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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誉第八
作者:余嘉锡 (中华民国) 收藏

 

  陈仲举尝叹曰:“若周子居者,真治国之器。汝南先贤传曰:“周乘字子居,汝南安城人。天姿聪朗,高峙岳立,非陈仲举、黄叔度之俦则不交也。仲举尝叹曰:‘周子居者,真治国之器也。 ’为太山太守,甚有惠政。”〔一〕譬诸宝剑,则世之干将。”〔二〕吴越春秋曰:“吴王阖闾请干将作剑。干将者,吴人,其妻曰莫邪。干将采五山之精,六金之英,候天地,伺阴阳,百神临视,而金铁之精未流。夫妻乃翦发及爪而投之鑪中,金铁乃濡,遂成二剑。阳曰‘
干将’,而作龟文,阴曰‘莫邪’ ,而作漫理。干将匿其阳,出其阴以献阖闾,阖闾甚宝重之。”
【笺疏】

〔一〕 风俗通五曰:“豫章太守封祈武兴、泰山太守周乘子居为太守李张所举,函封未发,张病物故,夫人于柩侧下帷见六孝廉,曰:‘李氏蒙国厚恩,据重任,咨嘉休懿,相授岁贡。上欲报称圣朝,下欲流惠氓隶。今李氏获保首领,以天年终,而诸君各怀进退,未肯发引。妾幸有三孤,足统丧纪,正相追随,蓬□坟柏,何若曜德王室,昭显亡者?亡者有灵,实宠赖之。殁而不朽,此其然乎?’于是周乘顾谓左右:‘诸君欲行,周乘当止者。莫逮郎君,尽其哀恻。’ 乘与郑伯坚即日辞行。祈与黄叔度、郅伯向、盛孔叔留随□柩。乘拜郎,迁陵长,治无异称,意亦薄之。”应 劭论之曰:“民生于三,事之如一。夫人虽有恳切之教,盖子不以从令为孝。而乘嚣然要勒同侪,去丧即宠,谓能有功异也。明试无效,亦旋告退。安在其显君父德美之有?” 嘉锡案:应仲远叙子居事,言其迁陵长,旋即告退。而其前又题为泰山太守。盖罢官后复起至太守也。汝南先贤传称其“在太山,甚有惠政”。而仲远则谓治无异称。岂优于二千石,而绌于令长耶?子居之为人,见褒于陈仲举,而见贬于应仲远。仲举名列三君,有知人之鉴,殆非仲远所能及。御览二百三十引续汉书曰:“周乘字子居,拜侍御史、公车司马令。不畏强御,以是见怨于幸臣。”书钞三十六引汝南先贤传曰:“周乘为交州刺史,上言愿为圣朝扫清一方。太守闻乘之威,即上疾乞骸,属县解印,四十余城。”然则子居真治国之器,仲举赏誉不虚。而仲远顾不满之。考仲远亦尝为太山太守,与子居正先后同官。岂因治郡所见不同,遂并毁其平生乎?子居举孝廉事,亦见圣贤群辅录引杜元凯女诫,李张作太守李伥,郑伯坚作艾伯坚。略谓:伥妻于柩侧下帷见之,厉以宜行。子居叹曰:“不有行者,莫宣公;不有止者,莫恤居。 ”于是与伯坚即日辞行。封、黄四人,留随柩车。是则居者行者,各有其人,两俱无憾。可无庸以去丧即宠为讥议也。子居,范书无传,事迹湮没。惠栋后汉书补注十三只引女诫,不及风俗通。故详考之如此。

〔二〕 晋书文苑王沈传载沈所作释时论有曰:“谈名位者,以谄媚附势;举高誉者,因资而随形。至乃空嚣者,以泓噌为雅量;璅慧者,以浅利为枪枪。脢胎者,以无检为弘旷;偻垢者,以守意为坚贞。嘲哮者,以粗发为高亮;韫蠢者,以色厚为笃诚。痷婪者,以博纳为通济;□□者,以难入为凝清。拉答者,有沈重之誉;嗛闪者,得清剿之声。呛啍怯畏于谦让,阘茸勇敢于饕诤。斯皆寒素之死病,荣达之嘉名。 ” 嘉锡案:沈此论作于晋初,其言当 时之褒贬无凭,毁誉失实,乃如此。流风所扇,沈迷不返,盖至过江之后而未已。此篇所载,虽未必皆然,然观其赏誉人者,如钟会、王戎、王衍、王敦、王澄、司马越、桓温、郗超、王恭、司马道子、殷仲堪之徒,并典午之罪人。被赏誉者,若乐广、郭象、刘舆、祖约、杨朗、王应之类,亦金行之乱贼。则其高下是非,又恶可尽信哉!

  2  世目李元礼:“谡谡如劲松下风。”李氏家传曰:“膺岳峙渊清,峻貌贵重。华夏称曰:‘颍川李府君,頵頵如玉山。汝南陈仲举,轩轩若千里马。南阳朱公叔,飂飂如行松柏之下。’”

  3  谢子微见许子将兄弟曰:“平舆之渊,有二龙焉。”见许子政弱冠之时,叹曰:“若许子政者,有干国之器。正色忠謇,则陈仲举之匹;汝南先贤传曰:〔一〕“谢甄字子微,汝南邵陵人。明识人伦,虽郭林宗不及甄之鉴也。〔二〕见许子将兄弟弱冠时,则曰:‘平舆之渊有二龙。’仕为豫章从事。许虔字子政,平舆人。体尚高洁,雅正宽亮,谢子微见虔兄弟叹曰:‘若许子政者,干国之器也。’虔弟劭,声未发时,时人以谓不如虔。虔恒抚髀称劭,自以为不及也。释褐为郡功曹,黜奸废恶,一郡肃然。年三十五卒。”海内先贤传曰:“许劭字子将,〔三〕虔弟也。山峙渊停,行应规表。邵陵谢子微高才远识,见劭十岁时,〔四〕叹曰:‘此乃希世之伟人也。’初,劭拔樊子昭于市肆,出虞承贤于客舍,〔五〕召李叔才于无闻,擢郭子瑜于小吏。广陵徐孟本来临汝南,〔六〕闻劭高名,召功曹。时袁绍以公族为濮阳长,弃官还,副车从骑,将入郡界,乃叹曰:‘
许子将秉持清格,岂可以吾舆服见之邪?’遂单马而归。辟公府掾,敦辟皆 不就。避地江南,卒于豫章也。”伐恶退不肖,范孟博之风。”张璠汉纪曰:“范滂字孟博,汝南伊阳人。〔七〕为功曹,辟公府掾。升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百城闻滂高名,皆解印绶去。为党事见诛。”

【校文】

 注“召功曹” “召”,沈本作“ 辟”。

【笺疏】

〔一〕 嘉锡案:汝南先贤传,魏周斐撰。斐,汝南人。仕至永宁少府。见品藻篇“刘令言 ”条注引王隐晋书。

〔二〕 嘉锡案:后汉书郭太传曰: “谢甄字子微,汝南召陵人也。与陈留边让,并善谈论,俱有盛名。每共候林宗,未尝不连日达夜。林宗谓门人曰:‘二子英才有余,而并不入道,惜乎!’甄后不拘细行,为时所毁。”汝南先贤传乃言其知人过于林宗,殆不免阿私乡曲之言也。

〔三〕 续谈助卷四载殷芸小说引许劭列传曰:“汝南中正周裴表称:许劭高□遗风,与郭林宗、李元礼、卢子干、陈仲弓齐名。劭时有知人之鉴。自汉中叶以来,其状人取士,援引扶持,进导招致,则有郭林宗。若其看形色,目童□,断冤滞,摘虚名,诚未有如劭之懿也。尝以简别清浊为务。有一士失所,便谓投之潢污。虽负薪抱关之类,吐一善言,未曾不有寻究欣然。兄子政常抵掌击节,自以为不及远矣。劭幼时,谢子微便云:‘此贤当持汝南管籥。’樊子昭帻贾(原作责)之子,年十五六,为县小吏。劭一见便云: ‘汝南第三士也,此可保之。’后果有令名。”按隋志汝南先贤传五卷,魏周斐撰。盖斐既撰传以称颂郡中人士,又表扬劭之功德于朝也。

    太平寰宇记一百六曰:“洪州南昌县,许子将墓在州南三里,县南六里。”按雷次宗豫章记云:“劭就刘繇于曲阿。繇败,随繇奔豫章,中途疾卒,因焚尸柩。天纪中,太守吴兴沈法秀招魂葬劭于此。”杭世骏道古堂文集二十一论许劭曰:“太史慈暂渡江,到曲阿见刘繇,会孙策至。或劝繇可以慈为大将军,繇曰:‘我若用子义,许子将不当笑我耶?’ (按见吴志太史慈传)繇固碌碌不足责,劭之鉴裁,此可略见。蒋济着万机论云:‘许子将褒贬不平,以拔樊子昭而抑许文休。’(按见蜀志庞统传注及本书品藻篇注引)诸葛诞与陆逊书又以为‘自汉末以来,中国士大夫如许子将辈,所以更相谤讪,或至于祸。原其本起,非为大雠。惟坐克己不能尽如礼,而责人专以正义’。(按诸葛诞乃诸葛恪之误,见吴志恪传。)由二言观之,则劭所谓月旦评者,特出于汝南一时之俗,佣耳僦目,借劭以自重。未数十年,而四方之士已有起而议之者。吾以知劭之无真赏也。” 嘉锡案:袁宏后汉纪二十七云:“孙策略地江东,军及曲阿,刘繇败绩,将奔会稽,许劭曰:‘不如豫章。’又云:‘天下乱,劭渡江投刘繇。与繇俱行,终于豫章焉。’”然太史慈到曲阿之日,正子将依刘繇之时。繇之不以慈为将,必子将尝讥贬慈也。杭氏之论当矣。蜀志许靖传曰:“少与从弟劭俱知名,并有人伦臧否之称,而私情不协。劭为郡功曹,排摈靖,不得齿叙,以马磨自给。”御览四百九十六引典论曰:“汝南许劭与族兄靖俱避地江东,保吴郡。争论于太守许贡座,至于手足相及。”(杭氏论中亦略及此二事)可以知劭所以抑文休之故矣。兄弟之间尚如此,其于他人之褒贬,岂能尽得其平乎?抱朴子自叙篇曰:“汉末俗弊,朋党分部。许子将之徒,以口舌取戒,争讼论议,门宗成雠。故汝南人士无复定价,而有月旦之评。魏武帝亦深疾之,欲取其首。尔乃奔波亡走,殆至屠灭。”就 诸葛恪、葛洪之言观之,则许劭所谓汝南月旦评者,不免臧否任意,以快其恩怨之私,正汉末之弊俗。虽或颇能奖拔人材,不过藉以植党树势,不足道也。

〔四〕 “十岁时”,魏志和洽传注引汝南先贤传作“年十八时”。

〔五〕 程炎震云:“承贤,魏志和洽传注作永贤。”

〔六〕 程炎震云:“徐孟本,徐璆也。范书字孟玉。魏志武纪注引先贤行状字孟平。和洽传注引汝南先贤传则同此,作字孟本。”

〔七〕 后汉书党锢传曰:“滂,汝南征羌人。”注引谢承书曰:“
汝南细阳人。” 嘉锡案:续汉书郡国志:汝南郡无伊阳县,伊当是细之误。

  4  公孙度目邴原:所谓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所能罗也。魏书曰:“度字叔济,襄平人。累迁冀州刺史、辽东太守。”邴原别传曰:“原字根矩,东管朱虚人。〔一〕少孤,数岁时过书舍而泣。师问曰:‘童子何泣也?’原曰:‘凡得学者,有亲也。一则愿其不孤,二则羡其得学,中心感伤,故泣耳。’师恻然曰:‘苟欲学,不须资也。’于是就业。长则博览洽闻,金玉其行。知世将乱,避地辽东。公孙度厚礼之。中国既宁,欲还乡里,为度禁绝。原密自治严,谓部落曰:‘移比近郡,以观其意。’皆曰:‘乐移。’原旧有捕鱼大船,请村落,皆令熟醉,因夜去之。数日,度乃觉,吏欲追之。度曰:‘邴君所谓云中白鹤,非鹑鷃之网所能罗也。’魏王辟祭酒,〔二〕累迁五官中郎长史。”

【校文】

 注“移比近郡” “比”,景宋本作“北”。

【笺疏】

〔一〕 程炎震云:“管当作莞,魏志邴原传曰:‘北海朱虚人。’按北海汉郡,东莞建安中所立。”

〔二〕 程炎震云:“魏志注引别传曰:‘辟东合祭酒。’”

  5  钟士季目王安丰:阿戎了了解人意。王隐晋书曰:“戎少清明晓悟。”谓裴公之谈,经日不竭。裴頠已见。吏部郎阙,〔一〕文帝问其人于钟会。会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皆其选也。”于是用裴。按诸书皆云:钟会荐裴楷、王戎于晋文王,文王辟以为掾,不闻为吏部郎。〔二〕

【笺疏】

〔一〕 嘉锡案:吏部郎以下当别为一条。吏部郎以下出王隐晋书,见御览四百四十五。

〔二〕 程炎震云:“文选五十八褚渊碑注引臧荣绪晋书,与世说同。今晋书楷传则又转据臧书。孝标此驳,盖以楷辟掾有年,则为吏部郎时,无假钟会再荐,非谓楷不为吏部郎也。” 嘉锡案:孝标谓诸书并无此事。臧荣绪书虽有之,或因荣绪齐人,后出之书不足为据。然御览四百四十五引王隐晋书,亦与世说同,仅少“于是用裴”四字,颇疑孝标失检。及细考之御览,此卷所引王书自“卫玠妻父”以下凡十条,并与今晋书一字不异。盖其闲必有一 条,本引“晋书曰”,误作“又曰”,于是诸条并蒙上文为王隐晋书矣。证以此注,尤为明白。使其事果先见王书,孝标必不束书不观,妄发此言也。

  6  王浚冲、裴叔则二人,总角诣钟士季。须臾去后,客问钟曰:“向二童何如?”钟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后二十年,此二贤当为吏部尚书,冀尔时天下无滞才。”〔一〕晋阳秋曰:“ 戎为儿童,钟会异之。”〔二〕

【笺疏】

〔一〕 嘉锡案:德行篇注引晋诸公赞曰:“戎字浚冲,文皇帝辅政,钟会荐之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即俱辟为掾。”考魏志高贵乡公纪:正元二年二月丁巳,以卫将军司马文王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所谓文皇帝辅政也。晋书裴楷传但云卒年五十七,不着年月。然言“楚王玮既伏诛,以楷为中书令,加侍中,与张华、王戎并管机要。楷有渴利疾,不乐处势,王浑为楷请,不听,就加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疾笃,其年卒”。以张华、王戎传参互考之,知楷即卒于惠帝元康元年诛楚王玮之后。由此上推五十七年,当生于魏明帝景初元年。王戎传云“永兴二年卒,年七十二”,当生于明帝青龙二年,长于裴楷者四岁。当司马昭辅政之时,楷年十八,戎年二十二,俱因钟会之荐而被辟为掾。则清通简要之评,不独不发于二人总角之时,且不在裴楷为吏部郎之日也。傅畅生于西晋,叙所见闻,自当不谬。此条之言,疑即出于孙盛晋阳秋。盖因钟会之辞,加之傅会,以为美谈,不足信也。

〔二〕 嘉锡案:初学记十一引王隐晋书曰:“王戎为左仆射,领吏部尚书。自戎居选,未尝进一寒素,退一虚名,理一冤枉,杀一疽嫉。随其浮沈,门调户选。”然则戎之为吏部,葺阘不才已甚。钟会复何所见?而于二十年前豫以天下无滞才期之。会之藻鉴,本无足道。藉使果有此言,戎既不副所期,会为谬于赏誉,何足播为美谈!且古之名为知人者,不过一见决其必贵。或曰当至公辅,或曰必为卿相,如是而已。若其克期悬拟某年必除某官,此非方技之徒不能。会不闻精于卜相,果操何术而知其二十年后必为吏部尚书乎?由斯以谈,其为后人因钟会尝荐裴、王,加以傅会,昭然可见矣。

    通典二十三引无下有“复” 字,作“无复滞才”。此与上条疑即一事,传者有异耳。

  7  谚曰:“后来领袖有裴秀。”虞预晋书曰:“秀字季彦,河东闻喜人。父潜,魏太常。秀有风操,八岁能着文。叔父徽,有声名。秀年十余岁,有宾客诣徽,出则过秀。时人为之语曰:‘后进领袖有裴秀。’大将军辟为掾。父终,推财与兄。年二十五,迁黄门侍郎。晋受禅,封钜鹿公。后累迁左光禄、司空。四十八薨,〔一〕谥元公,配食宗庙。”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泰始七年三月,秀薨。”

  8  裴令公目夏侯太初:“肃肃如入廊庙中,不修敬而人自敬。”礼记曰:“周丰谓鲁哀公曰:‘宗庙 社稷之中,未施敬而民自敬。’”一曰:“如入宗庙,琅琅但见礼乐器。见钟士季,如观武库,但睹矛戟。见傅兰硕,江廧靡所不有。〔一〕见山巨源,如登山临下,幽然深远。”〔二〕玄、会、嘏、涛,并已见上。

【校文】

 “江廧” “江”,景宋本作“汪 ”。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江当作汪。晋书裴楷传作‘傅嘏汪翔靡所不见’。汪翔即汪洋,言其广大也。廧、翔同音通借字。”刘盼遂曰:“晋书裴楷传作‘傅嘏汪翔,靡所不见’。汪廧与汪翔同,通作汪洋。”

〔二〕 嘉锡案:此出王隐晋书,见御览四百四十五。

  9  羊公还洛,郭奕为野王令。晋诸公赞曰:“奕字泰业,太原阳曲人。累世旧族。〔一〕奕有才望,历雍州刺史、尚书。羊至界,遣人要之。郭便自往。既见,叹曰:“羊叔子何必减郭太业! ”复往羊许,小悉还,又叹曰:“羊叔子去人远矣!” 〔二〕羊既去,郭送之弥日,一举数百里,遂以出境免官。复叹曰:“羊叔子何必减颜子!”

