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文礼见袁奉高,闳也。失次序。〔一〕文士传曰:“边让字文礼,陈留人。才俊辩逸,大将军何进闻其名,召署令史,以礼见之。让占对闲雅,声气如流,坐客皆慕之。让出就曹,时孔融、王朗等并前为掾,共书剌从让,让平衡与交接。后为九江太守,为魏武帝所杀。”奉高曰:“昔尧聘许由,面无怍色,皇甫谧曰:“由字武仲,阳城槐里人也。尧舜皆师而学事焉,后隐于沛泽之中,尧乃致天下而让焉。由为人据义履方,邪席不坐,邪□不食,闻尧让而去。其友巢父闻由为尧所让,以为污己,乃临池洗耳。池主怒曰:‘何以污我水?’由于是遁耕于中岳颍水之阳,箕山之下,终身无经天下色。死葬箕山之巅,在阳城之南十里。尧因就其墓,号曰箕山公神,以配食五岳,世世奉祀,至今不绝也。”先生何为颠倒衣裳?”文礼答曰:“明府初临,尧德未彰,是以贱民颠倒衣裳耳。”按:袁闳卒于太尉掾,未尝为汝南,斯说谬矣。〔二〕
【笺疏】
〔一〕 嘉锡案:失次序谓举止失措,故下文云“颠倒衣裳”。
〔二〕 程炎震云:“案范书袁闳未尝为太尉掾,益明此注闳字是阆之误。汉时吏民通称守相为明府,注中汝南字当作陈留,文礼,陈留浚仪人也。”
2 徐孺子稚也。年九岁,尝月下戏。人语之曰:“若令月中无物,当极明邪?”五经通议曰:“月中有兔、蟾蜍者何?月,阴也;蟾蜍,亦阴也;而与兔并明,阴系于阳也。”徐曰:“不然,譬如人眼中有瞳子,无此必不明。”
3 孔文举融也。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隶校尉,诣门者皆俊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文举至门,谓吏曰:“
我是李府君亲。”〔一〕既通,前坐。元礼问曰:“ 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尊,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元礼及宾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人以其语语之。韪曰:“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大踧踖。续汉书曰:“孔融,字文举,鲁国人,孔子二十四世孙也。〔二〕高祖父尚,钜鹿太守。父宙,泰山都尉。”融别传曰:“融四岁,与兄食梨,辄引小者。人问其故?答曰:‘小儿,法当取小者。’年十岁,随父诣京师。河南尹李膺有重名,融欲观其为人,遂造之。膺问:‘高明父祖,尝与仆周旋乎?’融曰:‘然。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也。’〔三〕众坐莫不叹息,佥曰:‘异童子也!’太中大夫陈韪后至,同坐以告。韪曰:‘人小时了了者,长大未必能奇。 ’融应声曰:‘即如所言,君之幼时,岂实慧乎?’膺大笑,顾谓融曰:‘长大必为伟器。’”〔四〕
【校文】
注“辄引小者” “引”,沈本作 “取”。
【笺疏】
〔一〕 嘉锡案:府君,汉人本以称太守。今元礼为司隶校尉,亦有此称者,盖司隶比二千石,有府舍,故得通称之也。
〔二〕 孔宙碑云:“君讳宙字季将,孔子十九世之孙也。” 嘉锡案:宙为十九世,则融不得为二十四世,续汉书误也。后汉书本传作二十世孙,不误。
〔三〕 嘉锡案:御览四百六十三引范晔后汉书叙孔融李膺事,与此注所引融别传及今本范书孔融传,字句小异,且于“累世通家也。”下增出一段云:“膺大悦,引坐,谓曰:‘卿欲食乎?’融曰: ‘须食。’膺曰:‘教卿为客之礼:主人问食,但让不须’。融曰:‘不然,教君为主之礼:但置于食,不须问客。’膺惭,乃叹曰:‘吾将老死,不见卿富贵也。 ’融曰:‘公殊未死。’膺曰‘如何?’融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向来公所言未有善也,故知未死。’膺甚奇之。后与膺谈论百家经史,应答如流,膺不能下之。”凡百二十七字。既非范蔚宗书所有,考魏志崔琰传注引续汉书,亦无此一段,不知为何书之误。惟类林杂说五辩捷篇与御览同无与膺谈论以下,而多与陈炜往复语,作“‘小时了了,大不能佳。’融曰:‘观君小时,定当了了。’炜甚踧踖”。与世说合。而与马、范书皆不同。然不引书名,莫得而考也。
〔四〕 程炎震云:“文举以建安十三年死,年五十六,则十岁为延熹六年。通鉴以李膺自河南尹输作左校系之延熹八年, 盖元礼尹京历三年也,其为司隶校尉则在八年以后矣。范书亦称河南尹与续汉书同。孝标引续汉书盖隐以驳正本文也。若李贤注引孔融家传云太尉李固则误甚,延熹六年太尉是杨秉。又魏书崔琰传注引续汉书作十余岁。” 嘉锡案:孝标注中所引河南尹李膺云,乃孔融别传,非续汉书也,程氏误矣。
4 孔文举有二子,大者六岁,小者五岁。昼日父眠,小者床头盗酒饮之。大儿谓曰:“何以不拜? ”答曰:“偷,那得行礼!”
5 孔融被收,中外惶怖。时融儿大者九岁,小者八岁。二儿故琢钉戏,〔一〕了无遽容。融谓使者曰:“冀罪止于身,二儿可得全不?”儿徐进曰:“大人岂见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寻亦收至。〔二〕魏氏春秋曰:“融对孙权使有讪谤之言,坐弃市。二子方八岁、九岁,融见收,奕棋端坐不起。左右曰:‘而父见执。’二子曰:‘安有巢覆而卵不破者哉!’遂俱见杀。”世语曰:“魏太祖以岁俭禁酒,融谓酒以成礼,不宜禁。由是惑众,太祖收置法焉。二子龆龀见收,顾谓二子曰:‘何以不辟?’二子曰:‘父尚如此,复何所辟?’”裴松之以为世语云融儿不辟,知必俱死,犹差可安。孙盛之言,诚所未譬。八岁小儿,能悬了祸患,聪明特达,卓然既远,则其忧乐之情,固亦有过成人矣。安有见父被执,而无变容,奕棋不起,若在暇豫者乎?昔申生就命,言不忘父,不以己之将死而废念父之情也。父安尚犹若兹,而况颠沛哉!盛以此为美谈,无乃贼夫人之子与?盖由好奇情多,而不知言之伤理也。
【校文】
注“安有巢覆而卵不破者哉” “ 覆”,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毁”。
【笺疏】
〔一〕 周亮工因树屋书影三曰:“ 金陵童子有琢钉戏,画地为界,琢钉其中,先以小钉琢地,名曰签,以签之所在为主。出界者负,彼此不中者负,中而触所主签亦负。按孔北海被收时,两郎方为琢钉戏,乃知此戏相传久矣。”
〔二〕 后汉书融传以为融妻子皆被诛,女年七岁,男年九岁,方奕棋,融被收而不动。又言曹操尽杀之,女谓兄曰:“若死者有知,得见死者,岂非至愿。”乃延颈就刑,颜色不变。与世说诸书又异。赵一清三国志注补十二曰:“晋书羊祜传‘祜前母孔融女,生兄发’,则戮不及嗣,可知裴世期之言为有征也。” 嘉锡案:世期未尝辩戮不及嗣。融子未必不死。赵氏之言,独可驳范书耳。 嘉锡又案:说苑权谋篇云:“覆巢毁卵,则凤凰不翔。”家语困誓篇同,“毁 ”作“破”。
6 颍川太守髡陈仲弓。〔一〕按寔之在乡里,州郡有疑狱不能决者,皆将诣寔,或到而情首,或中途改辞,或讬狂悸,皆曰“宁为刑戮所苦,不为陈君所非。”岂有盛德感人若斯之甚,而不自卫,反招刑辟,殆不然乎?此所谓东野之言耳!〔二〕客有问元方:“府君何如?”元方曰:“高明之君也。” “足下家君何如?”曰:“忠臣孝子也。”客曰:“易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王廙注系辞曰:“金至坚矣,同心 者,其利无不入。兰芳物也,无不乐者。言其同心者,物无不乐也。”何有高明之君而刑忠臣孝子者乎?” 元方曰:“足下言何其谬也!故不相答。”客曰:“足下但因伛为恭不能答。”〔三〕元方曰:“昔高宗放孝子孝己,帝王世纪曰:“殷高宗武丁有贤子孝己,其母蚤死,高宗惑后妻之言,放之而死,天下哀之。”〔四〕尹吉甫放孝子伯奇,〔五〕琴操曰:“
尹吉甫,周卿也,有子伯奇,母死更娶。后妻生子曰伯邽。乃谮伯奇于吉甫,于是放伯奇于野。宣王出游,吉甫从,伯奇乃作歌,以言感之。宣王闻之曰:‘此孝子之辞也。’吉甫乃求伯奇于野,而射杀后妻。”董仲舒放孝子符起。未详。唯此三君,高明之君;唯此三子,忠臣孝子。 ”客惭而退。〔六〕
【校文】
“足下但因伛为恭” “为恭”下,景宋本袁本俱有“而”字。
【笺疏】
〔一〕 嘉锡案:后汉书陈寔传云: “少作县吏,县令邓邵奇之,听受业太学。后令复召为吏,乃避隐阳城山中。时有杀人者,同县扬吏以疑寔,县遂逮系。考掠无实,而后得出。”此逮系仲弓者乃许令,而非颍川太守。传又云:“除太丘长,解印绶去。及后逮捕党人,事亦连寔。余人多逃避求免,寔曰:‘ 吾不就狱,众无所恃。’乃请囚焉。遇赦得出。”
〔二〕 嘉锡案:范书陈寔传云:“ 寔在乡闾,平心率物,其有争讼,辄求判正。晓譬曲直,退无怨者。至乃叹曰:‘宁为刑戮所加,不为陈君所短。’”与此注事同而文异。孝标盖别有所本。
〔三〕 嘉锡案:左氏昭七年传:“ 正考父佐戴、武、宣,三命兹益共。故其鼎铭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御览四百三十二引作“滋益恭”,并引贾逵曰:“俯恭于伛,伛恭于偻。 ”此言因己问及君父,元方乃不得不虚词褒扬,本非诚意。犹之人有病伛者,其容不得不俯,因遂谬为恭敬,非其心之实然也。
〔四〕 嘉锡案:战国策秦一曰:“ 孝己爱其亲,天下欲以为子。”注:“孝己,殷王高宗戊丁之子也。”又燕一曰:“孝如曾参孝己,则不过养其亲。”庄子外物篇曰:“人亲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爱,故孝己忧而曾参悲。”荀子性恶篇曰:“天非私曾、骞、孝己而外众人也。然而曾、骞、孝己独厚于孝之实,而全于孝之名者,何也?以綦于礼义故也。” 又大略篇曰:“虞舜、孝己孝而亲不爱,比干、子胥忠而君不用。”文选长笛赋注引尸子云:“孝己事亲,一夜而五起,视衣厚薄,枕之高下也。”诸书只言其孝,其被放事,惟见于帝王世纪。故孝标引以为注。文选注同。
〔五〕 张澍养素堂集十一尹吉甫子伯奇考云:“水经注扬雄琴清英曰:‘尹吉甫子伯奇至孝,后母谮之,自投江中,衣落带藻。忽梦见水仙赐其美药,思惟养亲,扬声悲歌,船人闻而学之。吉甫闻船人之声,疑似伯奇,援琴作子安之操。’澍案琴操亦言之。江阳今泸州,子云蜀人,以此事叙入江阳,是以尹氏为江阳人也。郑樵氏族略云:‘尹氏少昊之子,封于尹城,因以为氏。子孙世为周卿士,食采于尹。’今汾州有尹吉甫墓,在南皮县西三十里,高三丈。则吉甫之非蜀人,灼然矣。曹植恶鸟论言吉甫杀伯奇,未尝投江,则失之。说苑独云:‘王国君前母子伯奇,后母子伯封。’亦异闻也。” 嘉锡案:水经江水注“绵水至江阳县方山下入江”引扬雄琴清英云云,故张氏谓雄以尹吉甫为江阳人也。御览九百二十三,引陈思王植恶鸟论曰:“昔尹吉甫信后妻之谗而杀孝子伯奇,其弟伯封求之不 得,作黍离之诗。俗传云:吉甫后悟,追伤伯奇,出游于田,见异鸟鸣于桑,其声噭然。吉甫心动曰:‘无乃伯奇乎?是吾子,栖吾舆;非吾子,飞勿居。’言未卒,鸟寻声而栖其盖。吉甫命后妻载弩射之,遂射杀后妻以谢之。”案琴清英、琴操均不言伯奇之死,而恶鸟论乃以为被杀。考家语弟子解:“曾参告其子曰:‘高宗以后妻杀孝己,尹吉甫以后妻放伯奇。’”汉书中山靖王胜传曰:“斯伯奇所以流离,比干所以横分也。师古曰:‘伯奇,周尹吉甫之子也,事后母至孝。后母谮之于吉甫,吉甫欲杀之,伯奇乃亡走山林。’”师古此注,必有所本。后汉书郅恽传:“恽说太子曰:‘昔高宗明君,吉甫贤臣,及有纤介,放逐孝子。’”风俗通二云:“曾子失妻而不娶,曰:‘吾不及用(尹之误)吉甫,子不如伯奇。以吉甫之贤,伯奇之孝,尚有放逐之败,我何人哉?’”以此诸书考之,伯奇原未尝死,而张氏翻以曹植不言其投江为失实,吾不知其何说也。御览四百六十九,引韩诗曰: “黍离,伯封作也。”与恶鸟论合。刘注引琴操作伯邽,今本又作伯邦,皆伯封传写之误耳。张氏所引说苑,乃今本佚文,似出汉书注,检之未得,俟再考。
〔六〕 程炎震云:“寔尝逮系,又以党事请囚,遇赦得出。盖缘此而增饰之耳。”
7 荀慈明与汝南袁阆相见,荀爽,一名谞。汉南纪曰:“谞文章典籍无不涉,时人谚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潜处笃志,征聘无所就。”张璠汉纪曰:“董卓秉政,复征爽,爽欲遁去,吏持之急。起布衣,九十五日而至三公。”〔一〕问颍川人士,慈明先及诸兄。阆笑曰:“士但可因亲旧而已乎?”慈明曰:“足下相难,依据者何经?”阆曰: “方问国士,而及诸兄,是以尤之耳。”慈明曰:“昔者祁奚内举不失其子,外举不失其雠,以为至公。春秋传曰:“祁奚为中军尉,请老,晋侯问嗣焉。称解狐,其雠也。将立之而卒。又问焉。对曰:‘午也可。’ 其子也。君子谓祁奚可谓能举善矣。称其雠不为谄,立其子不为比。”公旦文王之诗,不论尧舜之德,而颂文武者,亲亲之义也。〔二〕春秋之义,内其国而外诸夏。且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不为悖德乎?”〔三〕
【校文】
“依据者何经” “经”,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因”。
注“祁奚为中军尉” 景宋本及沈本俱无“尉”字。按应有,两本盖偶脱。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此处袁阆下无注,可知前所云袁闳,皆袁阆之讹。故孝标注例已见于前者,不复注也。”袁宏后汉纪二十六曰:“献帝初,董卓荐爽为平原相。未到官,征为光禄勋。至府三日,迁司空。当此之时,忠正者慷慨,而怀道者深嘿。爽既解祸于董卓之朝,又旬日之闲位极人臣。君子以此讥之。”
〔二〕 嘉锡案:毛诗序“文王,文王受命作周也”。其诗只颂文王,不及武王,而云颂文武者,盖统文王之什言之。陆德明释文云:“
文王至灵台八篇,是文王之大雅;下武至文王有声二篇,是武王之大雅。”至慈明以为公旦所作,则毛诗无文,疑出三家诗遗说。
〔三〕 刘盼遂曰:“(末)二句为孝经圣治章语。”
8 祢衡被魏武谪为鼓吏,〔一〕正月半试鼓。衡扬枹为渔阳掺檛,〔二〕渊渊有金石声,四坐为之改容。典略曰:“衡字正平,平原般人也。”文士传曰:“衡不知先所出,逸才飘举。少与孔融作尔汝之交,时衡未满二十,融已五十。敬衡才秀,共结殷勤,不能相违。以建安初北游,或劝其诣京师贵游者,衡怀一刺,遂至漫灭,竟无所诣。融数与武帝笺,称其才,帝倾心欲见。衡称疾不肯往,而数有言论。帝甚忿之,以其才名不杀,图欲辱之,乃令录为鼓吏。后至八月朝会,大阅试鼓节,作三重阁,列坐宾客。以帛绢制衣,作一岑牟,一单绞及小□。鼓吏度者,皆当脱其故衣,着此新衣。次传衡,衡击鼓为渔阳掺檛,蹋地来前,蹑●脚足,〔三〕容态不常,鼓声甚悲,音节殊妙。坐客莫不慷慨,知必衡也。既度,不肯易衣。吏呵之曰:‘鼓吏何独不易服?’衡便止。当武帝前,先脱□,次脱余衣,裸身而立。徐徐乃着岑牟,次着单绞,后乃着□。毕,复击鼓掺槌而去,颜色无怍。武帝笑谓四坐曰:‘本欲辱衡,衡反辱孤。’至今有渔阳掺檛,自衡造也。〔四〕为黄祖所杀。”孔融曰:“祢衡罪同胥靡,不能发明王之梦。”皇甫谧帝王世纪曰:“武丁梦天赐己贤人,使百工写其象,求诸天下。见筑者胥靡,衣褐于傅岩之野,是谓傅说。 ”张晏曰:“胥靡,刑名。胥,相也;靡,从也。谓相从坐轻刑也。”魏武惭而赦之。
【笺疏】
〔一〕 嘉锡案:旧唐书李纲传曰: “魏武使祢衡击鼓。衡先解朝服,露体而击之。云不敢以先王法服为伶人之衣”云云。 据其所言,则非为吏所呵而着鼓吏之服也,与后汉书及文士传皆不合,不知所出何书。抱朴子外篇四十七弹祢篇曰:“曹公尝切齿欲杀之,然复无正有入死之罪,又惜有杀儒生之名,乃谪作鼓吏。衡了无悔情耻色,乃缚角于拄,口就吹之,乃有异声,并摇□击鼓。闻者不知其一人也。而论更剧,无所顾忌。寻亡走投荆州牧刘表。 ” 嘉锡又案:此与渔阳参挝之说不同,与范书本传操送往刘表之事亦异,当别有所本。
〔二〕 李慈铭云:“案掺檛后汉书作参挝,章怀注曰:‘参挝足击鼓之法,槌及挝并击鼓杖也。’注引文士传亦作参挝。其下掺檛作参槌。章怀音参,七甘反。以音七绀反读去声者为非。惠氏补注引杨文公谈苑载祢衡鼓歌曰:‘边城晏关渔阳掺,黄尘萧萧白日暗。’又引徐锴曰:‘参,音七鉴反,三檛鼓也。以其三檛鼓故,因谓之参。’案古诚有蹋鼓之法,然此既云扬枹,则非足击可知,疑徐说为是。”
