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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永贵的平民生活:佩服“包产到户” 最恨走后门
作者:未知 (不详) 收藏

 

本文摘自:《被历史忽略的历史》,作者:杨文 裴小敏,出版:河南文艺出版社

有一次,陈永贵提着篮子上一家国有菜市场去买菜,售货员抬头一看,不禁喊了声“是永贵大叔”!忙跑进店里找出经理来。那位经理一看,果真是陈永贵,就拉上他进店里坐坐。陈永贵也乐意跟老百姓聊聊,就随他进店里坐了下来,喝茶闲聊。售货员从后院拣出一篮子十分新鲜的蔬菜送上来,经理说:“这算我们店送给你老的,分文不收。”陈永贵说:“给了好菜,再不给钱,可就太特殊化了!”他忙撂下钱,转身就走。经理和售货员送到门外,喊着:“往后多来!”可陈永贵再也不敢进那家菜店。他说:“卖菜的是好人啊!可太客气了。咱不能再去给人家添麻烦哩!”

下了台的陈永贵,在北京普通市民中间,就是这样一个“永贵大叔”。陈永贵深情地说:“北京人待咱不薄,没有谁看不起咱这山里老汉。”说这话时,他恢复了以前那宽厚的、知足常乐的淳朴农民形象。

我们到了东郊农场,人还没有下车,人们迎上来,是冲着老陈来的。年纪大点的喊声“陈大哥”,年轻的喊“永贵大叔”。有的人问他身体可好?还有人问他请他办的某件事办成没有?还有人喊他:“今儿晌午上我家喝一盅去!”陈永贵一一作答,高喉咙大嗓门地喊着,笑着,看起来,他跟农场的人相处得不错。

中午,我们在农场机关食堂就餐。正巧有位港商来农场谈生意,慕名求见陈永贵,非得邀请他共进午餐不可。陈永贵乐哈哈地答应:“好!好!请吃饭还不好?”饭桌上拿出酒来,是京郊产的“二锅头”。陈永贵像孩子一样高兴,说:“那咱就跟香港朋友干一盅!”他高兴地连喝了几盅酒,满面红光,说话声更加响亮了。

送走那位香港客人,陈永贵和我们一起在农场大院里散步,闲聊。几杯烧酒下肚,他的话也更多了。有些话我本来想问又不好问,他都主动对我说起来了。

我听说陈永贵对十一届三中全会的路线,一直不理解,对“包产到户”心怀不满。有人说,在公开场合他不多说,而在私下里,他却直言不讳地攻击包产到户。他说,“大包干”的确可以暂时调动农民的积极性,但那调动起来的是资本主义的积极性,助长了人的私心,不合社会主义的方向。

这次见了他之后,我便很想问问他怎样看待当前农村形势,可我了解他在20世纪70年代末时的态度,怕提起这些事触到他的心病破坏了他今天的好心情,所以一直没好开口。可是饭后散步时,他却拉住我,主动说了起来。他问我:“听人家说我的坏话没有?有人说我反对农村改革,反对实行包产到户责任制。我为啥反对哩?有人说是因为陈永贵丢了官位,心怀不满哩!说我还想掌着领导全国农业的大权哩!哎呀!这些人真不知道我的心嘛!你知道的,就凭我这么个人,大字不识几个,能当好副总理?能管得了全国的农业?能担得起那么重的担子?那些年,也愁死我哩!咱不会别的,就会个大寨的那些干法,干部带头苦干!全国学大寨那些年,我带着大寨、昔阳的干部大干,真是累死了!苦死了!全国学大寨的先进单位的那些干部、社员也都像大寨、昔阳的干部大干,真是累死了!苦死了!我还到处批斗人家,批斗来批斗去,全国的农业还是个上不去。我们这些人自己也苦死啦,累死啦,啥办法都使啦,十八般武艺都使上了,就是没办法把农业闹上去!可你看现在,不搞运动啦,不批啦,不斗啦,可一搞‘包产到户’,生产呼啦上来了!市场上吃的用的,啥也有了!我这个人最认实。我咋不服气哩?我现在高兴着哩!”

听到这里,我挺受感动,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这时,他确实没有必要再向我说大话空话假话。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后那段时间,他曾有一段时间想不通,对中央的方针政策发过不少牢骚,甚至还扬言要“抗到底”。这些情况在一些书籍及报道里多有披露。但人的思想是可以变化的,下台后,他冷静下来了,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全国农村改革巨大成果面前,他思想上的弯子慢慢转过来了!他终于走过了不通、顶牛的痛苦阶段。

“对现在的形势我也有意见”,陈永贵毫不隐讳地继续说道,“现在有些领导干部搞特殊化,群众要办点事,解决点问题,得到处走后门。这算怎么回事哩!不走后门就办不成事了,为人民服务还要不要了?我最恨这号事了!”