【笺疏】

〔一〕 程炎震云:“魏志郭淮传注引晋诸公赞曰:‘淮弟配,配弟镇,镇子奕。’”

〔二〕 嘉锡案:奕再见羊,稍复熟悉,便自叹弗如也。

  10 王戎目山巨源:“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顾恺之画赞曰:“ 涛无所标明,淳深渊默,人莫见其际,而其器亦入道。故见者莫能称谓,而服其伟量。”

【校文】

 注“标明” “明”,景宋本作“ 名”。
 注“而其器亦入道” “其器” ,景宋本及沈本作“嚣然”。

  11 羊长和父繇,与太傅祜同堂相善,仕至车骑掾。蚤卒。长和兄弟五人,幼孤。羊氏谱曰:“繇字堪甫,太山人。祖续,汉太尉,不拜。父秘,京兆太守。繇历车骑掾,娶乐国祯女,生五子:乘、洽、式、亮、悦也。”〔一〕祜来哭,见长和哀容举止,宛若成人,乃叹曰:“从兄不亡矣!”

【校文】

 注“乘洽式亮悦” “乘”,景宋本作“秉”,“悦”,景宋本作“忱”。

【笺疏】

〔一〕 程炎震云:“羊长和名忱,已见方正篇‘羊忱性甚贞烈’条。此注乘字当作忱。晋书羊祜传云:‘亮字长玄。’”

    李慈铭云:“案乘当作秉,即卷上言语篇所谓‘羊秉为抚军参军’者也。各本皆误。悦当作忱,说已见前。” 嘉锡案:观越缦所校“裴令公”条“江廧”字及此条“乘”字,知所据。亦纷欣阁本未尝见明刻本也。

  12 山公举阮咸为吏部郎,目曰:“清真寡欲,万物不能移也。”名士传曰:“咸字仲容,陈留人,籍兄子也。任达不拘,当世皆怪其所为。及与之处,少嗜欲,哀乐至到,过绝于人,然后皆忘其向议。为散骑侍郎。山涛举为吏部,武帝不用。〔一〕太原郭奕见之心醉,不觉叹服。解音,好酒以卒。” 山涛启事曰:“吏部郎史曜出处缺,当选。涛荐咸曰: ‘真素寡欲,深识清浊,万物不能移也。若在官人之职,必妙绝于时。’诏用陆亮。”晋阳秋曰:“咸行已多违礼度。涛举以为吏部郎,世祖不许。”竹林七贤论曰:“山涛之举阮咸,固知上不能用,盖惜旷世之俊,莫识其真故耳。夫以咸之所犯,方外之意,称其清真寡欲,则迹外之意自见耳。”

【校文】

 注“莫识其真” “真”,景宋本作“意”。

【笺疏】

〔一〕 文选颜延年五君咏注引曹嘉之晋纪曰:“山涛举咸为吏部郎,三上,武帝不能用也。”

  13 王戎目阮文业:“清伦有鉴识,汉元以来,未有此人。”杜笃新书曰:“阮武字文业,陈留尉氏人。父谌,侍中。〔一〕武阔达博通,渊雅之士。”陈留志曰:“武,魏末河清太守。〔二〕族子籍,年总角未知名,武见而伟之,以为胜己。知人多此类。着书十八篇,谓之阮子,终于家。”郭泰友人宋子俊称泰:“自汉元以来,未有林宗之匹。”〔三〕

【校文】

 注“河清太守” “河清”,沈本作“清河”。

【笺疏】

〔一〕 程炎震云:“魏志杜恕传注引阮氏谱曰:‘谌字士信,征辟无所就。’”

〔二〕 程炎震云:“杜恕传云:‘ 恕从赵郡还陈留,阮武亦从清河太守征。’其事尚在齐王芳嘉平之前,则非魏末。”

〔三〕 御览七百十三引郭林宗别传曰:“泰以有道君子征。同邑宋子俊劝使往,泰遂辞以疾,阖门教授。”后汉纪二十三曰:“泰字林宗,太原介休人。同邑宋仲字隽,有高才,讽书日万言,与相友善。”又曰:“石云考从容谓宋子俊曰:‘吾与子不及郭生,譬犹由、赐不敢望回也。今卿言称宋、郭,此河西之人疑卜商于夫子者也。若遇曾参之诘,何辞以对乎?’子俊曰:‘鲁人谓仲尼东家丘,荡荡体大,民不能名。子所明也。陈子禽以子贡贤于仲尼,浅见之言,故然有定耶。吾尝与杜周甫论林宗之德也:清高明雅,英达瑰玮,学问渊深,妙有俊才。然其恺悌玄澹,格量高俊,含弘博恕,忠粹笃诚。非今之人,三代士也。汉元以来,未见其匹也。周甫深以为然。此乃宋仲之师表 也。子何言哉?’” 嘉锡案:水经注卷六汾水注云:“汾水又西南迳介休县故城西,城东有征士郭林宗、宋子浚二碑。宋冲以有道司徒征。”据此,则宋冲字子浚,今本后汉纪作“宋仲字□或子俊”者,皆误。水经注又言:林宗之卒,心丧期年者:韩子助、宋子浚等二十四人。则其倾服林宗,可谓至矣。 嘉锡又案:林宗为人伦领袖,高名盖世,故宋子俊称之如此。王戎取以称阮武,信如所言,先无以处林宗。此名士标榜之言,不足据也。

  14 武元夏目裴、王曰:“戎尚约,楷清通。 ”〔一〕虞预晋书曰:“武陔字元夏,沛国竹邑人。父周,魏光禄大夫。陔及二弟歆、茂皆总角见称,并有品望,乡人诸父,未能觉其多少。时同郡刘公荣名知人,尝造周,周见其三子。公荣曰:‘君三子皆国士。元夏器量最优,有辅佐之风,力仕宦,可为亚公。叔夏、季夏不减常伯纳言也。’陔至左仆射。”

【校文】

 注“品望” “品”,景宋本作“ 器”。

【笺疏】

〔一〕 程炎震云:“陔在泰始初已为宿齿,故得目戎、楷。”

  15 庾子嵩目和峤:〔一〕“森森如千丈松,〔二〕虽磊砢有节目,〔三〕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 ”

晋诸公赞曰:“峤常慕其舅夏侯玄为人,故于朝士中峨然不群,时类惮其风节。”

【校文】

 注“惮其风节” “惮”,景宋本作“传”。

【笺疏】

〔一〕 程炎震云:“王观国学林卷三曰:‘晋书和峤传:“峤迁颍川太守,太傅从事中郎庾敳见而叹曰”云云,又庾敳传曰:“顗有重名,而聚敛积实,都官从事温峤奏之,敳更器峤”云云,两传所载,一以为和峤,一以为温峤,必有一失。今按庾敳参东海王越太傅军事,自惠、怀以来,敳仕渐显,正与温峤同时。而温峤传亦曰峤举奏庾敳。以此知所誉者乃温峤,非和峤也。和峤早显,与张华同佐武帝,又在前矣。’炎震曰:王说是也。敳为峻之第三子。和峤于武帝时已与峻及纯同官,于敳为先达。就令为之题目,亦当如王戎之称太保,谢安之叹伯道,不得抑扬其词也。若非晋书两载,无以证临川之误矣。”

〔二〕 姚范援鹑堂笔记三十三曰: “晋书和峤传云,‘太傅从事中郎庾敳见而叹曰,“峤森森如千丈松”’云云。又庾敳传云‘敳有重名,而聚敛积实,谈者讥之。都官从事温峤奏之,敳更器峤,目峤森森如千丈松’云云。宋王楙野客丛谭云‘世说与和峤传并云目和峤,疑敳传作温峤误’。按为都官从事者实温峤,和峤未尝历是职。且和峤卒于元康二年,司马越之为太傅,则在永兴元年。敳为越从事中郎,上去元康二年相县一纪,况其齿位亦复殊邈,和峤岂待敳语为重哉?晋书敳传作温峤,自不误。其和峤传乃又采世说语妄入之,斯为误耳。”梁玉绳瞥记四亦曰: “ 子嵩所器者乃温太真,非和长舆也。因二峤名同,遂误属于和。世说亦误。” 嘉锡案:庾敳目和峤语出自王隐

    晋书,见御览九百五十三,而世说采之。类聚八十八引晋袁宏诗曰:“森森千丈松,磊砢非一节。虽无榱桷丽,较为栋梁桀。”全用庾敳之语。知非始见于世说矣。至温峤举奏庾敳,敳更器之事,出孙盛晋阳秋,见汪藻考异敬胤注中。今本晋书杂采诸家,失于契勘耳。凡世说所载事,皆自有出处,晋书往往与之同出一源。后人读晋书,见其与世说同,遂谓采自世说,实不然也。

〔三〕 文选八上林赋“水玉磊砢” ,郭璞注曰:“磊砢,魁垒貌也。”原本玉篇二十二曰:“砢,力可反。说文:磊砢也。野王案:累石之貌也。” 嘉锡案:此言其节目之多,犹石之磊磊然也。

  16 王戎云:“太尉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名士传曰:“夷甫天形奇特,明秀若神。”八王故事曰:“石勒见夷甫,谓长史孔苌曰:‘吾行天下多矣!未尝见如此人,当可活不?’苌曰:‘彼晋三公,不为我用。’勒曰:‘虽然,要不可加以锋刃也。’夜使推墙杀之。”

  17 王汝南既除所生服,遂停墓所。兄子济每来拜墓,略不过叔,叔亦不候。济脱时过,止寒温而已。后聊试问近事,答对甚有音辞,出济意外,济极惋愕。仍与语,转造清微。济先略无子侄之敬,既闻其言,不觉懔然,心形俱肃。遂留共语,弥日累夜。济虽俊爽,自视缺然,乃喟然叹曰:“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济去,叔送至门。济从骑有一马,绝难乘,少能骑者。济聊问叔:“好骑乘不?”曰:“亦好尔。”济又使骑难乘马,叔姿形既妙,回策如萦,名骑无以过之。济益叹其难测,非复一事。邓粲晋纪曰:“王湛字处冲,太原人。隐德,人莫之知,虽兄弟宗族,亦以为痴,唯父昶异焉。昶丧,居墓次,兄子济往省湛,见床头有周易,谓湛曰:‘叔父用此何为?颇曾看不?’湛笑曰:‘体中佳时,脱复看耳。〔一〕今日当与汝言。’因共谈易。剖析入微,妙言奇趣,济所未闻,叹不能测。济性好马,而所乘马骏驶,意甚爱之。湛曰:‘此虽小驶,然力薄不堪苦。近见督邮马,当胜此,但养不至耳。’济取督邮马谷食十数日,与湛试之。湛未尝乘马,卒然便驰骋,步骤不异于济,而马不相胜。湛曰:‘今直行车路,何以别马胜不?唯当就蚁封耳!’于是就蚁封盘马,果倒踣,〔二〕其俊识天才乃尔。”既还,浑问济:“何以暂行累日?”济曰: “始得一叔。”浑问其故?济具叹述如此。浑曰:“何如我?”济曰:“济以上人。”武帝每见济,辄以湛调之曰:“
卿家痴叔死未?”济常无以答。既而得叔,后武帝又问如前,济曰:“臣叔不痴。”称其实美。帝曰:“谁比?”济曰:“山涛以下,魏舒以上。”晋阳秋曰:“济有人伦鉴识,其雅俗是非,少有优润。见湛,叹服其德宇。时人谓湛:‘上方山涛不足,下比魏舒有余。’湛闻之曰:‘欲以我处季孟之间乎?’”王隐晋书曰:“魏舒字阳元,任城人。幼孤,为外氏宁家所养。宁氏起宅,相者曰:‘当出贵甥。’外祖母意以盛氏甥小而惠,谓应相也。舒曰:‘当为外氏成此宅相。’少名迟钝。叔父衡使守水碓,每言:‘舒堪八百户长,我愿毕矣。’舒不以介意。身长八尺二寸,不修常人近事。少工射,箸韦衣入山泽,每猎大获。为后将军钟毓长史,毓与参佐射戏,舒常为坐画筹。后值朋人 少,以舒充数,于是发无不中,加博措闲雅,殆尽其妙。毓叹谢之曰:‘吾之不足,尽卿如此射矣!’转相国参军。晋王每朝罢,目送之曰:‘魏舒堂堂,人之领袖!’累迁侍中、司徒。”于是显名。年二十八,始宦。〔三〕

【校文】

 注“少有优润” “润”,景宋本及沈本作“调”。
 注“加博措闲雅” “博”,沈本作“举”。

【笺疏】

〔一〕 程炎震云:“王昶以甘露四年卒,湛年甫十一耳。除服后,停墓所亦不过数年,安得云三十年乎?今晋书同邓粲,皆误也。当如世说云‘ 所生服’为是,盖谓所生母也。‘体中’下晋书湛传有 ‘不’字。”

〔二〕 李慈铭云:“‘便’下疑有脱字,当作‘卒然便骑’,下以‘驰骋步骤’为一句。 ”又案:“‘果’上有脱字,当作‘济马果倒踣’。晋书王湛传作‘济马果踬,而督邮马如常’。”

〔三〕 程炎震云:“晋书:湛年四十九,元康五年卒。则二十八是咸宁二年丙申。”

  18 裴仆射时人谓为言谈之林薮。惠帝起居注曰:“頠理甚渊博,赡于论难。”

  19 张华见褚陶,语陆平原曰:“君兄弟龙跃云津,顾彦先凤鸣朝阳。谓东南之宝已尽,不意复见褚生。”陆曰:“公未睹不鸣不跃者耳!”褚氏家传曰:“陶字季雅,吴郡钱塘人,褚先生后也。陶聪惠绝伦,年三十,作鸥鸟、水硙二赋。宛陵严仲弼见而奇之曰:‘
褚先生复出矣!’弱不好弄,清谈闲默,以坟、典自娱。语所亲曰:‘圣贤备在黄卷中,舍此何求?’州郡辟不就。吴归命世祖,补台郎、建忠校尉。司空张华与陶书曰:‘二陆龙跃于江、汉,彦先凤鸣于朝阳,自此以来,常恐南金已尽,而复得之于吾子!故知延州之德不孤,渊、岱之宝不匮。’仕至中尉。”

