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水是清末民初的著名报人,1904年他在上海 《中国白话报》发表一系列文章鼓吹民权、直至挑动革命、宣扬暴力,可谓篇篇见血,一时洛阳纸贵。也在这一年,慈禧太后大寿,他又在《警钟时报》发出一联:“今日幸西苑,明日幸颐和,何日再幸圆明园,四百兆骨髓全枯,只剩一人何有幸;五十失琉球,六十失台海,七十又失东三省,五万里版图弥蹙,每逢万寿必无疆。”可谓精彩绝伦,读者为之一震。
按照我们以往教育中对那个时代的理解,林白水干的都是死罪,起码也要“把牢底坐穿”。但林白水非但活着,还继续办报。
如果说林白水当时在上海办报有租界可以遮挡,但他后来到北京放言高论就全然暴露在北洋执政当局的监管之下了。可林白水依然揭露仍旧抨击。做过财长后来又当议长的陈锦涛因此入狱,交通总长许世英也被迫辞职。曹锟贿选,林白水也一如既往,毫不留情,“一年倾覆三阁员,举发两赃案”,名震京华。
在京师期间,尽管报馆被砸过被毁过被封过,林白水也被拘捕过,但出来得也快,报纸封一张再办一张。而且,办报的经费补贴还常常来自统治当局,办报的资金也出自统治圈内,例如曾任财长的张弧,与林白水交谊颇深,时常资助林白水,却遭到林在报上著文痛诋,他对张弧的挖苦是:“今之财长,吾未悉其有何理财计划,但见其脸上时现有幺二三四各码字而已。”因他与张相熟稔,故知张好赌。
如林白水这样的行事,估计在什么时代都会树敌过多,遭人忌恨。然而,在一个酿成过“三·一八”惨案的段时代,他却骂得开心,揭得肆意,住得宽敞,过得优越,时不时还抽两口过过瘾。这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在一个没有法治的社会里,刑事案件可以徇私枉法,政治案件也照样可以“人情至上”。林白水交游广泛,做过显宦,与上层人物往来密切,他一出事,自然有许多有头有脸的人跑来说情,像林白水这样的名流加清议,碰他动他,不能不瞻前顾后。正是由于人情、顾忌,造成了那个时代的诸多空隙。
但林白水还是死了,死在坐镇北京的奉系张宗昌的命令下,告发他的是潘复。潘复在奉系把持京城时当上了财长直至国务总理。为了做官敛财不惜低三下四,左右逢迎,行贿、暗箱操作,什么都做过;但是他出身名门,有才有学,还中过前清的举人,深通时务,长袖善舞,为政期间兴办实业、建设水利、向灾民捐款,也不完全是个糟糕之辈。为了讨好张作霖,他聚赌时常常故意输钱,成了当时街谈巷议的话柄,他听之任之,根本无所谓。可是,林白水在报纸上挖苦他的一段话,让他“恨之入骨,势必杀林而后已”。这段话是:“某君者,人皆号称为某军阀之肾囊,因其终日系在某军阀之胯下,亦步亦趋,不离晷刻,有类于肾囊累赘,终日悬于腿间也。”潘复字馨航,馨航与肾囊谐音,此绰号一出,“于是有语及潘者,皆不馨航而肾囊矣”。
林白水之死,看来还应归于人情社会中的“私怨”。但林白水被捕后,被安上的是个很大的政治罪名,潘复称他是共产党的要人,办《社会日报》是为了宣传社会主义。而张宗昌是个不学无术的军阀,是他下令杀害林白水。但在那个时代却有人敢于求情,并且长跪不起,其中还有张宗昌的朋友,非要张释放林不可。张宗昌也给面子,自称与林并无冤仇,只是因为林是共产党,故不能不杀之。求情的说,林办的《社会日报》并非宣传社会主义,而是取为社会服务之意。张宗昌一听,想了想,居然答应死刑暂缓。但是恰巧宪兵司令王琦是潘复的旧交,而且潘还曾有恩于王。王佯言人已处决,赦之晚矣,过后赶紧将林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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