陈永贵下台后,尤其是搬到木樨地的公寓楼上后,没有森严的警卫了,见人方便了,昔阳、大寨的亲友故旧,进京来都要来看他,使他更多地了解了下情,了解了民意。他那十二层楼上的房子就成了昔阳、大寨人进京的落脚站。凡是因公来京的,路费宿费可以报销的,就去住旅馆;因私的,或看病办事的,没有人给报住宿费,乡亲们也不大富裕,统统留在家里住下来。床不够好办,好在客厅里有公家配的地毯,毛茸茸的,比羊毛毡还舒服。来人也都不客气,就在地毯上打地铺睡了。那间客厅里,哪个月也得接待几批客人。除了安排住宿之外,乡亲进了家门,陈永贵便要陪着喝上几盅,席间他也向来人问问家乡的人和事。家乡人带来的消息,有的让他高兴,也有的让他叹惜,如有些老伙伴下世了,谁得了重病,等等。

来北京看病的人总爱来找他,希望他帮助联系一下好医院,找个好医生看看,拿些好药吃。老陈都热情接待,打电话联系医院医生。

他热情地帮助家乡来人,也寄托了他的思乡情怀。他一直思念着大寨,思念着乡亲们,也曾几次想回乡看看,可都没能成行。回去一趟只一夜火车就到了阳泉,再坐几十里汽车就到了大寨。可这趟路对于他也是很不容易走哩。回去了,有些人见不见?有些话说不说?反过来倒过去地考虑,最后还是咬咬牙算了,不回去了!

不回去的决心下了,可思念是无法丢掉的。一天早晨起来,陈永贵告诉老伴,说他做了个梦,梦着回大寨春耕下种去了。阳坡地怎么种,背阴地怎么种,忙活了一夜。陈永贵长叹一声:“白天没处动弹,黑夜叫我回村干活去了。”

除了看病之外,家乡人也有托陈永贵走后门办事的。能办的他尽量帮忙。有一次,一位昔阳铁厂的熟人求他给铁路方面的人说句话,要几节火车皮。陈永贵拨了一个电话,果然就要到了。老乡高高兴兴去办了手续,回来告诉陈永贵,说事办成了,挺顺当的,只要了二百块钱。

“二百块钱?”陈永贵问,“什么二百块钱?”

“好处费呀!”老乡看着陈永贵那一脸的疑惑,说:“这挺便宜哩!没有你的面子,按现在的行情得四五百哩!”

“他收你这钱,怎么开发票?”陈永贵问。

“开甚发票哩!”老乡笑他少见多怪,说,“咱主动往人家兜里装呢,还要啥发票哩?”

陈永贵一听,脸色立时变了,喊道:“不行!他这是肥了私人。用公家的车皮,肥了自己,这事咱不能给他干!”说着他拿起电话,告诉铁路局的人,车皮不要了。那位老乡急得直跺脚,求老陈别打电话,别退车皮,可陈永贵理也不理。把车皮退了之后,陈永贵仍然十分生气:“你们这事我不能给办。损了国家、肥了个人的事,我不干!”

大概就是这些事,使陈永贵了解了如今老百姓的难处,了解到有些部门和国家干部以权谋私。他切齿痛恨不走后门办不成事的不正之风!

我们与陈永贵在东郊农场待了大半天。他担任这个农场的顾问,每周只来一次,却很尽力。农场的干部说,老陈可帮了大忙了!他帮我们办了一些我们办不成的事,买到一些我们买不到的生产资料。全场上上下下都跟他挺熟,干部、职工都欢迎他、尊敬他。大伙都说,这是个好老汉!

傍黑时,我们离开农场往回赶。一路上老陈讲了许多他个人和其他几位工农中央委员的一些逸事。那天,他情绪很好,一直把我送到新华社大门前。我说,要不要进去坐坐?熟人们想你哩!他摆了摆手说,不了,不了!以后有空就到我这儿玩儿玩儿,说说话。别看我不识多少字,没看过多少书,可我经过的事多着哩!从办互助合作到办人民公社,从大队支部书记一直当到国务院副总理,全国有几个?我经过的事多着哩,心里想的事多着哩!听我说说,对你们能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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