【校文】

 注“年三十” 袁本作“年十三” 。
 注“水硙” “硙”,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碓”。
 注“清谈闲雅” “谈”,景宋本作“淡”。

  20 有问秀才:“吴旧姓何如?”答曰:“吴府君圣王之老成,明时之俊乂。朱永长理物之至德,清选之高望。严仲弼九皋之鸣鹤,空谷之白驹。顾彦先八音之琴瑟,五色之龙章。张威伯岁寒之茂松,幽夜之逸光。陆士衡、士龙鸿鹄之裴回,悬鼓之待槌。秀才,蔡洪也。集载洪与刺史周俊书曰:“一日侍坐,言及吴士,询于刍荛,遂见下问。造次承颜,载辞不举,敕令条列名状,退辄思之。今称疏所知:吴展字士季,下邳人。忠足矫非,清足厉俗,信可结神,才堪干世。仕吴为广州刺史、吴郡太守。吴平,还下邳, 闭门自守,不交宾客。诚圣王之老成,明时之俊乂也。朱诞字永长,吴郡人。体履清和,黄中通理。吴朝举贤良,累迁议郎,今归在家。诚理物之至德,清选之高望也。严隐字仲弼,吴郡人。禀气清纯,思度渊伟。吴朝举贤良,宛陵令。吴平,去职。九皋之鸣鹤,空谷之白驹也。张畅字威伯,吴郡人。禀性坚明,志行清朗,居磨涅之中,无淄磷之损。岁寒之松柏,幽夜之逸光也。” 陆云别传曰:“云字士龙,吴大司马抗之第五子,机同母之弟也。儒雅有俊才,容貌瑰伟,口敏能谈,博闻彊记。善着述,六岁便能赋诗,时人以为项讬、扬乌之俦也。年十八,刺史周俊命为主簿。俊常叹曰:‘陆士龙当今之颜渊也!’累迁太子舍人、清河内史。为成都王所害。”凡此诸君:以洪笔为锄耒,以纸札为良田。以玄默为稼穑,以义理为丰年。以谈论为英华,以忠恕为珍宝。着文章为锦绣,蕴五经为缯帛。坐谦虚为席荐,张义让为帷幕。行仁义为室宇,修道德为广宅。” 〔一〕按蔡所论士十六人,无陆机兄弟,又无“凡此诸君”以下,疑益之。

【校文】

 “陆士衡士龙” 景宋本及沈本无 “士衡”二字。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太平广记:圣王之老成作圣朝之盛佐。至德作宏德。鸣鹤作鸿鹄。士龙上无士衡二字。玄默作玄墨。义让作议意。修作循,广宅作墙宅。中惟鸣鹤作鸿鹄,当是广记传写之误。其余皆较此本为长。” 嘉锡案:敦煌写本残类书荐举篇引世说,有“士衡”二字。余亦皆与今本同,但有误字耳。

  21 人问王夷甫:“山巨源义理何如?是谁辈?”王曰:“此人初不肯以谈自居,然不读老、庄,时闻其咏,往往与其旨合。”顾恺之画赞曰:“涛有而不恃,皆此类也。”

  22 洛中雅雅有三嘏:刘粹字纯嘏,宏字终嘏,漠字冲嘏〔一〕,是亲兄弟。王安丰甥,并是王安丰女婿。宏,真长祖也。晋诸公赞曰:“ 粹,沛国人。历侍中、南中郎将。宏,历秘书监、光禄大夫。”晋后略曰:“漠少以清识为名,与王夷甫友善,并好以人伦为意,故世人许以才智之名。自相国右长史出为襄州刺史。以贵简称。”按刘氏谱:刘邠妻,武周女,生粹、宏、漠。非王氏甥。洛中铮铮冯惠卿,名荪,是播子。〔二〕晋后略曰:“ 播字友声,长乐人。位至大宗正,生荪。”八王故事曰:“荪少以才悟,识当世之宜。蚤历清职,仕至侍中。为长沙王所害。”荪与邢乔俱司徒李胤外孙,〔三〕及胤子顺并知名。时称:“冯才清,李才明,纯粹邢。”晋诸公赞曰:“乔字曾伯,河间人。有才学,仕至司隶校尉。顺字曼长,仕至太仆卿。” 〔四〕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漠,魏志管辂传作汉,晋书刘惔传作演,皆形近之误。以其字冲嘏推之,漠为是也。”

〔二〕 晋书冯紞传:“子播,大长秋。”晋书惠帝纪:“大安二年,乂杀冯荪。”

〔三〕 晋书李胤传:“胤字宣伯,辽东襄平人。”

〔四〕 魏志邢颙传注引晋诸公赞曰:“颙曾孙乔,字鲁伯,有体量局干,美于当世。历清职。元康中与刘涣俱为尚书吏部郎,稍迁至司隶校尉。 ”晋书惠纪云:“光熙元年五月戊申,骠骑、范阳王虓杀司隶校尉邢乔。”又李胤传云:“三子:固、真长、修。真长位至太仆卿。”盖真长即曼长,或有二名。

  23 卫伯玉为尚书令,见乐广与中朝名士谈议,奇之曰:“自昔诸人没已来,常恐微言将绝。今乃复闻斯言于君矣!”命子弟造之曰:“此人,人之水镜也,见之若披云雾睹青天。”晋阳秋曰: “尚书令卫瓘见广曰:‘昔何平叔诸人没,常谓清言尽矣,今复闻之于君!’”王隐晋书曰:“卫瓘有名理,及与何晏、邓飏等数共谈讲,见广奇之曰:‘每见此人,则莹然犹廓云雾而睹青天。’”

  24 王太尉曰:“见裴令公精明朗然,笼盖人上,非凡识也。若死而可作,当与之同归。”或云王戎语。〔一〕礼记曰:“赵文子与叔誉观于九原,文子曰:‘死者如可作也,吾谁与归?’”郑玄曰:“作,起也。”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楷为中书令时,衍为黄门郎,故称为令公。若王戎则为尚书仆射,名位相当矣。云衍语为是。”

  25 王夷甫自叹:“我与乐令谈,未尝不觉我言为烦。”晋阳秋曰:“乐广善以约言厌人心,其所不知, 默如也。太尉王夷甫、光禄大夫裴叔则能清言,常曰:‘与乐君言,觉其简至,吾等皆烦。’”

  26 郭子玄有俊才,能言老、庄。庾敳尝称之,每曰:“郭子玄何必减庾子嵩!”名士传曰:“郭象字子玄,自黄门郎为太傅主簿,任事用势,倾动一府。敳谓象曰:‘卿自是当世大才,我畴昔之意,都已尽矣!’其伏理推心,皆此类也。”〔一〕

【笺疏】

〔一〕 嘉锡案:晋书象本传云:“ 东海王越引为太傅主簿,甚见亲委。遂任职当权,熏灼内外。由是素论去之。”又苟晞传:“晞上表曰:‘东海王越得以宗臣遂执朝政,委任邪佞,宠树奸党,至使前长史潘滔、从事中郎毕邈、主簿郭象等操弄天权,刑赏由己。’”云云,此庾子嵩所以失望也。而象以好老、庄能清言之人,行为如此,盖与太傅之三才,皆为当时所侧目。以雅量篇“王夷甫与裴景声志好不同”条注 “邈历太傅从事中郎”及下条“裴景声清才”证之,晞表中之毕邈乃裴邈之误也。

  27 王平子目太尉:“阿兄形似道,而神锋太俊。”太尉答曰:“诚不如卿落落穆穆。”王隐晋书曰:“澄通朗好人伦,情无所系。”

【校文】

 注“系” 景宋本作“系”。

  28 太傅有三才:刘庆孙长才,晋阳秋曰:“太傅将召刘舆,或曰:‘舆犹腻也,近将污人。’太傅疑而御之。舆乃密视天下兵簿诸屯戎及仓库处所,人谷多少,牛马器械,水陆地形,皆默识之。是时军国多事,每会议事,自潘滔以下皆不知所对。舆便屈指筹计,所发兵仗处所,粮廪运转,事无凝滞。于是太傅遂委仗之。”潘阳仲大才,裴景声清才。〔一〕八王故事曰:“刘舆才长综覈,潘滔以博学为名,裴邈彊力方正,皆为东海王所昵,俱显一府。故时人称曰:舆长才,滔大才,邈清才也。”〔二〕

【校文】

 注“诸屯戎” “戎”,景宋本作 “戍”。

【笺疏】

〔一〕 嘉锡案:此出语林,见御览二百六引。

〔二〕 嘉锡案:此三人者,刘舆最为邪鄙。裴邈事迹不甚详。惟潘滔能识王敦,可谓智士。要之为司马越所昵,辅之为恶,皆非君子也。


    赏誉第八下
  29 林下诸贤,〔一〕各有俊才子。籍子浑,器量弘旷。世语曰:“浑字长成,清虚寡欲,位至太子中庶子。”康子绍,清远雅正。已见。涛子简,疏通高素。虞预晋书曰:“简字季伦,平雅有父风。与嵇绍、刘漠等齐名。〔二〕迁尚书,出为征南将军。”咸子瞻,虚夷有远志。瞻弟孚,爽朗多所遗。名士传曰:“瞻字千里,夷任而少嗜欲,不修名行,自得于怀。读书不甚研求,而识其要。仕至太子舍人。年三十卒。”中兴书曰:“孚风韵□诞,少有门风。初为安东参军,蓬发饮酒,不以王务婴心。”秀子纯、悌,并令淑有清流。竹林七贤论曰:“纯字长悌,位至侍中。悌字叔逊,〔三〕位至御史中丞。”晋诸公赞曰:“洛阳败,纯、悌出奔,为贼所害。”戎子万子,有大成之风,苗而不秀。晋诸公赞曰:“王绥字万子,辟太尉掾,不就。年十九卒。 ”晋书曰:“戎子万,有美号而太肥,戎令食糠,而肥愈甚也。”唯伶子无闻。凡此诸子,唯瞻为冠,绍、简亦见重当世。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林谓竹林也,解见任诞篇。”

〔二〕 程炎震云:“漠即冲嘏,今晋书简传误作谟。” 嘉锡案:刘漠见上“洛中三嘏” 条。

〔三〕 嘉锡案:晋人最重家讳,弟名悌,而兄字长悌,绝不为弟子孙地,似非人情,恐有误字。

  30 庾子躬有废疾,甚知名。家在城西,号曰城西公府。〔一〕虞预晋书曰:“琮字子躬,颍川人,太常峻第二子,仕至太尉掾。”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栖逸篇注‘李廞常为二府辟,故号李公府’。此云城西公府,亦以琮尝为太尉掾也。”

  31 王夷甫语乐令:“名士无多人,故当容平子知。”王澄别传曰:“澄风韵迈达,志气不群。从兄戎、兄夷甫,名冠当年。四海人士,一为澄所题目,则二兄不复措意,云‘已经平子’,其见重如此。是以名闻益盛,天下知与不知,莫不倾注。澄后事迹不逮,朝野失望。及旧游识见者,犹曰:‘当今名士也。’”

  32 王太尉云:“郭子玄语议如悬河写水,注而不竭。”〔一〕名士传曰:“子玄有俊才,能言庄、老。”

【笺疏】

〔一〕 嘉锡案:书钞九十八引语林云:“王太尉问孙兴公曰:‘郭象何如人?’答曰:‘ 其辞清雅,奕奕有余。吐章陈文,如悬河泻水,注而不竭。’”以为孙绰之语,与此不同。

  33 司马太傅府多名士,一时俊异。庾文康云:“见子嵩在其中,常自神王。”〔一〕晋阳秋曰:“敳为太傅从事中郎。”

【笺疏】

〔一〕 程炎震云:“今晋书庾敳传云:‘敳在其中,常自神王。’不作庾亮语,盖有脱误。亮传云:‘年十六,东海王越辟为掾,不就。’按亮年五十二,以咸康六年卒。则十六年是惠帝永兴元年,正越为太傅时。”

    御览二百四十九引臧荣绪晋书曰:“庾敳参太傅军事,从子亮少时见敳在太傅府,僚佐多名士,皆一世秀异。敳处其中,常自神王。”

  34 太傅东海王镇许昌,以王安期为记室参军,雅相知重。敕世子毗曰:“夫学之所益者浅,体之所安者深。闲习礼度,不如式瞻仪形。讽味遗言,不如亲承音旨。王参军人伦之表,汝其师之!”或曰:“王、赵、邓三参军,人伦之表,汝其师之!”谓安期、邓伯道、赵穆也。〔一〕赵吴郡行状曰:“ 穆字季子,汲郡人。贞淑平粹,才识清通。历尚书郎、太傅参军。后太傅越与穆及王承、阮瞻、邓攸书曰:‘ 礼:八岁出就外傅,十年曰幼学,明可以渐先王之教也。然学之所受者浅,体之所安者深。是以闲习礼度,不如式瞻轨仪。讽味遗言,不如亲承辞旨。小儿毗既无令淑之资,未闻道德之风,欲屈诸君,时以闲豫,周旋燕诲也。’穆历晋明帝师、冠军将军、吴郡太守。封南乡侯。”袁宏作名士传直云王参军。或云赵家先犹有此本〔二〕。

【笺疏】

〔一〕 程炎震云:“今晋书阮瞻传作‘瞻与王承、谢鲲、邓攸俱在越府,越与瞻书’。而王承传则与此同。盖两存之。文选竟陵王行状注引何法盛晋中兴书亦与此同,盖临川所取也。” 嘉锡案:此当出于王隐晋书。书钞六十九引王晋书:“王丞为东海王越记室。越与世子毗敕曰:‘王参军人伦师表。’” 王晋书即王隐晋书。是记此事者,不始于何法盛。且世说明云袁宏作名士传“直云王参军”,则临川实取之名士传。据沈约自序,何法盛为宋世祖时人,年辈当尚在临川之后,安得取其书乎?

