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
百代大师身子虽不能动,却也将这番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更是惊怒交集,暗暗忖道:“任相公呀任相公,你棋差一步,终至满盘皆输,你算定田秀铃不会重返南宫世家,便是你之大错特错,她与你多日相处,对你的一切俱已了然于胸,是以你无论订下何等妙计,她都能事先预料,而你却连真正在暗中策划的对头是谁都不知道……”
暗叹一声,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他却不知道田秀铃以一柔弱之女子,而能负起如此沉重的担子,便是因为她对任相公爱恨痴缠,均已入骨,这种刺骨难忘的相思,激发了她生命中所有的潜力,一心要战胜任无心,好教任无心终生悔恨,为何昔日不曾对她好些。
百维向百忍行了一礼,转身跃出丛木。
夜色之中,但见他慈眉善目,神情恭谨沉肃,谁也不会看出,这少林高僧霓已变成了为虎做伥的恶徒。
他回去之时,任无心早已在那里相候,方自松了口气。
百维大师目光一转,面上立刻露出诧异之色,道:“百代师兄莫非还没有回来吗?”
任无心面色微变,道:“大师怎会未与他一路?”
百维大师长叹一声,垂首坐了下来。
任无心见他神色有异,不禁更是着急,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师千万请快些相告。”
百维大师这才将那番早已编好的话说了出来,自然还加了许多描述。
百扶等人立刻面现惊惶之色,但目光却是丝毫未动情感,与面容大不相称。
只是任无心满心焦虑,竟丝毫未曾发觉。
百维大师皱眉道:“任相公你在那边视察,可曾遇到什么可疑的事?”
任无心叹道:
“就是一无可疑的事,是以在下才觉得奇怪,平日行事那般狠毒,处处俱要斩草除根,赶尽杀绝的南宫世家门下,今日怎会事未成功,说走就走,还未留下丝毫埋伏?”
百维大师道:“我佛慧悲,南宫世家既是未曾留下埋伏,我那百代师兄便必是迷了路了,只怕片刻间便会回来。”
任无心叹道:“若说百代大师竟会迷路,实是令人难以相信,但若非迷路,那又……又……唉!但愿他真是迷路才好。”
只见他背负双手,绕室而行,这正是他遇着重大之事,必须思考之习性。
但见他绕屋走了几圈之后,双眉皱的更紧,只是他无论如何去想,再也想不到他身旁垂眉敛目,肃然端坐的四位少林高僧,竟是一心要想将他除去之人。
他一身已如卧于猛虎恶兽群中,十面俱有埋伏,处处皆是杀机。
以他此刻之处境,若无一个极大之转机,要想战胜南宫世家,实有如缘木求鱼。
长夜已逝,曙色染白窗纸,百代大师仍不见踪迹。
任无心只觉心智已将枯竭,全身已将脱力,恨不得立刻倒在床上,酣睡一场。
但他却知道自身已是大家信念所系,自己若是倒下,别人更将失去信心。
纵然心力皆疲,也要强自挣扎,至死而已。
他立在窗前,深深吸了几口气,方自转身。
百维大师抢眼望去,只见他双目奕奕有神,满面容光焕发。
百维、百扶等人见了,心下都不觉吃了一惊,暗道:“这任无心当真是个奇人,万万不可轻视,在如此情况下,他居然仍有如此容光,岂非令人不可思议?”
只听任无心笑道:“百代大师虽仍然未回归,但以他的胆识武功,万万不会逢到什么凶险之事,而至不能化解,他想必是遇着什么惊人的线索,来不及通知你我,便追寻前去,多则十天半月,少则三日,他必有喜讯带回,各位但请放心。”
这番话与其说他是在稳定别人之心,倒不如说他是在安慰自已。
百维大师神色不动,合什道:“我佛慈悲,但愿如此。”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玄真道长、百忍与百代大师,此刻虽然暂时与你我失去联络,但这三位都是非常之人,所行必为非常之事,说不定他三人都已潜入了敌后,回来必将为我等带回丰富之收获,各位大师不妨拭目以待佳音。”
少林四僧一齐道:“是!”
暗中却不约面同地冷笑忖道:“此人莫非是在痴人说梦?”
任无心道:“无论如何,此间事已可算是告一段芦,各门各派,也行将聚会少林,你我此刻唯一要紧之事,便是要赶紧将此村中之人,带往安全之地,免得他们再遭南宫世家之毒手!”
话声方了,突听外面传入一阵冷森森的笑声,一字字缓缓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要想对抗南宫世家之人,天下哪里还有他们的安身之地!”
任无心面色立变,微一错步,已掠到窗前,将窗子开了一线,沉声喝道:“什么人?”
身子却砰的自门中撞了出去。
原来他深知南宫世家手段阴辣,无所不为,为了防人暗算,是以故意推窗,自己夺门而出!
哪知他目光扫处,却只看见一个人,孤零零立在空荡荡的街心中。
任无心身子方自撞出门外,那人影双手一展,突然在街心旋舞起来。
身形旋转之快,绝非未曾眼见之人所能想象,刹时之间,便已转了数十次。
以任无心那般的目力,竟也瞧不出此人的身形、武功,只可看出此人乃是长发披散,满身衣袂,那披散之长发随着身形旋舞,有如一柄张开的黑伞一般。
一时之间,任无心心中真是惊奇交集,再也想不出此人见到自己之后,为何既不动手,也不逃走,更不说话,只是如此疯狂般旋舞。
莫非此人竟要借着这旋舞之势,散布毒粉?
任无心心思本就十分细密,屡经巨变之后,更是考虑周详,步步为营。
他一念至此,立刻屏住了呼吸。
转首望去,百维大师等人立在门口。面色虽也充满惊诧,但呼吸之间,却毫无异状。
纵是如此,任无心仍不敢放心。
只见那长发黑衣人仍在旋舞不休,似是永不知疲乏,更不知要到何时方会停顿。
任无心心念数转,突然纵身而出,要想迫及此人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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