〔三〕 李氏又云:“案后汉书注引文士传作‘蹑馺足脚’。馺,说文:‘马行相及也。’ 玉篇:‘先合切,马行□。’广韵:‘苏合切,马行疾。’集韵:‘悉合切。’西京赋:‘馺娑骀荡。’案蹑馺盖本作蹑趿。说文:‘趿,进足有所拾取也。’馺趿通借字。后汉书作蹀□而前。蹑趿、蹀□皆叠韵字,行貌也。蹀□亦作蹀躞,皆以马之行状人之行。西京赋作馺娑,双声字也。●是误字。李本作鼓,乃不知而妄改矣。”
〔四〕 嘉锡案:后汉书祢衡传注云:“臣贤案:捶及挝,并击鼓杖也。参挝是击鼓之法,而王僧孺诗云:‘散度广陵音,参写渔阳曲。’而于其诗自音云:参,音七绀反。后诸文人,多同用之。据此诗意,则参曲奏之名,则挝字入于下句,全不成文。其云复参挝而去。是知参挝二字当相连而读。参字音为去声,不知何所凭也。参,七甘反。”详章怀 注意,盖王僧孺音七绀反者,是以掺为鼓曲之名,如琴之名操,笛之名弄。章怀因后汉书及文士传皆参挝二字连读,不以僧孺之说为然。意谓参挝即是以鼓杖三击鼓,故曰参挝是击鼓之法。莼客先生偶据监本后汉书是字误作足,遂谓章怀解为以足击鼓。又从而辩其非是,可谓郢书而燕说之矣。至于惠栋补注所引谈苑,乃从能改斋漫录卷三稗贩得之,而又误其句读,遂有所谓“祢衡鼓歌,似是衡所自作”。以后汉人而作唐人歌行,尤为可笑。今录漫录原文于下,云:“杨文公谈苑载徐锴仕江南为中书舍人。校秘书时,吴淑为校理,古乐府中有掺字,淑多改作操。盖以为章草之变。锴曰:‘不可,非可以一例。若渔阳掺,音七鉴反,三挝鼓也。祢衡作渔阳掺挝。古歌云:“边城晏开渔阳掺,黄尘萧萧白日暗。”’淑叹服之。”漫录所引谈苑如此。徐锴所谓古歌,疑即唐人李颀听觱篥歌,本作“忽然更作渔阳掺,黄云萧条白日暗”。传写偶有不同耳。恶睹所谓祢衡鼓歌者乎!锴谓掺音七鉴反,是用王僧孺之说。而解为三挝鼓,则又与章怀之意同。音义两不相应,亦非定论。漫录又曰:“余按诗遵大路篇云:‘掺执子之袪兮。’陆德明音所览反及所斩反。葛屦篇‘掺掺女手’。则又音以所衔、所感、息廉三反。则掺字元非一义。桓谭新论有微子掺、箕子掺,乃知掺者,古已有之。”嘉锡以为新论两掺字皆操字之误,非鼓曲之掺。姑并录之以备考。 谈苑语亦见履斋示儿编卷二十三引。
9 南郡庞士元闻司马德操在颍川,〔一〕故二千里候之。至,遇德操采桑,士元从车中谓曰:“吾闻丈夫处世,当带金佩紫,焉有屈洪流之量,而执丝妇之事。”蜀志曰:“庞统字士元,襄阳 人。少时朴钝,未有识者。颍川司马徽有知人之鉴,士元弱冠往见徽,徽采桑树上,坐士元树下,共语,自昼至夜。〔二〕徽异之曰:‘生当为南州士人之冠冕。’由是渐显。”襄阳记曰:“士元,德公之从子也。年少未有识者,唯德公重之。年十八,使往见德操,与语,叹曰:‘德公诚知人,实盛德也。’后刘备访世事于德操,德操曰:‘俗士岂识时务,此闲自有伏龙、凤雏。’谓诸葛孔明与士元也。”华阳国志曰:“刘备引士元为军师中郎将,从攻洛,〔三〕为流矢所中,卒。时年三十八。”德操曰:司马徽别传曰:“徽字德操,颍川阳翟人。有人伦鉴识,居荆州。知刘表性暗,必害善人,乃括囊不谈议时人。〔四〕有以人物问徽者,初不辨其高下,每辄言佳。其妇谏曰:‘人质所疑,君宜辨论,而一皆言佳,岂人所以咨君之意乎?’徽曰:‘如君所言,亦复佳。’〔五〕其婉约逊遁如此。尝有妄认徽猪者,〔六〕便推与之。后得其猪,叩头来还,徽又厚辞谢之。刘表子琮往候徽,遣问在不?会徽自锄园,琮左右问:‘司马君在邪?’徽曰:‘我是也。’琮左右见其丑陋,骂曰:‘死佣,将军诸郎欲求见司马君,汝何等田奴,而自称是邪!’徽归,刈头着帻出见。琮左右见徽故是向老翁,恐,向琮道之。琮起,叩头辞谢。徽乃谓曰:‘卿真不可,然吾甚羞之。此自锄园,唯卿知之耳。’有人临蚕求簇箔者,徽自弃其蚕而与之。或曰:‘凡人损己以赡人者,谓彼急我缓也。今彼此正等,何为与人?’徽曰: ‘人未尝求己,求之不与将惭。何有以财物令人惭者! ’人谓刘表曰:‘司马德操,奇士也,但未遇耳。’表后见之,曰:‘世闲人为妄语,此直小书生耳。’其智而能愚皆此类。荆州破,为曹操所得,操欲大用,会其病死。”〔七〕“子且下车,子适知邪径之速,不虑失道之迷。昔伯成耦耕,不慕诸侯之荣;庄子曰:“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禹为天子,伯成辞诸侯而耕于野。禹往见之,趋就下风而问焉。子高曰:‘昔尧治天下,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畏。今子赏罚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 立。夫子盍行邪?毋落吾事!’”原宪桑枢,不易有官之宅。家语曰:“原宪字子思,宋人,孔子弟子。居鲁,环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枢而瓮牖,上漏下湿,坐而弦歌。子贡轩车不容巷,往见之,曰:‘先生何病也?’宪曰:‘宪闻无财谓之贫,学而不能行谓之病。今宪贫也,非病也。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学以为人,教以为己。仁义之慝,舆马之饰,宪不忍为也。’”何有坐则华屋,行则肥马,侍女数十,然后为奇。此乃许、父许由、巢父。所以慷慨,夷、齐所以长叹。孟子曰:“伯夷、叔齐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与乡人居,若在涂炭,盖圣人之清也。”虽有窃秦之爵,〔八〕千驷之富,古史考曰:“吕不韦为秦子楚行千金货于华阳夫人,请立子楚为嗣。及子楚立,封不韦洛阳十万户,号文信侯。”以诈获爵,故曰窃也。论语曰:“齐景公有马千驷,民无德而称焉。” 孔安国曰:“千驷,四千匹。”不足贵也!”士元曰:“仆生出边垂,〔九〕寡见大义。若不一叩洪钟,伐雷鼓,则不识其音响也。”〔一0〕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庞统之卒,通鉴系之建安十九年,则弱冠是初平、建安闲,司马德操当已在荆州,不在颍川矣。或是自襄阳往江陵也。”
〔二〕 书钞九十八引荆州先贤传云:“庞士元师事司马德操,蚕月躬采桑,士元与之谈,遂移日忘餐。”
〔三〕 李慈铭云:“案洛当作雒,续汉志广汉郡有雒县,为刺史治。”
〔四〕 嘉锡案:山谷内集卷十三注引“括囊”下有“畏慎”二字。
〔五〕 嘉锡案:类林杂说二儒行篇引文士传:“司马徽字德操,颍川人,有大度,不说人之短长。所谘请,莫问吉凶,悉称好,终不言恶。有乡人往见徽。徽问安否?乡人云:‘子死。’徽曰:‘好。’其妻责之:‘以君有乡人,故语问之。云何闻人死知其好?’徽答曰:‘如卿之言亦好。’”与别传不同。文士传,晋张骘作。魏志王粲传注称骘虚伪妄作,则其书不足据也。
〔六〕 嘉锡案:山谷内集十戏答王定国题门绝句云:“白鸥入群颇相委。”注云:“委,谓谙识也。世说司马徽人有委认徽猪者。”则任渊在北宋时所见本是“委”。非“妄”字。
〔七〕 程炎震云:“蜀志云年三十六。”
〔八〕 嘉锡案:窃秦者,谓不韦以吕易嬴,有窃国之谋也。史记不韦传云:“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子楚请之,不韦欲以钓奇,乃遂献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子楚立,是为庄襄王。三年薨,太子政立,尊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此所谓窃秦之爵也。若不韦之为子楚谋为嗣,虽以诈获爵,然于子楚不为无功,不得谓之窃。
〔九〕 嘉锡案:襄阳之在汉世,不得谓之边垂,此明是魏、晋人语。
〔一0〕嘉锡案:据蜀志注引襄阳记,德公称司马德操为水镜,是德公甚服德操之为人。德操尝迳入德公室,呼其妻子使作黍,其妻子皆罗列拜于堂下,奔走供设。则二人交谊之深可知。士元以年少通家子承命往见,岂得不下车拜伏,而顾安坐车中呼而与之语乎?孔明尝拜德公,又拜士元之父。士元与孔明比德齐名,不应傲慢如此也。且 士元雅有人伦之鉴,故与陆绩、顾劭、全琮一见即加以品题。德操之为人,士元当闻之已熟,岂有于高士之前进其鄙陋之说,劝其“带金佩紫”者乎?若其言果如此,则亦不足为南州士人之冠冕,德操必不叹为盛德矣。观其问答,盖仿客难、解嘲之体,特缩大篇为短章耳。此必晋代文士所拟作,非事实也。
10 刘公干以失敬罹罪,〔一〕典略曰:“刘桢字公干,东平宁阳人。建安十六年,世子为五官中郎将,妙选文学,使桢随侍太子。酒酣坐欢,乃使夫人甄氏出拜,坐上客多伏,而桢独平视。他日公闻,乃收桢,减死输作部。”文士传曰:“桢性辩捷,所问应声而答。坐平视甄夫人,配输作部,使磨石。武帝至尚方观作者,见桢匡坐正色磨石。武帝问曰:‘石何如?’桢因得喻己自理,跪而对曰:‘
石出荆山悬岩之巅,外有五色之章,内含卞氏之珍。磨之不加莹,雕之不增文,禀气坚贞,受之自然。顾其理枉屈纡绕而不得申。’帝顾左右大笑,即日赦之。”文帝问曰:“卿何以不谨于文宪?”桢答曰:“臣诚庸短,亦由陛下纲目不疏。”魏志曰:“帝讳丕,字子桓,受汉禅。”按诸书或云桢被刑魏武之世,〔二〕建安二十年病亡。后七年文帝乃即位。而谓桢得罪黄初之时,谬矣。
【笺疏】
〔一〕 杭世骏道古堂集二十一论刘桢曰:“桢以平视输作,颜之推着家训,而訾以为屈彊(家训文章篇曰:“刘桢屈强输作。”)吾以为此不足以服桢也。恒人之情,有所忮忌,则必迁之他事以泄其不平之气。矧魏武为奸人之雄乎?甄氏之美,其欲之也久矣。‘今年破贼正为奴’(语见惑溺篇),是于父子之闲特忍情抑怒,默而已焉。而五官乃命 之出拜坐客,非所谓‘逢彼之怒’耶?桢亦不幸而遘此也。或曰:子亦有所征乎?曰:有,一征之于郦氏之注水经:太祖乘步,牵车乘城,降阅簿作。诸徒咸敬,而桢抠坐磨石不动。石如何性之对,则真可谓屈彊矣。太祖非惟不罪,而且为复其文学(见水经谷水注引文士传)。非前刻于桢而后独宽也。所妒于甄氏者既久,则其气平也。于桢何尤焉。一征之于裴氏之注三国志:吴质别传曰:文帝尝召质及曹休欢会,命郭后出见质等。帝曰:‘卿仰谛视之。’夫桢以平视而输作,则郭后可以不令出见,而帝顾曰‘卿仰谛视之’。则桢之平视,固非五官将所不悦也。吾故曰:魏武特借之以泄怒也。” 嘉锡案:杭氏谓魏武妒其子之纳甄氏而迁怒于桢,此臆测之词,未必合于当时情事。惟所引吴质事,颇可以见丕之出其妻妾以见群臣,固自数见不鲜,故录之以相证。
〔二〕 程炎震云:“或当作咸。文选南都赋注:‘咸以折盘为七盘。’胡氏考异以咸当为或。是咸或相混,可反证也。魏志云二十二年卒,此或别有据,然云后七年文帝即位,亦不合。盖传写误耳。 ” 嘉锡案:“或云”当作“咸云”,各本皆误。
11 钟毓、钟会少有令誉。魏书曰:“毓字稚叔,颍川长社人,相国繇长子也。年十四,为散骑侍郎,机捷谈笑有父风,仕至车骑将军。” 年十三,魏文帝闻之,语其父钟繇魏志曰:“繇字元常,家贫好学,为周易、老子训。历大理、相国,迁太傅。”曰:“可令二子来。”于是敕见。毓面有汗,帝曰:“卿面何以汗?”毓对曰:“
战战惶惶,汗出如浆。”复问会:“卿何以不汗?” 对曰:“战战栗栗,汗不敢出。”〔一〕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此似谓毓、会年并十三也。考毓传云‘年十四为散骑侍郎,机捷谈笑有父风。太和初,蜀相诸葛亮围祁山。明帝欲亲西征,毓上疏’云云。则太和之初,年出十四矣。会为其母传,自云黄初六年生会。则十三岁是景初元年,不惟不及文帝,繇亦前卒七年矣。此语诬甚。”
赵一清三国志注补十三曰: “今志无此语。” 嘉锡案:魏志疑魏书之误。
12 钟毓兄弟小时,值父昼寝,因共偷服药酒。其父时觉,且讬寐以观之。毓拜而后饮,会饮而不拜。魏志曰:“会字士季,繇少子也。敏惠夙成。中护军蒋济着论,谓观其眸子,足以知人。会年五岁,繇遣见济。济甚异之,曰:‘非常人也!’及壮,有才数,精练名理,累迁黄门侍郎。诸葛诞反,文王征之,会谋居多,时人谓之子房。拜镇西将军。伐蜀,蜀平,进位司徒。自谓功名盖世,不可复为人下。谓所亲曰:‘我淮南已来,画无遗策,四海共知,持此欲安归乎?’遂谋反,见诛,时年四十。”既而问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礼,不敢不拜。”又问会何以不拜,会曰:“偷本非礼,所以不拜。”〔一〕
【校文】
“药酒” 北堂书钞卷八十五作“ 散酒”。
注“持此”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 “将此”。
“偷本非礼” 北堂书钞“偷”下有“酒”字。
【笺疏】
〔一〕 嘉锡案:此与本篇孔文举二子盗酒事略同,盖即一事,而传闻异辞。
13 魏明帝为外祖母筑馆于甄氏。〔一〕魏本传曰:“帝讳叡,字元仲,文帝太子。以其母废,未立为嗣。文帝与俱猎,见子母鹿,文帝射其母,应弦而倒。复令帝射其子,帝置弓泣曰:‘陛下已杀其母,臣不忍复杀其子。’文帝曰:‘好语动人心。’遂定为嗣。是为明帝。”魏书曰:“文昭甄皇后,明帝母也。父逸,上蔡令。烈宗即位,追封上蔡君。嫡孙象袭爵,象薨,子畅嗣,起大第,车驾亲自临之。”既成,自行视,谓左右曰:“馆当以何为名?”侍中缪袭曰:文章叙录曰:“袭字熙伯,东海兰陵人。有才学,累迁侍中、光禄勋。”“陛下圣思齐于哲王;罔极过于曾、闵。此馆之兴,情钟舅氏,宜以‘渭阳’为名。”秦诗曰:“渭阳,康公念母也。康公之母,晋献公之女。文公遭骊姬之难,未反而秦姬卒。穆公纳文公,康公时为太子,赠送文公于渭之阳,念母之不见也。我见舅氏,如母存焉。”按魏书:帝于后园为象母起观,名其里曰渭阳。然则象母即帝之舅母,非外祖母也。且“渭阳 ”为馆名,亦乖旧史也。
【笺疏】
〔一〕 金楼子着书篇曰:“洛城之前,犹有甄侯之馆。”
14 何平叔云:“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魏略曰:“何晏字平叔,南阳宛人,汉大将军进孙也。或云何苗孙也。尚主,又好色,故黄初时无所事任。正始中,曹爽用为中书,主选举,宿旧者多得济拔。为司马宣王所诛。”秦丞相寒食散论曰:〔一〕“寒食散之方虽出汉代,而用之者寡,靡有传焉。魏尚书何晏首获神效,由是大行于世,服者相寻也。”
【笺疏】
〔一〕 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四云: “此乃秦承祖之误。承祖医书,隋志着录甚多,严铁桥以愍帝曾嗣封秦王,为丞相,因以入之,非也。”
15 嵇中散语赵景真:嵇绍赵至叙曰:“至字景真,代郡人。汉末,其祖流宕客缑氏。令新之官,至年十二,与母共道傍看,母曰:‘汝先世非微贱家也,汝后能如此不?’至曰:‘可尔耳。’ 归便求师诵书,蚤闻父耕叱牛声,释书而泣。师问之,答曰:‘自伤不能致荣华,而使老父不免勤苦。’年十四,入太学观,时先君在学写石经古文,〔一〕事讫去。遂随车问先君姓名。先君曰:‘年少何以问我?’至曰:‘观君风器非常,故问耳。’先君具告之。至年十五,阳病,数数狂走五里三里,为家追得,又炙身体十数处。年十六,遂亡命,径至洛阳,求索先君不得。至邺,沛国史仲和是魏领军史涣孙也,至便依之,遂名翼,字阳和。先君到邺,至具道太学中事,便逐先君归山阳经年。至长七尺三寸,洁白黑发,赤唇明目,鬓须不多,〔二〕闲详安谛,体若不胜衣。先君尝谓之曰:‘ 卿头小而锐,瞳子白黑分明,视瞻停谛,有白起风。’ 至论议清辩,有 从横才,然亦不以自长也。孟元基辟为辽东从事,在郡断九狱,见称清当。自痛弃亲远游,母亡不见,吐血发病,服未竟而亡。”〔三〕“卿瞳子白黑分明,有白起之风,严尤三将叙曰:“白起,平原君劝赵孝成王受冯亭,王曰:‘受之,秦兵必至,武安君必将,谁能当之者乎?’ 对曰:‘渑池之会,臣察武安君小头而面锐,瞳子白黑分明,视瞻不转。小头而面锐者,敢断决也;瞳子白黑分明者,见事明也;视瞻不转者,执志强也。可与持久,难与争锋。廉颇为人,勇鸷而爱士,知难而忍耻,与之野战则不如,持守足以当之。’王从其计。”恨量小狭。”赵云:“尺表能审玑衡之度,周髀曰:“夏至,北方二万六千里,冬至,南方十三万五千里,日中树表则无影矣。周髀长八尺,夏至日,晷尺六寸。髀,股也;晷,句也。正南千里,句尺五寸;正北千里,句尺七寸。周髀之书也。”寸管能测往复之气;吕氏春秋曰:“黄帝使伶伦自大夏之西、昆仑之阴,取竹之嶰谷生,其窍厚薄均者,断两节,闲而吹之,以为黄钟之管。制十二笛,以听凤凰之鸣。雄鸣六,雌鸣六,以为律吕。”续汉书律历志曰:“十二律之变,至于六十,以律候气。候气之法:为室三重,户闭,涂衅必周,密布缇幔,以木为案,加律其上,以葭莩灰抑其内,为气所动者,其灰散也。以此候之。”何必在大,但问识如何耳!”