〔二〕 程炎震云:“全晋文一百三十八张湛列子注序云‘寻从辅嗣女婿赵季子家得六卷’ ,盖即赵穆。辅嗣以嘉平元年卒,至永嘉二年已六十年。穆过江时,当暮齿矣。即于三参军中,亦最为老宿也。” 嘉锡案:王辅嗣亡时年二十四,其女不过数岁。又十余年,方可适人。赵穆之年,若与之相匹,则过江之时最长亦不过四十余耳。邓攸不知得年若干。王承卒于元帝时,年四十六。盖与穆齿相上下,无以见穆为老宿也。

  35 庾太尉少为王眉子所知。庾过江,叹王曰:“庇其宇下,使人忘寒暑。”晋诸公赞曰:“玄少希慕简旷。”八王故事曰:“玄为陈留太守。或劝玄过江投琅邪王,玄曰:‘王处仲得志于彼,家叔犹不免害,岂能容我?’谓其器宇不容于敦也。”

  36 谢幼舆曰:“友人王眉子清通简畅,嵇延祖弘雅劭长,董仲道卓荦有致度。”王隐晋书曰:“董养字仲道,太始初,到洛下,干禄求荣。永嘉中,洛城东北角步广里中地陷,中有二鹅,苍者飞去,白者不能飞。问之博识者,不能知。养闻,叹曰:‘昔周时所盟会狄泉,此地也。卒有二鹅,苍者胡象,后明当入洛,白者不能飞,此国讳也。’”谢鲲元化论序曰:“陈留董仲道于元康中见惠帝废杨悼后,升太学堂叹曰:〔一〕‘建此堂也,将何为乎?每见国家赦书,谋反逆皆赦,孙杀王父母,子杀父母不赦,以为王法所不容也。奈何公卿处议,文饰礼典以至此乎?天人之理既灭,大乱斯起。’顾谓谢鲲、阮孚曰:‘易称:知几其神乎!君等可深藏矣!’乃与妻荷担入蜀,莫知其所终。”〔二〕

【校文】

 注“到洛下干禄” “下”,沈本作“不”。
 注“后明当入洛” “明”,景宋本作“胡”。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董养传: ‘及杨后废,养因游太学,升堂叹曰云云。因着无化论以非之。’此则元化当作旡化。养作论而鲲序之也。”

〔二〕 御览五百二引王隐晋书曰: “董养字仲道。惠帝时迁杨后于金墉,有侍婢十余人,贾后夺之,然后绝膳,八日而崩。仲道喟然叹曰:‘天人既灭,大乱将至。倾危宗庙,在其日矣!’顾谓谢鲲、阮千里等曰:‘时既如斯,难可保也。不如深居岩洞耳!’乃自荷担,妻推鹿车,入于蜀山,莫知所止。”  嘉锡案:盖即此注所引之下篇。孝标因 其事出于元化论序,故舍彼取此耳。

  37 王公目太尉:〔一〕“岩岩清峙,壁立千仞。”顾恺之夷甫画赞曰:“夷甫天形瑰特,识者以为岩岩秀峙,壁立千仞。”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此王公当是茂宏,晋书则直用顾语。”

  38 庾太尉在洛下,问讯中郎。庾敳。中郎留之云:“诸人当来。”寻温元甫、晋诸公赞曰:“温几字元甫,太原人。才性清婉。历司徒右长史、湘州刺史,卒官。”刘王乔、〔一〕曹嘉之晋纪曰:“刘畴字王乔,彭城人。父讷,司隶校尉。畴善谈名理。曾避乱坞壁,有胡数百欲害之。畴无惧色,援笳而吹之,为出塞入塞之声,以动其游客之思。于是群胡皆泣而去之。〔二〕位至司徒左长史。”裴叔则俱至,酬酢终日。庾公犹忆刘、裴之才俊,元甫之清中。〔三〕中,一作平。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刘隗传云:‘隗伯父讷,字令言。子畴,永嘉中位至司徒左长史,寻为阎鼎所杀。’文选王文宪集序注引晋诸公赞曰: ‘傅宣定九品,未讫,刘畴代之,悉改宣法。于是人人望品,求者奔竞。’即此刘王乔也。傅宣 以怀帝即位转吏部郎。畴之代宣,晋书略之。”

〔二〕 李慈铭云:“案晋书刘琨传言‘琨在晋阳,尝为胡骑所围。琨乃乘月登楼清啸,贼闻之,皆凄然长叹。中夜奏胡笳,贼又流涕歔欷,有怀土之切。向晓复吹之,贼并弃围而走’。此以为刘畴事。畴晋书附刘隗传,亦载此事。两事相同,又皆刘姓,盖传闻各异。”

〔三〕 程炎震云:“庾敳死于永嘉五年,亮时年二十三,虽早从父过江,容能忆洛下时事。若裴楷死时,亮才数岁,纵能追为题目,焉得忆其酬酢耶?”

  39 蔡司徒在洛,见陆机兄弟住参佐廨中,三间瓦屋,士龙住东头,士衡住西头。士龙为人,文弱可爱。士衡长七尺余,声作钟声,言多慷慨。〔一〕文士传曰:“云性弘静,怡怡然为士友所宗。机清厉有风格,为乡党所惮。”

【校文】

 “慷慨” “□”,景宋本作“慷 ”。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机、云死于惠帝大安二年癸亥,谟年十九矣。谟父子尼与士衡同仕于成都王颖。士衡之死,子尼救之,其投分为不浅矣。”

  40 王长史是庾子躬外孙,王氏谱曰:“濛父讷,娶颍州庾琮之女,〔一〕字三寿也。”丞相目子躬云:“入理泓然,我已上人。”子躬,子嵩兄也。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濛传云:讷,新淦令。”又云:“王本颖州作颍川。”

  41 庾太尉目庾中郎:家从谈谈之许。〔一〕 名士传曰:“敳不为辨析之谈,而举其旨要。太尉王夷甫雅重之也”。一作“家从谈之祖。” 从,一作诵。许,一作辞。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敳与亮父琛皆庾道之孙。亮为敳之族子,敳为从父矣,故曰家从。” 李详云:“谈谈犹沈沈,谓言论深邃也。史记陈涉世家:‘涉之为王沈沈者。’索隐:‘应劭以为沈沈,宫室深邃貌,音长含反。刘伯庄以沈沈犹谈谈,犹俗云谈谈汉。’是伯庄唐人,偶举俗语。是晋人此称,尚至唐代。要皆指为深邃,或状人物,或指言论,皆可通也。”  嘉锡案:应劭语乃集解所引,以为索隐者误。“谈谈汉”,殿本作“谈谈深”。

  42 庾公目中郎:“神气融散,差如得上。” 晋阳秋曰:“敳颓然渊放,莫有动其听者。”

  43 刘琨称祖车骑为朗诣,曰:“少为王敦所叹。”〔一〕虞预晋书曰:“逖字士稚,范阳遒人。豁荡不修仪检,轻财好施。”晋阳秋曰: “逖与司空刘琨俱以雄豪着名。年二十四,与琨同辟司州主簿,情好绸缪,共被而寝。中夜闻鸡鸣,俱起曰: ‘此非恶声也。’〔二〕每语世事,则中宵起坐,相谓曰:‘若四海鼎沸,豪杰共起,吾与足下相避中原耳! ’为汝南太守,值京师倾覆,率流民数百家南度,行达泗口,安东板为徐州刺史。逖既有豪才,常慷慨以中原为己任,乃说中宗雪复神州之计,拜为豫州刺史,使自招募。逖遂率部曲百余家,北度江,誓曰:‘祖逖若不清中原而复济此者,有如大江!’攻城略地,招怀义士,屡摧石虎,虎不敢复窥河南,石勒为逖母墓置守吏。刘琨与亲旧书曰:‘吾枕戈待旦,志枭逆虏,常恐祖生先吾箸鞭耳!’会其病卒。先有妖星见豫州分,逖曰: ‘此必为我也!天未欲灭寇故耳!’赠车骑将军。”

【校文】

 注“则中宵起坐” “则”,景宋本及沈本作“或”。
 注“慷慨” “□”,景宋本作 “慷”。

【笺疏】

〔一〕 嘉锡案:晋书刘琨传载琨闻逖被用,与亲故书,与晋阳秋同,愚谓世说此条,当亦琨书中之语。

〔二〕 文选集注六十三引续文章志云:“早与祖逖友善,尝二大角枕同寐,闻鸡夜鸣,□而相蹋,逖遂坠地。” 嘉锡案: 开元占经百十五引京房曰:“鸡夜半鸣,有军。”又曰: “鸡夜半鸣,流血滂沱。”盖时人恶中夜鸡鸣为不祥。逖、琨素有大志,以兵起世乱,正英雄立功名之秋,故喜而相蹋。且曰非恶声也。此与尹纬见祅星喜而再拜(见晋书姚兴载记),用心虽异,立意则同。今晋书逖传作“中夜闻荒鸡鸣”。周亮工因树屋书影四曰:“古以三更前鸡鸣为荒鸡,又曰兵象。”晋书祖逖传史臣曰: “祖逖散谷周贫,闻鸡暗舞。思中原之燎火,幸天步之多艰。原其素怀,抑为贪乱。”

    “中夜闻鸡鸣”,晋书祖逖传作“中夜闻荒鸡鸣”。 嘉锡又案:元王恽秋涧集卷十有荒鸡行云:“茆檐月落霜棱棱,夜半起听荒鸡声。不知首唱自何处,喔喔满城争乱鸣。尔缘气类司早晏,乃今失职能无惊。凄风吹空星斗黑,漫漫长夜何时明。 ”读其诗,可以识荒鸡之义矣。

    明胡侍真珠船七云:“晋书:‘祖逖与刘琨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鸣,蹴琨觉曰: “此非恶声也!”因起舞。史臣曰:“祖逖闻鸡暗舞,思中原之燎火,幸天步之多艰。原其素怀,抑为贪乱者矣。”’元史:‘史天倪金大安末举进士不第,乃叹曰:“大丈夫立身,独以文乎哉?使吾遇荒鸡夜鸣,拥百万之众,功名可唾手取也!”’草木子:‘南阳府,廉访佥事保保巡按至彼,忽初更闻鸡啼,曰:“
此荒鸡也。不久此地当为丘墟,天下其将乱乎?”遂弃官而隐。后南阳果陷。盖初更啼,即为荒鸡。’余谓凡鸡夜鸣不时,皆谓之荒。祖逖之闻,在于中夜,不特初更,乃有兹称。有问荒鸡之说及起舞之义者,因述此。”

    魏志管辂传注引辂别传曰: “清河令徐季龙言:‘世有军事,则感鸡雉先鸣,其道何由?’辂言:‘贵人有事,其应在 天。在天,则日月星辰也。兵动民忧,其应在物。在物,则山林鸟兽也。夫鸡者,兑之畜;金者,兵之精;雉者,离之鸟;兽者,武之神。故太白扬辉则鸡鸣,荧惑流行则雉惊。各感数而动。’”

  44 时人目庾中郎:“善于讬大,长于自藏。 ”名士传曰:“
敳虽居职任,未尝以事自婴,从容博畅,寄通而已。是时天下多故,机事屡起,有为者拔奇吐异,而祸福继之。敳常默然,故忧喜不至也。”

  45 王平子迈世有俊才,少所推服。〔一〕每闻卫玠言,辄叹息绝倒。〔二〕玠别传曰:“玠少有名理,善通庄、老。琅邪王平子高气不群,迈世独傲,每闻玠之语议,至于理会之间,要妙之际,辄绝倒于坐。前后三闻,为之三倒。时人遂曰:‘卫君谈道,平子三倒。’”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澄、玠皆以永嘉六年卒。澄四十四,玠二十七。盖以澄长玠十七岁而推服玠,故为异耳。”

〔二〕 元俞德邻佩韦斋辑闻三云: “世谓大笑为绝倒。然晋书王澄每闻卫玠言,辄叹息绝倒。则绝倒,因叹息也。北齐崔瞻使陈,过彭城,读道傍碑绝倒。从者以为中恶。史谓:是碑瞻父为徐州所立,故哀感焉。则又因哀感而绝倒矣。要之绝倒者,形体欹倾,不自支持之貌。笑而绝倒;叹而绝倒;哀而绝倒,皆以形体言,不专谓大笑也。”

  46 王大将军与元皇表云:“舒风概简正,允作雅人,自多于邃。王舒已见。王邃别传曰:“邃字处重,琅邪人,舒弟也。意局刚清,以政事称。累迁中领军、尚书左仆射。”舒、邃并敦从弟。 最是臣少所知拔。中间夷甫、澄见语:〔一〕‘卿知处明、茂弘。茂弘已有令名,真副卿清论;处明亲疏无知之者,吾常以卿言为意,殊未有得,恐已悔之?’ 臣慨然曰:‘君以此试,顷来始乃有称之者。’言常人正自患知之使过,不知使负实。”使,一作便。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此于王衍独称字者,亦是孝标避梁武讳,追改其文。”

  47 周侯于荆州败绩,还,未得用。王丞相与人书曰:“雅流弘器,何可得遗?”邓粲晋纪曰:“顗为荆州,始至,而建平民傅密等叛迎蜀贼。顗狼狈失据,陶侃救之,得免。顗至武昌投王敦,〔一〕敦更选侃代顗。顗还建康,未即得用也。”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周顗为杜弢所败,投王敦。通鉴在建兴元年。”

  48 时人欲题目高坐而未能。桓廷尉以问周侯,周侯曰:“可谓卓朗。”桓公曰:“精神渊箸。”高坐传曰:“庾亮、周顗、桓彝一代名士,一见和尚,披衿致契。曾为和尚作目,久之未得。有云:‘尸利密可称卓朗。’于是桓始咨嗟,以为标之极似。宣武尝云:‘
少见和尚,称其精神渊箸,当年出伦。’其为名士所叹如此。”

  49 王大将军称其儿云:“其神候似欲可。” 王应也。

  50 卞令目叔向:“朗朗如百间屋。”〔一〕 春秋左氏传曰:“叔向,羊舌□也。晋大夫。”〔二〕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周婴卮林一曰:‘世说赏誉、品藻止于魏、晋两朝。因曹蜍、李志而及廉、蔺,因高士传而出井丹。若尚论古人,□无义例。予以为望之有叔名向,为之题目,以相标榜,若王大将军称其儿类耳。’炎震案:周氏所疑是也。惟壶叔名向,未见其证。”

〔二〕 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五云: “世说皆当时语。若评论古人,不当收入。疑“叔向” 二字有误。注则明人妄增也。”嘉锡案:凡题目人者,必亲见其人,挹其风流,听其言论,观其气宇,察其度量,然后为之品题。其言多用比兴之体,以极其形容。如本篇世目李元礼谡谡如劲松下风,公孙度目邴原为云中白鹤,以及裴令公之目夏侯太初等,庾子嵩之目和峤皆是也。卞令目叔向朗朗如百闲屋,盖言其气度恢宏,此非与之亲熟者不能道。若为春秋时之晋大夫,卞望之与之相去且千年,安得见其人而为之题目乎?然则叔向之非羊舌□,亦已明矣。称叔向而不言 其姓,周氏以为卞令之叔,不为无理也。

  51 王敦为大将军,镇豫章。卫玠避乱,从洛投敦,相见欣然,谈话弥日。于时谢鲲为长史,敦谓鲲曰:“不意永嘉之中,复闻正始之音。阿平若在,当复绝倒。”〔一〕玠别传曰:“玠至武昌见王敦,敦与之谈论,弥日信宿。敦顾谓僚属曰:‘昔王辅嗣吐金声于中朝,此子今复玉振于江表,微言之绪,绝而复续。不悟永嘉之中,复闻正始之音。阿平若在,当复绝倒。’”〔二〕

【校文】

 注“当复绝倒” 景宋本及沈本“ 倒”下有“矣”字。

【笺疏】

〔一〕 程炎震云:“玠以永嘉四年六月南行,六年五月至豫章。王澄之死,亦当在六年。则玠、敦相见时,澄未必便死矣。且敦实杀澄,而为此言,亦殊不近事情。晋书云:‘何平叔若在,当复绝倒。’或唐人所见世说不误,抑阿平固指何晏言,而后人附会为王澄耶?”

    日知录十三曰:“魏明帝殂,少帝即位。改元正始,凡九年。其十年则太傅司马懿杀大将军曹爽,而魏之大权移矣。三国鼎立,至此垂三十年。一时名士风流,盛于雒下。乃其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放达,视其主之颠危若路人。然即此诸贤,为之倡也。自此以后,竞相祖述。如晋书言王敦见卫玠,谓长史谢鲲曰:‘不意永嘉之 末,复闻正始之音。’沙门支遁以清谈着名于时,莫不崇敬。以为造微之功,足参诸正始。宋书:‘羊玄保二子,太祖赐名曰咸,曰粲。谓玄保曰:“欲令卿二子有林下正始余风。”’王微与何偃书曰:‘卿少陶玄风,淹雅修畅,自是正始中人。’南齐书言:袁粲言于帝曰: ‘臣观张绪有正始遗风。’南史言:何尚之谓王球:‘ 正始之风尚在。’其为后人企慕如此。然而晋书儒林传序云:‘摈阙里之典经,习正始之余论。指礼法为流俗,目纵诞以清高。’此则虚名虽被于时流,笃论未忘乎学者。是以讲明六艺,郑、王为集汉之终;演说老、庄,王、何为开晋之始。以至国亡于上,教沦于下,□戎互僭,君臣屡易。非林下诸贤之咎而谁咎哉?”

