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一
金盆居更是高朋满座。
几张大方桌上,坐的大多是田家集归隐的豪士,只有角落里一个灰袍人,面壁而坐,低头吃面。
瞧那桌上放着的包袱,可见此人必定是个外来的过客,众人瞧不见他面目,本未在意,只是这些老江湖们,骤然见着一个既不喝酒,也不叫菜的江湖客,都不免觉得暗暗奇怪,又有些暗暗好笑。
英雄虽老去,但昔日的友伴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倒也不减昔日豪气。
忽然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大步自门外闯入。
此人年龄虽老迈,但筋骨尤健,一张透着红光的面容上,竟满现惊奇激动之色!
众人见他来了,纷纷招呼让座。
有人瞧他神情奇怪,不禁问道:“瞧田大哥满面红光,莫非是又听见什么惊人的消息吗”
那田大哥连干了三杯烧刀子,方自喘了口气,道:“这消息实在太过惊人,俺听了不敢丝毫耽误,赶紧跑来说给各位老哥知道。”
众人更是惊奇、诧异,纷纷催促声中,那田大哥沉声道:“俺那大儿子今日回来,带回这消息,说是……说是……”
忽然压低语声,接道:“此事江湖中目前还无什么人知道,俺今日在这里说了,老哥们听了千万莫在外面乱嚷才好。”
众人道:“田大哥只管说就是了,咱们又不是顽童少年了,怎会胡言乱语。”
那田大哥又道:“不是俺故作神秘,只因此事关系实在太大,而且……而且……”
他数次欲言又止,却更引起了众人的好奇之心,一叠声不住催问。
只听那田大哥终于长长叹息一声,道:“诸位可知道,咱们嘴里时常说起的那位大英雄,已在前些日子死在终南山了。”
有人忍不住道:“谁?究竟是谁?田大哥你说清楚些好吗?”
田大哥干咳一声,沉声道:“任无心,除了任无心还有谁?”
此言甫出,那面壁而坐的灰袍人身子似乎微微一震。
众人听了更是大惊失色,失声道:“任无心?他怎会死?凭他那一身神鬼莫测的功夫,还有谁伤的了他?田大哥莫非是听错了吧?”
田大哥沉着脸道:“俺听的清清楚楚,一点不错,据说南方那边,早已为此事闹得天翻地覆,任无心手下的人,本来都藏得甚是隐秘,不到时候,绝不妄动,但听了这消息后,都已忍不住了……只是,唉,群龙无首,他们这一动,唉,咳咳……”
干咳数声,长叹不语。
酒店里立刻变得死一般寂静,众人面面相觑,俱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背面坐着的灰袍人的面容虽不可见,但持筷的手掌,禁不住颤抖。
显然,他听了这消息之后,吃惊较他人尤甚。
过了良久,才有—个人喃喃着说道:“这……这消息来源……可是真的?说不定是南……那边的主儿故意造谣,为的是扰乱军心也未可知。”
田大哥叹道:“这消息来源千真万确,再也错不了,只是俺不便说出……”
话声未了,突听那灰袍人大喝—声,道:“如此紧急重要之事,你说到一半,怎能不说了?”
声如霹雳雷霆,震得桌上杯盘碗盏,不住叮当作响。
众人更被震的耳鼓欲裂。
这些人俱是久历风尘的老江湖了,闻声之下,便知这灰袍人必是内功深湛的武林高手,相觑之下,不禁更是大惊失色。
那田大哥毕竟不愧是老江湖,略一变色,立刻沉声道:“朋友是准?为何如此关心此事?”
那灰袍人犹未转过身来,只是沉声道:“要你说,你就说,多问什么?”
田大哥面色突也—沉,大声道:“不说就不说,你要怎地?”
他本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想到这里有如许多老朋友在,怎会眼见他被个外路人所欺,是以胆子不觉更是壮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众人俱都振臂而起。
方自大乱之间,突听那灰袍人长笑一声,双手微按桌面,竟连人带椅飞起。
众人但觉眼前一花,耳畔呼呼风声,那灰袍人已自众人头顶飞过,砰的一声,连人带椅落在一张方桌之上,身子竟仍端坐椅上,似是未曾动过一动。
黯淡的光线下!只见他面色蜡黄,冰冰冷冷,全无半分表情,那一双眼神,却是光芒闪动,令人不敢逼视。
这一手绝世轻功亮出,端的是惊世骇俗,无与伦比,众人虽然久走江湖,但几曾见过这般高手,不觉豪气顿消,都骇得呆了。
只见灰袍人利刃般的目光瞬也不瞬,凝注在田大哥面上,一字字缓缓道:“那消息来源如何?你究竟说是不说?”
田大哥被他眼神逼的,踉跄后退两步,道:“俺……俺……”
目光四转,只见众人满面惊骇,哪有斗志。
他心头不觉为之一寒,接道:“这……这消息是俺那儿子说的,他……他……”
灰袍人目光一凛,沉声道:“他此刻在哪里?我要见见他”
这灰袍人面容虽然奇诡怪异,但语声却沉肃威严,似是久惯发施命令的人。
那一双眼神之中,更带种令人不可抗拒的慑人之力。
众人竟都为其神威所慑,再无一人敢出言抗拒。
喧嚷的酒店,早已变得无比寂静。
只听田大哥垂首道:“犬子匆匆回家一转,此刻已走了。”
他本乃性情粗豪之人,此刻言语竟也变得斯文起来。
灰袍人双眉一皱,紧紧逼问道:“走了?走向哪里?”
他步步紧逼,丝毫不肯放松,显见对这消息关心已极。
众人已隐隐猜到,此人若非任无心的朋友之辈,必与南宫世家有些关系!
只见田大哥面如土色,竟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灰袍人见他似有难言之隐,目光更是锐利,追问更急。
忽然间,有人大声道:“田大哥,你说就说吧!我田大哥的令郎,乃是龙门府的三班捕头……”
灰袍人冷哼一声,道:“官门中人,怎会知道江湖隐秘,田某人,今日你若不说出你儿子的来历去向,休怪老夫无礼!”
众人见他如此紧逼,神情间已忍不住露出激愤之色。
听田大哥长叹一声,道:“这位……这位爷台说的不错,犬子实非公门中人,俺那样说法,只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众人怔了一怔,再也做声不得。
只听田大哥长叹接口道:
“不瞒各位,俺那不成材的儿子,在江湖厮混多年,实无半点出息,只是在西安府左近,做些杂工,抬抬行李,俺有个这样不成材的儿子,实在丢人,实在没有脸向各位说出实话。”
他本是满脸红光的面容,此刻早已变得苍白而沮丧;众人更是听得目定口呆。
灰袍人沉声道:“若是苦力,更又怎知此等武林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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