【校文】
注“雌鸣六” “鸣”,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亦”。
【笺疏】
〔一〕 嘉锡案:此谓嵇康写石经古文者。魏正始中立石经,为古文、篆、隶三体。康游太学见之,因传写其古文也。朱彝尊经义考二百八十八曰:“晋书赵至云年十四,诣洛阳,游太学,遇嵇康写石经。嵇绍亦曰:‘先君写石经古文。’然则正始石经,实康等所书也。”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二十三石经考异序亦曰:“正始石经亦出于□,嵇康等祖之。嵇绍曰: ‘先君在太学写石经古文。’即是正始闲事。” 嘉锡又案:二家之说皆非。黄生字诂曰:“说文:‘写,传置也。’礼记:‘器之溉者不写,其余皆写。’注谓‘ 传之器中’是也。盖传此器之物于他器,谓之写。因借传此本书,书于他本,亦谓之写。古云‘杀青缮写’。又云‘一字三写,乌焉成马’。又云‘在官写书,亦是罪过’。皆此义也。今人以书字为写字,讹而不辨久矣。”黄氏此言,至为精确,然则不得因嵇康写古文,便谓石经为康所书亦明矣。且即以赵至传证之,传云:“ 太康中赴洛,方知母亡,恸哭流血而卒,时年三十七。 ”虽不知其确卒于何年,姑以太康元年起算,上数三十七年为正始五年。其十四岁,则陈留王奂之甘露二年也。三体石经之立久矣,尚待至此时始书之乎?此其显而易见者。朱全二家之说,皆不细考之过也。 嘉锡又案:春渚纪闻六曰:“古人作字,谓之字画。所谓画者,盖有用笔深意。作字之法,要笔直而字圆。若作画则无有不圆,如锥画沙是也。不知何时改作写字。写训传,则是传模之谓,全失秉笔之意也。又弈棋,古亦谓之行棋。行字亦有深意,不知何时改作着棋。着如着帽、着履,皆训容也。不知于棋有何干涉也?且写字、着棋,天下至俗无理之语,而并贤愚皆承其说,何也?”何薳为何去非之子,不过洛学之余,而能以写字为不然,其言深合语训。清儒动谓宋人不知 学,乃其言且开黄生之先,竹垞、谢山不免为其所笑也。
〔二〕 嘉锡案:御览三百六十八引赵志自叙曰:“志长七尺四寸,洁白黑发,明眉赤唇,髭鬓不多。”其文与此同。赵志盖即赵至,则嵇绍此文,即本之至自叙也。
〔三〕 李详云:“刘注所引赵至叙,今以晋书九十二赵至传稍疏异同于下:‘十二’,传作‘十三’。‘径至洛阳’,传作‘亡到山阳’。‘遂名翼、字阳和,先君到邺,至具道太学中事,便逐先君归山阳’,传作‘游邺,与康相遇,随康还山阳。改名浚,字允元’。‘
孟元基辟为辽东从事,在郡断九狱 ’,传作‘幽州三辟部从事,断九狱见称’。‘未竟而亡’,传作‘卒时年三十七’。”
16 司马景王东征,魏书曰: “司马师字子元,相国宣文侯长子也。以道德清粹,重于朝廷,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毋丘俭反,师自征之,薨谥景王。”取上党李喜,以为从事中郎。因问喜曰:“昔先公辟君不就,今孤召君,何以来?”喜对曰:“先公以礼见待,故得以礼进退;明公以法见绳,喜畏法而至耳!”晋诸公赞曰:“喜字季和,上党铜鞮人也。少有高行,研精艺学。宣帝为相国,辟喜,喜固辞疾。景帝辅政,为从事中郎,累迁光禄大夫,特进。赠太保。”
17 邓艾口吃,〔一〕语称艾艾。魏志曰:“艾字士载,棘阳人,少为农人养犊。年十二,随母至颍川,读故太丘 长碑文曰 ‘言为世范,行为士则’。〔二〕遂名范,字士则。后宗族有同者,故改焉。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焉。后见司马宣王,三辟为掾,累迁征西将军。伐蜀,蜀平,进位太尉。为卫瓘所害。”晋文王戏之曰:“卿云艾艾,定是几艾?”对曰:“凤兮凤兮,故是一凤。”〔三〕朱凤晋纪曰:“文王讳昭,字子上,宣帝次子也。”列仙传曰:“ 陆通者,楚狂接舆也。好养性,游诸名山。尝遇孔子而歌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后入蜀,在峨嵋山中也。”
【校文】
“口吃”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口吃”。
注“司马宣王三辟为掾” 案止当作“司马宣王辟为掾”,景宋本误增“帝”字,后人删之,又误增“三”字。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吃当作吃。说文:‘吃,语蹇难也。’玉篇始有吃字,云:‘啖,吃也。’后人遂分别口吃之吃为吃,啖吃之吃为吃。其实古祗有吃无吃也。故啖吃字可仍作吃,而口吃字不可作吃。三国魏志邓艾传作吃不误。”
〔二〕 程炎震云:“‘言为世范,行为士则’。魏志二十八艾传作‘言文为世范,行为士则’。此脱‘文’字,然所引亦误。文选五十八载碑‘ 文为德表,范为士则’。”
〔三〕 嘉锡案:此出裴启语林,见御览四百六十四引。
18 嵇中散既被诛,向子期举郡计入洛,文王引进,问曰:“
闻君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对曰:“巢、许狷介之士,不足多慕。”〔一〕王大咨嗟。向秀别传曰:“秀字子期,河内人。少为同郡山涛所知,又与谯国嵇康、东平吕安友善,并有拔俗之韵,其进止无不同,而造事营生业亦不异。常与嵇康偶锻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不虑家之有无,外物不足怫其心。弱冠着儒道论,弃而不录,好事者或存之。或云是其族人所作,困于不行,乃告秀,欲假其名。秀笑曰:‘可复尔耳。’后康被诛,秀遂失图。乃应岁举,到京师,诣大将军司马文王,文王问曰:‘闻君有箕山之志,何能自屈?’秀曰:‘常谓彼人不达尧意,本非所慕也。 ’一坐皆说,随次转至黄门侍郎、散骑常侍。”〔二〕
【校文】
注“无不同” “不同”,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固必”。
注“不虑家之有无” “之”,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人”。
【笺疏】
〔一〕 庄子逍遥游:“尧让天下于许由,曰:‘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郭象注曰:“夫能令天下治,不治天下者也。故尧以不治治之,非治之而治者也。今许由方明既治,则无所代之,而治实由尧,故有子治之言。宜忘言以寻其所况,而或者遂云治之而治者尧也;不治而尧得以治者,许由也。斯失之远矣。”夫治之由乎不治,为之出乎无为也。取于尧而足,岂借之许由哉?若谓拱默乎山林之中,而后得称无为者,此庄、老之谈所以见弃于当涂。当涂者自必于有为之域而不反者,斯由之 也。 嘉锡案:庄生曳尾涂中,终身不仕,故称许由,而毁尧、舜。郭象注庄,号为特会庄生之旨。乃于开卷便调停尧、许之闲,不以山林独往者为然,与漆园宗旨大相乖谬,殊为可异。姚范援鹑堂笔记五十以此为向秀之注,引秀答司马昭语为证。且曰:“郭象之注,多本向秀。此疑鉴于叔夜菲薄汤、武之言,故称山林、当涂之一致,对物自守之偏□,盖逊避免祸之辞欤?”嘉锡以为姚氏之言似矣,而未尽是也。观文学篇注引向、郭逍遥义,始末全同。今郭注亦具载之。则此篇之注出于向秀固无疑义。但文学篇注又引秀别传曰:“秀与嵇康、吕安为友,注庄子既成,以示二子。”是向秀书成之时,嵇康尚无恙。姚氏谓“鉴于叔夜菲薄汤、武之言”者,非也。或者后来有所改定耶?要之魏、晋士大夫虽遗弃世事,高唱无为,而又贪恋禄位,不能决然舍去。遂至进退失据,无以自处。良以时重世族,身仕乱朝,欲当官而行,则生命可忧;欲高蹈远引,则门户靡讬。于是务为自全之策。居其位而不事其事,以为合于老、庄清静玄虚之道。我无为而无不为,不治即所以为治也。魏志王昶传载昶为兄子及子作名字,且以书戒之,略曰:“夫人为子之道,莫大于宝身全行,以显父母。欲使汝曹立身行己,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故以玄默冲虚为名。欲使汝顾名思义,不敢违越也。夫能屈以为伸,让以为得,弱以为彊,鲜不遂矣。若夫山林之士,夷、叔之伦,甘长饥于首阳,安赴火于绵山,虽可以激贪励俗,然圣人不可为,吾亦不愿也。”昶之言如此,可以见魏、晋士大夫之心理矣。向子期之举郡计入洛,虽或怵于嵇中散之被诛,而其以巢、许为不足慕,则正与所注逍遥游之意同。阮籍、王衍之徒所见大抵如此,不独子期一人藉以逊词免祸而已。 嘉锡又案:晋书刘毅传:“文帝辟为相国掾,辞疾,积年不就,时人谓毅忠于魏氏。而帝以其顾望,将加重辟,毅惧,应命。”司马昭之 待士如此,宜向子期之惧而失图也。
〔二〕 晋书本传曰:“后为散骑侍郎,转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在朝不任职,容迹而已。” 劳格晋书校勘记卷中曰:“案任恺传:‘庾纯、张华、温颙、向秀、和峤之徒,皆与恺善;杨珧、王恂、华廙等,充所亲敬。于是朋党纷然。’则秀实系奔竞之徒,乌得云容迹而已哉!” 嘉锡案:子期入任恺之党,诚违老氏和光同尘之旨;然恺与庾纯、张华、和峤之徒,皆忠于晋室,秀与之友善,不失为君子以同德为朋。劳氏讥为奔竞,未免稍过。
19 晋武帝始登阼,探策得“一”。晋世谱曰:“世祖讳炎,字安宇,咸熙二年受魏禅。”王者世数,系此多少。帝既不说,群臣失色,莫能有言者。侍中裴楷进曰:〔一〕“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帝说,群臣叹服。王弼老子注云:“一者,数之始,物之极也。各是一物,所以为主也。各以其一,致此清、宁、贞。”〔二〕
【校文】
注 “安宇” 沈本作“安世”,与晋书武帝纪合。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御览卷一天部引晋书云:‘吏部郎中裴楷。’亦与今晋书不同。据今晋书楷传,楷时已自吏部郎转中书郎。”
〔二〕 王弼本老子第三十九章云: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 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 嘉锡案:河上公本作“侯王得一以天下为正”。
20 满奋畏风。在晋武帝坐,北窗作琉璃屏,实密似疏,奋有难色。〔一〕帝笑之。荀绰冀州记曰:“奋字武秋,高平人,魏太尉宠之孙也。性清平有识,自吏部郎出为冀州刺史。”晋诸公赞曰“ 奋体量清雅,有曾祖宠之风,迁尚书令,为荀顗所害。 ”〔二〕奋答曰:“臣犹吴牛,见月而喘。”〔三〕今之水牛,唯生江淮间,故谓之吴牛也。南土多暑,而此牛畏热,见月疑是日,所以见月则喘。
【校文】
“琉璃屏”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 琉璃扇屏风”。
注“有曾祖宠之风” “曾”字误衍。
【笺疏】
〔一〕 嘉锡案:“难”,山谷内集注八引作“寒”。
〔二〕 程炎震云:“案奋为上官己所杀,见晋书周馥传。在惠帝永兴元年,荀顗死久矣。此荀顗字必误。文选沈约奏弹王源文注引干宝晋纪曰: ‘苗愿杀司隶校尉满奋。’明是苗愿字误为荀顗也。御览三百七十八引异苑曰:‘晋司隶校尉高平满奋,字武秋。丰肥,肤肉溃裂,每至暑夏,辄膏汗流溢。有爱妾,夜取以燃照,炎灼发于屋表。奋大恶之,悉盛而埋之。暨永嘉之乱,为胡贼所烧,皎若烛光。’案奋之死,不至永嘉。上官己之乱,亦非胡贼。异苑殊误。”
〔三〕 嘉锡案:事类赋卷一引风俗通曰:“吴牛望见月则喘,使之苦于日月,怖而喘焉。 ”满奋之言,盖出于此。 嘉锡又案:此出郭子,见御览一百八十八引。
21 诸葛靓在吴,于朝堂大会。晋诸公赞曰:“靓字仲思,琅邪人,司空诞少子也。雅正有才望。诞以寿阳叛,遣靓入质于吴,以靓为右将军、大司马。”孙皓问:“卿字仲思,为何所思?”对曰:“在家思孝,事君思忠,朋友思信,如斯而已。”
【校文】
“如斯而已” “而已”下沈本有 “矣”字。
22 蔡洪洪集录曰:“洪字叔开,吴郡人,有才辩,初仕吴朝。太康中,本州从事,举秀才。”王隐晋书曰:“洪仕至松滋令。”〔一〕赴洛,洛中人问曰:“幕府初开,群公辟命,求英奇于仄陋,采贤俊于岩穴。君吴楚之士,亡国之余,有何异才,而应斯举〔二〕?”蔡答曰:“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旧说云:“隋侯出行,有蛇斩而中断者,侯连而续之,蛇遂得生而去。后衔明月珠以报其德,光明照夜同昼,因曰隋珠。”左思蜀都赋所谓“隋侯鄙其夜光也”。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韩氏曰:“和氏之璧,盖出于井里之中。”大禹生于东夷,文王生于西羌,按孟子曰:“舜生于诸冯,东夷人也;文王生于岐周,西戎人也。”则东夷是舜非禹也。圣贤所出,何必常处。昔武王伐纣,迁顽民于洛邑,尚书曰:“成周既成,迁殷顽民,作多士。”孔安国注曰: “殷大夫心不则德义之经,故徙于王都,迩教诲也。”得无诸君是其苗裔乎?”按华令思举秀才入洛,与王武子相酬对,皆与此言不异,无容二人同有此辞。疑世说穿凿也。〔三〕
【笺疏】
〔一〕 隋志云:“梁有松滋令蔡洪集二卷,录一卷,亡。”
〔二〕 李慈铭云:“案太平广记俊辩类引刘氏小说,载晋蔡洪赴洛。洛中人问曰云云,与此一字不异。其下载又问洪,吴旧姓何如?答曰:‘吴府君圣朝之盛佐’云云。刘氏小说亦义庆所作。旧唐书经籍志载刘义庆小说十卷,其吴府君以下云云,亦见此书赏誉门。惟首云‘有问秀才吴旧姓何如’,不言是问蔡洪。孝标注曰:‘秀才蔡洪也。’其余语异同,别识彼卷。” 嘉锡案:孝标注于此条以华令思之对王武子,与此言不异,疑世说为穿凿。于赏誉篇“有问秀才吴旧姓”条,则引蔡洪集与刺史周俊书以证其异同。明此二条所出不同,本非一事。广记所引小说,强相联贯,非也。隋志小说家于殷芸小说外,又有小说五卷,不着撰人。两唐志始有小说十卷,题为刘义庆,未知可据否?考直斋书录解题十一有唐刘餗小说三卷。然则广记所引,未必定是义庆书也。
〔三〕 程炎震云:“御览四百六十四引文士传亦作华谭。” 嘉锡案:书钞七十九引晋中兴书云:“华谭举秀才,至洛,王济嘲之。”又引干宝晋纪云“周浚举华谭为秀才,王武子嘲之”云云。其问答之辞,与世说颇异,而意同。唐修晋书,采入华谭传。又称谭尝荐干宝于朝。则谭之言行,宝当知之甚详。宝实良史,必不阿所好,剿袭蔡洪之辞以为谭语。宜乎孝标以世说为穿凿也。
23 诸名士共至洛水戏。竹林七贤论曰:“王济诸人尝至洛水解禊事。明日,或问济曰:‘昨游,有何语议?’济云云。”〔一〕还,乐令广也。问王夷甫曰:“今日戏乐乎?”虞预晋书曰:“王衍字夷甫,琅邪临沂人,司徒戎从弟,父乂,平北将军。夷甫蚤知名,以清虚通理称,仕至太尉,为石勒所害。”王曰:“裴仆射善谈名理,混混有雅致;〔二〕晋惠帝起居注曰:“裴頠字逸民,河东闻喜人,司空秀之少子也。”冀州记曰:“頠弘济有清识,稽古善言名理。履行高整,自少知名。历侍中、尚书左仆射,为赵王伦所害。”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三〕晋阳秋曰:“华博览洽闻,无不贯综。世祖尝问汉事,及建章千门万户。华画地成图,应对如流,张安世不能过也。”我与王安丰戎也。说延陵、子房,亦超超玄箸。”晋诸公赞曰:“夷甫好尚谈称,为时人物所宗。”
【笺疏】
〔一〕 李详云:“案晋书王戎传作或问王济云云。御览三十引竹林七贤论:王济尝解褉洛水,明日,或问王云云。两书皆属济,与此不同。” 嘉锡案:孝标注引七贤论,正所以着其与世说不同,审言置刘注不言,而必旁引御览,何也?
