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三
唐老太冷嗤一声,道:“任相公若是劝老身投降南宫世家,那就免开尊口吧!”
这批人都是市井豪杰,屠沽英雄,为了争一口闲气,杀身毁家,尚且不顾,大义所在,更不管他死活二字。
他们对任无心仅只慕名,未曾深交,当然说不上知己。
任无心举止畏缩,有失英雄气概,顿时招致误解,纷纷加以责难。
任无心急得满头大汗,他既不能让群雄枉送性命,又无法平息群怒,解除眼前的危机,寻思再三,找不出一条良策。
人群之内,突然有人攘臂高呼道:“武当派素负清誉,玄真道长何不讲—句话?”
玄真道长闻言一怔,移目向任无心望去,口齿欲动,欲言又止。
他虽一派之主,面对着一大群血气冲动,鼓噪如雷的江湖豪侠,也失了素常的镇定。
但知任无心如此顾忌,必有难言之隐,—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长白四虎中的吴仁,突然越众而出,朝对街屋顶上纵声叫道:“百代大师怎地还不出面?”
百代大师一生闯荡江湖,行侠仗义,不遗余力,名头之响亮,尚在任无心之上,他那豪迈洒脱的性格,正对江湖人物的胃口,吴仁话未讲完,人群之内,
已响起如雷的叫嚣之声,识与不识,都在高呼百代大师之名。
任无心有生以来,从未面临到如此难做决断的局面。
外有强敌,内遭误解,情势却又如此紧迫,毫无转圜之余地。
他筹思再三,始终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白大先生见他沉吟不语,满头汗水滚滚而下,不禁冷然一哂,道:“千古艰难唯一死,这也是难怪的事。”
突然厉声喝道:“陈凤贞,有何手段赶紧施展,否则休怪我等群起而攻,一拥齐上了!”
陈凤贞秀眉一蹙,道:“白大先生不可轻启战端,否则无边杀劫,而无挽救之道了。”
唐老太勃然大怒,猛一挥手,—片乌芒电掣而去,口中冷然道:“是你南宫世家造劫,还有什么说的!”
她一出手、骚动巳久的群豪再难控制自己,霎时间,喝叱震天,立在东面的人一拥而上,潮水一般地向阶前扑去!
陈凤贞脸色骤变,长袖一拂,击出一阵潜力喑劲,将唐老太所发的毒沙震得四散飞扬。
随即身形一转,玉手一扬,在那兰姑的眼前晃了一晃,口中低低念了一句暗语。
只见那兰姑黑色风氅微微一摆,形似飘忽,冉冉掠去,直向潮拥过来的群众迎去。
手足四肢俱在那黑色风氅笼罩之下,形态飘忽,恍若幽灵。
南宫世家的人,早已在陈凤贞身形一转之际,各各朝后跃退,似是生恐立得太近,遭了鱼池之殃。
任无心一瞧兰姑出动,心头大震,火急燃眉之下,双臂一振,挡住身后之人,峻声喝道:“统统站住!”
这四个字如晴空霹雳,震得在场之人耳膜同时一痛。
但前排之人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丐帮五老心意相通,白大先生、欧阳亭、斐氏昆仲、赵烈彬,五人已齐声暴喝,各各击出一掌。
只见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掌风,海啸狂澜似地迎面向兰姑撞去。
威力之大,惊世骇俗。
同时间,唐老太抖手一掷,击出了自己轻易不敢携带在身,从来未曾使用过的暗器灭神星芒。
一片目力难辨,强如牛毛的寒芒,电闪而出!
另外一边,日间大闹传声驿,一掌将一株槐树击得枯萎而死的黄衣喇嘛,也施展出密宗大手印,奋力击出了一招!