〔二〕 程炎震云:“通鉴八十八永嘉六年考异曰:‘王澄死,周顗败,王敦镇豫章,王机入广州,纪传皆无年月。按卫玠传:玠依敦于豫章,以永嘉六年卒,故附于此。’” 嘉锡案:以“王平子迈世有俊才”条及此条注合而观之,知此二事同出于卫玠别传。先言平子闻玠之语议,辄绝倒于坐;后言阿平若在,当复绝倒。则阿平自是指王平子,文义甚明。唐修晋书作何平叔者,后人妄改耳。通鉴书王澄之死、王敦之镇豫章于永嘉六年者,特因不得其年月,故约略其时,总叙之于此。其实澄未必果死于是年,更无以见澄死定在玠至豫章之后也。

  52 王平子与人书,称其儿:“风气日上,足散人怀。”〔一〕永嘉流人名曰:“澄弟四子微。”澄别传曰:“微迈上有父风。”〔二〕

【校文】

 注“微” 沈本俱作“徽”。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晋、宋、六朝膏粱门第,父誉其子,兄夸其弟,以为声价。其为子弟者,则务鄙父兄,以示通率。交相伪扇,不顾人伦。世人无识,沿流波诡,从而称之。于是未离乳臭,已得华资。甫识一丁,即为名士。沦胥及溺,凶国害家。平子本是妄人,荆产岂为佳子?所谓风气日上者,淫荡之风、痴顽之气耳。长松下故当有清风,斯言婉矣。”

〔二〕 程炎震云:“晋书澄传微作徽。” 嘉锡案:微当作徽,说详言语篇。

  53 胡毋彦国吐佳言如屑,后进领袖。〔一〕 言谈之流,靡靡如解木出屑也。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辅之传作王澄与人书语。”

    刘盼遂曰:“按本条宜连上 ‘王平子与人书’为一条。晋书胡毋辅之传:澄尝与人书曰:‘胡毋彦国吐佳言如锯木屑,霏霏不绝,诚为后进领袖也。’严铁桥辑全晋文,于王澄卷中移录辅之传此札,乃注出世说注,且于王澄标目下注太原人,緟貤 □谬矣。”

  54 王丞相云:“刁玄亮之察察,戴若思之岩岩,虞预书曰:“戴俨字若思,〔一〕广陵人。才义辩济,有风标锋颖。累迁征西将军,为王敦所害。赠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卞望之之峰距。〔二〕”卞壶别传曰:“壶字望之,济阴冤句人。父粹,太常卿。壶少以贵正见称,累迁御史中丞,权门屏迹,转领军尚书令。苏峻作乱,率众距战,父子二人俱死王难。”邓粲晋纪曰:“初,咸和中,贵游子弟能谈嘲者,慕王平子、谢幼舆等为达。壶厉色于朝曰:‘悖礼伤教,罪莫斯甚!中朝倾覆,实由于此!’欲奏治之。王导、庾亮不从,乃止。其后皆折节为名士。”〔三〕语林曰:“孔坦为侍中,密启成帝,不宜往拜曹夫人。〔四〕丞相闻之曰:‘王茂弘驽痾耳!若卞望之之岩岩,刁玄亮之察察,戴若思之峰距,当敢尔不?’”此言殊有由绪,故聊载之耳。

【校文】

 注“率众距战” “距”,景宋本及沈本作“拒”。
 注“不宜往拜” 景宋本及沈本俱无“往”字。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戴若思本名渊,晋书因避唐高祖讳但称字。此云名俨,是若思有二名也。”

〔二〕 李慈铭云:“案距,晋书作岠。”陈仅扪烛脞存十二曰:“
峰距,犹岳峙也。言其高峻,使人不可近。”

    李详云:“详案:丞相品此三人,语意未罄。据注:孔坦阻成帝不往拜曹夫人,故丞相激为此语。御览四百四十七 引郭子,语与此同。下有‘并一见我而服也’。如此方合。义庆书多本郭子,即郭颁世语也。” 嘉锡案:隋志史部杂史类:魏晋世语十卷,晋襄阳令郭颁撰。子部小说家类:郭子三卷,东晋中郎将郭澄之撰。畔然二书。本书方正篇“夏侯玄既被桎梏”条注,以郭颁为西晋人,则自不得记王导之事。审言此语,可称巨谬。

〔三〕 文苑英华三百六十二杨夔原晋乱说曰:“晋室南迁,制度草刱,永嘉之后,嚣风未除。廷臣犹以谢鲲轻佻,王澄旷诞,竞相祖习,以为高达。卞壶厉色于朝曰:‘帝祚流移,社稷倾荡,职兹浮伪,致此隳败。犹欲崇慕虚诞,污蠹时风,奏请鞫之,以正颓俗。’王导、庾亮抑之而止。噫!西晋之乱,百代所悲。移都江左,是塞源端本之日也。犹乃翼虚驾伪,宗扇佻薄,蹑诸败迹,踵其覆辙。以此创立朝纲,基构王业,何异登胶船而泛巨浸,操朽索以驭奔驷乎?设使从卞壶之奏,黜屏浮伪,登进豪贤,左右大法,维持纪纲,则晋亦未可量也。其后王敦作逆,苏峻继乱,余以为晋乱不自敦、峻,而稔于导、亮。”

〔四〕 程炎震云:“通鉴:咸康元年,帝幸司徒府拜导,并拜其妻。孔坦谏。”

  55 大将军语右军:“汝是我佳子弟,按王氏谱:“羲之是敦从父兄子。”当不减阮主簿。 ”中兴书曰:“阮裕少有德行,王敦闻其名,召为主簿,知敦有不臣之心,纵酒昏酣,不综其事。”

  56 世目周侯:嶷如断山。晋阳秋曰:“顗正情嶷然,虽一时侪类,皆无敢媟近。”

  57 王丞相招祖约夜语,至晓不眠。明旦有客,公头鬓未理,亦小倦。客曰:“公昨如是,似失眠。 ”公曰:“昨与士少语,遂使人忘疲。”

【校文】

 “亦小倦” “亦”上沈本有“体 ”字。汪藻考异同。

  58 王大将军与丞相书,称杨朗曰:“世彦识器理致,才隐明断,既为国器,且是杨侯淮之子。世语曰:“淮字始立,〔一〕弘农华阴人。曾祖彪、祖脩,有名前世。父嚣,典军校尉。淮元康末为冀州刺史。 ”荀绰冀州记曰:“淮见王纲不振,遂纵酒不以官事规意,消摇卒岁而已。成都王知淮不治,犹以其名士,惜而不遣,召为军咨议祭酒,府散停家。关东诸侯欲以淮补三事,以示怀贤尚德之事,未施行而卒。时年二十有七。”位望殊为陵迟,卿亦足与之处。”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淮当作准,见前识鉴篇。御览四百四十四引郭子曰:‘准字彦清。’ ”

    李慈铭云:“案淮三国魏志陈思王植传注引世说作准,以字始立推之,作准为是。盖准或省作准,遂误为淮。如刘宋时王准之亦作准之,今遂误为王淮之矣。”

  59 何次道往丞相许,丞相以麈尾指坐呼何共坐曰:“来!来!此是君坐。”〔一〕何充已见。

【笺疏】

〔一〕 此出郭子,见御览三百九十三及七百三引。

  60 丞相治杨州廨舍,按行而言曰:“我正为次道治此尔!”何少为王公所重,故屡发此叹。〔一〕 晋阳秋曰:“充,导妻姊之子,明穆皇后之妹夫也。思韵淹济,有文义才情,导深器之。由是少有美誉,遂历显位。导有副贰已使继相意,故屡显此指于上下。”

【笺疏】

〔一〕 此出郭子,见御览二百五十五引。

  61 王丞相拜司徒而叹曰:“刘王乔若过江,我不独拜公。”曹嘉之晋纪曰:“畴有重名,永嘉中为阎鼎所害。司徒蔡谟每叹曰:‘若使刘王乔得南渡,司徒公之美选也。’”

  62 王蓝田为人晚成,时人乃谓之痴。晋阳秋曰:“述体道清粹,简贵静正,怡然自足,不交非类。虽群 英纷纷,俊乂交驰,述独蔑然,曾不慕羡。由是名誉久蕴。”王丞相以其东海子,辟为掾〔一〕。常集聚,王公每发言,众人竞赞之。述于末坐曰:“主非尧、舜,〔二〕何得事事皆是?”丞相甚相叹赏。〔三〕言非圣人,不能无过。意讥赞述之徒。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司徒王导辟为中兵属。”

〔二〕 程炎震云:“晋书作‘人非尧舜’,是也。”

〔三〕 御览二百四十九引语林曰: “王蓝田少有痴称,王丞相以地辟之。既见,无所他问,问:‘来时米几价?’蓝田不答,直张目视王公。王公云:‘王掾不痴,何以云痴?’”

  63 世目杨朗:“沈审经断。”蔡司徒云:“ 若使中朝不乱,杨氏作公方未已。”谢公云:“朗是大才。”〔一〕八王故事曰:“
杨淮有六子,曰:乔、髦、朗、琳、俊、仲,皆得美名。论者以谓悉有台辅之望。文康庾公每追叹曰:‘中朝不乱,诸杨作公未已也。’”

【校文】

 注“杨淮” 沈本作“杨准”。
 注“仲”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 伸”。

【笺疏】

〔一〕 嘉锡案:刘畴典选,改傅宣之成法,致令人人奔竞,而王导、蔡谟以为可作司徒公。杨朗为王敦致力,称兵犯顺,而谟及庾亮又惜其不作三公。当时所谓公辅之器者,例皆如此。其人才可想矣。王、庾不足论,道明、安石号称贤者,不知其鉴裁安在也!

  64 刘万安即道真从子。庾公琮字子躬。所谓“灼然玉举”。〔一〕又云:“千人亦见,百人亦见。”刘氏谱曰:“绥字万安,高平人。祖奥,太祝令。父斌,着作郎。绥历骠骑长史。”

【笺疏】

〔一〕 李详云:“详案:郝懿行晋宋书故:‘晋书邓攸传“举灼然二品”,不审灼然为何语。读阮瞻传“举止灼然”,温峤传“举秀才灼然”,为当时科目之名。’案此灼然玉举,亦似被举灼然之后,庾公加以赞辞,故下云‘千人亦见,百人亦见’也。 ” 嘉锡案:孙志祖读书脞录续编三云:“晋书阮瞻传 ‘举止灼然’,案止字疑衍。灼然者,晋世选举之名,于九品中正中为第二品也。温峤传:‘举秀才灼然二品。’盖江左初不以第一流评峤,故但得二品耳。邓攸传亦云:‘举灼然二品。’”孙氏此说在郝氏之前。余考书钞六十八引续汉书云:“陈寔字仲躬,举灼然,为司徒属、大丘长。”则灼然之为科目自后汉已有之,不起于魏之中正也。

    又晋书苻坚载记云:“坚下书悉发诸州公私马人,十丁遣一兵。门在灼然者,为崇文义从。”可见当时名列灼然者 甚众。虽在九品之中,然并不能尽登二品。否则必如纪瞻、温峤之流,始与此选。其人当稀如星凤,安能发为义从乎?孙氏、郝氏所考,皆未为详备。

  65 庾公为护军,〔一〕属桓廷尉觅一佳吏,乃经年。桓后遇见徐宁而知之,遂致于庾公曰:“人所应有,其不必有;人所应无,己不必无。〔二〕真海岱清士。”〔三〕徐江州本事曰:“徐宁字安期,东海郯人。通朗有德素,少知名。初为舆县令。谯国桓彝有人伦鉴识,尝去职无事,至广陵寻亲旧,遇风,停浦中累日,在船忧邑,上岸消摇,见一空宇,有似廨署,彝访之。云:‘舆县廨也,令姓徐名宁。’ 彝既独行,思逢悟赏,聊造之。宁清惠□涉,相遇怡然。遂停宿,因留数夕,与宁结交而别。至都,谓庾亮曰:‘吾为卿得一佳吏部郎。’亮问所在,彝即叙之。累迁吏部郎、左将军、江州刺史。”

【校文】

 注“有似廨署” “署”,景宋本及沈本作“舍”。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大宁三年十月,庾亮为护军将军。”

〔二〕 李慈铭云:“案‘己不必无 ’,‘不’是衍字,当作‘己必无’。与下王长史道江道群语同。若作‘不必无’,则庸下人矣,安得谓之清士?”

〔三〕 刘盼遂曰:“‘己不必无’ ,‘不’字疑涉上文而衍。本篇‘王长史道江道群:人可应有,乃不必有;人所应无,己必无’。可据正。晋书桓彝传作‘人所应有,而不必有;人所应无,而不必无’,亦误。文选二十一颜延年五君咏注引顾凯之嵇康赞曰‘南海太守鲍靓,通灵士也。东海徐宁师之’云云,疑即此徐宁。” 嘉锡案:盼遂所言虽似有据,然余以为徐宁、江灌之为人原不必相同,则桓彝、王濛之品题,亦故当有异。夫所谓人所应无者,谓衡之礼法不当有者也。而晋之名士固不为礼法所拘,礼所应无而竟有之者多矣。如王平子、谢幼舆之徒所为皆是也。时流竞相慕效,卞望之欲奏治之,而王导、庾亮不从。徐宁行事不知何如?然见用于庾亮,疑亦不羁之流,故桓彝评之如此。若江灌者,本传称其以执正积忤谢奕、桓温,视权贵蔑如,则实方正之士。故王濛反用桓彝之语,以为之目。其所取者既不一致,斯其所言,自不尽同矣。

  66 桓茂伦云:“褚季野皮里阳秋。”〔一〕谓其裁中也。晋阳秋曰:“裒简穆有器识。”故为彝所目也。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九十三裒传作季野有皮里阳秋。言其外无臧否、而内有褒贬也。 ”

  67 何次道尝送东人,瞻望见贾宁在后轮中,〔一〕曰:“此人不死,终为诸侯上客。”晋阳秋曰:“宁字建宁,长乐人,贾氏□子也。初自结于王应、诸葛瑶。应败,浮游吴会,吴人咸侮辱之。闻京师乱,驰出投苏峻, 峻甚昵之,以为谋主。及峻闻义军起,自姑孰屯于石头,是宁之计。峻败,先降。仕至新安太守。”

【校文】

 注“字建宁” “宁”,沈本作“ 长”。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轮’疑是 ‘□’或‘舱’字之误。”

  68 杜弘治墓崩,哀容不称。庾公顾谓诸客曰:“弘治至羸,不可以致哀。”晋阳秋曰:“杜乂字弘治,京兆人。祖预、父锡,有誉前朝。乂少有令名,仕丹阳丞,蚤卒。成帝纳乂女为后。”又曰:“弘治哭不可哀。”

  69 世称“庾文康为丰年玉,稚恭为荒年谷” 。庾家论云是文康称“恭为荒年谷,〔一〕庾长仁为丰年玉。”〔二〕谓亮有廊庙之器,翼有臣世之才,各有用也。

【校文】

 注“臣世之才” “臣”,景宋本作“匡”,是也。

【笺疏】

〔一〕 程炎震云:“诸庾别无名‘ 恭’者,此当脱‘稚’字。”

〔二〕 程炎震云:“长仁,庾统。见本篇‘简文目庾赤玉’条。”

  70 世目“杜弘治标鲜,季野穆少”。江左名士传曰:“乂,清标令上也。”

  71 有人目杜弘治:“标鲜清令,盛德之风,可乐咏也。”语林曰:“有人目杜弘治,标鲜甚清令,初若熙怡,容无韵,〔一〕盛德之风,可乐咏也。”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此当以‘怡 ’字为句。‘容’字上下当有脱字。”

  72 庾公云:“逸少国举。”故庾倪为碑文云:〔一〕“拔萃国举。”倪,庾倩小字也。徐广晋纪曰:“倩字少彦,司空冰子,皇后兄也。有才具,仕至太宰长史。桓温以其宗彊,使下邳王晃诬与谋反而诛之。”〔二〕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桓温杀庾倩,在咸安元年。若右军以太元四年方卒,倩安得为作碑乎?”