〔二〕 李慈铭云:“案混混读如孟子原泉混混之混。”
〔三〕 御览引七贤论作“裴逸民叙前言往行,衮衮可听”。
24 王武子、晋诸公赞曰:“ 王济字武子、太原晋阳人,司徒浑第二子也。有俊才,能清言。起家中书郎,终太仆。”孙子荆、文士传曰:“孙楚字子荆,太原中都人也。”晋阳秋曰: “楚,骠骑将军资之孙,南阳太守弘之子。乡人王济,豪俊公子,为本州大中正,访问弘为乡里品状,济曰: ‘此人非乡评所能名,吾自状之曰:“天才英特,亮拔不群。”’〔一〕仕至冯翊太守。”各言其土地人物之美。王云:“其地坦而平,其水淡而清,其人廉且贞。”孙云:“其山嶵巍以嵯峨,〔二〕其水●渫而扬波,〔三〕其人磊呵而英多。”按:三秦记、语林载蜀人伊籍称吴土地人物,与此语同。
【笺疏】
〔一〕 程炎震云:“魏志孙资传注引晋阳秋云:‘访问关求楚品状。’晋书楚传云:‘访问铨邑人品状。’此注云:‘访问弘为邑人品状。’盖衍‘弘’字。天才二语,文选五十四辨命论,六十竟陵王行状注,两引郭子作‘孙楚状王济’,盖传闻异辞。御览二百六十五引郭子较选注为详,仍是王状孙,非孙状王也。”
李慈铭云:“案弘字误。晋书孙楚传作‘访问铨邑人品状,至楚,济曰:“此人非卿所能目,吾自为之。”乃状楚曰’云云。访问者,魏、晋制,中正以下,皆设访问。晋书刘卞传:‘卞入太学试经,为台四品吏,访问令写黄纸一鹿车,卞曰:“ 刘卞非为人写黄纸者也。”访问怒,言于中正,退为尚书令史。’”
〔二〕 文选十一鲁灵光殿赋云:“ 瞻彼灵光之为状也,则嵯峨嶵嵬,峞巍□●。”张载注曰:“皆其形也。”李善注曰:“皆高 峻之貌。”古文苑十二董仲舒山川颂云:“山则巃嵷□嶊,嵬●嶵巍。”章樵注曰:“嶵,才贿反。巍嵬字平声,并高峻崇积貌。”
〔三〕 嘉锡案:慧琳一切经音义四十六大智度论音云:“字林:浃渫,谓冰冻(原误东)相着也。论文作甲,非体也。”据慧琳言,则大智度论作甲渫,盖即●渫之省写。●字说文所无。当作浃渫。此云“●渫而扬波”,盖状波动之貌,如冰冻之相着也。
文选八上林赋“水玉磊砢” ,郭璞注曰:“水玉,水精也。磊砢,魁礨貌也。”
25 乐令女适大将军成都王颖。虞预晋书曰:“乐广字彦辅,南阳人。清夷冲旷,加有理识。累迁侍中、河南尹。在朝廷用心虚淡,时人重其贞贵,代王戎为尚书令。”八王故事曰:“司马颖字叔度,世祖第十九子,封成都王、大将军。”王兄长沙王执权于洛,晋百官名曰:“司马乂字士度,封长沙王。”八王故事曰:“世祖第十七子。” 遂构兵相图。长沙王亲近小人,远外君子,凡在朝者,人怀危惧。乐令既允朝望,加有婚亲,群小谗于长沙。长沙尝问乐令,乐令神色自若,徐答曰:“岂以五男易一女?”〔一〕晋阳秋曰:“成都王之起兵,长沙王猜广,广曰:‘宁以一女而易五男? ’乂犹疑之,遂以忧卒。”由是释然,无复疑虑。〔二〕
【校文】
“既允朝望” “允”,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处”。
【笺疏】
〔一〕 通鉴八十五胡注曰:“谓附颖,则五男被诛。”
〔二〕 嘉锡案:晋阳秋谓“乂犹疑之”,而世说以为“无复疑虑”,盖传闻异辞。颖以大安二年起兵讨乂,而乐广即卒于次岁永兴元年正月。则晋阳秋谓广以忧卒,信矣。故晋书本传不从世说。
26 陆机诣王武子,晋阳秋曰:“机字士衡,吴郡人。祖逊,吴丞相。父抗,大司马。机与弟云并有俊才。司空张华见而说之,曰:‘平吴之利,在获二俊。’”机别传曰:“博学善属文,非礼不动。入晋,仕着作郎,至平原内史。”武子前置数斛羊酪,指以示陆曰:“卿江东何以敌此?”陆云: “有千里莼羹,但未下盐豉耳!〔一〕”
【笺疏】
〔一〕 黄朝英缃素杂记三云:“陆机曰:‘千里莼羹,末下盐豉。’所载此而已。及观世说曰:‘千里莼羹,但未下盐豉耳!’或以谓千里、末下皆地名,是未尝读世说而妄为之说也。或以谓千里者,言其地之广,是盖不思之甚也。如以千里为地之广,则当云莼菜,不当云羹也。或以谓莼羹不必盐豉,乃得其真味,故云未下盐豉。是又不然。盖洛中去吴有千里之远,吴中莼羹自可敌羊酪。第以其地远未可卒致,故云但未下盐豉耳。意谓莼羹得盐豉尤美也。此言近之矣。今询之吴人信然。”(杂记于此下仍以千里、末下为地名,自驳其前说。详审文义,乃后人评语,混入正文,非原书所有。今不取。)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八引艺苑雌黄云:“作晋史者取世说之语,而删去两 字,但云‘千里莼羹,未下盐豉’。故人多疑之。或言千里、未下皆地名,或言自洛至吴有千里之遥,是皆不然。盖千里,湖名也。千里湖之莼菜,以之为羹,其美可敌羊酪,然未可猝至,故云‘但未下盐豉耳’!子美有别贺兰铦诗云:‘我恋岷下芋,君思千里莼。’以‘岷下’对‘千里’,则千里为湖名可知。酉阳杂俎酒食品,亦有千里莼”(按见杂俎卷七)。王楙野客丛书十云:“湖人陈和之言千里地名,在建康境上,其地所产莼菜甚佳。计末下亦必地名。缃素杂记、渔隐丛话皆引世说之言,谓末下当云未下。仆谓末下少见出处,千里莼言者甚多。如南史载沈文季谓崔祖思曰:‘千里莼羹,非关鲁卫。’梁太子启曰:‘吴愧千里之莼,蜀惭七菜之赋。’吴均移曰:‘
千里莼羹,万丈名脍。’千里之莼,其见称如此。” 嘉锡案:陆机此事,出于郭子。书钞一百四十四、御览八百五十八及八百六十一引郭子,均作“千里莼羹,未下盐豉”。世说采用郭子,嫌其语意不明,增加数字耳。艺苑雌黄以为晋书删世说者,非也。六朝、唐人均以千里莼为一物,杜甫又以对岷下之芋,则千里自当是地名。蔡梦弼艸堂诗笺二十三曰:“ 千里者,吴石塘湖名也。”石塘湖不知在何县?太平寰宇记九十曰:“溧阳县千里湖产莼,陆机云‘千里莼羹,未下盐豉’,即此。”景定建康志十八曰:“千里湖在溧阳县东南十五里,至今产美莼,俗呼千里渰,与故县渰相连。”是千里湖确有其地,与野客丛书在建康境之说合。然御览一百七十引舆地志曰:“吴大帝以陆逊为华亭侯,以其所居为封也。华亭谷出佳鱼、蒪菜,故陆机云‘千里蒪羹,未下盐豉’。”则所谓千里湖者,似当在华亭,而不在溧阳。及考之诸书,华亭谷水,却无千里湖之名。疑不能明,存以俟考。要之,千里之为地名,乃唐、宋相承之旧说,不可易也。世说云:“但未下盐豉耳!”语意明白,无烦曲解。齐民要术八曰: “食脍鱼、莼羹、芼羹之菜,莼 为第一。唯芼莼而不得着葱●及米糁菹醋等,莼尤不宜咸。羹熟,即下清冷水。大率羹一斗,用水一升,多则加之益羹,清隽甜美。(吉石盦影宋本作羹,误。)悉不得搅,搅则鱼莼碎,令羹浊而不得好。”又引食经曰: “莼羹鱼长二寸,唯莼不切。鲤鱼冷水入莼,白鱼冷水入莼,沸入鱼与咸豉。”又云:“鱼半体熟,煮三沸,浑下莼与豉汁渍盐。”此皆作莼羹必下盐豉之证也。陆云“但未下盐豉”者,言莼羹之浓滑甜美,足敌羊酪。但以二物相较,则羊酪乃未下盐豉之莼羹耳。盖酪味纯甜,莼下盐豉则其味咸,与酪不类矣。不明言酪不如莼,而言外自见莼味尤在酪上,此所以为名对也。徒以唐修晋书采用郭子较世说少二虚字,而宋时刻本又或误未下为末下,(今涵芬楼影印宋刻本尚不误。)于是异说纷然,以末下为地名。夷考其实,则古今并无此地,乃在无何有之乡。建康志从而为之说曰“或说千当作芊,末当作秣。千末皆省文也。秣下即秣陵”云云。无论秣陵之称末下,绝不见于他书,且由未而之末,由末而之秣,一字数变,以伸其说。穿凿附会,亦已甚矣!信如所言,则千里莼羹与末下盐豉,乃是两物。不知水煮盐豉,是何美味?士衡乃举以敌羊酪,宁不为伧人所笑哉!齐民要术六有作酪法:“牛羊乳皆得别作,和作,随作意。”陆游剑南诗稿卷二十七戏咏山阴风物自注云: “莼菜最宜盐豉,所谓‘未下盐豉’者,言下盐豉则非羊酪可敌,盖盛言莼菜之美尔。” 嘉锡案:自来解释此两句,惟此说最确。
嘉锡案:明末人徐树丕识小录卷三云:“千里,湖名,其地莼菜最佳。陆机答谓未下盐豉,尚能敌酪;若下盐豉,酪不能敌矣。”徐氏此解极妙,与余意合。
27 中朝有小儿,父病,行乞药。主人问病,曰:“患疟也。”主人曰:“尊侯明德君子,何以病疟?”俗传行疟鬼小,多不病巨人。故光武尝谓景丹曰:“尝闻壮士不病疟,大将军反病疟耶? ”答曰:“来病君子,所以为疟耳。”
【校文】
注“光武”下,景宋本及沈本俱有 “皇帝”二字。
28 崔正熊诣都郡。都郡将姓陈,〔一〕问正熊:“君去崔杼几世?”答曰:“民去崔杼,如明府之去陈恒。”晋百官名曰:“崔豹字正熊,燕国人,惠帝时官至太傅丞。”〔二〕
【笺疏】
〔一〕 嘉锡案:都郡将者,以他郡太守兼都督本郡军事也。
〔二〕 李慈铭云:“案太傅无丞,当是仆字之误。”
29 元帝始过江,朱凤晋书曰:“帝讳叡,字景文。祖□,封琅邪王,父恭王瑾嗣。帝袭爵为琅邪王。少而明惠,因乱过江起义,遂即皇帝位。谥法曰:始建国都曰元。”谓顾骠骑曰:“寄人国土,心常怀惭。”荣跪对曰:“臣闻王者以天下为家,是以耿、亳无定处,帝王世纪曰: “殷祖乙徙耿,为河所毁,今河东皮氏耿乡是也。盘庚五迁,复南居亳,今景亳是也。”九鼎迁洛邑。春秋传曰:“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今之偃师是也。愿陛下勿以迁都为念。〔一〕”
【笺疏】
〔一〕 嘉锡案:顾荣卒于元帝未即位以前,不当称陛下。世说此条已为敬胤所驳,见汪藻考异。
30 庾公造周伯仁。虞预晋书曰:“周顗字伯仁,汝南安城人,扬州刺史浚长子也。 ”晋阳秋曰:“顗有风流才气,少知名,正体嶷然,侪辈不敢媟也。汝南贲泰渊通清操之士,尝叹曰:‘汝颍固多贤士,自顷陵迟,雅道殆衰,今复见周伯仁。伯仁将祛旧风,清我邦族矣。’举寒素,累迁尚书仆射,为王敦所害。”伯仁曰:“君何所欣说而忽肥?”庾曰:“君复何所忧惨而忽瘦?”伯仁曰:“吾无所忧,直是清虚日来,滓秽日去耳。”
31 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一〕藉卉饮宴。丹阳记曰:“新亭,吴旧立,先基崩沦。隆安中,丹阳尹司马恢之徙创今地。” 周侯顗也。中坐而叹曰:“ 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二〕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导也。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春秋传曰:“楚伐郑,诸侯救之。郑执郧公钟仪献晋,景公观军府,见而问之曰:‘南冠而絷者为谁?’有司对曰:‘楚囚也。’使税之。 问其族,对曰:‘伶人也。’‘能为乐乎?’曰:‘先父之职,敢有二事。’与之琴,操南音。范文子曰:‘楚囚,君子也。乐操土风,不忘旧也。君盍归之?以合晋、楚之成。’”
【校文】
注“使税之” “税”,景宋本及沈本俱作“脱”。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御览一百九十四引丹阳记曰:京师三亭。新亭,吴旧亭也。故基沦毁。隆安中,有丹阳尹司马恢移创今地。谢石创征虏亭。三吴缙绅创冶亭。并太元中。”演繁露续集卷二云:“ 案此所言,乃王导正色处,则凡晋、宋闲新亭,已非吴时新亭矣。”
〔二〕 赵绍祖通鉴注商四曰:“按王导传本作‘有江山之异’。此大概言神州陆沈,非复一统之旧,故诸名士闻之伤心,相视流涕。通鉴偶易作江河,注遂为之傅会,乃使情味索然。”
李慈铭云:“案孙氏志祖曰:‘通鉴八十七作“举目有江河之异”。胡三省注云: “言洛都游宴多在河滨,而新亭临江渚也。”解江河二字最明析。世说改江河作山河,殊无义。晋书王导传作江山亦非。’”陈援庵通鉴胡注表微校雠篇云:“江河,世说新语作山河。太平御览一九四所引同。晋书王导传,宋本作江河,明监本、汲古阁本、清殿本均作江山。赵绍祖读误本晋书,先入为主,故以江山为是,以江河为‘情味索然’。不知温公、身之所据之晋书,自作江河,何得谓通鉴偶易?又何得谓胡注傅会?”
说郛卷二十引周密浩然斋意抄云:“风景不殊,举目有山河之异。此江左新亭语,寻常读去,不晓其语。盖洛阳四山围,伊、洛、瀍、涧在中。时建康亦四山围,秦淮直其中,故云耳。所以李白诗曰‘山似洛阳多’。许浑诗云‘只有青山似洛中’ 。” 嘉锡案:方舆胜览引曾极金陵百咏,其新亭题下自注与此略同。密盖即用极说也。嘉锡又案:敦煌唐写本残类书客游篇引世说,“美日”作“暇日”。新亭上有“出”字,“正自有山河之异”句作“举目有江山之异”,与晋书合,知唐人所见世说固作“江”。本篇袁彦伯叹曰:“江山辽落,居然有万里之势。”知“江山 ”为晋人常语,不必改作“江河”也。
32 卫洗马初欲渡江,形神惨悴,语左右云: “见此芒芒,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晋诸公赞曰:“卫玠字叔宝,河东安邑人。祖父瓘,太尉。父恒,黄门侍郎。”玠别传曰:“玠颖识通达,天韵标令,陈郡谢幼舆敬以亚父之礼。论者以为出王眉子、平子、武子之右。世咸谓‘诸王三子,不如卫家一儿’。娶乐广女。裴叔道曰:‘妻父有冰清之姿,婿有璧润之望,所谓秦晋之匹也。’为太子洗马。〔一〕永嘉四年,南至江夏,与兄别于梁里涧,语曰:‘在三之义,人之所重,今日忠臣致身之道,可不勉乎?’行至豫章,乃卒。”〔二〕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洗马之洗,读为先,去声。此官始于东汉。续汉志:‘太子洗马,比六百石,员十六人。太子出,则当直者前导威仪。’ 盖洗马犹前马。国语:‘越王亲为夫差前马。’见汉书如淳注,引作‘先马’,云‘先或作洗’。韩 非子云:‘身执戈为吴王洗马。’洗者,先之借字也。”
〔二〕 御览四百八十九引晋中兴书曰:“卫玠兄璪,时为散骑侍郎,内侍怀帝。玠以天下将乱,移家南行,母曰:‘我不能舍仲宝而去也。’玠启喻深至,为门户大计,母涕泣从之。临别,玠谓璪曰:‘
在三之义,人之所重。今可谓致身授命之日,兄其勉之!’乃扶将老母,转至豫章。而洛城失守,璪没焉。” 嘉锡案:今晋书玠传略同。然则叔宝南行,纯出于不得已。明知此后转徙流亡,未必有生还之日。观其与兄临诀之语,无异生人作死别矣。当将欲渡江之时,以北人初履南土,家国之忧,身世之感,千头万绪,纷至沓来,故曰不觉百端交集,非复寻常逝水之叹而已。
33 顾司空未知名,诣王丞相。丞相小极,〔一〕对之疲睡。顾思所以叩会之,顾和别传曰:“和字君孝,吴郡人。祖容,吴荆州刺史。父相,晋临海太守。和总角知名,族人顾荣雅相器爱,曰 ‘此吾家之骐骥也,必振衰族。’累迁尚书令。”因谓同坐曰:“昔每闻元公顾荣。道公协赞中宗,〔二〕保全江表,邓粲晋纪曰:“导与元帝有布衣之好,知中国将乱,劝帝渡江,求为安东司马,政皆决之,号仲父。晋中兴之功,导实居其首。”体小不安,令人喘息。”丞相因觉,谓顾曰:“此子珪璋特达,〔三〕机警有锋。”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小极字亦见本书文学篇‘中朝有怀道之流’条。汉书匈奴传:‘匈奴孕重堕犊,罢极,苦之。’师古曰:‘极,困也。’魏志华陀传:‘人体欲得劳动,但不得当使极耳。’又晋书顾和传云‘赠侍中司空’,此注未备,恐有脱文”
〔二〕 程炎震云:“王导初为扬州,以和为从事,在元帝时,安得称中宗?宜张南漪讥之也。”
〔三〕 刘盼遂曰:“按小戴记聘义:‘珪璋特达,德也。’郑注:‘惟有德者,无所不达,不有须而成也。’王丞相引礼文以赞顾,盖用郑义,谓顾不须绍介自足通达也。”
34 会稽贺生,体识清远,言行以礼。贺循别见。〔一〕不徒东南之美,尔雅曰:“东南之美者,有会稽之竹箭焉。”实为海内之秀。〔二〕
【笺疏】
〔一〕 循事见规箴篇“元帝时廷尉张闿”条注。
〔二〕 李慈铭云:“案会稽贺生上,疑有脱文。晋书顾和传以不徒东南之美二句,皆是王导目和语。” 嘉锡案:此不知何人之言,世说自他书摘出,失其本末耳。
35 刘琨虽隔阂寇戎,志存本朝,王隐晋书曰:“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人。祖迈,有经国之才。父璠,光禄大夫。琨少称俊朗,累迁司徒长史、尚书右丞。迎大驾于长安,以有殊勋,封广武侯。年三十五,出为并州刺史,为段日磾所害。”谓温峤曰: “班彪识刘氏之复兴,马援知汉光之可辅。汉书叙传曰:“彪字叔皮,扶风人,客于天水。陇西隗嚣有窥觎之志,彪作王命论以讽之。”东观汉记曰:“
马援字文渊,茂陵人。从公孙述、隗嚣游,后见光武曰: ‘天下反覆,盗名字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寥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帝甚壮之。”今晋阼虽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于河北,使卿延誉于江南。子其行乎?”温曰:“峤虽不敏,才非昔人,明公以桓、文之姿,建匡立之功,岂敢辞命!”虞预晋书曰:“峤字太真,太原祁人。少标俊清彻,英颖显名,为司空刘琨左司马。是时二都倾覆,天下大乱,琨闻元皇受命中兴,慷慨幽、朔,志存本朝。使峤奉使,峤喟然对曰:‘峤虽乏管、张之才,而明公有桓、文之志,敢辞不敏,以违高旨?’以左长史奉使劝进,累迁骠骑大将军。”
【校文】
注“尚书右丞” 景宋本“书”下有“左”字。
注“殊勋”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 “异勋”。疑宋人刻书避晏殊名改。
36 温峤初为刘琨使来过江。〔一〕于时江左营建始尔,纲纪未举。温新至,深有诸虑。既诣王丞相,陈主上幽越,社稷焚灭,山陵夷毁之酷,有黍离之痛。温忠慨深烈,言与泗俱,丞相亦与之对泣。叙情既毕,便深自陈结,丞相亦厚相酬纳。既出,欢然言曰:“ 江左自有管夷吾,此复何忧?”史记曰:“管仲夷吾者,颍上人。相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语林曰:“初温奉使劝进,晋王大集宾客见之。温公始入,姿形甚陋,合坐尽惊。既坐,陈说九服分崩,皇室弛绝,晋王君臣莫不歔欷。及言天下不可以无主,闻者莫不踊跃,植发穿冠。王丞相深相付讬。温公既见丞相,便游乐不住,曰‘既见管仲,天下事无复忧。’”
【笺疏】
〔一〕 文选劝进表注引王隐晋书曰:“温峤字泰真,太原人也。刘琨假守左长史西台,除司空右司马。五年,琨使诣江南。” 嘉锡案:□帝建兴五年,即元帝建武元年。
37 王敦兄含为光禄勋。含别传曰:“含字处弘,琅邪临沂人。累迁徐州刺史、光禄勋,与弟敦作逆,伏诛。”敦既逆谋,〔一〕屯据南州,含委职奔姑孰。邓粲晋纪曰:“ 初,王导协赞中兴,敦有方面之功。敦以刘隗为闲己,举兵讨之。故含南奔武昌,朝廷始警备也。”〔二〕王丞相诣阙谢。中兴书曰:“导从兄敦,举兵讨刘隗,导率子弟二十余人,旦旦到公车,泥首谢罪。”司徒、丞相、扬州官僚问讯,〔三〕仓卒不知何辞。顾司空时为扬州别驾,〔四〕援翰曰:“王光禄远避流言,明公蒙尘路次,群下不宁,不审尊体起居何如?”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逆谋’当是‘谋逆’误倒。”
〔二〕 程炎震云:“南州解在本篇 ‘宣武移镇南州’条下。然敦以太宁二年,下屯于湖,自领扬州牧,故姑孰得蒙州称。若永昌元年,但进兵芜湖,未据姑孰。刘注引邓粲晋纪,足以正本文之失也。 ”
