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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流(3)
作者:古龙 (中华人民共和国) 收藏

 


  谢金印剑子迅即出匣,黑暗中闪过一道剑光,布帘平空掀起,一个汉子慌忙往外面退了出去。

  谢金印迅速将衣服披好,一拧身,随后追出,只见船头端端立着那榜人!

  榜人此际已摘去头上竹笠,露出一张粗扩的面孔,但见他年约三旬,面上髭须横生,左眉角有刀疤,手里持着一只长达四尺的木桨。

  谢全印冷冷道:“嘿,果然是你!”

  那“榜人”道:“是我!姓谢的,咱们在王屋有过一面之缘。”

  谢金印沉声道:“乔如山,你号称关中第一剑手,某家却记不得与你有何过节,你为何要偷袭某家?”

  那乔如山道:“阁下与乔某例说不上有什么过节,但与芷兰嘛……哼哼……”

  谢金印怦然心动,道:“说下去——”

  乔如山道:“还记得太昭堡主赵飞星么?他年毙命在你的剑下,芷兰就是赵堡主的千金!……”

  芷兰!赵芷兰!他早该想到的。谢金印并不健忘,他在去春确曾杀死赵飞星——不用说,当然也是受雇杀的!

  当下遂道:“不错,赵堡主确是被某家所杀,但乔如山你凭什么代他出头?”

  乔如山一字一字道:“阁下要知道原因么?芷兰便是乔某的内人!”

  谢金印霍然一惊,蹬地倒退三步,呐呐道:“什么?芷兰是你姓乔的夫人?!而你……你竟在篷外,眼睁睁的瞧着某家和在兰做那……”

  乔如山沉声道:“这是一项重大的赌注——芷兰决定牺牲她的身体,为了父仇,也为了我!”

  谢金印不知不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道:“是以你就乘某家欲仙欲死之际施出偷袭?敢情你们两人早经计划,不择手段来算计某家了?”

  不择手段!不择手段居然到这般田地?谢金印悚然了。他下意识的回头望去,见赵芷兰仍然静静地坐在篷里。

  乔如山道:“不想阁下在那极端兴奋之际,犹能保持高度的警觉,乔某偷袭不成,但却服了你啦。”

  谢金印道:“也亏你姓乔的见机得早,一击罔效,立刻退出,否则某家一剑不只在你的衣袂上穿个小洞,而是扎进你的小腹了!”

  乔如山俯首下望,果见自己的短襟下方,已被剑气洞穿了一个米粒般的小孔,霎时之间,冷汗涔涔而落。

  他惊羞成怒道:“今日你我之间,必有一人毙命于此!”

  语声方歇,举起手中橹桨,望准谢金印天灵盖一斫而下。

  谢金印身子一侧,向左闪出二步之外,“刷”一响,对方一橹自他右臂擦扫而过。

  但闻他喝道:“慢着!”

  乔如山不耐道:“还有什么事夹缠不清?”

  谢金印道:“适才某家听你说了一句:芷兰献上她的身体,不仅是为了报却父仇,也为她的夫君你,某家不省得此中之意?”

  乔如山冷笑道:“还用说明么?乔某若是偷袭成功,将阁下杀了,就不只是替芷兰报了父仇,同时乔某也代你而取得了职业剑手的资格了。”

  谢金印吃惊道:“你,你是说:芷兰为了父仇,更为了丈夫的职业竟而不惜牺牲贞操?”

  他说罢不禁摇头苦笑,暗忖:“芷兰的想法是多么的可怖!为了报父仇而杀我,犹有话可说,至于借此取得谋生之道,就令人不敢苟同了……”

  乔如山阴沉沉地道:“芷兰的名节已坏,身为她夫君的我,自然必须杀你而后已!”

  谢金印道:“某家除了受雇之外,向不杀人。”

  乔如山厉声道:“咱们已是欲罢不能了!看招!”

  他木橹居空一挥,平平削出。

  谢金印足步一错,仰身后退,只差数寸,乔如山一橹便完全削空。

  谢金印右腕一扶,“呛啷”一声,长剑一弹而出,杀时满天寒光飞驰,剑气纵横,隐隐透出一种咄咄逼人之势!

