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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知识分子在历史各时期起的作用
作者:许倬云 (中华人民共和国) 收藏

 

  商代的受教育者,不外祝宗卜史,其教士祭师的特性,限制了社会功能,也限制了思想的范畴。由于宗教的信仰是神圣的,教士型的知识分子担任的功能承先多于启后,思想的方式保守多于开拓。西周代兴,殷商的知识分子有的服务新朝,有的失去了优势的社会地位。前者仍是教士型,后者则反而获得了广大的思想空间。《周易》与《诗经》中深邃的思想,不像教士们的贡献,大约即是失落的知识分子在摆脱束缚后,反而开拓了新的思想空间。这也许是中国知识分子精神领域扩大的第一步。

  孔子开启了中国文化的重大突破,将承袭过去贵族礼制的内容,赋予全新而普世的意义。继踵而至的主诸子百家,不仅继续开拓新的思想主题及思维过程,而且在社会功能上也派衍为诸种不同的角色,有横议的游士,有参政的士大夫,有重语言文辞的文人学士,也有隐逸的处士。

  秦汉之世,又在战国的诸型知识分子外,加上新的形态。其中有太学的博士,他们主要的工作是传诵经籍;有应察举入仕的文官,他们之中不先见之明真心想实现儒家理想的循吏;有驰骋于文字的文学家,渊博而又铺张。以了东汉,更增加阐释经义的儒者,及抗菌素议朝政针砭现实的太学生、藏身于市朝山林的隐士。凡此诸型,已不是正史文苑、儒林、德行、隐逸、党锢诸传可以囊括。

  在思想方面,儒家在汉代号为定于一尊,但是诸子之学逐渐融入儒家,阴阳五行浸入儒家思想体系,政治是儒表法里,黄老之学,始而与儒家抗衡,终于与儒家互补而不相斥。同时,潜伏于民间的素朴宗教,也在汉代逐渐凝聚成长,蔚为未来的道教,也为外来的佛教,准备了可以生根的土壤。汉代知识界的演化,无论在功能与思想内容,又较之先秦更为多姿多彩,更为丰富。

  东汉以下,中国又经历重大转变,不少地方士大夫以其大家族的组织力量,成为保障地方的中心。这一角色为古代封建崩溃后所未见,也奠定了后来士绅角色格局。士大夫,尤其北朝的大家族,也担负起保存中国学术文化传统的责任,使儒家的经学,在家族中延续不绝。这个任务,当然是承先与保守,多于启后与创新。在文化急剧转变的南北朝,释道二家的知识分子,则开创引进新的观念与思考方式。同时,儒生、道士、佛教僧侣,纷纷投身于各种崭新主题的辩论,终于充实了也丰富了三家思想。而从此以后,三家思想体系中也都包含了另外两家的成分。中古的知识分子群,不是继续分化为更多的类型,而毋宁是功能转化更为复杂。

  唐宋时代,中国又一次形成普世性的政治秩序及文化秩序,知识分子的主流也又一次纳入文官体系。但知识分子用进退藏,在朝为士大夫,在野为缙绅,这一双角色也从此成为中国社会的重要成分。唐宋经济发展,城市兴起,在印刷术普及之后,大城市中涌现一大批有草根性的基层知识分子,他们知书识字,是主流精英文化的消费者,也是大众文化的缔造者与推广者。有了这个人数庞大的基层,再加上科举制度的逐级筛选,知识分子群遂呈现金字塔式的巨大结构,精英与群众文化之间的分界不再是截断的,而成为渐变的。

  宋代以后,这一知识扩散的过程继续进行,终于淡化了商贾与士大夫之间的界限。另一方面正统(儒家)与非正统(释道、民间宗教)之间,也随知识扩散与文化趋同,而逐渐界限淡化。唐宋以下的演变,大格局赓续于明清。明代后期知识分子获得市井社会的支持,也未始不是与这一扩散过程相关。

  近代中国的知识分子,其成分与功能,均有重大的改变。变化之巨,较之春秋战国之间,犹有过之。最主要的现象,则是知识分子中的主流,逐渐由以文化为志业的通识之士,转变为以追求知识为志业的学术人士,与以知识为工作资源的专业人士。一方面,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由此可以摆脱政教不分的特性;另一方面,知识分子与社会大众之间,又横亘了一条深广的鸿沟。于是,知识分子变得愈来愈重视自己的意愿;而近代知识的泉源又大部分来自域外的文化与学术传统。因为知识分子疏离于中国的社会(有些人也疏离于中国文化的根源),其行为及类型遂有第三世界知识边缘人(intelligentsia)的特性。

  同时,上述唐宋以至明清的扩散过程不再继续发展,于是近代知识分子的人数也顿然减为总人口中极小的比例。固然有些近代知识分子有意识的为中国传统文化担负起承先启后的责任,大部分知识分子的工作毋宁是引进外来思想,尝试将新的课题糅入原有的语言与符号系统,以求发展中国的近代文化与学术。他们的功能,传承者(carrier)的成分,远逊于开创者(innovator)。近代知识分子 之中,当然又可细分为许多次级类型,但是,无论是激烈反对中国文化传统,抑是力图寻求新旧的调和,几乎所有近代知识分子仍继承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积极性;他们无视于自身实际上已疏离于社会大众,仍以儒家淑世的精神,全心全意投入现实的世务,甚至卷入实际的政治。不少近代知识分子,更自觉或不自觉的,以为经由改造政治,始得整盘的改造文化。这种心态,可能来自过去士大夫政教不分的传统。若干近代知识分子,也承袭了中国“全体治”的观点,以为一切改变都必须从全盘更新着手。这一心态,遂使知识分子易于走极端,其贻祸之深,至“文革”而达到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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