〔二〕 程炎震云:“‘下邳’,晋书纪传皆作‘新蔡’,是也。西晋初别有下邳王晃,非此人。”颜之推还冤志云:“太宰武陵王晞,性尚武事,温常忌之,故加罪状,奏免晞及子综官。又逼新蔡王晃使列晞、综及前着作郎殷涓、太宰长史庾倩等谋反,频请杀之。诏特赦晞父子,乃徙新安。杀涓、倩。倩坐有才望,且宗族甚强,所以致极法。” 嘉锡案:各本还冤志此条有脱误,今据宝颜堂秘笈本。

  73 庾稚恭与桓温书,称“刘道生日夕在事,大小殊快。义怀通乐,既佳,且足作友,正实良器,推此与君,同济艰不者也。”宋明帝文章志曰:“刘恢字道生,沛国人。识局明济,有文武才。王濛每称其思理淹通,蕃屏之高选,为车骑司马。年三十六卒,赠前将军。”〔一〕

【笺疏】

〔一〕 晋书刘惔传曰:“字真长,沛国相人也。”吴士鉴斠注曰:“世说德行篇注引刘尹别传作沛国萧人。又赏誉篇注引宋明帝文章志曰:‘刘恢字道生,沛国人。’案本传云:迁丹阳尹。隋志亦云:‘
梁有丹阳尹刘恢集二卷,亡。’本传云:‘年三十六。’世说注引文章志亦云三十六卒。是刘恢皆为刘惔之讹。惟一字真长,一字道生。或古人亦有两字欤?” 嘉锡案:刘惔传云:“尚明帝女庐陵公主。”而本书排调篇“袁羊尝诣刘恢”条云:“刘尚晋明帝女。”注引晋阳秋曰:“恢尚庐陵长公主,名南弟。”益可证其为一人。佚存丛书本蒙求“刘恢倾酿” 句下李翰自注引世说曰:“刘恢字真长,为丹阳尹,常云:‘见何次道饮酒,使人欲倾家酿。’”案此事见本篇,作“刘尹云见何次道”云云。 而蒙求以为真长名恢,亦可为古本世说恢、惔互出之证。然孝标注书,于一人仕履,例不重叙。真长始末已见德行篇“刘尹在郡”条下。而于此又别引文章志,则亦未悟其为一人也。本书言语篇云:“竺道潜在简文座,刘尹问道人何以游朱门。”高僧传卷四竺道潜传作“沛国刘恢嘲之”云云。刘惔传不云“为车骑司马,赠前将军。”此可以补史阙。 嘉锡又案:魏志管辂传引晋诸公赞曰:“刘邠位至太子仆。子粹,字纯嘏,侍中。次宏,字终嘏,太常。次汉,字仲嘏,光禄大夫。宏子耽,晋陵内史。耽子恢,字真长,尹丹阳,为中兴名士也。 ”所叙恢祖父名字,与本书赏誉上篇“
洛中雅雅有三嘏”条及晋书刘惔传并合。惟仲嘏之名,赏誉上作“漠”,晋书作“潢”,为异耳。而真长之名,则一作恢,一作惔,其官又同为丹阳尹。然则恢之与惔,即是一人,无疑也。

  74 王蓝田拜扬州,〔一〕主簿请讳,教云: “亡祖先君,名播海内,远近所知。内讳不出于外,礼记曰:“妇人之讳不出门。”余无所讳。”〔二〕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永和二年十月,王述为扬州刺史。”

〔二〕 李慈铭云:“案此条是六朝人矜其门第之常语耳。所谓专以冢中枯骨骄人者也。临川列之赏誉,谬矣!”

  75 萧中郎,孙丞公妇父。〔一〕刘尹在抚军坐,时拟为太常,刘尹云:“萧祖周不知便可作三公不?自此以还,无所不堪。”晋百官名曰:“萧轮字祖周,乐安人。”刘谦之晋纪曰:“轮有才学,善三礼,历常侍、国子博士。”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孙统字丞公,别见品藻篇‘孙丞公云谢公清于无奕’条。”

  76 谢太傅未冠,始出西,诣王长史,清言良久。去后,苟子问曰:王濛、子修并已见。“向客何如尊?”长史曰:“向客亹亹,为来逼人。”〔一〕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安石长王脩十四岁,此言未必然。”

  77 王右军语刘尹:“故当共推安石。”刘尹曰:“若安石东山志立,当与天下共推之。”〔一〕续晋阳秋曰:“初,安家于会稽上虞县,优游山林,六七年间,征召不至,虽弹奏相属,继以禁锢,而晏然不屑也。”

【笺疏】

〔一〕 施注苏诗卷七游东西岩诗题下注云:“公自注:‘即谢安东山也。’东山在会稽上虞县西南四十五里,晋太傅文靖公谢安所居,一名谢安山。岿然特立于众峰闲,拱揖亏蔽,如鸾鹤飞舞。其巅有谢公调马路,白云、明月二堂址。 千嶂林立,下视苍海,天水相接,盖绝景也。下山出微径,为国庆寺。乃安石故宅。安石传云:‘寓居会稽,与王羲之、许询、支遁游,出则渔猎山水,入则言咏属文,后虽受朝寄,然东山之志,始终不渝。’安石孙灵运传云:‘父祖并葬始宁山中,并有故宅及墅。’故其诗云:‘偶与张邴合,久欲还东山。’世说王羲之语刘惔曰:‘若安石东山志立,当与天下共推之。’注引续晋阳秋曰:‘安石家于上虞,放情邱壑。’正在此山。自东汉末,析上虞之始宁乡为始宁县,至东晋有上虞、始宁二邑。阳秋所载,得其实矣。汝阴王性之铚游东山记,刻石国庆,考究甚备。性之云:‘今临安境中,亦有东山,金陵土山,俱非是。’临安山则许迈所称‘文靖当往坐石室,临浚谷,谓与伯夷何远’者,盖为海山之游,而非所居之山也。” 嘉锡案:东坡所谓谢安东山,实指临安之东山。故咸淳临安志卷二十五收东坡游东西岩诗于临安县东山条下。施注所考虽是,然不可谓东坡之自注为非也。谢灵运为谢玄之孙,谢涣之子,乃安石之侄曾孙,非其嫡孙。施注亦误。注引续晋阳秋有“ 放情邱壑”四字,今本无之。盖为宋人所妄删,当据以补入。

  78 谢公称蓝田:“掇皮皆真。”徐广晋纪曰:“述贞审,真意不显。”

  79 桓温行经王敦墓边过,望之云:“可儿!可儿!”〔一〕孙绰与庾亮笺曰:“王敦可人之目,数十年间也。”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此是桓温包藏逆谋,引为同类,正与‘作此●●,将令文景笑人’ !语同一致。深识之士,当屏弗谈:即欲收之,亦当在假谲、尤悔之列。而归之赏誉,自为不伦。”

    陆游老学庵笔记六曰:“晋语:儿人二字通用。世说桓温曰:‘可儿!可儿!’盖谓可人为可儿也。故晋书及孙绰与庾亮笺,皆以为可人。又陶渊明‘不欲束带见乡里小儿’,亦是以小人为小儿耳。故宋书云:‘乡里小人也。’”文馆词林六百九十九东晋庾亮黜故江州刺史王敦像赞教云:“王敦始者以朗素致称,遂饕可人之名。然其晚节,晋贼也。犹汉公之与王莽耳。” 嘉锡案:此与孙绰笺,可以互证。知王敦生时,固有“可人”之目,故桓温从而称之。然其意则赞敦能为非常之举,犹其自命为司马宣王一流人物云耳。礼记杂记云:“管仲遇盗,取二人焉。上以为公,臣曰:‘其所与游辟也,可人也。’”郑注云:“ 言此人可也。”“可人”二字出于此。但晋人之言“可人”,谓其为可爱之人,与杂记之意微不同。

    乔松年萝藦亭札记五云:“ 可儿可人,六朝人通用。盖儿字古读声近泥。人字江南人读近宁。泥、宁双声,故人与儿通用。”

    程炎震云:“据绰与亮笺,是温少时语。晋书叙此于镇姑苏后,误。”

  80 殷中军道王右军云:“逸少清贵人。〔一〕吾于之甚至,〔二〕一时无所后。”文章志曰:“羲之高 爽有风气,不类常流也。”

【笺疏】

〔一〕 孙志祖读书脞录七云:“世说:‘逸少清贵人。’杨升庵丹铅录云:‘右军清真,谓清致而真率也。李太白用其语为诗“右军本清真”,是其证也。近日吴中刻世说,乃妄改作清贵。’志祖案:太白诗乃借用山公目阮咸语尔,正不必泥。世说又云:‘殷中军道右军清鉴贵要。’则是清贵非清真,刻本不误也。晋书庾亮上疏,称羲之‘清贵有鉴裁’,亦可证。”

〔二〕 李详云:“详案:吕氏春秋不侵篇:‘豫让国士也,而犹以人之于己也为念。’高诱注:‘于,犹厚也。’此引申为亲爱,皆古义。或作相于,繁钦孔融均有其语。”

  81 王仲祖称殷渊源:“非以长胜人,处长亦胜人。”晋阳秋曰:“浩善以通和接物也。”

  82 王司州与殷中军语,叹云:“己之府奥,蚤已倾写而见,殷陈势浩汗,众源未可得测。”徐广晋纪曰:“浩清言妙辩玄致,当时名流,皆为其美誉。”

  83 王长史谓林公:“真长可谓金玉满堂。” 〔一〕林公曰:“金玉满堂,复何为简选?”王曰:“ 非为简选,直致言处自寡耳。”谓吉人之辞寡,非择言而出也。

【笺疏】

〔一〕 老子道经曰:“金玉满堂,莫之能守。”

  84 王长史道江道群:“人可应有,乃不必有;人可应无,己必无。”中兴书曰:“ 江灌字道群,陈留人,仆射虨从弟也。有才器,与从兄道名相亚。〔一〕仕尚书、中护军。”

【校文】

 注“兄道” “道”,景宋本作“ □”。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八十三灌传云:‘才识亚于逌。’疑此注‘道’字为‘逌’之误。”

  85 会稽孔沈、魏顗、〔一〕虞球、虞存、谢奉,并是四族之俊,于时之桀。沈、存、顗、奉并别见。虞氏谱曰:“球字和琳,会稽余姚人。祖授,吴广州刺史。父基、右军司马。球仕至黄门侍郎。”孙兴公目之曰:“沈为孔家金,顗为魏家玉,虞为长、琳宗,谢为弘道伏。”长、琳,即存及球字也。弘道,谢奉字也。言虞氏宗长、琳之才,谢氏伏弘道之美也。

【校文】

 “桀” 沈本作“杰”

【笺疏】

〔一〕 程炎震云:“魏顗别见排调 ‘魏长齐雅有体量’条。”

  86 王仲祖、刘真长造殷中军谈,谈竟,俱载去。刘谓王曰:“渊源真可。”王曰:“卿故堕其云雾中。”中兴书曰:“浩能言理,谈论精微,长于老、易,故风流者皆宗归之。”

  87 刘尹每称王长史云:“性至通,而自然有节。”濛别传曰:“濛之交物,虚己纳善,恕而后行,希见其喜愠之色。凡与一面,莫不敬而爱之。然少孤,事诸母甚谨,笃义穆族,不修小洁,以清贫见称。”

【校文】

 注“穆族” “族”,景宋本及沈本作“亲”。

  88 王右军道谢万石“在林泽中,为自遒上” 。叹林公“器朗神俊”。支遁别传曰: “遁任心独往,风期高亮。”道祖士少“风领毛骨,恐没世不复见如此人”。道刘真长“标云柯而不扶疏 ”。〔一〕刘尹 别传曰:“惔既令望,姻娅帝室,故屡居达官。然性不偶俗,心淡荣利。虽身登显列,而每挹降,闲静自守而已。”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御览四百四十七引郭子曰:‘祖士少道右军“
王家阿菟,何缘复减处仲”?’原注:‘羲之小名吾菟。’”嘉锡案:御览四百四十七引郭子曰:“祖士少道右军:‘王家阿菟(原注菟羲之小名吾菟),何缘复减处仲?’右军道士少‘风领毛骨,恐没世不复见如此人’。王子猷说‘世目士少为朗迈,我家亦以为彻朗’。观郭子之言,乃知王氏父子假借士少者,感其奖誉之私耳。此正晋人互相标榜之习。逸少贤者,亦自不免。郭子连类叙之,故自有意。汪藻考异载敬胤注,亦有祖士少道王右军一条。今本世说传写脱去耳。 又案:祖约叛贼,观敬胤注所引王隐晋书叙其平生,至可嗤鄙。而王导与之夜谈,至于忘疲。逸少高识之士,亦称美之如此,所未解也。

  89 简文目庾赤玉:“省率治除。”谢仁祖云:“庾赤玉胸中无宿物。”赤玉,庾统小字。中兴书曰:“统字长仁,颍川人,卫将军择子也。〔一〕少有令名,仕至寻阳太守。”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择’当作 ‘怿’,亮之弟也。”

  90 殷中军道韩太常曰:“康伯少自标置,居然是出群器。及其发言遣辞,往往有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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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晋阳秋曰:“康伯清和有思理,幼为舅殷浩所称。”

  91 简文道王怀祖:“才既不长,于荣利又不淡;〔一〕直以真率少许,便足对人多多许。”晋阳秋曰:“述少贫约,箪瓢陋巷,不求闻达,由是为有识所重。”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晋书述传云:‘初述家贫,求试宛陵令,颇受赠遗而修家具。为州司所检,有一千三百条。王导使谓之曰:“名父之子,不患无禄,屈临小县,甚不宜耳。”答曰:“足自当止。”’故曰:‘于荣利又不淡也。’”

  92 林公谓王右军云:“长史作数百语,无非德音,如恨不苦。”苦谓穷人以辞。王曰:“长史自不欲苦物。”

【校文】

 “谓王右军云” 景宋本及沈本无 “云”字。

  93 殷中军与人书,道谢万“文理转遒,成殊不易”。中兴书曰:“万才器俊秀,善自炫曜,故致有时誉。兼善属文,能谈论,时人称之。 ”

  94 王长史云:“江思悛思怀所通,不翅儒域。”〔一〕徐广晋纪曰:“江惇字思悛,陈留人,仆射虨弟也。性笃学,手不释书,博览坟典,儒道兼综。征聘无所就,年四十九而卒。”〔二〕

【笺疏】

〔一〕 刘盼遂曰:“翅、啻古通。按众经音义引苍颉篇:‘不啻,多也。’‘不啻儒域’ ,谓所通不止于儒域,以其并综文学也。文学篇殷浩曰:‘使我解四本,谈不翅尔。’谓谈议当胜于此也。排调篇妇笑曰:‘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儿故可不啻如此。’谓生儿当胜于此也。假谲篇‘王文度阿智恶乃不翅 ’,谓冥顽殊甚也。世儒习知不翅为无异,因锄铻而鲜通矣。孟子之‘奚翅色重’,注言‘何其重也’。(依阮校删不字)正与此同。” 嘉锡案:“不翅儒域”即注所谓儒道兼综也。盼遂以为并综文学者非是。王引之经传释词九有“啻翅适”一条,略云:“书多士曰:‘ 尔不啻不有尔土’,释文曰:‘
啻,徐本作翅。’说文:‘适从辵,啻声。’适、啻声相近,故古字或以适为啻。秦策曰:‘疑臣者,不适三人。’不适与不啻同。故高注读适为翅。史记甘茂传作‘疑臣者,非特三人’。非特犹不啻也。孟子告子篇曰:‘饮食之人,无有失也。则口腹岂适为尺寸之肤哉。’适亦与啻同,故赵注曰‘口腹岂但为肥长尺寸之肤邪’,但字正释适字。”嘉锡谓世说中之“不翅”,皆当作“不但”解。“不翅儒域”者,所通不但儒家之学也。恶乃不翅者谓阿智之为人,不但是恶而已也。

〔二〕 江惇,晋书附其父统传,云:“征拜博士、着作郎,皆不就。东阳太守阮裕、长山令王濛,皆一时名士,并与惇游处, 深相钦重。”

