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爱鹅、养鹅、画鹅,被称为“鹅王”的中国画家章祥福,有一段与世界头号毒王坤沙相处123天的传奇经历。如今,坤沙已于10月28日因病在仰光去世,他们当初约定的“12年秘而不宣”也过了期限,是揭开这段秘闻的时候了。
护照诱惑踏上险途
上世纪90年代初,章祥福一位熟识的公司老总说他有一本缅甸护照,2万元办的。这位老总说,有了这本护照,可以满世界跑来跑去。1992年10月,章祥福与二三同行去云南西双版纳写生,当然还想去碰碰“运气”,办张缅甸护照。那年,他36岁。
章祥福来到德宏边境小镇畹町。畹町是中国最小的口岸城镇,与缅甸一河之隔。那时,两国已开通边境贸易,小镇人员复杂,少不了做护照生意的人。那天晚上,章祥福闲着无事,到一家卡拉OK唱歌,一曲唱罢,满座喝彩。“先生的歌唱得真好。”一个中年男子笑容可掬地坐到章祥福身边。很快,此人的爽朗让章先生放松了警惕。他说他原本福建人,已办了泰国护照,现在一家人都在泰国。章先生也如实相告,自己是个画家,到云南来写生,也想办张缅甸护照,出去看看。那人听章祥福这么一说,很兴奋:“没问题。人家办护照要2万元钱,你可以不收,但到了泰国后要教我儿子画画。”章祥福心想,哪来这样的好事?便脱口而出:好呀。
那人还真是诚心,不出3天,便替章祥福办妥了缅甸身份证,还请了两个缅甸朋友专程陪同他从缅甸去泰国。不过,再三叮嘱,说章先生不通缅甸语,过关卡时须装成哑巴。章先生压根不知,这全是蛇头安排的一次偷渡。
画画示谢惊动坤沙
出发前3天,章祥福裹起了“笼基”(裙子),脱去皮鞋、袜子,赤脚穿上拖鞋,整日在太阳下晒,将皮肤晒得黑黑的,俨然像个缅甸人。
出发那天,天气晴好,太阳热辣辣的。先坐汽车,再穿密林,继而翻山越岭,闯过几个关卡。章祥福装成哑巴,一声不响,全由两个缅甸人一路照应。他担心,如此这般偷偷摸摸,过得了今天,是否过得了明天?
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天,到一个关卡,荷枪实弹的缅甸边防人员察觉章祥福不像是个哑吧,再三追问。章祥福听不懂对方说什么,不时用手势作答。不料,对方朝章祥福一顿拳打脚踢,随即将他关进一间房子里。后来,章祥福才明白自己之所以被当作疑犯,是因为哑巴大都是聋人,而他用手势作答,显然耳朵不聋,露馅被抓。两个陪同的缅甸人赶紧向当地华人组织求援,翌日章祥福被放了出来。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又过了五六天。这天傍晚,他们乘坐的小卡车在山路上遭遇土匪抢劫。七八个土匪扛着枪,拦截车子,一声喝斥:“留下买路钱。”车上六七个人没人敢吭声,多多少少地摸出了一些钱,才被放行。
又走了两天,一条江挡住去路。两个陪同的缅甸人说,江对面就是金三角腹地,有坤沙的部队。好在过江顺顺当当,过了江是一大片森林。他们花了两天两夜,才走出这片森林。果然,遇到了缅甸军人,那是坤沙的前线部队。驻军的罗大队长听说有个中国来的画家,热情地接纳他们,给他们住,给他们吃,白天让他们捕鱼、打猎。一住半个月,章祥福为表示对罗大队长的感谢,画了两幅雄鹰。他知道,雄鹰是缅甸人图腾的标志。罗大队长见画,眼睛一亮,大为赞叹,说画得好,要将这两幅画献给“总统”。章祥福既不知掸邦是个“独立王国”,也不知“总统”就是坤沙。他想,罗大队长要向“总统”献画,于是又画了两幅鹅,并附上一封短信:“总统阁下,本人由中国去泰国路经贵地,得到你部下罗大队长的热忱款待和周到照顾,为表示谢意,特作诗画《月下鹅情》略表心意。拙作不才,不足挂齿,待我到泰国或回中国后,再作画奉上……”
罗大队长立马派员驱车3天3夜,速速将章祥福的画与信呈送坤沙。3天以后的一个下午,罗大队长兴冲冲地跑来,大笑着对章祥福说:“总统来电报了,说看了你两幅画很高兴,要召见你。”于是,罗大队长像立了大功似地兴奋,赶紧替章祥福拍照,办通行证,忙得不亦乐乎。
一声师爷委以重任
从罗大队长的前线部队驻地到掸邦首府贺孟,驱车盘山越岭3天3夜。章祥福到了那儿,被接到一所学校门口。他一看,傻眼了,老师和学生夹道欢迎。阳光、笑脸、掌声,享受“总统”客人的礼遇。这一个月的跋山涉水,几度风险,到这一天他才感觉到苦尽甘来。他被请进校园内的一幢洋房里,床、被、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簇新锃亮。