这几人的联手一击,其霸道凶猛,无与伦比,纵是当世第一高手,也无法硬抗这一击。
讵料,兰姑那娇小的身形微微一侧,竟然逆着这刚猛无俦的掌风继续掠到。
行进的速度,也不过略慢分毫,那灭神星芒击到她的身上和脸上,同是一溜而过,滑向一旁。
这乃是骇人听闻的事,未待她出手,目睹此状之人,已经震得呆住。
蓦地,那乌云般的风氅黑影中,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美绝人寰的纤纤素手,微微一晃,一阵柔和的微风随手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任无心一句话刚刚出口,自己一方的人已经出手,兰姑的还击随即就到!
任无心急怒交加,危急中,不顾一切,将自己那一招看家绝艺天地俱焚,霍然迎击过去。
但听一阵惊呼,夹杂着几声惨叫,几声闷哼。
任无心、白大先生及那黄衣喇嘛,三人急退两步,撞在背后的人群身上。
欧阳亭、斐氏昆仲、赵烈彬、唐老太和另外五人,同时身形凌空翻起,摔出一两丈外!
这乃是瞬息的事,变起仓猝,后面的人尚在朝前拥挤。
任无心身子才只站稳,立时厉声喝道:“统统退后!”
喉头一热,呛出一股鲜血。
忽听一个洪亮的声音跟着咆哮道:“统统后退!”一阵疾风随声掠到。
转眼间,场中情势一变,群豪朝后倒退数步,忽又呆立不动。
先前人人奋勇,个个争先。
此时却噤若寒蝉,不闻半点声音。
偌大的广场,竟似无人之境。
只见任无心左手反在背后,紧紧按在背心,右掌前伸,遥遥罩定兰姑的身形。
一个独臂单腿,脸上掩着一块黑布的男子,手掌在胸前不住的划着圆圈。
两人都是目光如电,一瞬也不瞬的盯在兰姑脸上。
两人的掌心同都罩住兰姑,神情凝重已极,迫得四外之人透不过气来!
素手兰姑立在两人身前八九尺外,双手藏在风氅之内。
那双迷迷茫茫的眼神此刻变得精芒闪耀,灼灼*人,看那风氅左右晃动,大有随时进击的样子。
倏地,陈凤贞闪身上前,立在兰姑身侧,右手虚拦在她的胸前,目注那独臂单腿的男子,道:“阁下是谁?为何久不现身,又不肯以面貌示人?”
那独臂单腿男子恍若未闻,寂然良久,仍是闭口不言。
陈凤贞道:“这一式混元无极手乃是我南宫世家的秘学,自来传子不传媳,但我虽未练过,却识得这掌式的样子。”
说到此处,身子突然一震,颤声道:“阁下究竟是谁?若非我南宫世家的直系亲属,怎能使出这一种掌式?”
那独臂单腿男子宛如天聋地哑,任她如何相询,总是相应不理。
陈凤贞越来越是激动,倏地转面道:“任相公,这一位英雄是谁?”
任无心内腑已受重伤,全神待敌之下,精力渐感不支。
被她一扰,心神顿时松弛下来,将头一摇,道:“在下也不知道这位前辈的来历,夫人还是自行探问吧!”
陈凤贞微微一怔,转睛又凝视着那独臂单腿之人,颤声说道:“阁下若是风贞的尊亲,就请赶快说明,免得我无知冒犯,冲撞了长辈。”
那叶湘绮立在阶上,见独臂单腿之人对四夫人的话充耳不闻,急忙走到陈凤贞身旁,附耳说道:“夫人只须如此……”
陈凤贞容色一动,随即朝那独臂单腿之人道:“这位英雄,可是凤贞的曾祖翁?”
要知南宫世家的数代男主人,都是出门远行之时,一去不返。
虽然其后得知都是被人杀害而死,但凶手是谁?原因何在?始终是个哑谜。
而且尸骨无存,许多疑团,一直未曾解破。
陈凤贞两道目光,紧紧盯注那独臂单腿男子露在掩面黑巾上的双眼,等了片刻,见他没有反应,于是问道:“阁下是凤贞的祖翁吗?”
那独臂单腿的男子依然哑口无言,好似根本未曾听到陈凤贞的话。
只听陈凤贞颤声道:“这位英雄,你是否就是凤贞的公公?”
话到此处,目中泪光浮动,身躯已开始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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