  95 许玄度送母,始出都,人问刘尹:“玄度定称所闻不?”刘曰:“才情过于所闻。”许氏谱曰:“玄度母,华轶女也。”按询集,〔一〕询出都迎姊,于路赋诗,续晋阳秋亦然。而此言送母,疑缪矣。〔二〕

【笺疏】

〔一〕 隋志晋征士许询集八卷,录一卷。

〔二〕 嘉锡案:本篇下文“许掾尝诣简文”条注引续晋阳秋曰:“
询能言理,曾出都迎姊”云云,故此注言续晋阳秋亦然。

  96 阮光禄云:“王家有三年少:右军、安期、长豫。”阮裕、王悦、安期、王应并已见。〔一〕

【笺疏】

〔一〕 王先谦曰:“按右军,羲之;安期,王承字;长豫,王悦字。晋书王羲之传:裕目羲之与王承、王悦,不及王应。此注语应有误。”刘盼遂曰:“按晋书盖摭世说而误,未可据晋书驳世说也。考王承字安期,王应亦字安期。承卒于元帝渡江之初,自不与敬豫、羲之相接。应名德虽不若敬豫、羲之,然应覈荆州之守文(本书识鉴篇文),知回颿于挝鼓(本书豪爽注),敦亦称其神候似欲可者,则应亦尔时之髦士也。与敬豫、羲之既同德业,又居昆弟,三少同称,亦固其所。且三年少皆出琅玡,承望属太原,何能与敬豫、逸少并论乎?特以世人知承字安期者多,知应字 安期者少,故唐修晋书遂误王应为王承,而未计及,于情势及刘注皆不合也。葵园乃是晋书而非刘注,是可谓倒植矣。”

  97 谢公道豫章:“若遇七贤,必自把臂入林。”〔一〕江左名士传曰:“鲲通简有识,不修威仪。好迹逸而心整,〔二〕形浊而言清。居身若秽,动不累高。邻家有女,尝往挑之。女方织,以梭投折其两齿。既归,傲然长啸曰:‘犹不废我啸歌’ ,其不事形骸如此。”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刘伶传: ‘与阮籍、嵇康相遇,颀然神解,携手入林。’”

〔二〕 程炎震云:“晋书鲲传云‘ 好老易’。此注‘迹逸’上盖脱二字。”

  98 王长史叹林公:“寻微之功,不减辅嗣。 ”支遁别传曰:“遁神心警悟,清识玄远,尝至京师,王仲祖称其造微之功,不异王弼。”

  99 殷渊源在墓所几十年。于时朝野以拟管、葛,起不起,以卜江左兴亡。〔一〕续晋阳秋曰:“时穆帝幼冲,母后临朝,简文亲贤民望,任登宰辅。桓温有平蜀、洛之勋,擅彊西陕。帝自料文弱,无以抗之。陈 郡殷浩,素有盛名,时论比之管、葛。故征浩为扬州,温知意在抗己,甚忿焉。”

【笺疏】

〔一〕 嘉锡案:世说但称朝野云云,不言何人,而晋书谓“王濛、谢尚以卜江左兴亡”。识鉴篇云:“王、谢相谓曰:‘渊源不起,当如苍生何?’”晋书之言,即本于此。浩传又载简文答浩书曰: “足下去就,即是时之废兴。”则简文之意,与王、谢等。以殷浩拟管、葛者,必是此辈。盖简文以亲贤辅政,王、谢为风流宗主,此数人之言,即朝野之论所从出也。简文畏桓温之跋扈,仗浩以为之抗。温虽甚忿,而弗之惮,声言北伐,行达武昌(见温传),朝廷大惧,浩遂欲去位以避温(见通鉴九十九)。王彪之谓“当静以待之,令相王为手书,示以款诚”。浩曰:“处大事正自难。顷日来欲使人闷,闻卿此谋,意始得了。”(见彪之传)昏庸如此,殊堪大噱;而犹不自揆,妄欲立功。连年北伐,师徒屡败,粮械都尽(见通鉴),浩败而内外大权,一归于温。遂怀异志,窥觊非望(见温传),皆由简文任用非人之所致也。然则浩之起,但能速晋之亡耳。江左苍生,其如浩何?唐史臣之论浩曰:“ 入处国钧,未有嘉谋善政;出总戎律,唯闻蹙国丧师。是知风流异贞固之士,谈论非奇正之要。”谅哉!晋人之赏誉,多不足据;如殷浩者,可以鉴矣!

    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七浩传云‘王濛、谢尚伺其出处,以卜江左兴亡’。”

  100 殷中军道右军:“清鉴贵要。”晋安帝纪曰:“羲之风骨清举也。”

  101 谢太傅为桓公司马,续晋阳秋曰:“初,安优游山水,以敷文析理自娱。桓温在西蕃,钦其盛名,讽朝廷请为司马。以世道未夷,志存匡济。年四十,〔一〕起家应务也。”桓诣谢,值谢梳头,遽取衣帻,桓公云:“何烦此。”因下共语至暝。既去,谓左右曰:“颇曾见如此人不?”

【笺疏】

〔一〕 程炎震云:“谢年四十,是升平三年,谢万败废时也。”

  102 谢公作宣武司马,属门生数十人于田曹中郎赵悦子。伏滔大司马寮属名曰:“ 悦字悦子,下邳人。历大司马参军、左卫将军。”悦子以告宣武,宣武云:“且为用半。”赵俄而悉用之,曰:“
昔安石在东山,缙绅敦逼,恐不豫人事;况今自乡选,反违之邪?”

  103 桓宣武表云:“谢尚神怀挺率,少致民誉。”温集载其平洛表曰:“今中州既平,宜时绥定。镇西将军豫州刺史尚,神怀挺率,少致人誉,是以入赞百揆,出蕃方司。宜进据洛阳,抚宁黎庶。谓可本官都督司州诸军事。”

  104 世目谢尚为令达,阮遥集云:“清畅似达。”或云:“
尚自然令上。”晋阳秋曰:“尚率易挺达, 超悟令上也。”

  105 桓大司马病。〔一〕谢公往省病,从东门入。温时在姑孰。桓公遥望,叹曰:“吾门中久不见如此人!”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御览四百五引 ‘病’下有‘笃’字。”

  106 简文目敬豫为“朗豫”。王恬已见。文字志曰:“恬识理明贵,为后进冠冕也。”

  107 孙兴公为庾公参军,共游白石山。卫君长在坐,卫氏谱曰:“承字君长,〔一〕成阳人,位至左军长史。”孙曰:“此子神情都不关山水,而能作文。”庾公曰:“卫风韵虽不及卿诸人,倾倒处亦不近。”孙遂沐浴此言。

【笺疏】

〔一〕 “卫承”当为“卫永”之误。世说人名谱卫氏谱云:“永字君长,成阳人,左军长史。”

  108 王右军目陈玄伯:“垒块有正骨。”陈泰已见。

  109 王长史云:“刘尹知我,胜我自知。” 〔一〕濛别传曰:“濛与沛国刘惔齐名,时人以濛比袁曜卿,惔比荀奉倩,而共交友,甚相知赏也。”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御览四百四十四引郭子曰:‘王仲祖云:“真长知我,胜我自知。” ’盖临川改之。然仲祖未必称真长为尹,不如本文为得。”

  110 王、刘听林公讲,王语刘曰:“向高坐者,故是凶物。”复东听,王又曰:“自是□釪后王、何人也。”〔一〕高逸沙门传曰:“王濛恒寻遁,遇祗洹寺中讲,正在高坐上,每举麈尾,常领数百言,而情理俱畅。预坐百余人,皆结舌注耳。濛云听讲众僧:‘向高坐者,是□釪后王、何人也。’”

【校文】

 “复东听” “东”,景宋本作“ 更”。

 注“濛云” 景宋本及沈本俱无“ 云”字。然实有脱文,疑当作“
语”或“谓”,不当作“云”也。

【笺疏】

〔一〕 程炎震云:“高僧传作濛叹曰:‘实●□之王、何也。’音义:‘●、侧持切,旧作□,与缁同。’缁□之王、何,是以王弼何晏比遁,于文为合。世说此文,传写之误耳。” 嘉锡案:此言林公之善谈名理,乃沙门中之王弼、何晏。本篇云“王长史叹林公寻微之功,不减辅嗣”,是也。釪即盂之借用字。玄应一切经音义十四四分律音云:“□盂,律文作釪,釪古文铧字。”

  111 许玄度言:“琴赋所谓‘非至精者,不能与之析理’。刘尹其人;‘非渊静者,不能与之闲止 ’,简文其人。”稽叔夜琴赋也。刘惔真长,丹阳尹。

【校文】

 注“稽叔夜” “稽”,景宋本及沈本作“嵇”。

  112 魏隐兄弟,少有学义,魏氏谱曰:“隐字安时,会稽上虞人。历义兴太守、〔一〕御史中丞。弟□,黄门郎。”总角诣谢奉。奉与语,大说之,曰:“大宗虽衰,魏氏已复有人。”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安纪:‘ 隆安三年十一月,妖贼孙恩陷会稽,义兴太守魏隐委官遁。’”

  113 简文云:“渊源语不超诣简至;然经纶思寻处,故有局陈。”〔一〕

【笺疏】

〔一〕 嘉锡案:此“陈”字,当读 “兵陈”之“陈”。言其语布置有法,如兵陈之局势也。 又案:袁本“陈”字误连次行,沈校云:“‘简文云’至‘故有局陈’为一则。‘初’字提行起。影宋本挤刻,‘陈’字适抵行末。”

  114 初,法汰北来未知名,车频秦书曰:“释道安为慕容晋所掠,〔一〕欲投襄阳,行至新野,集众议曰:‘今遭凶年,不依国主,则法事难举。’乃分僧众,使竺法汰诣扬州,曰:‘彼多君子,上胜可投。’法汰遂渡江,至扬土焉。”王领军供养之。中兴书曰:“王洽字敬和,丞相导第三子,累迁吴郡内史,为士民所怀。征拜中领军,寻加中书令,不拜。年二十六而卒。”〔二〕每与周旋,行来往名胜许,〔三〕辄与俱。不得汰,便停车不行。因此名遂重。〔四〕名德沙门题目曰:“法汰高亮开达。”孙绰为汰赞曰:“凄风拂林,明泉映壑。爽爽法汰,校德无怍。事外潇洒,神内恢廓。实从前起,名随后跃。”泰元起居注曰:“法汰以十二卒。〔五〕烈宗诏曰:‘法汰饰丧逝,哀痛伤怀,可赠钱十万。’”

【校文】

 注“慕容晋” “晋”,景宋本及沈本作“俊”。
 注“十二卒” 景宋本及沈本作 “十五年卒”。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载记‘慕容晋’作‘慕容隽’。”

〔二〕 程炎震云:“二十六晋书王洽传作‘三十六’。”

〔三〕 程炎震云:“‘行来’盖晋、宋间恒语,宋书六十三王华传:‘张邵性豪,每行来常引夹毂。’”

〔四〕 高僧传卷五曰:“法汰与道安避难,行至新野,安分张徒众,命汰下京,临别谓安曰:‘法师仪轨西北,下座弘教东南。江湖道术,此焉相忘矣。至于高会净国,当期之岁寒耳。’于是分手,涕泣而别。汰下都止瓦官寺。太宗简文皇帝深相敬重。领军王洽、东亭王珣、太傅谢安,并钦敬无极。以晋太元十二年卒,春秋六十有八。烈宗孝武诏曰:‘汰法师道播八方,泽流后裔。奄尔丧逝,痛贯于怀。可赙钱十万,丧事所须,随由备办。’”

〔五〕 程炎震云:“高僧传五云: ‘汰以太元十二年卒,年六十八。’”

  115 王长史与大司马书,道渊源“识致安处,足副时谈。”

  116 谢公云:“刘尹语审细。”孙绰为惔谏叙曰:“神犹渊镜,言必珠玉。”

【校文】

 注“谏” 景宋本作“诔”,是也。

  117 桓公语嘉宾:“阿源有德有言,向使作令仆,足以仪刑百揆。朝廷用违其才耳。”嘉宾,郗超小字也。阿源,殷浩也。

  118 简文语嘉宾:“刘尹语末后亦小异,回复其言,亦乃无过。”

  119 孙兴公、许玄度共在白楼亭,〔一〕会稽记曰:“亭在山阴,临流映壑也。”共商略先往名达。林公既非所关,听讫云:“
二贤故自有才情。”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御览四十七引孔华会稽记曰:‘重山,大夫种墓,语讹成重汉。江夏太守宋辅于山南立学教授,今白楼亭处是也。’又一百九十四引同,并引郡国志曰:‘沛国桓俨,避地至会稽,闻陈业贤而往候之,不见。临去入交州,留书系白楼亭柱而别。’”

  120 王右军道东阳“我家阿林,章清太出” 。“林”应为“
临”。王氏谱曰:“临之字仲产,琅邪人,仆射彪之子。仕至东阳太守。”

  121 王长史与刘尹书,道渊源“触事长易” 。

  122 谢中郎云:“王修载乐讬之性,〔一〕出自门风。”王氏谱曰:“耆之字修载,琅邪人,荆州刺史廙第三子。历中书郎、鄱阳太守、给事中。”

【笺疏】

〔一〕 刘盼遂曰:“‘乐讬’即‘ 落拓’,连绵字无定形也。亦作‘落魄’(汉书郦食其传)、‘落穆’(晋书王澄传)、‘落度’(
通鉴晋纪),今世则言‘邋遢’。 ”

  123 林公云:“王敬仁是超悟人。”文字志曰:“脩之少有秀令之称。”

  124 刘尹先推谢镇西,谢后雅重刘曰:“昔尝北面。”按谢尚年长于惔,神颖夙彰,而曰北面于刘,非可信。

【校文】

 “谢后雅重” 景宋本及沈本俱无 “后”字。

  125 谢太傅称王修龄曰:“司州可与林泽游。”王胡之别传曰:“胡之常遗世务,以高尚为情,与谢安相善也。”〔一〕

【笺疏】

〔一〕 嘉锡案:文馆词林一百五十七有谢安与王胡之诗一首,其五章曰:“往化转落,运萃句芒。仁风虚降,与时抑扬。兰栖湛露,竹带素霜。药点朱的,薰流清芳。触地舞雩,遇流濠梁。投纶同咏,褰褐俱翔。”又六章曰:“朝乐朗日,啸歌丘林。夕玩望舒,入室鸣琴。五弦清激,南风披襟。醇醪淬虑,微言洗心。幽畅者谁?在我赏音。”可想见二人同游之乐。

  126 谚曰:“杨州独步王文度,后来出人□嘉宾。”续晋阳秋曰:“超少有才气,越世负俗,不循常检。时人为一代盛誉者,语曰:‘太才槃槃谢家安,江东独步王文度,盛德日新□嘉宾。’” 其语小异,故详录焉。

【校文】

 “□” 景宋本作“郗”。

  127 人问王长史江●兄弟群从,王答曰:“ 诸江皆复足自生活。”●及弟淳,〔一〕从灌,并有德行, 知名于世。

【校文】

 “●” 沈本作“虨”。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淳’,当据晋书作‘惇’。”

  128 谢太傅道安北:“见之乃不使人厌,然出户去,不复使人思。”安北,王坦之也。续晋阳秋曰:“谢安初携幼释同好,养志海滨,襟情超畅,尤好声律。然抑之以礼,在哀能至,弟万之丧,不听丝竹者将十年。及辅政,而修室第园馆,丽车服,虽期功之惨,不废妓乐。王坦之因苦谏焉。”按谢公盖以王坦之好直言,故不思尔。

【校文】

 注“幼释” 景宋本作“幼稚”。案“释”当是“稚”字之误。

  129 谢公云:“司州造胜遍决。”宋明帝文章志曰:“胡之性简,好达玄言也。”

  130 刘尹云:“见何次道饮酒,使人欲倾家酿。”〔一〕充饮酒能温克。

【笺疏】

〔一〕 晋书何充传亦载此语。然书钞一百四十八引郑子,乃作何幼道。并有注云:“何唯,字幼道也。” 嘉锡案:“郑子”当作“郭子”。“ 唯”当作“准”。何准字幼道,见栖逸篇注引中兴书及今晋书外戚传。郭子为晋郭澄之所撰,见隋志。其注则齐贾渊所作,见南齐书文苑传。时代早于二刘,而所记不同,盖传闻异辞也。考中兴书言:“准散带衡门,不及世事,于时名德皆称之。”而政事篇注引晋阳秋曰: “何充与王濛、刘惔好尚不同,由此见讥于当世。”则刘尹此言,似当为幼道而发,岂后人以准名不如充,遂移之次道耶?

