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才过管乐,妙策胜孙吴”。古人论及春秋战国时的兵家,通常将孙武、吴起并列。然而追溯2000多年来的兵书史籍,对孙武的赞颂汗牛充栋,吴起却备受非议甚至被列入“古来不义之人”的典型。吴起出仕鲁、魏、楚三国均建奇功,且留下用兵治国的《吴子》名篇启迪历代兵家,却又因“诛邻止谤”、“母丧不临”、“杀妻求将”的行径为后世的道德维护者所鄙夷。辉煌与阴影,都集中到这个千年引发争议的名将身上,对今人也会引来如何处理功利追求与道德底线关系的反思。
吴起身处群雄争霸的战国初期,出生于常受强邻欺凌的弱邦卫国,家境又由富庶走向败落,这一存在环境造就他求强争功却又狭偏易狂的心理。他自幼聪颖好学,成年为出仕而送礼活动耗尽家财,结果一官未得反受同乡讥笑。吴起由此狂怒,竟杀非议自己的三十邻人后逃往鲁国,临行声言不做卿相不还家。此后,他求学于儒家大师曾子,又因母丧不归,被注重孝道的老师逐出。求官若渴的吴起便横心在乱世走从军之途,悉心攻读兵法,并在齐军来攻伐时谒见鲁君献策请缨。他因岳父家是齐国名门且有恩于己,不受鲁国信任,便不顾亲情道义斩下妻子首级,换来鲁君封他为将统军抗齐,不过由此也留下千古骂名。
战场上的吴起确是个军事天才,弱小的鲁军在他训练统领下,竟一战击败在春秋战国时素称强大的齐国,引来天下震惊。不过作为孔子故乡的鲁人不耻吴起之德行,擢升他的鲁君也为此人心狠手辣而内存惊悸,不久便下了辞退书。功利欲极强的吴起转投魏国,被正在开始变法求强的魏文侯起用。他在魏二十六年,“曾与诸侯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其余也打成平局,同时又“辟土四面,拓地千里”。吴起任西河守将时,一再以寡兵击败庞大的秦军,占据了黄河以西七百里之地,使原来强大的秦国一度岌岌可危,魏国变成战国头强。
魏武侯即位后,吴起因不受信任又投奔楚国,被楚悼王任用为相,仅一年便创造了“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的显赫成就。这个外来户一步登天和提出种种变法措施,招致楚国众多贵族嫉恨。悼王刚死,前去致祭的吴起便被众多手执弓箭者追逐。尽管他临危仍显智谋,趴在按礼教神圣不可侵犯的故王遗体上,还是死于雨点般射来的乱箭之下。
纵观吴起出仕鲁、魏、楚三国的过程,每到一地便能强军兴邦,既会统兵又善治国,确有过人之才。他的著述大多散佚,却仍留下“内修文德,外治武备”的谋国强军之道,并对“图国”、“料敌”、“治兵”、“论将”、“应变”、“励士”有独创性见解。吴起还认为“争名”、“争利”、“积恶”、“内乱”、“因饥”是引发兵祸之源,虽只论及浮浅表面,仍可谓在世界军事史上最早探索了战争发生的社会根源。不过他所到之处均引发忌惮非议并最终被谋害,固然有行变法之策得罪了既得利益豪强的因素,个人道德缺失亦难辞其咎。据载,吴起为将时曾“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不过也有人认为,从他对亲人也无情无义的行径来看,此类举动不过是笼络下属的小手腕。当时被吮疽的士卒之母闻之悲泣就并非感激,而是哀叹儿子受此拉拢定会送命。
平心而论,春秋战国的两位著名兵家孙吴,比著述孙胜于吴,比武功则吴过于孙。后世史家和将领往往尊孙武而轻吴起,恰是不单爱才又要重德。纵观千年的统军征战经验,军界公认仁、信、智、勇、严兼备,方具名将之风。古时虽有“谋大事者不拘小节”的辩辞,但“孝”、“德”从不属“小节”,这也是共识。为将帅者欲服众,仍需重个人操守,必须全方位塑造良好素质。吴起虽在史册上留下供后人赞叹的武功,其为争功利不择手段之举却应视为古代兵家遗产中的糟粕。著名史家司马迁在《史记》中对吴起的结论便是——“以刻暴少恩亡其躯。悲夫!”观其一生,诚如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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