晚上6时开饭。这是章祥福到掸邦的第一顿饭。老师和学生都在学校用餐,开饭前,立队,唱歌,随后吃饭。师生待遇不一样。学生8人一桌,三菜一汤;老师也是8个人一桌,另加两个菜。学校里总共十来个老师,一个校长,都是中国人。章祥福与老师同桌。米饭端上来时,他吓了一跳:黑白分明。那黑的是虫子,一碗饭有一半是虫子。校长说,不要怕,这虫子是吃米的,营养丰富,你尽管吃。章祥福硬着头皮扒了几口……
第二天上午,坤沙的副官开车将章祥福接到“总统府”。放眼望去,一片白色。房子是白的,桌椅是白的,阳伞是白的,坤沙穿了一套白西装,面带微笑,握着章祥福的手说:“章先生一路辛苦了,先洗尘换衣。”侍从托着一叠衣服给章祥福。随后,坤沙塞给他一只红包,里面有5000泰铢。
章祥福沐浴更衣后,步入坤沙的会客厅。坤沙和颜悦色,语速不缓不急,说的是云南口音的普通话。他说:“我母亲是云南人,父亲是缅甸人,我是半个中国人。全世界的人都说我是坏人,是毒王。其实,我也不想做毒品,可我们这里的山民都是靠这个东西生存的。我曾打报告给联合国,申请资金,改造土壤,种植粮食,可联合国不给钱,缅甸和泰国的军队每年还围剿我们,日子不好过啊。”
坤沙顿了顿说:“章先生,你是个画家,是个人才,是个师爷。你姓章,我原姓张,叫张奇夫,章张本是一家人,我希望你师爷留在这里。你暂时在学校里住几天,我给你安排一幢小洋房,给你一辆车子,给你两个保镖,给你两个美女,再给你一个文化部长当当。师爷,你安安心心住下来。”
过了半个月,坤沙才将章祥福接到他宫寝对面的一幢小洋房里。这半个月他在学校里画画写字,常有人去串门,想来是坤沙派人观察了他半个月。
坤沙大寿“鹅王”策划
果然,坤沙将章祥福视为人才,视为心腹,安排他为文化主管,进入掸邦总统府20个将领、部长的最高领导层,参加各种重要的机密会议。他逐渐知悉金三角毒品制造、销售的种种内幕,以及坤沙手下的兵力、武器,甚至连坤沙与12妃子的秘闻也知根知底。让他觉得惊讶的是,毒王非但不吸毒,还发布禁令:凡发现在掸邦吸毒者,一律处死。坤沙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最痛恨吸毒,一个是我,还有一个是天底下的母亲。”
章祥福在坤沙身边,有两件事深得坤沙赞许。那年春节,正逢坤沙60大寿,整个寿宴全由章祥福策划。他为坤沙设计了画有《麻姑仙女献寿桃》的寿礼贺卡,坤沙在贺卡后面题词:“花甲侍亲,尽孝尽忠;多承锦注,感荷良深;春满人间,鸡年大吉;亲朋同胞,安乐多福。”寿宴的所有用品都从泰国运来。章祥福还将凡是用纸的横幅、对联等,全部改用绸缎。掸邦山上、山下、山中,席设100桌,菜肴以中国菜为主,1000人吃喝玩乐3天3夜。还备有文艺演出,有掸邦部队前线歌舞团的专业演员,也有业余演员助兴。章祥福上台一展才艺,胡琴、手风琴、小提琴、唱歌,尤其一曲二胡《二泉映月》,令坤沙赞赏不已。他说:师爷真厉害,我们这个“国家”还没有像你这样的文化人才,我60大寿,有一个中国的艺术家来替我做寿,也是我坤沙的福分。
另一件事,是章祥福为坤沙起草了一份弃暗投明的《万言书》。他与坤沙数次密谈,分析了金三角现状,推心置腹向坤沙指明出路:一、改毒品王国为世界戒毒中心;二、利用红、蓝宝石和翡翠资源,创办宝石交易中心;三、与缅甸政府谈判,求得合作。坤沙觉得“师爷”说得有理,也明知年岁不饶人,大势所趋。1996年,坤沙彻底放弃金三角,向缅甸政府投降,结束同政府长达30余年的对抗。
挽留不成护送回国
章祥福的妻儿在中国,事业也在中国,他要回家。坤沙再三挽留,章祥福道出真情,说有两件事等着去做,一是金鹅奖颁奖大会要召开,二是还有一场关系到声誉的官司要打。坤沙说:“那好,到时再来吧。我送些什么给你呢?这里有一麻袋红宝石你拿去发发,可以送很多人。”章祥福笑道:“不要这么多,三五个就够了。”坤沙也笑了,说:“是呀,一麻袋携带不方便。”最终他送给章祥福三根金项链和两只翡翠戒指。
章祥福要离开金三角回国的消息传开,在高层中引起极大震动,有人要暗杀他。因为,他知道得太多。坤沙获知这一消息,一则与章祥福约定,12年内不许公开这段经历;二则专门召开会议,落实人员,护送“师爷”平安回国。章祥福说,这一路护送令他感慨万千,到一地换两人,换了好几批人,整个路途环环相扣,平安到达珠海后,两个护送者还陪了他一个星期,确保安然无恙才离去。他后来知道,坤沙下过命令,哪一个环节出错,就要哪一个人的命……
如今,15年过去了,坤沙也去世了,章祥福这段难忘的金三角秘闻终于得以公之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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