    老学庵笔记十曰:“晋人所谓‘见何次道饮酒,令人欲倾家酿’,犹云:‘欲倾竭家赀,以酿酒饮之也。’故鲁直云:‘欲倾家以继酌。 ’” 嘉锡案:唐李翰蒙求曰:“刘恢倾酿,孝伯痛饮。”详其文义,则所谓倾酿者,乃欲倾倒其家酿,而非倾家赀以酿酒也。杨守敬日本访书志十一曰:“倾家酿何等直捷,乃增成倾家赀以酿酒,迂曲少味矣。山谷诗翦截为句,亦非务观之意。”

  131 谢太傅语真长:“阿龄于此事,故欲太厉。”修龄,王胡之小字也。刘曰:“亦名士之高操者。”胡之别传曰:“胡之治身清约,以风操自居。”

  132 王子猷说:“世目士少为朗,我家亦以为彻朗。”〔一〕晋诸公赞曰:“祖约少有清称。”

【笺疏】

〔一〕 刘盼遂曰:“‘我家’似指其父右军也。本篇‘谢公问孙僧奴,“君家道卫君长云何”。’排调篇‘嘉宾谓郗仓曰:“人以汝家比武侯,复何所言?”’皆以家为父。” 嘉锡案:谢问孙语,见品藻篇,非本篇也。

  133 谢公云:“长史语甚不多,可谓有令音。”王濛别传曰:“濛性和畅,能清言,谈道贵理中,简而有会。商略古贤,显默之际,辞旨劭令,往往有高致。”

  134 谢镇西道敬仁“文学镞镞,无能不新” 。语林曰:“敬仁有异才,时贤皆重之。王右军在郡迎敬仁,叔仁辄同车,常恶其迟。后以马迎敬仁,虽复风雨,亦不以车也。”

  135 刘尹道江道群“不能言而能不言”。江灌已见。

  136 林公云:“见司州警悟交至,使人不得住,亦终日忘疲。”王胡之别传曰:“ 胡之少有风尚,才器率举,有秀悟之称。”

  137 世称:“苟子秀出,阿兴清和。”苟子已见。阿兴,王蕴小字。

  138 简文云:“刘尹茗柯有实理。”〔一〕 柯,一作打,又作仃,又作打。

【校文】

 注 “一作打” “打”,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朾”。

【笺疏】

〔一〕 李详云:“详案黄生义府引此,谓此种语言当即襄阳人歌山简之茗艼。茗艼即酩酊,后转声为懵懂,皆一义。此云‘茗柯有实理’,言当其醉中亦无妄语。传写讹误,其义遂晦。” 嘉锡案:黄说是也。考释慧琳一切经音义三十曰:“□懵,考声云:精神不爽也。字书:惛昧也。”卷四十二又曰:“ □懵,上邓登反,下墨崩反。字书:失志貌也。”□懵即茗艼,亦即懵懂。此言真长精神虽似惛懵,而发言却有实理,不必是醉后始可称茗艼也。黄氏必并山简事言之,微失之拘。焦循易余籥录十九曰:“世说赏誉篇‘ 刘尹茗柯有实理’,刘峻注‘柯一作打,一作仃’,按作打、仃是也。任诞篇载山季伦歌云:‘日暮倒载归,茗艼无所知。’茗仃即茗艼。言无所知而有实理,如酒醉无所知称酩酊。打,撞也。今俗写作钉(原注去声),而读打为大上声,而以打撞为顶撞,乃钉字古为金银之称,今俗作锭,即钉字也。茗打、茗艼则皆当日方言,而假借为文耳。或解作茶茗之枝柯则戾矣。” 嘉锡又案:本书注中凡一作某,皆宋人校记,说详凡例。焦氏以为刘峻注者,非也。茗艼为叠韵,乃形容之词,本无定字。故焦 氏以为作打、作仃皆可。宋本云一作朾。说文:“朾,橦也。从木,丁声。宅耕切。”盖即打之本字。原本当作朾,其作柯者,传写误耳。

    通雅卷六曰:“酩酊一作茗艼。茗艼,晋山简传作酩酊,世说作茗艼。升庵引简文帝曰:刘尹茗仃有实理,今本一作茗柯误。”

  139 谢胡儿作着作郎,〔一〕尝作王堪传。 晋诸公赞曰:“
堪字世胄,东平寿张人,少以高亮义正称。为尚书左丞,有准绳操。为石勒所害,〔二〕赠太尉。”不谙堪是何似人,咨谢公。谢公答曰: “世胄亦被遇。堪,烈之子,晋诸公赞曰:“烈字阳秀,蚤知名。魏朝为治书御史。”阮千里姨兄弟,潘安仁中外。安仁诗所谓‘子亲伊姑,我父唯舅’。是许允婿。”岳集曰:“堪为成都王军司马。岳送至北邙别,作诗曰:‘微微发肤,受之父母。峨峨王侯,中外之首。子亲伊姑,我父唯舅。’”〔三〕

【校文】

 景宋本于“堪烈之子”下,另析为一条。

【笺疏】

〔一〕 晋书职官志:着作郎一人,谓之大着作郎,专掌史任。又置佐着作郎八人。着作郎始到职,必撰名臣传一人。

〔二〕 程炎震云:“晋书怀纪:‘ 永嘉四年二月,石勒袭白马,车骑将军王堪死之。’”

〔三〕 嘉锡案:类聚二十九有晋潘岳北芒送别王世胄诗,只八句。文馆词林一百五十二载其全篇,题作赠王胄,凡五章。见于类聚者,乃其末章。本注所引,则首章也。尚有二句曰:“昆同瓜瓞,志齐执友。”

  140 谢太傅重邓仆射,常言“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一〕。晋阳秋曰:“邓攸既弃子,遂无复继嗣,为有识伤惜。”

【笺疏】

〔一〕 嘉锡案:伯道弃子事,详见德行篇“邓攸始避难”条。晋书九十史臣曰:“攸弃子存侄,以义断恩。若力所不能,自可割情忍痛,何至预加徽纆,绝其奔走者乎?斯岂慈父仁人之所用心也?卒以绝嗣,宜哉!勿谓天道无知,此乃有知矣。”

  141 谢公与王右军书曰:“敬和栖讬好佳。 ”中兴书曰:“
洽于公子中最知名,与颍川荀羡俱有美称。”

  142 吴四姓旧目云:“张文、朱武、陆忠、顾厚。”吴录士林曰:“吴郡有顾、陆、朱、张,为四姓。三国之间,四姓盛焉。”

【校文】

 “旧目” “目”,景宋本及沈本作“日”。

  143 谢公语王孝伯:“君家蓝田,举体无常人事。”按述虽简,而性不宽裕,投火怒蝇,方之未甚。若非太傅虚相褒饰,则世说谬设斯语也。

  144 许掾尝诣简文,尔夜风恬月朗,乃共作曲室中语。襟怀之咏,偏是许之所长。辞寄清婉,有逾平日。简文虽契素,此遇尤相咨嗟。不觉造□,共叉手语,达于将旦。既而曰:“玄度才情,故未易多有许。 ”续晋阳秋曰:“询能言理,曾出都迎姊,简文皇帝刘真长说其情旨及襟怀之咏。每造□赏对,夜以系日。”

【校文】

 “□” 景宋本作“膝”。

  145 殷允出西,郗超与袁虎书云:“子思求良朋,讬好足下,勿以开美求之。”中兴书曰:“允字子思,陈郡人,太常康第六子。恭素谦退,有儒者之风。历吏部尚书。”世目袁为“开美 ”,故子敬诗曰:“袁生开美度。”

  146 谢车骑问谢公:“真长性至峭,何足乃重?”答曰:“
是不见耳!〔一〕阿见子敬,尚使人不能已。”语林曰:“羊驎因酒醉,抚谢左军谓太傅曰:‘此家讵复后镇西?’太傅曰:‘汝阿见子敬,便沐浴为论兄辈。 ’”推此言意,则安以玄不见真长,故不重耳。见子敬尚重之,况真长乎?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刘惔卒时,谢玄才六七岁,故不见也。”

  147 谢公领中书监,王东亭有事应同上省,〔一〕王后至,坐促,王、谢虽不通,〔二〕太傅犹敛 □容之。王、谢不通事。别见。王神意闲畅,谢公倾目。还谓刘夫人曰:“向见阿瓜,故自未易有。按王询小字法护,而此言阿瓜,未为可解,傥小名有两耳。虽不相关,正是使人不能已已。”

【校文】

 “阿瓜” “瓜”,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众”。
 注“王询” “询”,沈本作“ 珣”,是。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太元元年正月,谢安为中书监,王恂于时盖为黄门侍郎。”

〔二〕 王东亭与谢公交恶,见伤逝篇。

  148 王子敬语谢公:“公故萧洒。”谢曰: “身不萧洒。君道身最得,身正自调畅。”续晋阳秋曰:“安弘雅有气,风神调畅也。”

【校文】

 注“气”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器 ”。

  149 谢车骑初见王文度曰:“见文度虽萧洒相遇,其复愔愔竟夕。”〔一〕

【笺疏】

〔一〕 左氏昭十二年传:“祈招之愔愔,式招德音。”注云:“愔愔,安和貌。”

  150 范豫章谓王荆州:范宁、王忱并已见。“卿风流俊望,真后来之秀。”王曰:“不有此舅,焉有此甥?”

  151 子敬与子猷书,道“兄伯萧索寡会,遇酒则酣畅忘反,乃自可矜”。

  152 张天锡世雄凉州,以力弱诣京师,虽远方殊类,亦边人之桀也。〔一〕天锡已见。闻皇京多才,钦羡弥至。犹在渚住,司马着作往诣之。未详。言容鄙陋,无可观听。天锡心甚悔来,以遐外可以自固。王弥有俊才美誉,当时闻而造焉。续晋阳秋曰:“□ 风情秀发,才辞富赡。”既至,天锡见其风神清令,言话如流,陈说古今,无不贯悉。又谙人物氏族,中来皆有证据。〔二〕天锡讶服。〔三〕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天锡为轨曾孙。晋书轨传称:‘轨为安定乌氏人,汉张耳十七代孙。家世孝廉,以儒学显。’是则张氏非殊类矣。临川生长江东,外视诸国,故有此言耳。”

〔二〕 李慈铭云:“案‘中来’当是‘中表’之误。魏、晋以来,重婚姻门望。上‘谢胡儿欲作王堪传咨谢公’一条,谢公便历举其中外姻亲,即此可证。” 嘉锡案:隋志有齐永元中表簿五卷。可见六朝人之重中表。

〔三〕 嘉锡案:晋书孝武帝纪:“ 太元元年秋七月,苻坚将苟苌陷凉州,虏刺史张天锡,尽有其地。”又张轨传云:“苻坚先为天锡起宅,至以为尚书,封归义侯。坚大败于淮肥时,天锡为苻融征南司马,于阵归国。诏以为散骑常侍、左员外。”本书言语篇亦云“张天锡为凉州刺史,称制西隅。既为苻坚所禽,用为侍中。后于寿阳俱败,至都,为孝武所器”,注引张资凉州记,与晋书略同。建康实录九云:“太元八年十月乙亥、玄、琰与桓伊等涉肥水决战,大破秦军于淝南。临阵斩苻融,而朱序、张天锡俱奔归。十一月乙未,以天锡为员外散骑常侍。”以诸书考之,天锡自 亡国后,身为降虏,既已八年,至黜为苻融僚属。乘坚之败,始得奔逃归晋。本条乃云“天锡世雄凉州,以力弱诣京师”。似天锡与苟苌战败后,即已归晋者,殆类目不睹史册人语。又云“天锡心甚悔来,以遐外可以自固”,尤非事实。天锡国破家亡,羁旅异域,凉州已入秦版图,尺土一民,非其所有,不知何地可以自固?苻坚之败,慕容拓跋并乘机复国,姚苌、吕光亦崛起自立,诚枭雄奋发之秋,而天锡非其人也。孝武纪云:“太元九年十二月,苻坚将吕光称制于河右,自号酒泉公。十年九月,吕光据姑臧,自称凉州刺史。”又吕光载记云:“初苻坚之败,张天锡南奔,其世子大豫为长水校尉王穆所匿。是月,大豫陷昌松郡,进逼姑臧,光出击破之。大豫奔广武,广武人执送之,斩于姑臧市。”向使天锡不临阵奔晋,而竟扈从还,反覆于丧乱之中,则非燕、秦之累囚,即父子同死吕光之手耳。凉州山河虽固,宁复有讬足地乎?此条首赞天锡为边人之杰,末乃盛称僧弥才美,盖即王氏子弟之所为。此辈□屐风流,不知外事,苟欲张大其词,以见其祖为远方豪杰所倾服。其实天锡弑君之贼,亡国之余,末年形神昏丧,甘为司马元显弄臣,庸劣若斯,亦何足道?从来好事之徒喜假借外人以邀声誉,梯航偶通,辄以为一佛出世。考其始末,大都不过如此。岂真天仙化人,来自清都紫微也哉!

  153 王恭始与王建武甚有情,后遇袁悦之间,遂致疑隙〔一〕。晋安帝纪曰:“初,忱与族子恭少相善,齐声见称。及并登朝,俱为主相所待,内外始有不咸之论。恭独深忧之,乃告忱曰:‘ 悠悠之论,颇有异同,当由骠骑简于朝觐故也。将无从容切言之邪?若主相谐睦,吾徒得戮力明时,复何忧哉?’忱以为然,而虑弗见令,乃令袁悦具言 之。悦每欲间恭,乃于王坐责让恭曰:‘卿何妄生同异,疑误朝野?’其言切厉。恭虽惋怅,谓忱为构己也。忱虽心不负恭,而无以自亮。于是情好大离,而怨隙成矣。”然每至兴会,故有相思。时恭尝行散至京口谢堂,〔二〕于时清露晨流,新桐初引,恭目之曰:“王大故自濯濯。”

【校文】

 注“弗见令” “令”,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用”。
 注“于王坐责让” “责”,景宋本作“嗔”。
 注“构己” “构”景宋本作“ 构”。

【笺疏】

〔一〕 嘉锡案:观忿狷篇“王大王恭”条。因大劝恭酒,恭不为饮,逼之转苦,至各呼左右,便欲相杀,其怨隙可见。

〔二〕 程炎震云:“太元十五年,王恭为青、兖二州刺史,镇京口。”

  154 司马太傅为二王目曰:“孝伯亭亭直上,阿大罗罗清疏。”恭,正亮沈烈;忱,通朗诞放。

【校文】

 注“沈烈”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 亢烈”。

  155 王恭有清辞简旨,能叙说,而读书少,颇有重出。中兴书曰:“恭虽才不多,而清辩过人。”有人道孝伯常有新意,不觉为烦。

  156 殷仲堪丧后,桓玄问仲文:“卿家仲堪,定是何似人?”仲文曰:“虽不能休明一世,足以映彻九泉。”〔一〕续晋阳秋曰:“仲堪,仲文之从兄也,少有美誉。”

【笺疏】

〔一〕 嘉锡案:左氏宣三年传:“ 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 ‘在德不在鼎。德之休明,虽小,重也。’”桓玄夙轻仲堪,侮弄之于前,又屠割之于后,乃复问其为人于仲文者,欲观其应对耳。盖仲堪为仲文之兄,而灵宝之仇,过毁过誉,皆不可也。休明一世,意以指玄。言仲堪平生之功业,虽不及玄,然固是一时名士,故身死之后,犹能光景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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