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七六
才到那权充贵宾馆的驿丞衙门之外,耳中已闻得一阵嘈杂混乱的语声。
那黑衣男子领着二人穿过长廊,来至一座大厅门外,身形一侧,举手肃客,神情冷傲,与先前判若两人。
妙雨—望那黑衣男子蜡黄的面孔,暗道:几时我揭下你这张人皮面具,瞧瞧你究竟是何许人物。
抢上一步,昂然走进厅内。
大厅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百余桌酒席上坐满了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语声喧哗,聒耳欲聋。
两人进入厅内,简直无人注意。
妙雨目光如电,满堂一扫,随即朝大厅中央挤去。
穿过几张酒桌,攸地俯身朝一人道:“吴兄……”
暗暗一晃左手,露出系在腕上的黄绫带子。
那金钱虎吴仁目光一抬,认出是妙法、妙雨二人,不禁会心一笑,桌下一勒衣袖,赫然也是一根黄绫带子。
妙雨附耳道:“情势有变,吴兄赶紧知会各位朋友,取掉腕上的黄色带子。”
金钱虎吴仁惑然道:“兄台是否奉百代大师之命?”
妙雨急道:“吴兄小声些。”
金钱虎吴仁低声笑道:“兄台放心,坐在近处的朋友,都是俺兄弟的相识。”
妙雨暗暗忖道:我若说出百维是敌人派出的奸细,只恐群情激愤,局面顿时混乱,不如还是假传号令,暂时将局面稳住。
心念一转,悄声道:“百代大师命在下转告诸位,务必取下腕上系的黄色带子,同时那声传箭火四字已为敌方知悉,不可再用。”
金钱虎吴仁移目向远处的百维望了一眼,附耳说道:“请转禀百代大师,自午间到此刻,依暗号来与俺们兄弟联络的朋友,已超过六七十人,其中很多都是息隐已久,大大有名之人。”
他越讲越是激动,顿了一顿,接道:“今夜俺们要大干一场!”
妙雨暗暗心惊,忖道:不知究竟是哪一位前辈高人,居然神通广大,能够策动如此众多的武林好手。
忽听一个洪亮的嗓子亢声说道:“连姑娘,在座的朋友,很多都是不远千里而来,原想借此机会,瞻仰南宫世家众位夫人的风采,但不知今夜的宴会,是否有哪一位夫人到场?”
此人中气充沛,语音洪亮,讲话有条不紊。
所讲的话恰是众人存在心头的疑问,因之几句话讲完,偌大一座大厅已是鸦雀无声。
数百双目光一齐集中在高踞大厅正中,那桃靥生春,千娇百媚的莲儿脸上。
只见那被称为连姑娘的莲儿黛眉一扬,抬起那晶莹如玉,雪白粉嫩的柔荑,酒杯高举,含笑说道:“咱们的太夫人不耐尘嚣,她老人家是不会到此的了。”
她盈盈一笑,执杯的玉手由左而右,徐徐移动过去,做了一个劝酒的姿势。
眼波流盼,笑靥如花,虽是一个小小的动作,风情万种,令人心醉。
忽听有人低声赞叹道:”唉!真是天上仙子,降谪人寰。”
这声音虽低,却被金钱虎吴仁听入耳内,不禁猛一转面,怒目望去。
讲话的是—个黄面大汉,话一出口,惊觉失态。
忽见金钱虎吴仁怒目瞪住自己,顿时脸色一寒,斜目睨视过去。
长白四虎久居关外,剽悍成性,睹状之下,顿时勃然大怒,跃跃欲动,大有即时发作之势。
妙雨急忙一按金钱虎吴仁的肩头,移目望去,见那黄面大汉似曾相识。
忽然记起,曾与此人同住一家客栈。
记得他曾讲过,学得惊人艺,售与帝王家,南宫世家正如今日武林中的帝王,若想做一番大事,就得投靠南宫世家。
不禁暗暗忖道:似这等贫慕美色,惑于权势,寡廉鲜耻,不明大义的人,未必就在少数。
由此看来,南宫世家这招亲之会,既可剪除异己,又可选拔手下,并非多余之举。
忽听先前发话那人道:“连姑娘,南宫太夫人不会亲临,乃是我等意料中的事,但不知其余几位夫人,是否会驾临此处?”
只听一个清朗的女子声音冷冷说道:“是啊!纵然是比武招亲,也得有个长辈出面,总不能姑娘家自己订亲,自己说媒独自一人大会亲友。”
此言一出,大厅之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笑声,人人都朝那讲话之人望去。
原来就在那连姑娘旁边的—张酒桌上,坐着一位花信年华,面如满月的妇人,满堂男宾,就只她一位女客。
酒席间,霎时响起一片耳语,“唐老太!”
妙雨微微一怔,暗道:这位满头青丝的妇人,原来是四川唐家的掌门人,看她言语冷峭,揭人短处,只怕与南宫世家的嫌隙还不太小。
只见那连姑娘脸色一沉,朝唐老太凝注一眼,双目之内杀机一闪。
但只一瞬,倏地咯咯娇笑一声,道:
“我虽奉太夫人之命,主持自己这招亲之会,但所谓招亲,也只是在莽莽豪杰之内,选定几位英雄,至于亲事,还得那不弃下走的英雄,亲至南阳,向我家太夫人求亲……”
语声微顿,星眸流波,环掠四座一眼,接道:
“今日之会,虽由小女子亲自主持,但是除太夫人外,其余几位夫人,说不定也会临时赶来,亲自接待各位英雄的大驾。”
忽听一个苍劲的声音缓缓说道:“老夫听人说起,南宫世家有十来个丫头,要在今夜分在十来个地方选婿,听说这十来个地方散布在大江南北,黄河两岸,你们那几位夫人若想在一夜之间,各处都巡视一遍,依老夫判断,纵然跑断双腿也赶不及。”
此人讲话更不客气,直接了当,称那连姑娘做丫头。
那莲儿虽然是南宫世家的丫头,但宰相家奴三品官,她目高于顶,哪里将一般武林人物放在眼里。
此时众目睽暌之下,被人公然蔑视,心中怨毒已至极处,连那吴四娘、许二娘等也都兴起同感,心中大为愤怒。
几个妇人攒眉怒目,狠狠望住那讲话之人。
吴四娘见是一个白髯垂胸,衣衫破旧,形同乞丐的秃顶老头儿,不禁怒气愈盛,阴沉沉说道:“这招亲之会是年轻人的喜事,老头儿滥芋充数,就该自知约束,放言无忌,难道不怕被撵出去吗?”
那秃顶老者冷冷说道:“老夫只担心不能活着出去,若被撵走,倒是可喜可贺之事。”
吴四娘勃然大怒,厉声道:“老匹夫,是谁请你来的?这酒中有毒?你风言风语,莫非是故意捣乱,成心要闹散这场喜事?”
忽见一个白净面皮,身穿月白长衫的男子由座中站起,拱一拱手,朗声笑道:“姥姥息怒,这招亲之会虽无年岁限制,但以那位老先生的高龄,实在难有雀屏中选之望,他老人家自称老大,心绪欠佳,一时言语失检,嬷嬷休得见怪。”
他口中对吴四娘讲话,一双隐含淫邪的眼睛却瞟在那莲儿脸上。
奇光闪烁,似有无限心意急待吐露。
众人听他咬文嚼字,挖苦那形似乞丐的老头,不禁暗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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