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左少白暗暗忖道:“我还道他们要逃世避俗,住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不愿出去,哪知却是不敢再踏上那‘生死桥’了。”
只听那白髯老人接道:“老夫越渡过死桥之后,心中有着说不出的轻松,竟是难于自制的,仰天长啸,大概那些来看热闹的武林中朋友,已经听到了老夫的啸声,想这座‘死桥’还有一分生机,所以把它改名叫作‘生死桥’了……”
他微微一顿,接道:“这不过是老夫的揣测之言,对与不对,那就难说了。”
左少白道:“老前辈说的不错,那座桥却已易名叫作‘生死桥’了。”
白髯老人望了左少白一眼,道:“孩子,这座‘生死桥’后,就是这一片空阔小地,老夫来时带了一些种子,你刚才看到的五谷、蔬菜,都是老夫亲手播种,当老夫初入此地之时,确卖很喜欢这块安静的乐土,世外的桃源,在这里没有仇杀、恩怨,和那些一生一世都纠结不清的男女情爱。”
他忽然住口不言,闭上双目,似是异常困倦,无力再接着说下去。
左少白却接口问道:“老前辈,你在此地一住数十年,一直就没有动过离开此地的念头?”
白髯老人长长吁一口气,陡然睁开双目,望了左少白一眼,又缓缓闭上,道:“想过了,也许是这无忧谷中,太过逍遥自在,已使老夫消失去昔年那越渡‘死桥’的豪气了。”
左少白道:“唉!老前辈没有把握,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那白髯老人叹道:“何止是没有把握,而且完全无望,老夫确知本身功力,难和那大自然的威力抗拒,再想渡过这‘生死桥’,无疑如痴人说梦了,连百分之一的生机也是没有了。”
左少白道:“你不是越渡过来了么?为什么就不能再回去?”
白髯老人道:“老夫不是告诉过你了吗?那日我渡这‘生死桥’时,刚好赶上那‘回旋凤’受了天然影响,威力最小的时候,老夫才平安而过,唉!如果那风力和平时一般,老夫早已被卷入那千丈深壑,哪里还能坐在这里和你讲话?”
左少白道:“此后,你就准备老死此山,永不出去了吗?”
白髯老人道:“看来是只好如此了,老夫不能在百分之百的死路上,去找寻生机……”
微微一顿,道:“孩子,你是怎么走过来的?”
左少白道:“我就是像平常走路一样的走了过来。”
白髯老人急道:“可遇上什么阻力么……”他生恐左少白听不明白,立时接道:“我是说那桥上,有没有什么风啦一类的自然阻挡力量?”
左少白道:“自然有了,但我心中悲痛父母惨死之情,根本就未想到越渡那‘生死桥’的事情,很自然的走了过来。”
白髯老人点头应道:“可是那阻挡的力量很小吗?飘起你的衣袂没有?”
左少日道:“有,但我却不理它,仍然是一直走过来。
白髯老人似是突然间,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不发一语。
左少白随手取过一个杯子,出室而去。
那老人转目望了左少白一眼,道:“小娃儿,你要到哪里去?”
左少白道:“我要去喝水。”
那老人道:“喝中间那口井吧!那泉水虽然不能帮助人,但它却对人无害。”
左少白道:“我要从两边的井中,打起一杯水来喝。”
白髯老人道:“为什么?倔强的孩子!”
左少白道:“你不是说那边两口井水,有一口是万年石乳么?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强壮身体……”
白髯老人接道:“可是,你别忘了另一口井是烈性很大的毒药啊!吃下去,很快的就会死掉!”
左少白道:“我要冒险碰碰运气。”
白髯老人睁大了双目,道:“为什么?”
左少白突然流下泪来,说道:“我父母、兄长、姊姊,都已惨死,为人子者,不能替他们报仇雪恨,洗清沉冤,活在世上,也无颜见人。如是晚辈取得那井中毒水,饮入腹中死去,也可追随父兄于九泉之下,死而何憾?”
白髯老人笑道:“你要是饮到那万年石乳,身体越发强壮,岂不是更要活得久些?”
左少白道:“老前辈不是告诉过晚辈,一共只有三口井么?”
白髯老人道:“是啊!怎么样?”
左少白道:“中间那一口,乃普通的井水,不用管它了,两侧两口井中,一口是万年石乳,一口是天然的毒汁,我如万一取得万年石乳,难道就不会再取一次么?”
那老人呆了一呆,道:“小娃儿,你好像死志十分坚决?”
左少白道:“活着受一生痛苦、熬煎,岂不是生不如死么?”
白髯老人道:“你不用慌,这等死的事,容易得很,在你未死之前,老夫要劝你一句,还是不死的好,既然有心要死,为什么要冒险越渡这‘生死桥’呢?”
左少白道:“我不愿老父母失望,姊姊伤心,所以才越渡了这‘生死桥’。”
白髯老人道:“你这娃儿;少不更事,不要谈了,难道你那爹爹也像你一般糊涂么?”
左少自傲然说道:“白鹤门在我爹爹苦心经营之下,巍巍然和当世九大门派并立江湖,如非大智大勇的人,岂能办到?我爹爹尤强过我那外祖几分,他哪里糊涂了?”
白髯老人道:“世间到处有青山,埋骨何需‘生死桥’?他如不是糊涂,为什么要你万里奔走,越渡这‘生死桥’来寻死?”
左少白道:“如是我们全家尽都渡过了‘生死桥’父子团聚,那我自是不用死了。”
白髯老人道:“这么说来,你那爹爹是越发的糊涂了!”
左少白讶然道:“我说的哪里不对了?”
白髯老人道:“难道你那爹爹不知道这‘生死桥’生机茫茫,千不余一,纵然是后无追兵,要你们从容而渡,也是难以举家平安而过。你那爹爹,如不是糊涂之人,计不出此。”
左少白怔了一怔,道:“老前辈说的不错。”
白髯老人道:“以老夫的看法,你那爹爹让你冒万死一生之险,渡过这‘生死桥’来,只怕是别有用心?”
左少白沉吟了良久,道:“也许我爹爹也和老前辈一般,受那江湖传言所骗了?”
白髯老人道:“何以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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