〔三〕 程炎震:“永昌元年,王敦叛时,导为司空,不为司徒。至成帝咸康四年,改司徒为丞相,以导为之。去永昌之元,十六七年矣。此司徒丞相四字,徒当作空,丞相二字当衍,止是司空扬州西府官僚耳。”
〔四〕 通典三十二云王丞相集有教曰:“顾和理识清敏,劭今端古,宜得其才,以为别驾。”
38 郗太尉拜司空,〔一〕语同坐曰:“平生意不在多,值世故纷纭,遂至台鼎。朱博翰音,实愧于怀。”〔二〕汉书曰:〔三〕“朱博字子元,杜陵人。为丞相,临拜,延登受策,有大声如钟鸣。上问扬雄,李寻对曰:〔四〕‘洪范所谓鼓妖者也。人君不聪,空名得进,则有无形之声。’〔五〕博后坐事自杀。”〔六〕故序传曰:“博之翰音,鼓妖先作。”易中孚曰:“上九,翰音登于天,贞凶。”王弼注曰:“翰,高飞也。飞者,音飞而实不从也。”〔七〕
【校文】
注“飞者音飞”上“飞”字景宋本作“音”。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咸和四年,郗鉴为司空。”
〔二〕 嘉锡案:鉴志存谦退,故其言如此。御览二百七引晋中兴书曰:“郗鉴为太尉,虽在公位,冲心愈约。劳谦日仄,诵玩坟索。自少及长,身无择行。家本书生,后因丧乱,解中从戎,非其本愿。常怀慨然。”可与此条相印证。
〔三〕 注文汉书,系指五行志也。
〔四〕 “李寻对曰”,汉书作“寻对曰”。
〔五〕 “则有无形之声”,汉书作 “有声无形,不知所从生”。
〔六〕 “博后坐事自杀”,汉书作 “博坐为奸谋自杀”。
〔七〕 嘉锡案:王弼魏人,其注似未可以解汉书。然观李寻谓博“
空名得进,有声无形”,亦有音飞而实不从之义。则班固之意,当与王弼无大异也。周易集解十二中孚上九象曰:“翰音登于天,何可长也。” 侯果曰:“穷上失位,信不由中。以此申命,有声无实。中实内丧,虚华外扬,是翰音登天也。巽为鸡,鸡曰翰音,虚音登天,何可久也。”可与汉书相发明。
39 高坐道人不作汉语,〔一〕或问此意,简文曰:“以简应对之烦。”高坐别传曰:“和尚胡名尸黎密,西域人。传云国王子,以国让弟,遂为沙门。永嘉中,始到此土,止于大市中。和尚天姿高朗,风韵遒迈。丞相王公一见奇之,以为吾之徒也。周仆射领选,抚其背而叹曰:‘若选得此贤,令人无恨。’俄而周侯遇害,和尚对其灵坐,作胡祝数千言,音声高畅,既而挥涕收泪,其哀乐废兴皆此类。性高简,不学晋语。诸公与之言,皆因传译。然神领意得,顿在言前。”塔寺记曰:“尸黎密冢曰高坐,在石子冈。常行头陀,卒于梅冈,即葬焉。晋元帝于冢边立寺,因名高坐。”〔二〕
【校文】
注“冢曰” 景宋本作“宋曰”者是。“宋曰”犹云“汉曰”、“
晋曰”,谓以中国语译西域语也。沈本作“家曰”,亦非。
【笺疏】
〔一〕 宋周必大二老堂杂志五引高僧传,载高坐事,自注云:“疑若今时谓僧为上坐。”
〔二〕 嘉锡案:高僧传一帛尸梨蜜传与注所引高坐别传略同。惟云“晋咸康中卒,春秋八十余。蜜常在石子冈东行头陀,既卒,因葬于此。成帝怀其风,为树刹冢所。后有关右沙门来游京师,乃于冢处起寺,陈郡谢混赞成其业,追旌往事,仍曰高座寺也 ”。与注所引塔寺记大异。咸康是成帝年号,蜜既卒于咸康,则立寺者是成帝,而非元帝明矣。”
40 周仆射雍容好仪形,诣王公,初下车,隐数人,〔一〕王公含笑看之。既坐,傲然啸咏。王公曰:“卿欲希嵇、阮邪?”答曰:“何敢近舍明公,远希嵇、阮!”邓粲晋纪曰:“伯仁仪容弘伟,善于俛仰应答,精神足以荫映数人。深自持,能致人,而未尝往焉。”
【笺疏】
〔一〕 刘盼遂曰:“隐数人,解者多谓隐为荫映,非也。隐即●之借字。说文□部:‘● ,有所依也。从□工,读与隐同。’故●亦可用隐为之。孟子‘隐几而卧’,赵注:‘隐,倚也。’本书贤媛篇:‘韩康伯母隐古几毁坏。’是隐作依解之证。而隐依亦声转也。仆射之隐数人,盖谓凭依数人而行耳。本书雅量篇:‘子敬神色恬然,徐唤左右,扶凭而出,不异平常。’‘顾和始作扬州从事’条注引语林曰:‘周侯饮酒已醉,着白祫,凭两人来诣丞相。’宋书五行志一:‘谢灵运每出入,自扶接者常数人。民间谣曰:‘ 四人挈衣裙,三人捉就席。’是南朝人士出入扶依人者,自成见惯。仆射之下车隐数人,亦犹是矣。”周祖谟曰:“隐释为依,极是。但不必谓隐为●之借字也。” 嘉锡案:庄子齐物论 “南郭子綦,隐几而坐”。释文云:“隐,冯也。”邓粲晋纪所谓“伯仁精神,足以荫映数人”。别是一义,与世说语本不相蒙。若因此释隐为荫映则误矣。
41 庾公尝入佛图,见卧佛,涅槃经云:“如来背痛,于双树闲北首而卧,故后之图绘者为此象。”曰:“此子疲于津梁。”〔一〕于时以为名言。
【笺疏】
〔一〕 国语晋语二曰:“公子夷吾私于公子絷曰:‘亡人苟入,且入河外列城五,岂谓君无有,亦为君之东游津梁之上,无有急难也。’”注云:“津,水也。梁,桥也。”尔雅释天曰:“箕斗之闲,汉津也。”注云:“箕,龙尾。斗,南斗。天汉之津梁。” 嘉锡案:此譬喻之言,谓佛说法接引,普渡众生,咸登觉岸,如济水之有津梁也。高僧传七载僧肇答刘遗民书曰:“领公远举,乃是千载之津梁。”意与此同。晋书孔愉传,安帝隆安中下诏曰:“领军将军孔安国,可以本官领东海王师,必能导达津梁,依仁游艺。 ”以津梁喻师道,其义一也。
42 挚瞻曾作四郡太守,大将军户曹参军,复出作内史,挚氏世本曰:“瞻字景游,京兆长安人,太常虞兄子也。父育,凉州刺史。瞻少善属文,起家着作郎。中朝乱,依王敦为户曹参军。历安丰、新蔡、西阳太守。〔一〕见敦以故坏裘赐老病外部都督。瞻谏曰‘尊裘虽故,不宜与小吏。’敦曰:‘何为不可?’瞻时因醉,曰:‘若上服皆可用赐,貂 蝉亦可赐下乎?’敦曰:‘非喻,所引如此,不堪二千石。’瞻曰:‘瞻视去西阳,如脱屣耳!’敦反,〔二〕乃左迁随郡内史。”年始二十九。尝别王敦,敦谓瞻曰:“卿年未三十,已为万石,亦太蚤。”瞻曰:“方于将军,少为太蚤;比之甘罗,已为太老。”挚氏世本曰:“瞻高亮有气节,故以此答敦。后知敦有异志。建兴四年,与第五琦据荆州以距敦,竟为所害。”〔三〕史记曰:“甘罗,秦相茂之孙也。年十二,而秦相吕不韦欲使张唐相燕,唐不肯行,甘罗说而行之。又请车五乘以使赵,还报秦,秦封甘罗为上卿,赐以甘茂田宅。”
【校文】
注“西阳太守” “太守”,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内史”。
注“第五琦” “琦”,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猗”。
【笺疏】
〔一〕 案世说言曾作四郡太守,而此只有三郡,疑有脱字。
〔二〕 李慈铭云:“案反当是怒字之误。是时敦未反也。其后与第五猗拒敦被害,时敦方为元帝所倚任。晋书周访传至称为‘贼帅杜曾、挚瞻、胡混等’,则其冤甚矣。” 嘉锡案:瞻以大兴二年五月被害,王敦至永昌元年正月始举兵反,在瞻死后一年有余。方瞻未死之时,敦固元帝之亲信大臣也。而此已云敦反者,盖第五猗奉愍帝命来镇荆州,而敦自以其从弟廙为荆州刺史,发兵拒猗。是抗天子之命吏,故书之以反,非谓其反元帝也。然如此书法,亦太不为元帝留余地矣。
〔三〕 嘉锡案:建兴四年,为愍帝之末。明年元帝即位,改元建武。晋书元帝纪云:“建武元年八月,荆州刺史第五猗为贼帅杜曾所推,遂与曾同反。周访讨曾,大破之。”与挚氏世本年月不合。周访传云:“时梁州刺史张光卒,愍帝以侍中第五猗为征南大将军,监荆、梁、益、宁四州,出自武关。贼率杜曾、挚瞻、胡混等并迎猗,奉之。”叙事较元纪为详,而又不着年月。通鉴八十九叙杜曾迎猗事于建兴三年,盖据华阳国志八。张光之死,在建兴元年九月,约计必数月之后,朝廷始得闻之。及出镇,闲关赴任,逮其至达武关,当在是年耳。至于杜曾、挚瞻之与猗并力,不必同在一时。晋书特因周访之破曾在建武元年,遂总叙之于此。其实瞻之与猗距敦,不妨自在建兴之末。故晋书、通鉴及挚氏世本年月虽不合,似矛盾而非矛盾也。元帝纪又曰:“大兴二年五月甲子,梁州刺史周访及杜曾战于武当,斩之,擒第五猗。”周访传云:“王敦以从弟廙为荆州刺史,讨曾大败。曾遂逐廙,径造沔口,大为寇害。元帝命访击之。进至沌阳,访亲鸣鼓,将士皆腾跃奔走,曾遂大溃。访夜追之,鼓行而进,遂定汉、沔。曾等走固武当。”此即元纪建武元年八月事也。又云:“访谓僚佐曰:‘今不斩曾,祸难未已。’于是出其不意,又击破之。曾遁走,访部将苏温收曾诣军,并获第五猗、胡混、挚瞻等,送于王敦。又白敦,说猗逼于曾,不宜杀。敦不从而斩之。”此即元纪大兴二年五月事也。世本既言瞻以距敦被害,则必与第五猗同时死矣。晋书及通鉴九十一竟不言瞻所终,则未考孝标之注也。瞻为王敦参军,当在建兴四年以前。吴士鉴晋书斠注五十八谓猗为敦所斩,而瞻则敦用为参军,非也。李慈铭越缦堂日记二十三册,光绪元年九月二十四日记云:“晋书周访传,有贼率挚瞻。考世说注引挚氏世本,瞻固晋之忠臣。第五猗受愍帝之命,由侍中出为荆州刺史。时元帝已 有江表之地,而长安旋没于刘聪。愍帝被虏,猗特不顺于元帝,与华轶、周馥同科。元帝之讨灭猗等,正与汉光武之杀谢躬无异。而晋书元帝纪遽书猗与杜曾同反,已为乖误,至王敦此时方为元帝所倚信,未有反迹。要之,挚瞻自以忤敦而死,而名为贼帅,何其谬耶!”
43 梁国杨氏子,九岁,甚聪惠。孔君平王隐晋书曰:“孔坦字君平,会稽山阴人。善春秋,有文辩。□太子舍人,累迁廷尉卿。”诣其父,父不在,乃呼儿出,为设果。果有杨梅,孔指以示儿曰:“此是君家果。”儿应声答曰:“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 〔一〕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御览三百八十五,四百六十四引郭子同。五百二十八引郭子作杨修、孔融。”李慈铭云:“案金楼子捷对篇作杨子州答孔永语。太平广记诙谐门引启颜录作晋杨修答孔君平。”嘉锡案:杨德祖非晋人,晋亦不闻别有杨修,启颜录误也。敦煌本残类书曰:“杨德祖少时与孔融对食梅。融戏曰:‘此君家□。’祖曰:‘孔雀岂夫子家禽?’”与诸书又不同。皆一事而传闻异辞。
44 孔廷尉以裘与从弟沈,孔氏谱曰:“沈字德度,会稽山阴人。祖父奕,全椒令。父群,鸿胪卿。沈至琅邪王文学。”沈辞不受。廷尉曰:“晏平仲之俭,祠其先人,豚肩不掩豆,犹狐裘数十年,刘向别录 曰:“晏平仲名婴,东莱夷维人。事齐灵公、庄公,以节俭力行重于齐。”礼记曰:“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掩豆,君子以为俭也。”又曰:“晏子一狐裘三十年,晏子焉知礼?”注:“豚,俎实也。豆,径尺。言并豚之两肩不能掩豆,喻少也。”卿复何辞此?”于是受而服之。
45 佛图澄与诸石游,〔一〕澄别传曰:“道人佛图澄,不知何许人,出于炖煌,好佛道,出家为沙门。永嘉中,至洛阳,值京师有难,潜遁草泽间。石勒雄异好杀害,因勒大将军郭默略见勒。以麻油涂掌,占见吉凶。数百里外听浮图铃声,逆知祸福。勒甚敬信之。虎即位,亦师澄,号大和尚。自知终日,开棺无尸,唯袈裟法服在焉。”林公曰:“澄以石虎为海鸥鸟。”赵书曰:“虎字季龙,勒从弟也。征伐每斩将搴旗。勒死,诛勒诸儿,袭位。”庄子曰:“海上之人好鸥者,每旦之海上,从鸥游,鸥之至者数百而不止。其父曰‘吾闻鸥鸟从汝游,取来玩之。’明日之海上,鸥舞而不下。”〔二〕
【校文】
注“开棺无尸” “尸”,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尸”。
注“来玩之” “玩”,景宋本作“玩”。
【笺疏】
〔一〕 封氏见闻记卷八云:“邢州内丘县西,古中丘城寺有碑,后赵石勒光初五年所立也。碑云:‘太和上佛图澄愿者, 天竺大国罽宾小王之元子,本姓湿。所以言湿者,思润里国,泽被无外,是以号之为湿。’按高僧名僧传、晋书艺术传,佛图澄并无此姓。今云姓湿,亦异闻也。”
〔二〕 程炎震云:“今庄子无鸥鸟事,乃在列子黄帝篇耳。然宋书六十七谢灵运山居赋云:‘抚鸥●而悦豫。’其自注亦云:‘庄周云:“海人有机心,鸥鸟舞而不下。”’疑今本庄子有佚文也。” 嘉锡案:汉书艺文志庄子五十二篇,今郭象注本止三十三篇,逸者多矣。刘注所引,逸篇之文也。列子伪书,袭自庄子耳。困学纪闻十、读书脞录续编三所辑庄子逸文甚多,独失载此条,盖偶未检。
46 谢仁祖年八岁,〔一〕谢豫章鲲子别见。将送客,尔时语已神悟,自参上流。诸人咸共叹之曰:“年少一坐之颜回。”仁祖曰:“坐无尼父,焉别颜回?”晋阳秋曰:“谢尚字仁祖,陈郡人,鲲之子也。龆龀丧兄,哀恸过人。及遭父丧,温峤唁之,尚号叫极哀。既而收涕告诉,有异常童。峤奇之,由是知名,仕至镇西将军、豫州刺史。”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尚生于永嘉二年戊辰,鲲以永昌元年壬午卒,尚时年十五。”
47 陶公疾笃,〔一〕都无献替之言,朝士以为恨。陶氏叙曰:“侃字士衡,其先鄱阳人,后徙寻阳。侃少 有远概纲维宇宙之志。察孝廉入洛,司空张华见而谓曰:‘后来匡主宁民,君其人也。’刘弘镇沔南,取为长史,谓侃曰:‘昔吾为羊太傅参佐,见语云:“君后当居身处。 ”今相观,亦复然矣。’累迁湘、广、荆三州刺史,加羽葆鼓吹,封长沙郡公、大将军。赞拜不名,剑履上殿。进太尉,赠大司马,谥桓公。”按王隐晋书载侃临终表曰:“臣少长孤寒,始愿有限,过蒙先朝□世异恩。臣年垂八十,位极人臣,启手启足,当复何恨!但以余寇未诛,山陵未复,所以愤慨兼怀,唯此而已!犹冀犬马之齿,尚可少延,欲为陛下北吞石虎,西诛李雄,势遂不振,良图永息。临书振腕,涕泗横流。伏愿遴选代人,使必得良才,足以奉宣王猷,遵成志业。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有表若此,非无献替。仁祖闻之曰:“时无竖刁,故不贻陶公话言。”吕氏春秋曰:“管仲病,桓公问曰:‘子如不讳,谁代子相者?竖刁何如?’管仲曰‘自宫以事君,非人情,必不可用!’后果乱齐。”时贤以为德音。
【校文】
注“临书振腕” “振”,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扼”。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咸和九年陶侃薨。”
48 竺法深在简文坐,刘尹问:“道人何以游朱门?”答曰:“君自见其朱门,贫道如游蓬户。”高逸沙门传曰:“法师居会稽,皇帝重其风德,遣使迎焉,法师暂出应命。司徒会稽王天性虚澹,与法师结殷勤之 欢。师虽升履丹墀,出入朱邸,泯然旷达,不异蓬宇也。”或云卞令。别见。〔一〕
【笺疏】
〔一〕 嘉锡案:高僧传卷四竺道潜传作潜常于简文处遇沛国刘恢,恢嘲之曰“道士何以游朱门”云云。与此不同者,刘惔与刘恢实即一人,故彼作刘恢,而此称刘尹,说详赏誉篇“庾稚恭与桓温书” 条下。
49 孙盛为庾公记室参军,中兴书曰:“盛字安国,太原中都人。博学强识,□着作郎,浏阳令。庾亮为荆州,以为征西主簿,累迁秘书监。”从猎,将其二儿俱行。庾公不知,忽于猎场见齐庄,时年七八岁。庾谓曰:“君亦复来邪?”应声答曰:“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一〕
【笺疏】
〔一〕 嘉锡案:二语乃诗鲁颂泮宫篇语。
50 孙齐由、齐庄二人小时诣庾公,公问:“ 齐由何字?”答曰:“字齐由。”公曰:“欲何齐邪? ”曰:“齐许由。”晋百官名曰:“孙潜字齐由,太原人。”中兴书曰:“潜,盛长子也。豫章太守殷仲堪下讨王国宝,潜时在郡,逼为咨议参军,固辞不就,遂以忧卒。”“齐庄何字?”答曰:“ 字齐庄。”公曰:“欲何齐?”曰:“齐庄周。”公曰:“何不慕仲尼而慕庄周?”对曰:“圣人生知,故难企慕。”庾公大喜小儿对。孙放 别传曰:“放字齐庄,监君次子也。年八岁,太尉庾公召见之。放清秀,欲观试,乃授纸笔令书,放便自疏名字。公题后问之曰:‘为欲慕庄周邪? ’放书答曰:‘意欲慕之。’公曰:‘何故不慕仲尼而慕庄周?’放曰:‘仲尼生而知之,非希企所及;至于庄周,是其次者,故慕耳。’公谓宾客曰:‘王辅嗣应答,恐不能胜之。’卒长沙王相。”〔一〕
【笺疏】
〔一〕 书钞一百三十八引孙放别传曰:“庾公建学校,君年最幼,入为学生,班在诸生后。公问:‘君何独居后?’答曰:‘不见船柂乎?在后所以正舡也。’”
51 张玄之、顾敷,是顾和中外孙,皆少而聪惠。和并知之,而常谓顾胜,亲重偏至,张颇不□。敷别见。续晋阳秋曰:“张玄之字祖希,吴郡太守澄之孙也。少以学显,□吏部尚书,出为冠军将军、吴兴太守。会稽内史谢玄同时之郡,论者以为南北之望。玄之名亚谢玄,时亦称南北二玄,卒于郡。”于时张年九岁,顾年七岁,和与俱至寺中。见佛般泥洹像,弟子有泣者,有不泣者,和以问二孙。玄谓“被亲故泣,不被亲故不泣”。敷曰:“不然,当由忘情故不泣,不能忘情故泣。”大智度论曰:“佛在阴庵罗双树闲入般涅槃,卧北首,〔一〕大地震动。诸三学人,佥然不乐,郁伊交涕。诸无学人,但念诸法,一切无常。”
【校文】
“被亲” “被”,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彼”。
“不被”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 彼不”。
注“卧北首” “卧”,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床”。
注“诸三” 景宋本作“诸二” 。
【笺疏】
〔一〕 慧琳一切经音义廿五曰:“ 般者,音补末反,此梵语也。准经翻为入也。涅槃,此翻为圆寂也。”希麟续一切经音义十曰:“泥洹,或云般泥洹,或云泥越,或云般涅槃,或但云涅槃。此云圆寂。”法云翻译名义集五曰:“肇师涅槃论曰:秦言无为,亦名灭度。言其大患永灭,超度四流。法华、金刚皆云灭度。奘三藏翻为圆寂,贤首云:德无不备称圆,障无不尽称寂。”
52 庾法畅造庾太尉,〔一〕握麈尾至佳,〔二〕公曰:“此至佳,那得在?”法畅曰:“廉者不求,贪者不与,故得在耳。〔三〕” 法畅氏族所出未详。法畅着人物论,自叙其美云:“悟锐有神,才辞通辩。”
【笺疏】
〔一〕 嘉锡案:庾法畅当作康法畅。
〔二〕 嘉锡案:今人某氏(忘其名氏)日本正仓院考古记曰:“麈尾有四柄,此即魏、晋人清谈所挥之麈。其形如羽扇,柄之左右傅以麈尾之毫,绝不似今之马尾拂麈。此种麈尾、恒于魏、齐维摩说法造像中见之。最初者,当始于云冈石窟魏献文帝时代造营之第五洞,洞内后室中央大塔二层四面中央之维摩。厥后龙门滨阳洞中,洞正面上部右面 之维摩。天龙山第三洞,东壁南端之维摩。又瑞典西伦氏中国雕刻集中所载,北魏正始元年、孝昌三年,北齐天保八年诸石刻中维摩所持之麈尾,几无不与正仓院所陈者同形。不过依时代关系,形式略有变化。然皆作扇形也。陈品中有□柄麈尾。柄,柿木质。牙装剥落,尾毫尚存少许。今陈黑漆函中,可想见其原形。”
〔三〕 嘉锡案:高僧传四康僧渊传云:“晋成之世,与康法畅、支敏度等俱过江。畅亦有才思,善为往复,着人物始义论等。畅常执麈尾行。每值名宾,辄清谈尽日。庾元规谓畅曰:‘此麈尾何以常在?’畅曰云云。”考晋代沙门,无以庾为姓者。康为西域胡姓。然晋人出家,亦从师为姓。故孝标以为疑。后文学篇注于康僧渊亦云:“氏族所出未详。”足证二人皆姓康矣。