  乔如山心神一震,足下不知不觉为对方那股凌人阴寒的盛气,迫得连连倒退,二步、三步、四步……一忽地已退到了船尾边缘!

  “呜”地一声怪响亮起,谢金印手中剑子推出,剑身颤抖不歇,剑尖却始终不离一点固定的位置。

  乔如山面色霍变,他长吸一口真气,木橹徐徐封出。

  谢金印却剑走偏宫,陡然一沉一挑,剑犹未到,剑风已呼啸涌去;乔如山衣袂飘拂不已,在对方剑尖行将及体之际,不退反进,陡出奇招,木橹一晃一削,突破中线,递向谢金印的“玄机”大穴!

  这一橹攻出,招数极为神奇严密,谢全印心中微凛、不得不撤剑自救,闪身侧避而过。

  乔如山好不容易抢得先机,一口气攻出三招,涌出重重橹影,困住敌方。

  谢金印似是胸有成竹,任对方一味抢攻,到了第四招上,他猛地跨步欺身,力贯于臂,奋力自死角攻出一剑,去势疾若雷霆,乔如山木桨一窒,再也递不进分毫。

  乔如山木桨攻势稍顿,谢金印并未乘机进袭,他冷冷一哼道:“关中第一剑,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乔如山哂道:“乔某听去,阁下话中多少带有讽刺之意味,莫非阁下认为乔某不够资格与你为敌?”

  谢金印道:“非也!某家出道四十余年,历经大小千百战,姓乔的你允为某家生平仅遇劲敌!”

  乔如山仰天大笑道:“好说,好说,咱们不论谁强谁弱,兵刃上一试便知——”

  两人面对面峙视了好一会,蓦地同时发动攻势,乔如山那粗扩的身形,村住一身短打,矫健神速地抡桨抢攻。

  谢金印面上含怒,也是力攻敌人,可是动作优雅,身形在桨影中满船流走,予人感到舒徐的风度。

  乔如山橹桨挥动间,气势雄厚,不住地吐气开声,叱咤湖面,更加添了这场厮杀的声势。

  一个浪头打来,舟身颠簸了一下。

  乔如山、谢金印短兵相接,交换了一招之后,身形又恢复原来的形态,对峙于五步内外。

  只见卓立在船头的谢金印,身子似枪一般的垂直,剑尖微微下垂。对面的乔如山手中木桨平举,双眼一瞬也不瞬的注视着对方。

  在蓬中,赵芷兰仍然平静地坐着,平静地望着篷外两人作生死之搏,连她也无从知悉自己心中到底有什么感触。

  倏地,乔如山吼一声,率先发桨,桨桨不离谢金印全身要害,招式之快之狠,气势之厉之厚,确已够得上“炉火纯青”这四个字了。

  似这等凌厉的攻势,谢金印还是第一次碰到,急切间他不暇多虑,身形一扭,倏忽之间,竟在那弹丸之地连问了十五闪,有若斜风下动荡的轻烟,令人观之油然而生模糊之感。

  乔如山一步踏前,紧跟着一连击出十五桨,那桨面如同长了眼睛般紧跟着对方的身形而移动,陡然一股奇异的怪风响起,谢金印身子忽地一个倒窜,整个人与船面摆成平行,避过了对方的木桨范围。

  谢金印喘了口气,说道:“乔如山,你那一手‘无常剑式’,用在桨上已臻出神人化的地步了!”

  乔如山沉声道:“岂敢,乔某有自知之明,方才阁下好一式轻身挪腾功夫,乔某见所未见,自叹弗如……”谢金印正待说话,乔如山复道:“乔某有一个不情之请——”

  谢金印诧然遭:“请讲?”

  乔如山咬紧牙关道:“今日乔某若不幸落败身死,请阁下念在与芷兰有一段露水恩情——放过她!”

  谢金印默然不语,乔如山面色一变,身形陡地凌空腾起,足足跃起二丈多高,木桨一横,直劈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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