53 庾稚恭为荆州,庾翼别传曰:“翼字稚恭,颍川鄢陵人也。少有大度、时论以经略许之。兄太尉亮薨、朝议推才,乃以翼都督七州。进征南将军、荆州刺史。”〔一〕以毛扇上武帝。〔二〕武帝疑是故物。傅咸羽扇赋序曰: “昔吴人直截鸟翼而摇之,风不减方圆二扇,而功无加,然中国莫有生意者。灭吴之后,翕然贵之,无人不用。”按庾怿以白羽扇献武帝,帝嫌其非新,反之,不闻翼也。〔三〕侍中刘劭曰:文字志曰:“劭,字彦祖,彭城丛亭人。祖讷,司隶校尉。父松,成皋令。劭博识好学,多艺能,善草隶。初仕领军参军,太傅出东,劭谓京洛必危,乃单马奔扬州。历侍中、豫章太守。”“柏梁云构,工匠先居其下;管弦繁奏,钟、夔先听其音。钟,钟期也。夔,舜乐正。稚恭上扇,以好不以新。”庾后闻之曰:“此人宜在帝左右。”〔四〕
【笺疏】
〔一〕 嘉锡案:文馆词林四百五十七:张望江州都督庾翼碑铭云:“建元二年,康帝晏驾。俄而季兄司空薨逝,乃授都督江、荆、司、冀、雍、梁、益七州诸军事,征西将军领护南蛮校尉,刺史如故。”据碑,亮薨后翼先督三州,进督六州,又连转督三州五州,冰薨后乃督七州。注所引别传有删节,又碑乃晋书穆帝纪、翼本传均作征西将军。此作征南误。
〔二〕 李慈铭云:“案武帝当作成帝。晋书庾怿传言是怿上成帝。成与武字形相似也。各本皆误。”
〔三〕 嘉锡案:类聚卷六十九引语林,正作成帝。御览卷七百二误作城帝。书钞一百三十四引嵇含羽扇赋序曰:“吴楚之士,多执鹤翼以为扇。虽曰出自南鄙,而可以遏阳隔暑。大晋附吴,迁其羽扇,御于上国。”与傅咸序可以互证。演繁露曰:“诸葛武侯挥白羽扇,指麾三军。顾荣征陈敏,自以羽扇挥之。敏众大溃。晋中兴征说曰‘旧羽扇翮用十毛,王敦始省改止用八毛。其羽翮损少,飞翥不终,此其兆也。’ 据此语以求其制度,则是取鸟羽之白者,插扇柄中,全而用之,不细析也。” 嘉锡又案:傅咸言直截鸟翼而摇之,正谓用全翮。今之羽扇犹如此。知其制古今不异,想南宋时不甚行用,故程泰之重费考证耳。
〔四〕 嘉锡案:“此人宜在帝左右 ”,此出语林,见御览卷七百二引。
54 何骠骑亡后,何充别见。〔一〕征褚公入。既至石头,王长史、刘尹同诣褚。褚曰:“真长何以处我?”真长顾王曰:“此子能言。”褚因视王,王曰:“国自有周公。”晋阳秋曰:“充之卒,议者谓太后父裒宜秉朝政,裒自丹徒入朝。吏部尚书刘遐劝裒曰‘会稽王令德,国之周公也,足下宜以大政付之。’裒长史王胡之亦劝归藩,于是固辞归京。”〔二〕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永和二年何充卒。”
〔二〕 李慈铭云:“案褚裒先以都督徐、兖二州刺史,假节镇京口。此处京下脱一‘口’ 字,各本皆脱。”
55 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一〕桓温别传曰:“温字元子,谯国龙亢人,汉五更桓荣后也。父彝,有识鉴。温少有豪迈风气,为温峤所知,累迁琅邪内史,进征西大将军,镇西夏。时逆胡未诛,余烬假息,温亲勒郡卒,建旗致讨,清荡伊、洛,展敬园陵。薨,谥宣武侯。”
【笺疏】
〔一〕 李详云:“晋书桓温传作‘ 自江陵北伐’,即采此条。钱少詹大昕晋书考异云:‘ 宋书州郡志:“晋乱,琅邪国人随元帝过江千余户。太兴三年立怀德县。成帝咸康元年,桓温领郡,镇江乘之蒲洲上,求割丹阳之江乘县立郡。”则温所治之琅玡在江南之江乘。金城亦在江乘。今上元县北境也。温自江陵北伐,何容取道江南邪?’又案郝懿 行晋宋书故:‘金城是琅邪郡下小地名,控镇南北。而晋书地理志无之。宋书州郡志亦无此县,唯南琅邪郡下云:成帝咸康元年,桓温领郡云云。而世说言语篇桓公北征云云。温北征乃自江陵,何由至琅邪之金城?此世说误耳。’”
刘盼遂曰:“案通鉴晋纪:穆帝永和十二年,温自江陵北伐。海西公太和四年,温发姑孰伐燕。金城泣柳事,当在太和四年之行。由姑孰赴广陵,金城为所必经。攀枝流涕,当此时矣。唐修晋书误系此事于永和十二年北伐之役,可谓大误。温于永和十二年之役,北伐姚襄,由江陵赴洛阳,浮汉北上。宁容迂道丹阳?此一不合也。太初四年枋头之役,温时已成六十之叟,览此树之葱茏,伤大命之未集,故抚今追昔,悲不自胜。若洛阳之役,在兹十年前,正温强武之时,宁肯颓唐若是?此二不合也。缘晋书致误,由于采攗世说及庾信枯树赋而未加以覈校,故有此失。钱氏考异亦止考其不合,而未能求其合也。” 嘉锡案:建康实录九引图经云:“金城,吴筑,在今县城东北五十里。中宗于此立琅玡郡也。”通鉴九十七:康帝建元二年,以褚裒为左将军、都督兖州、徐州之琅玡诸军事。兖州刺史,镇金城。注云:“金城在江乘之蒲洲。琅玡侨郡,亦以为治所。”景定建康志十五云:“晋元帝于江乘之金城立琅邪郡,在旧江宁县东北五十里。”又卷二十引旧志:“金城在城东二十五里,吴筑。今上元县金城乡地名金城戍,即其地。”并附考证云“吴后主宝鼎二年,以灵舆法驾迎神于明陵。后主于金城门外露宿。晋大兴中,王氏举兵反,将军刘隗军于金城。咸康中,桓温出镇江东之金城。后温北伐,经金城,见为琅邪时所种柳”云云。然则金城即南琅邪郡治,先有金城,而后有琅邪。钱氏谓琅邪、金城皆在江乘,郝氏以金城为琅邪郡下小地名, 皆非也。钱氏又云:“晋书桓温传:‘温自江陵北伐,行经金城,见少为琅邪时所种柳皆已十围。’乃因庾信枯树赋有‘ 昔年移柳,依依汉南’之语。遂疑金城为汉南地耳。不知赋家寓言,多非其实。即以此赋言之,殷仲文为东阳太守,在桓玄事败之后。而篇末乃言‘桓大司马闻而叹曰’,岂非子虚亡是之谈乎?此事出世说言语篇,但云北征,本无江陵字。”嘉锡以为:此非独唐修晋书之误,其先盖亦有所承也。何以言之?建康实录自卷五至卷十,皆叙东晋之事,与今晋书异同极伙,不知本之何家。其卷九桓温附传“寻又北伐,经金城”云云,虽不言自江陵北伐,然叙在大破姚襄于伊水之前,与今晋书合。此必臧荣绪诸家有采用世说,而误以金城为在汉南者。故庾信摭以入赋。唐修晋书又因袭之耳。赋家固多寓言,亦何必悠谬其词,移之千里哉!至于世说所叙,本无可疑。而郝氏不加详考,强指为误,则其史学不精之过也。
56 简文作抚军时,尝与桓宣武俱入朝,更相让在前。宣武不得已而先之,因曰:“伯也执殳,为王前驱〔一〕。”卫诗也。殳,长一丈二尺,无刃。简文曰:“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二〕”
【笺疏】
〔一〕 伯也执殳二句,见诗伯兮篇。
〔二〕 无小无大二句,见诗鲁颂泮宫篇。
57 顾悦与简文同年,〔一〕而发蚤白。中兴书曰:“悦字君叔,晋陵人。初为殷浩扬州别驾。浩卒,上疏理浩。或谏以浩为太宗所废,必不依许,悦固争之,浩果得申,物论称之。后至尚书左丞。”简文曰:“卿何以先白?”对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二〕顾凯之为父传曰:“君以直道陵迟于世。入见王,王发无二毛,而君已斑白,问君年,乃曰:‘卿何偏蚤白?’君曰:‘松柏之姿,经霜犹茂;臣蒲柳之质,望秋先零。受命之异也。’王称善久之。”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晋书作顾悦之。”程炎震云:“简文崩时年五十三。”
〔二〕 学林五云:“尔雅曰:‘柽,河柳。杨,蒲柳。’所谓蒲柳者,乃柳之一种,其名为蒲柳,是一物也。春秋左氏传曰:‘董泽之蒲,可胜既乎?’杜预注曰:‘蒲柳可以为箭。’崔豹古今注曰 ‘蒲柳,水边生,叶似青杨,亦名蒲杨。’马融广成颂曰:‘树以蒲柳,被以绿莎。’用蒲柳对绿莎,不误也。晋书:‘顾悦之与简文帝同年,而发早白。帝问其故?对曰:“松柏之姿,经霜犹茂;蒲柳之质,望秋先零。”’以松柏对蒲柳,意谓蒲草与柳为二物也,误矣。杜子美重过何氏诗曰:‘手自移蒲柳,家才足稻梁。’ 亦以蒲柳为二物,盖循悦之误也。” 嘉锡案:晋书及世说皆用顾凯之所撰家传,非史臣所自记。晋、唐诗文,虽尚骈偶,然只须字面相对。非如宋人四六必求,铢两悉称也。如观国说,顾悦之既不知蒲柳之为一物,而杜诗又沿其误,则试问如学林卷八所举杜诗“天上鸣鸿雁,池中足鲤鱼。浪传乌 鹊喜,深得鹡鸰诗”。皆以二物对一物,又沿谁之误乎?如其必不可对也,岂其诗律极细之老杜,尚不之知?必待一素无诗名之王观国吹毛而求疵乎?然则顾悦之与杜子美皆未尝误也。观国能考证而不知文义,遽妄议古人,殊为可哂!以其说蒲柳尚详,故仍录之,备参考焉。
58 桓公入峡,绝壁天悬,腾波迅急。晋阳秋曰:“温以永和二年,率所领七千余人伐蜀,拜表辄行。”迺叹曰:“既为忠臣,不得为孝子,如何?”汉书曰:“王阳为益州刺史,行部至邛僰九折阪,叹曰:‘奉先人遗体,奈何数乘此险! ’以病去官。后王尊为刺史,至其阪,问吏曰:‘非王阳所畏之道邪?’吏曰:‘是!’叱其驭曰:‘驱之,王阳为孝子,王尊为忠臣。’”
59 初,荧惑入太微,寻废海西。晋阳秋曰:“泰和六年闰十月,荧惑守太微端门。十一月,大司马桓温废帝为海西公。”晋安帝纪曰:“桓温于枋头奔败,知民望之去也,乃屠袁真于寿阳。既而谓郗超曰:‘足以雪枋头之耻乎?’超曰:‘未厌有识之情也。公六十之年,败于大举,不建高世之勋,未足以镇厌民望。’因说温以废立之事。时温夙有此谋,深纳超言,遂废海西。”〔一〕简文登阼,复入太微,帝恶之。徐广晋纪曰:“咸安元年十二月,荧惑逆行入太微,至二年七月,犹在焉。帝惩海西之事,心甚忧之。”时郗超为中书在直。中兴书曰:“超字景兴,高平人,司空愔之子也。少而卓荦不羁,有旷世之度。累迁中书郎、司徒左长史。”引超入曰:“天命脩短,故非所计,政当无复近日事不? ”超曰:“大司马方将外固封疆,内镇社稷,必无若此之虑。臣为陛下以百口保之。”帝因诵庾仲初诗庾阐从征诗也。曰:“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 声甚凄厉。郗受假还东,帝曰:“致意尊公,家国之事,遂至于此!由是身不能以道匡卫,思患预防,愧叹之深,言何能喻?”因泣下流襟。〔二〕续晋阳秋曰:“帝外压彊臣,忧愤不得志,在位二年而崩。”
【校文】
注“枋头之耻乎” “乎”,景宋本作“耳”。
注“外压彊臣” “压”,景宋本作“厌”。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安帝纪,安字误。考隋书经籍志,不载有晋诸帝之纪。此注所引,亦止有安帝。盖其书唐初已亡。然海西被废之事,不应载于安帝之纪,所未喻也。隋志载陆机、干宝、曹嘉之、邓粲、刘谦之、王韶之、徐广、郭季产八家晋纪。旧唐志陆机晋纪作晋帝纪要。皆荀悦汉纪之类,非以一帝为一纪也。此注所引有邓粲纪。” 嘉锡案:李说误甚。隋志有晋纪十卷,宋吴兴太守王韶之撰。章宗源考证二曰:“宋书王韶之传:父伟之,少有志尚,当世诏命表奏,辄自书写。泰元隆安时事,小大悉撰录之。韶之因此私撰晋安帝阳秋。既成,时人谓宜居史职。即除着作佐郎,使续后事,迄义熙九年。善叙事,辞论可观,为后代嘉史。”南史萧韶传曰:“昔王韶之为隆安纪十卷。说晋末之乱。”史通杂述篇曰:“若王韶之晋安陆记,此之谓偏记者也。”世说注、初学记所引,并题韶 之晋安帝纪。新、旧唐志则称韶之崇安记。
〔二〕 程炎震云:“文选三十八任昉为齐明帝让宣城公第一表注引孙盛晋阳春秋曰:‘郗超假还东,简文帝谓之曰:“致意尊公,家国之事,遂至于此。”’是此文出于孙盛,而孝标不引。吾疑安国着书于枋头败后,未必及禅代事,或选注误耶?御览四百六十九引此文,则云郭子。” 嘉锡案:隋志于晋阳秋下明注云“讫哀帝”,则其书不得有简文时事,无待繁言。选注“孙盛晋阳春秋”六字,乃檀道鸾续晋阳秋之误标,本条注可证。其所以不引此数语者,以其文与世说同,不须复引耳。通鉴一百三注曰:“此亦清谈,但情溢于言外耳。”
60 简文在暗室中坐,召宣武。宣武至,问上何在?简文曰:“某在斯。”时人以为能。〔一〕论语曰:“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 ”注:“历告坐中人也。”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能’下当有‘言’字,各本皆脱。”
61 简文入华林园,顾谓左右曰:“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闲想也。濠、濮,二水名也。庄子曰:“庄子与惠子游濠梁水上,庄子曰:‘倏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 乐邪?’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之不知鱼之乐也?’”“庄周钓在濮水,楚王使二大夫造焉,曰:‘愿以境内累庄子。’ 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者,死已三千年矣,巾笥而藏于庙。此宁曳尾于涂中,宁留骨而贵乎?’ 二大夫曰:‘宁曳尾于涂中。’庄子曰:‘往矣!吾亦宁曳尾于涂中。’”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
【校文】
注“钓在濮水” “在”,沈本作 “于”。
注“吾亦宁曳尾于涂中” 景宋本及沈本皆无“于”字。
“觉鸟兽”“觉”上景宋本及沈本俱有“不”字。
62 谢太傅语王右军曰:“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王曰:文字志曰:“王羲之字逸少,琅邪临沂人。父矿〔一〕,淮南太守。羲之少朗拔,为叔父廙所赏。善草隶,累迁江州刺史、右军将军、会稽内史。”“年在桑榆,〔二〕自然至此,正赖丝竹陶写。恒恐儿辈觉,损欣乐之趣。”〔三〕
【校文】
注“父矿” “矿”,景宋本作“ 旷”,是。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矿当作旷。晋书作旷,各本皆误。”
〔二〕 初学记一引淮南子曰:“日西垂景在树端,谓之桑榆。”注云:“言其光在桑榆树上。” 嘉锡案:当是天文训之文,今本脱去。后汉书冯异传:“玺书劳异曰:‘始虽垂翅回溪,终能奋翼黾池。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李贤注:“淮南子曰:‘至于衡阳,是谓隅中。’”又前书谷子云曰:“ 太白出西方六十日,法当参天。今已过期,尚在桑榆闲。”桑榆,谓晚也。
〔三〕 文选二十四张茂先答何劭诗曰:“自昔同寮采,于今比园庐。衰夕近辱殆,庶几并悬舆。散发重阴下,抱杖临清渠。属耳听□鸣,流目玩倏鱼。从容养余日,取乐于桑榆。”右军之言,似出于此。散发岩阿与陶情丝竹,虽风趣不同,而所以欣然自乐,以遣余年,其致一也。谢安晚岁,虽期功之惨,不废妓乐。盖藉以寄兴消愁。王坦之苦相谏阻,而安不从。至谓“安北出户,不复使人思”,正愤其不能相谅耳。惟右军深解其意,故其言莫逆于心。案右军尝谏安浮文妨要,岂于此忽相阿谀?盖右军亦深于情者。读兰亭序,足以知其怀抱。本传言其誓墓之后,遍游名山,自言当以乐死。是其所好,不在声色,“丝竹陶写”之言,殆专为安石发也。然持论之正,终不及坦之。读者赏其名□可耳。
63 支道林常养数匹马。〔一〕或言道人畜马不韵,支曰:“
贫道重其神骏。”〔二〕高逸沙门传曰:“支遁字道林,河内林虑人,或曰陈留人,本姓关氏。少而任心独往,风期高亮,家世奉法。尝于余杭山沈思道行,泠然独畅。年二十五始释形入道。年五十三终于洛阳。”〔三〕
【笺疏】
〔一〕 吴郡志九云:支遁庵在南峰,古号支硎山,晋高僧支遁尝居此。剜山为龛,甚宽敞。道林喜养骏马,今有白马□,云饮马处也。庵旁石上有马足四,云是道林飞步马迹也。
〔二〕 建康实录八引许玄度集曰: “遁字道林,常隐剡东山,不游人事,好养鹰马,而不乘放,人或讥之,遁曰:‘贫道爱其神骏。’”
〔三〕 程炎震云:“道林安得终于洛阳!下卷伤逝门引支遁传云:‘太和元年终于剡之石城山。’高僧传则云:‘先经余姚坞山中住,晋太和元年闰四月四日,终于所住,因葬焉。’”
64 刘尹与桓宣武共听讲礼记。桓云:“时有入心处,便觉咫尺玄门。”刘曰:“此未关至极,自是金华殿之语。”〔一〕汉书叙传曰:“ 班伯少受诗于师丹。大将军王凤荐伯于成帝,宜劝学,召见宴昵,〔二〕拜为中常侍。时上方向学,郑宽中、张禹朝夕入说尚书、论语于金华殿,诏伯受之。”
【校文】
注“宴昵” 景宋本作“宴昵”。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之字误。” 嘉锡案:刘尹意谓所听者,不过儒生为帝王说书之常谈。非其至也。“之”字不误。
〔二〕 李慈铭云:“案汉书作‘召见宴昵殿’。张注:‘亲戚宴饮会同之殿也。’”
65 羊秉为抚军参军,少亡,有令誉。夏侯孝若为之叙,极相赞悼。羊秉叙曰:“秉字长达,太山平阳人。汉南阳太守续曾孙。大父魏郡府君,即车骑掾元子也。〔一〕府君夫人郑氏无子,乃养秉。龆龀而佳,小心敬慎。十岁而郑夫人薨,秉思容尽哀,俄而公府掾及夫人并卒,秉群从父率礼相承,人不闲其亲,雍雍如也。仕参抚军将军事,将奋千里之足,挥冲天之翼,惜乎春秋三十有二而卒。昔罕虎死,子产以为无与为善,自夫子之没,有子产之叹矣!亡后有子男又不育,是何行善而祸繁也?岂非司马生之所惑欤? ”羊权为黄门侍郎,侍简文坐。帝问曰:“夏侯湛 别见。作羊秉叙绝可想。〔二〕是卿何物?有后不?”羊氏谱曰:“权字道舆,徐州刺史悦之子也。仕至尚书左丞。”〔三〕 权潸然对曰:“亡伯令问夙彰,而无有继嗣。虽名播天听,然胤绝圣世。”帝嗟慨久之。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魏郡府君,羊祉也。车骑掾者,羊繇也。但晋书羊祜传、言魏郡太守祉为京兆太守秘之子。据此叙称大父,是祉与秘皆续之子。则祉为秘弟,疑晋书误也。”
〔二〕 嘉锡案:湛事见文学篇“夏侯湛作周诗”条注。
〔三〕 李慈铭云:“案悦当作忱。卷中方正篇两见,皆作忱。宋书羊欣传亦言‘曾祖忱,晋徐州刺史’。”
66 王长史与刘真长别后相见,〔一〕王长史别传曰:“濛字仲祖,太原晋阳人。其先出自周室,经汉、魏,世为大族。祖父佐,北军中候。父讷,〔二〕叶令。濛神气清韶,年十余岁,放迈不群。弱冠检尚,风流雅正,外绝荣竞,内寡私欲。辟司徒掾、中书郎,以后父赠光禄大夫。”王谓刘曰:“卿更长进。”答曰:“此若天之自高耳。”〔三〕语林曰:“仲祖语真长曰:‘卿近大进。’刘曰‘卿仰看邪?’王问何意?刘曰:‘不尔,何由测天之高也。’ ”
【笺疏】
〔一〕 历代名画记五曰:“王濛字仲祖,晋阳人。放诞不羁,书比庾翼。丹青特妙,颇希高达。常往驴肆家画□车,自云:‘我嗜酒、好肉、善画,但人有饮食、美酒、精绢,我何不往也?’特善清言,为时所重。卒时年三十九。官至司徒左长史。”原注云:“事见中兴书。”
〔二〕 嘉锡案:容止篇注引王氏谱云:“讷父祜,散骑常侍。”晋书王湛传云:“峤字开山,(湛族孙)父佑,以才智称,为杨骏腹心。骏之排汝南王亮,退卫瓘,皆佑之谋也。位至北军中候。”王濛传亦云:“佑,北军中候。”杨骏传云:“济(骏弟)与兄珧,深虑盛满,乃共切谏。骏斥出王佑为河东太守。”隋志有晋散骑常侍王佑集三卷,录一卷。两唐志均作王祜。其人名及官职,互有不同如此。吴士鉴作王濛传注,谓佐为佑之讹。又误作祜。官名则各举其一,其说是也。讷事见容止篇“周侯说王长史父”条。
〔三〕 李慈铭云:“案人虽妄甚,无敢以天自比者。晋人狂诞,习为大言。所诩精理玄辞,大率摭袭佛老。浮文支语,眩 惑愚蒙。盛自矜标,相为欺蔽。王、刘清谈宗主,风流所归。真长识元子之野心,戒车牛之祷疾。在于俦辈,最为可称。而有此谵言,至为愚妄。临川载之,无识甚矣。”
程炎震云:“天之自高,用庄子田子方篇语,刘氏失注。”
庄子:“老聃曰:‘至人之于德也,不修而物不能离焉。若天之至高,地之至厚,日月之自明,夫何脩焉?’”
67 刘尹云:“人想王荆产佳,此想长松下当有清风耳。”荆产,王微小字也。王氏谱曰:“微字幼仁,琅邪人。祖父乂,平北将军。父澄,荆州刺史。微历尚书郎、右军司马。”〔一〕
【校文】
注诸“微”字,沈本俱作“徽”。晋书澄传云:“次子徽,右军司马。”则作徽者是。
68 王仲祖闻蛮语不解,茫然曰:“若使介葛卢来朝,故当不昧此语。”春秋传曰: “介葛卢来朝鲁,闻牛鸣曰:‘是生三牺,皆用之矣。其音云。’问之而信。”杜预注曰:“介,东夷国。葛卢,其君名也。”
69 刘真长为丹阳尹,〔一〕许玄度出都就刘宿。〔二〕续晋阳秋曰:“许询字玄度,高阳人,魏中领军允玄 孙。总角秀惠,众称神童,长而风情简素,司徒掾辟,〔三〕不就,蚤卒。”床帷新丽,饮食丰甘。许曰:“若保全此处,殊胜东山。”刘曰:“卿若知吉凶由人,吾安得不保此!”春秋传曰:“吉凶无门,唯人所召。”王逸少在坐曰:“令巢、许遇稷、契,当无此言。”二人并有愧色。
【校文】
“就刘宿” 景宋本及沈本俱无“ 刘”字。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刘惔为尹,晋书不着何年。德行篇云:‘刘尹在郡,临终绵惙。’惔传亦云‘卒官’。传又记孙绰诣褚裒,言及惔流涕事。按裒以永和五年卒,则惔之死,必先于裒。而简文辅政在永和二年,知惔之为尹,亦在二年以后,五年以前矣。晋书王羲之传叙此于永和十一年去官之后,殊谬。” 嘉锡案:惔传云:“简文帝初作相,与王濛并为谈客,累迁丹阳尹。”故程氏以为惔为尹必在简文辅政之后,然不引本传语,意殊不明。建康实录八云:“永和三年十二月,以侍中刘惔为丹阳尹。”然则无烦考证矣。
〔二〕 李慈铭云:“案许询晋书无传。宋高似孙剡录引晋中兴书云:‘父旼,元帝渡江,迁会稽内史,因居焉。’又引许氏谱云:‘玄度母华轶女。’”
玄度至建业,刘尹为于郡立斋以处之。详见后“刘尹云”条。又案:越缦堂日记第二十一册五十六叶云:“晋书无许询支遁等传。名言佳事,刊落甚多。盖以鸠摩罗什、佛图澄皆有道术,故入之艺术传。遁既缁流,而以风尚 着称,无类可归,遂从阙略。然不列询于隐逸,又何说乎?若收许询,便可附入道林。因及释道安、竺法深、慧远诸人,标举胜会,亦自可观,作史者所不当遗也。许询,剡录有传,集晋书、世说及晋阳秋、中兴书而成者。”嘉锡案:剡录传末有“入剡山,莫知所止。或以为升仙”数语,乃御览五百三所引中兴书,其文本兼叙高阳许询、丹阳许玄二人之事。此数语乃玄事也。而高似孙误属之询。知其所辑,不可尽据矣。文选三十一江文通拟许征君自序诗,李善注引晋中兴书曰:“高阳许询,字玄度。寓居会稽,司徒蔡谟辟不起。询有才藻,善属文,时人士皆钦爱之。”唐无名氏文选集注六十二引公孙罗文选抄曰:“征为司徒掾,不就。故号征君。好神游,乐隐遁之事。祖式,濮阳太守。父助,山阴令。 ”隐录云:“询总角奇秀,众谓神童。隐在会稽幽究山,与谢安、支遁游处,以弋钓啸咏为事。”建康实录八曰:“询字玄度,高阳人。父归,以琅玡太守随中宗过江,迁会稽内史,因家于山阴。询幼冲灵,好泉石,清风朗月,举酒永怀。中宗闻而征为议郎,辞不受职。遂讬迹,居永兴。肃宗连征司徒掾,不就。乃策杖披裘,隐于永兴西山。凭树构堂,萧然自致。至今此地,名为萧山。遂舍永兴、山阴二宅为寺。家财珍异,悉皆是给。既成,启奏。孝宗诏曰:‘山阴旧宅,为祗洹寺。永兴新居,为崇化寺。’既而移皋屯之岩,常与沙门支遁及谢安石、王羲之往来。至今皋屯呼为许玄度岩也。” 嘉锡案:合此三书,玄度生平可以见矣。刘注引续晋阳秋,惟云允玄孙,不及其祖父。唐书宰相世系表云: “许允,魏中领军镇北将军。三子:殷、动、猛。允孙式。式子贩,字仲仁,晋司徒掾。子询,字玄度。”与续晋阳秋言允玄孙者合。考魏志夏侯尚传附许允事。裴注引世语曰:“允二子:奇、猛。猛幽州刺史。”则唐表谓允三子者误。 又引晋诸公赞曰:“猛子式,字仪祖,有才干。至濮阳内史、平原太守。”则玄度之祖式,乃猛之子。可以补唐表之阙。惟其父之名乃有旼、助、归、贩四字之不同。考元和姓纂六、古今姓氏书辩证二十三、上声八语,均作“式子皈”,即归字。与建康实录合。其作旼、作助、作贩者,皆以形近致误也。其官亦当以实录言会稽内史者为是。唐表言司徒掾,乃误以玄度之官,加之其父耳。
〔三〕 嘉锡案:注“司徒掾辟”当作“辟司徒掾”,各本皆误倒。
70 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扬州记曰:“冶城,吴时鼓铸之所。吴平,犹不废。王茂弘所治也。”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帝王世纪曰:“禹治洪水,手足胼胝。世传禹病偏枯,足不相过,今称禹步是也。”文王旰食,日不暇给。尚书曰:“文王自朝至于日昃,不遑暇食。”今四郊多垒,礼记曰:“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辱也。”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一〕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战国策曰:“卫商鞅,诸庶孽子,名鞅,姓公孙氏。〔二〕少好刑名学,为秦孝公相,封于商。”岂清言致患邪?”〔三〕
【校文】
注“卫商鞅诸庶孽子” 景宋本及沈本作“卫鞅卫诸庶孽子也”。
【笺疏】
〔一〕 程炎震云:“王、谢冶城之语,晋书载于安石执政时,诚误。晋略列传二十七谢安传,作‘咸康中,庾冰强致之。会羲之亦为庾亮长史,入都,共登冶城’云云。其自注曰:‘安执政,羲之已歾。’递推上年,惟是时二人共在京师。考庾冰为扬州,传不记其年。据本纪,当是咸康五年,王导薨后。其明年正月一日,庾亮亦薨。如周说,则王、谢相遇必于是年矣。然是年安石方二十岁,传云弱冠诣王濛,为所赏。中经司徒府辟,又除佐着作郎。恐庾冰强致,非当年事。右军长安石十七岁,方佐剧府,鞅掌不遑。下都游憩,事或有之,无缘对未经事任之少年,而责以自效也。吾意是永和二三年间右军为护军时事。安石虽累避征辟,而其兄仁祖方镇历阳,容有下都之事,且年事既长,不能无意于当世,故右军有此言耳。过此以往,则右军入东,不至京师矣。”
〔二〕 李慈铭云:“案史记商君传:‘商君者,卫之诸庶孽公子也。名鞅,姓公孙氏。’ 若战国策,无此语。魏策但载公孙痤曰:‘痤御庶子公孙鞅。’又秦策魏鞅下高诱注云:‘卫公子叔痤之子也。’” 嘉锡案:疑刘子误史记为战国策耳。此处卫与商鞅字又误倒,各本皆同。
〔三〕 姚鼐惜抱轩笔记五云:“晋书谢安传载安登石头远想,羲之规之。按逸少誓墓之后,未尝更入都,而安之仕进,在逸少去官后。安在官而有远想遗事之过,逸少安得规之?此事出于世说,则世说之妄也。唐时执笔者盖乏学识,故其取舍皆谬。”
71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胡儿,谢朗小字也。续晋阳秋曰:“ 朗字长度,安次兄据之长子。安蚤知之。文义艳发,名亚于玄,仕至东阳太守。”“撒盐空中差可拟。” 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一〕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王氏谱曰:“凝之字叔平,右将军羲之第二子也。历江州刺史、左将军、会稽内史。”晋安帝纪曰:“凝之事五斗米道。孙恩之攻会稽,凝之谓民吏曰:‘不须备防,吾已请大道,许遣鬼兵相助,贼自破矣。’既不设备,遂为恩所害。”妇人集曰:“谢夫人名道蕴,有文才。所着诗、赋、诔、颂传于世。”〔二〕
【笺疏】
〔一〕 宋陈善扪虱新话三云:“撒盐空中,此米雪也。柳絮因风起,此鹅毛雪也。然当时但以道韫之语为工。予谓诗云:‘相彼雨雪,先集维霰。’霰即今所谓米雪耳。乃知谢氏二句,当各有谓,固未可优劣论也。” 嘉锡案:二句虽各有谓,而风调自以道韫为优。
〔二〕 丁国钧晋书校文四曰:“道韫名韬元,见唐陈子良辩正论注。” 嘉锡案:唐释法琳辨正论七云:“谢氏通魂,见亡子而祈福。”子良注引晋录曰:“琅玡王凝之夫人,陈郡谢氏,名韬元,奕女也。清心玄旨,姿才秀远。丧二男,痛甚,六年不开帷幕。忽见二儿还,钳锁大械,劝母自宽,云:‘罪无得脱,惟福德可免耳。’具叙诸苦,母为祈福,冀获福佑也。”广记三百二十引幽冥录、法苑珠林四十五兴福篇引冥祥记,均有王凝之夫人谢氏见二亡儿事。但无“ 夫人名韬元”及“清心”以下二语。此所引晋录不知何书,疑是何法盛晋中兴书鬼神录也,所叙荒诞不足据。 而道韫之名,则诸书所未闻。故从丁氏说,录之于此,以补孝标注所未备焉。晋书安帝纪:“ 隆安三年十一月甲寅,妖贼孙恩陷会稽,内史王凝之死之。” 嘉锡案:羲之七子,晋书附传者五人,均不言年若干。考其次第,凝之第二,见此注。献之第七,见品藻篇“桓玄为太傅”条。伤逝篇注曰:“献之以泰元十二年卒,年四十五。”凝之之年,当较献之十年以长。其死难时,献之卒已十二年,则凝之寿当六十有余,且七十矣。道韫之年,盖与相若,故晋书列女传言其为献之解围时,施青绫步障自蔽。及嫠居会稽,见太守刘柳,乃簪髻素褥,坐于帐中。柳束脩整带,造于别榻。则因年事已老,无嫌于后生也。
72 王中郎令伏玄度、习凿齿王中郎传曰:“坦之字文度,太原晋阳人。祖东海太守承,清淡平远。父述,贞贵简正。坦之器度淳深,孝友天至,誉辑朝野,标的当时。累迁侍中、中书令,领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中兴书曰:“伏滔,字玄度,平昌安丘人。少有才学,举秀才。大司马桓温参军,领大着作,掌国史,游击将军,卒。习凿齿字彦威,襄阳人。少以文称,善尺牍。桓温在荆州,辟为从事。历治中别驾,迁荥阳太守。”论青、楚人物。滔集载其论略曰:〔一〕“滔以春秋时鲍叔、管仲、隰朋、召忽、轮扁、宁戚、麦丘人、逢丑父、晏婴、涓子;〔二〕战国时公羊高、孟轲、邹衍、田单、荀卿、邹奭、莒大夫、田子方、檀子、鲁连、淳于髡、盼子、田光、颜歜、黔子、于陵仲子、王叔、〔三〕即墨大夫;前汉时伏征君、终军、东郭先生、〔四〕叔孙通、万石君、东方朔、安期先生;后汉时大司徒伏三老、江革、逢萌、禽庆、承幼子、徐防、薛方、郑康成、周孟玉、刘祖荣、临孝存、侍其、元矩、孙宾硕、刘仲谋、刘公山、王仪伯、郎宗、祢正平、刘成国;〔五〕魏时管 幼安、邴根矩、华子鱼、徐伟长、任昭先、伏高阳。此皆青士有才德者也。凿齿以神农生于黔中,邵南咏其美化,春秋称其多才,汉广之风,不同鸡鸣之篇,子文、叔敖,羞与管仲比德。接舆之歌凤兮,渔父之咏沧浪,汉阴丈人之折子贡,市南宜僚、屠羊说之不为利回,鲁仲连不及老莱夫妻,田光之于屈原,邓禹、卓茂无敌于天下,管幼安不胜庞公,〔六〕庞士元不推华子鱼,何、邓二尚书,独步于魏朝,乐令无对于晋世。昔伏羲葬南郡,少昊葬长沙,舜葬零陵。比其人,则准的如此;论其土,则群圣之所葬;考其风,则诗人之所歌;寻其事,则未有赤眉黄巾之贼。此何如青州邪?”滔与相往反,凿齿无以对也。临成,以示韩康伯。康伯都无言,王曰:“何故不言?”韩曰:“无可无不可。”马融注论语曰:“唯义所在。”
【校文】
注“于陵仲子” “仲子”,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子仲”。
【笺疏】
〔一〕 隋志有晋伏滔集十一卷并目录,注云:“梁五卷,录一卷。”
〔二〕 轮扁,见庄子天道篇。宁戚,见齐语。麦丘人,见韩诗外传十,新序四。涓子,汉书艺文志道家有蜎子十三篇。注云:“名渊,楚人。” 史记孟荀传有环渊,亦云楚人。而列仙传云:“涓子者,齐人也。钓于荷泽,隐于宕山。”此以为青州人物,盖从列仙传。
〔三〕 颜歜,见齐策。黔子,渚宫旧事五作慎子。王叔,旧事作王斗,见齐策。
〔四〕 东郭先生,见汉书蒯通传。
〔五〕 李慈铭云:“案后汉书:伏湛官大司徒,其兄子恭官司空,肃宗以为三老。案后汉书:承宫字少子,琅邪人。案王应麟姓氏急就章注引七录:汉有博士侍其生。” 嘉锡案:承幼子,后汉书有承宫,字少子,琅玡姑幕人。疑即此人。薛方,字子容,齐人,见汉书鲍宣传。孟玉名璆,临济人,见后汉书陈蕃传。刘祖荣名宠,东莱牟平人,见后汉书循吏传。临孝存,北海人,见后汉书郑玄及孔融传。孙宾硕名嵩,北海安丘人,见后汉书郑玄及赵岐传,作宾石。盖古字通用。刘公山名岱,附见后汉书刘宠传。王仪伯当作伯仪,党锢传序有王章,在八厨之列。又云:“王璋字伯仪,东莱曲城人,少府卿。”章与璋盖即一人。郎宗字仲绥,北海安丘人,附子顗传。明翻宋本释名有陈道人题记,引馆阁书目云:“汉征士北海刘熙,字成国,撰。”熙见蜀志许慈传吴志程秉及薛综韦曜传,均不载爵里及字。隋志梁有谥法三卷,后汉安南太守刘熙注,未知即一人否。
〔六〕 任昭先名嘏,乐安人。见后汉书郑玄传及魏志王昶传。“青士”,士旧事作土。“ 邵南”,邵旧事作召。“管仲”,仲旧事作晏。“汉阴丈人之折子贡”,折旧事作见与。市南宜僚,见左氏哀十六年传及庄子徐无鬼。屠羊说,见庄子让王及韩诗外传八。老莱夫妻,见列女传。“之于屈原”,之于旧事作不及。庞公,旧事作司马德操。
73 刘尹云:“清风朗月,辄思玄度。”〔一〕晋中兴士人书曰:“许珣能清言,于时士人皆钦慕仰爱之。”
【笺疏】
〔一〕 唐释道宣三宝感通录一引地志曰:“晋时高阳许询诣建业,见者倾都。刘恢为丹阳尹,有名当世。日数造之,叹 曰:‘今见许公,使我遂为轻薄京尹。’于郡立斋以处之。至于梁代,此屋犹在。许掾既反,刘尹尝至其斋曰: ‘清风朗月,何尝不恒思玄度矣。’” 嘉锡案:刘恢,即刘惔也。真长之名,惔恢互出。说见赏誉篇“庾稚恭与桓温书”条下。
74 荀中郎在京口,晋阳秋曰:“荀羡字令则,颍川人,光禄大夫崧之子也。清和有识裁,少以主婿为驸马都尉。是时殷浩参谋百揆,引羡为援,频莅义兴、吴郡,超授北中郎将、徐州刺史,以蕃屏焉。”中兴书曰:“羡年二十八,出为徐、兖二州。中兴方伯之少,未有若羡者也。”登北固望海云:〔一〕南徐州记曰:“城西北有别岭入江,三面临水,高数十丈,号曰北固。”“虽未睹三山,便自使人有凌云意。若秦、汉之君,必当褰裳濡足。”史记封禅书曰:“蓬莱、方丈、瀛洲此三山,世传在海中,去人不远。尝有至者,言诸仙人不死药在焉。黄金白银为宫阙,草物禽兽尽白,望之如云。及至,反居水下。欲到,即风引船而去,终莫能至。秦始皇登会稽,并海上,冀遇三神山之奇药。汉武帝既封泰山,无风雨变至,方士更言蓬莱诸药可得,于是上欣然东至海,冀获蓬莱者。”
【笺疏】
〔一〕 嘉定镇江志六云:“北固山即今府治。”
75 谢公云:“贤圣去人,其闲亦迩。”子侄未之许。公叹曰:“若郗超闻此语,必不至河汉。”超别传曰:“超精于理义,沙门支道林以为一时之俊。” 庄子曰:“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怪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
【校文】
注“怪怖” “怪”,沈本作“惊 ”。
76 支公好鹤,住剡东●山。支公书曰:“山去会稽二百里。”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凌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一〕
【笺疏】
〔一〕 吴郡志九云:“支遁庵在南峰,古号支硎山。晋高僧支遁尝居此,剜山为龛,甚宽敞。道林又尝放鹤于此。今有亭基。”
77 谢中郎经曲阿后湖,问左右:“此是何水?”中兴书曰:“谢万字万石,太傅安弟也。才气高俊,蚤知名,历吏部郎、西中郎将、豫州刺史、散骑常侍。”答曰:“曲阿湖。”太康地记曰:“曲阿本名云阳,秦始皇以有王气,凿北坑山以败其势,截其直道,使其阿曲,故曰曲阿也。吴还为云阳,今复名曲阿。”谢曰:“故当渊注渟着,纳而不流。”
【校文】
注“北坑山” “北”,沈本作“ 地”。
78 晋武帝每饷山涛恒少。谢太傅安也。以问子弟,车骑玄也。答曰:“当由欲者不多,而使与者忘少。”谢车骑家传曰:“玄字幼度,镇西奕第三子也。神理明俊,善微言。叔父太傅尝与子侄燕集,问:‘武帝任山公以三事,任以官人。至于赐予,不过斤合。当有旨不? ’玄答:‘有辞致也。’”
79 谢胡儿语庾道季:道季,庾和小字。徐广晋纪曰:“和字道季,太尉亮子也。风情率悟,以文谈致称于时。历仕至丹阳尹,兼中领军。 ”“诸人莫当就卿谈,〔一〕可坚城垒。”庾曰: “若文度来,我以偏师待之;康伯来,济河焚舟。”春秋传曰:“秦伯伐晋,济河焚舟。”杜预曰:“示必死。”
【笺疏】
〔一〕 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十四云:“莫字揣摩之词,意与或近。秦桧言‘莫须有’之莫字,正与此同。俗语约莫,亦揣度之词。”
80 李弘度常叹不被遇。中兴书曰:“李充字弘度,江夏郢人也。祖康、〔一〕父矩,皆有美名。充初辟丞相掾、记室参军,以贫,求剡县,迁大着作、中书郎。”殷扬州殷浩别见。知其家贫,〔二〕问:“君能屈志百里不?”李答曰:“北门之叹,久已上闻。卫诗:北门,刺仕不得志也。穷猿奔林,岂暇择木! ”〔三〕遂授剡县。〔四〕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康字误,当作秉。”
全晋文五十三李秉家诫下严可均注曰:“世说言语篇注引晋中兴书:李充祖康。彼康字,亦秉之误。” 嘉锡案:严氏说详见德行篇“司马文王”条。
〔二〕 李详云:“晋书李充传事属褚裒非殷也。” 嘉锡案:晋书所据,自与世说不同,未可以彼非此。
〔三〕 左氏哀十一年传曰:“孔文子之将攻大叔也,访于仲尼。仲尼曰:‘胡簋之食,则尝学之矣,甲兵之事,未之闻也。’退,命驾而行,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
〔四〕 程炎震云:“剡,御览四百八十五作鄮。”
81 王司州至吴兴印渚中看。王胡之别传曰:“胡之字脩龄,琅邪临沂人,王廙之子也。〔一〕历吴兴太守,征侍中、丹阳尹、秘书监,并不就。拜使持节,都督司州诸军事、西中郎将、司州刺史。”吴兴记曰:“于潜县东七十里,有印 渚,渚傍有白石山,峻壁四十丈。印渚盖众溪之下流也。印渚已上至县,悉石濑恶道,不可行船;印渚已下,水道无险,故行旅集焉。”〔二〕叹曰:“非唯使人情开涤,〔三〕亦觉日月清朗。”
【笺疏】
〔一〕 法书要录十,王羲之致司空高平郗公书:“尊叔廙,平南将军、荆州刺史、侍中、骠骑将军、武陵康侯,夫人雍州刺史济阴郗诜女。诞颐之、胡之、耆之、美之。”
〔二〕 御览引吴兴记与此详略互异。有云:“印渚山上承浮溪水。”
〔三〕 程炎震云:御览四十六引吴兴记“情”上有“心”字,当据补。
82 谢万作豫州都督,〔一〕新拜,当西之都邑,相送累日,谢疲顿。于是高侍中往,中兴书曰:“高崧字茂琰,广陵人。父悝,光禄大夫。崧少好学,善史传,累迁吏部郎、侍中,以公累免官。” 径就谢坐,因问:“卿今仗节方州,当疆理西蕃,何以为政?”谢粗道其意。高便为谢道形势,作数百语。谢遂起坐。高去后,谢追曰:“阿酃故粗有才具。” 阿酃,崧小字也。谢因此得终坐。
【笺疏】
〔一〕 程炎震云:“谢万为豫州,在升平二年。”
83 袁彦伯为谢安南司马,安南,谢奉,别见。〔一〕都下诸人送至濑乡。将别,既自凄惘,叹曰:“江山辽落,居然有万里之势。” 续晋阳秋曰:“袁宏字彦伯,陈郡人,魏郎中令焕六世孙也。祖猷,侍中。父勖,临汝令。宏起家建威参军,安南司马记室。〔二〕太傅谢安赏宏机捷辩速,自吏部郎出为东阳郡,乃祖之于冶亭,时贤皆集。安欲卒迫试之,执手将别,顾左右取一扇而赠之。宏应声答曰:‘辄当奉扬仁风,慰彼黎庶。’合坐叹其要捷。性直亮,故位不显也。在郡卒。”〔三〕
【校文】
注“魏郎中令焕六世孙也” “焕 ”,沈本作“涣”。
【笺疏】
〔一〕 嘉锡案:奉见雅量篇“谢安南免吏部尚书”条。
〔二〕 程炎震云:“今晋书宏传云:‘累迁大司马桓温府记室’。此有脱文。”
〔三〕 李详云:“晋书宏传:‘太元初,卒于东阳,年四十九。’”
84 孙绰赋遂初,〔一〕筑室畎川,自言见止足之分。中兴书曰:“绰字兴公,太原中都人。少以文称,历太学博士、大着作、散骑常侍。 ”遂初赋叙曰:“余少慕老庄之道,仰其风流久矣。却感于陵贤妻之言,怅然悟之。乃经始东山,建五亩之宅,带长阜,倚茂林,孰与坐华幕击钟鼓者同年而语其乐哉!”斋前种一株松,恒自手壅治之。高世远时亦邻居,〔二〕世远,高柔字也。别见。 语孙曰:“
松树子非不楚楚可怜,但永无栋梁用耳!”孙曰:“ 枫柳虽合抱,亦何所施?”〔三〕
【笺疏】
〔一〕 文选集注六十二公孙罗文选钞引文录云:“于时才华之士,有伏滔、庾阐、曹毗、李充,皆名显当世。绰冠其道焉。故温、□、王、庾诸公之薨,非兴公为文,则不刻石也。”
〔二〕 嘉锡案:轻诋篇注曰“高柔字世远”,宋本作崇者,非。 又案:彼注引孙统为柔集叙曰:“柔营宅于伏川。”“伏川”盖“畎川”之误。则柔与绰正是邻居。统乃绰兄,故为柔集作叙。李慈铭云:“案晋书但作邻人。”
〔三〕 嘉锡案:兴公为孙子荆之孙。高柔之言,乃斥其祖之名以戏之。孙答语中当亦还斥高柔祖父之名,但不可考耳。
85 桓征西治江陵城甚丽,〔一〕盛弘之荆州记曰:“荆州城临汉江,临江王所治。王被征,出城北门而车轴折,父老泣曰:‘吾王去不还矣!’ 从此不开北门。”〔二〕会宾僚出江津望之,云“ 若能目此城者有赏。”顾长康时为客,在坐,目曰:“ 遥望层城,丹楼如霞。”桓即赏以二婢。
【校文】
“目曰” “目”,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因”。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案恺之传:恺之虽尝入温府,而始出即为大司马参军,是不及温为征西时矣。此征西当是桓豁。温既内镇,豁为荆州。宁康元年温死,豁进号征西将军,太元二年卒。桓冲代之,则移镇上,明不治江陵。” 嘉锡案:渚宫旧事五云: “温治江陵城,甚丽。”则唐人不以为桓豁。舆地纪胜六十四云:“自桓温于江陵营城府,此后尝以江陵为荆州理所。”自注云:“此据元和郡县志。”又云:“今治所,桓温所筑城也。”舆地广记二十七江陵府云:“ 今郡城晋桓温所筑,有龙山汉江。”是自宋以前,地理书皆以此城为温所筑,相承无异说。考晋书哀帝纪云: “兴宁元年五月,加征西大将军桓温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则温虽为大司马,未尝去征西之号也。程氏之言,似是而非矣。
〔二〕 李慈铭云:“案注引荆州记王被征云云,亦见汉书临江闵王传。王即景帝栗太子也。”渚宫旧事四云:“至今江陵北门塞而不开,盖伤王之不令终也。”
86 王子敬语王孝伯曰:“羊叔子自复佳耳,然亦何与人事?”晋诸公赞曰:“羊祜字叔子,太山平阳人也。世长吏二千石,至祜九世,以清德称。为儿时,游汶滨,有行父止而观焉,叹息曰: ‘处士大好相,善为之,未六十,当有重功于天下。即富贵,无相忘。’遂去,莫知所在。累迁都督荆州诸军事。自在南夏,吴人说服,称曰羊公,莫敢名者。南州人闻公丧,号哭罢市。”故不如铜雀台上妓。”〔一〕魏武遗令曰:“以吾妾与妓人皆着铜雀台上,施六尺 床穗帷,月朝十五日,辄使向帐作伎。”
【笺疏】
〔一〕 嘉锡案:子敬吉人辞寡,亦复有此放诞之言,有愧其父多矣。
87 林公见东阳长山曰:〔一〕“何其坦迤! ”会稽土地志曰:“山靡迤而长,县因山得名。”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晋书地理志:扬州东阳郡有长山县。李申耆曰:‘今金华县。’续汉志会稽郡乌伤县注:越绝书曰:‘有常山,古圣所采药,高且神。’英雄交争记曰:‘初平三年分县南乡为长山县。’御览四十七引郡国志曰:‘长山相连三百余里,一名金华山。’又引吴录地理志曰:‘常山,仙人采药处,谓之长山。’”
88 顾长康从会稽还,〔一〕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丘渊之文章录曰“顾恺之字长康,晋陵人。父说,尚书左丞。恺之,义熙初为散骑常侍。”
【校文】
注“父说” 景宋本“说”作“悦 ”。
【笺疏】
〔一〕 寰宇记九十六引此作刘义庆俗说,盖误。任渊山谷内集注四曰:“按艺文类聚引世说,顾恺之为虎头将军。然今 世说不载。而历代名画记云‘恺之小字虎头’,未知孰是。” 嘉锡案:古时将军,不闻有虎头之号。南齐书曹虎传云:“本名虎头,世祖以虎头名鄙,敕改之。”是六朝人固有以虎头为名字者,疑名画记之说是也。
89 简文崩,孝武年十余岁立,至暝不临。宋明帝文章志曰:“孝武皇帝讳昌明,简文第三子也。初,简文观谶书曰:‘晋氏阼尽昌明。’及帝诞育,东方始明,故因生时以为讳,而相与忘告。简文问之,乃以讳对。简文流涕曰:‘不意我家昌明便出。’帝聪惠,推贤任才,年三十五崩。”左右启“依常应临”。帝曰:“哀至则哭,何常之有!”
90 孝武将讲孝经,谢公兄弟与诸人私庭讲习。续晋阳秋曰:“宁康三年九月九日,帝讲孝经。仆射谢安侍坐,吏部尚书陆纳兼侍中卞耽读,黄门侍郎谢石、吏部袁宏兼执经,中书郎车胤、丹阳尹王混摘句。”车武子难苦问谢,车胤别见。谓袁羊曰:“不问则德音有遗,多问则重劳二谢。”袁羊,乔小字也。袁氏家传曰:“乔字彦升,陈郡人。父瑰,光禄大夫。乔历尚书郎、江夏相。从桓温平蜀,封湘西伯、益州刺史。”袁曰:“必无此嫌。”车曰:“何以知尔?”袁曰:“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一〕
【校文】
注“王混” 景宋本及沈本俱作“ 王温”。
【笺疏】
〔一〕 程炎震云:“袁乔从桓温平蜀,寻卒。在永和中,安得至孝武宁康时乎?此必袁虎之误。上注明引袁宏,此注乃指为袁乔。数行之中,便不契勘,刘注似此,非小失也。彦升,晋书作彦叔,名字相应,则升为是。” 嘉锡案:晋书乔附其父瑰传,云“乔卒,温甚悼惜之”。考桓温以宁康元年卒,乔卒又在其前。自不得与于宁康三年讲经之会,程说是也。
91 王子敬云:“从山阴道上行,会稽土地志曰:“邑在山阴,故以名焉。”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坏。”会稽郡记曰:“会稽境特多名山水,峰崿隆峻,吐纳云雾。松栝枫柏,擢干竦条,潭壑镜彻,清流泻注。王子敬见之曰:‘山水之美,使人应接不暇。’”〔一〕
【笺疏】
〔一〕 刘盼遂曰:“戏鸿堂帖载子敬杂帖云:‘镜湖澄澈,清流写注,山川之美,使人应接不暇。’较世说为详备。注引会稽郡记文,与杂帖相合。殆取子敬文所缀欤?”
92 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谢玄。“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一〕
【笺疏】
〔一〕 嘉锡案:此出语林,见类聚八十一引。
93 道壹道人好整饰音辞,〔一〕王珣游严陵濑诗叙曰:“道壹姓竺氏,名德。”沙门题目曰:“道壹文锋富赡,孙绰为之赞曰:‘驰骋游说,言固不虚。〔二〕唯兹壹公,绰然有余。譬若春圃,载芬载敷。条柯猗蔚,枝干扶疏。’”从都下还东山,经吴中。已而会雪下,未甚寒。诸道人问在道所经。壹公曰:“风霜固所不论,乃先集其惨澹。郊邑正自飘瞥,林岫便已皓然。”
【笺疏】
〔一〕 高僧传五曰:“竺道壹姓陆,吴人也。少出家,贞正有学业。琅玡王珣兄弟深加敬事。晋太和中,出都,止瓦官寺。从汰公受学。数年之中,思彻渊深,讲倾都邑,为时论所宗,晋简文皇帝深所知重。及帝崩,汰死,壹乃还东,止虎邱山。郡守琅玡王荟于邑西起嘉祥寺,请居僧首。后暂往吴之虎丘山。以晋隆安中遇疾而卒,春秋七十有一矣。”
〔二〕 程炎震云:“高僧传五作‘ 驰辞说,言因缘不虚’,是也。” 嘉锡案:本注文义为长,高僧传妄有改窜,不可从。
94 张天锡为凉州刺史,称制西隅。既为苻坚所禽,用为侍中。后于寿阳俱败,至都,张资凉州记曰:“天锡字纯嘏,安定乌氏人,张耳后也。曾祖轨,永嘉中为凉州刺史,值京师大乱,遂据凉土。天锡篡位,自立为凉州牧。苻坚使将姚苌攻没凉州,天锡归长安,坚以为侍中、比部尚书、归义侯。从坚至寿阳,坚军败,遂南归。拜散骑常侍、西平公。”中兴书曰:“天锡后以贫拜庐江太守。薨,赠侍中。”为孝武所器。每入言论,无不竟日。颇有嫉己者,于坐问张:“北方何物可贵?”张曰:“桑椹甘香,鸱鸮革响。诗鲁颂曰:“翩彼飞鸮,集于泮林。食我桑椹,怀我好音。”淳酪养性,人无嫉心。” 〔一〕西河旧事曰:“河西牛羊肥,酪过精好,但写酪置革上,都不解散也。”
【笺疏】
〔一〕 书钞五十八引臧荣绪晋书曰:“张天锡字纯嘏,为苻融征南司马。谢安等大破苻坚于淮肥,天锡于阵归国,诏以为散骑常侍左员外。”
95 顾长康拜桓宣武墓,〔一〕作诗云:“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二〕宋明帝文章志曰:“恺之为桓温参军,甚被亲昵。”人问之曰:“卿凭重桓乃尔,哭之状其可见乎?”顾曰: “鼻如广莫长风,眼如悬河决溜。”春秋考异邮曰:“距不周风四十五日,广莫风至。广莫者,精大备也。盖北风也,一日寒风。”或曰:“声如震雷破山,泪如倾河注海。”〔三〕
【校文】
注“亲昵” 景宋本作“亲昵”。
【笺疏】
〔一〕 嘉锡案:陆游入蜀记云:“ 太平州正据姑熟溪北,桓温墓亦在近郊。有石兽石马,制作精妙。又有碑,悉刻当时车马衣冠之类。极可观,恨不一到也。”南齐书周山图传云:“永徽三年,迁淮南太守。盗发桓温□,大获宝物。客窃取以遗山图,山图不受,簿以还官。”则虽当时故谬其处,后终不免被发矣。是亦奸雄之报也。
〔二〕 程炎震云:“文选二十三谢灵运庐陵王墓下作注引顾恺之拜桓宣王墓诗曰:‘远念羡昔存,抚坟哀今亡。’盖别一首。御览五百五十六引谢绰宋拾遗记曰:‘桓温葬姑熟之青山,平坟不为封域。于墓傍开隧立碑,故谬其处,令后代不知所在。’”
〔三〕 嘉锡案:恺之父悦尝上疏理殷浩,为时所称。见本篇注引晋中兴书及晋书殷浩传。浩乃温之所废,而悦为之讼冤,则与温异矣。恺之身为悦子,怀温入幙之遇,忘其问鼎之奸。感激伤恸,至于如此。此固可见温之能牢笼才俊,而当时士大夫之不识名义,亦已甚矣!恺之痴人,无足深责尔。
96 毛伯成既负其才气,常称:“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一〕征西寮属名曰:“毛玄字伯成,颍川人。仕至征西行军参军。”
【笺疏】
〔一〕 离骚曰:“人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又曰:“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
97 范宁作豫章,〔一〕中兴书曰:“宁字武子,慎阳县人。博学通览,累迁中书郎、豫章太守。”八日请佛有板。〔二〕众僧疑,或欲作答。有小沙弥在坐末曰:“世尊默然,则为许可。 ”众从其义。〔三〕
【笺疏】
〔一〕 程炎震云:“高僧传六慧持传曰:‘豫章太守范宁,请讲法华毗昙。’王珣与范宁书云:‘远公持公孰愈?’范答书云:‘诚为难兄难弟也。’” 嘉锡案:范武子湛深经术,粹然儒者。尝深疾浮虚,谓王弼、何晏之罪,深于桀、纣。其识高矣。而亦拜佛讲经,皈依彼法。盖南北朝人,风气如此。韩昌黎所谓不入于老,则入于佛也。辩正论七信毁交报篇、陈子良注引孔琼别传云“吏部尚书孔琼,字彦宝,素不信佛。因与范泰四月八日至瓦官寺共放生忏悔。死后数旬,讬梦与兄子云‘吾本不信佛,因与范泰放生,乘一善力,今得脱苦’云云。泰即宁之子,宋书本传言其暮年事佛甚精。今观此事,始知范氏不惟世奉三宝;乃至八日请佛,亦复传为家风。其行持之笃如此。然则彼之着论诋毁王、何,殆犹不免入主出奴之见也乎。
〔二〕 八日,盖四月八日也。岁华纪丽二引荆楚岁时记云:“荆楚以四月八日,诸寺各设会,香汤浴佛,共作龙华会,以 为弥勒下生之征也。”又云:“荆楚人相承此日迎八字之佛于金城。设榻幢,歌鼓,以为法华会。”玉烛宝典四云:“后人每二月八日巡城围绕,四月八日行像供养。 ”王国维简牍检署考云:“至汉中叶,而简策之用尚盛。至言事通问之文,则全用版奏。虽蔡伦造纸后犹然。晋人承制拜官,则曰版授,抗章言事,则曰露版。” 嘉锡案:请佛而用板者,盖亦露版之类。所以表至敬,犹之礼佛之文,亦称为疏也。
〔三〕 程炎震云:“高僧传十一杯度传云:‘时湖沟有朱文殊者,谓度曰:“弟子脱舍身没苦,愿见救度。脱在好处,愿为法侣。”度不答。文殊喜曰:“佛法默然,己为许矣。”’”
98 司马太傅斋中夜坐,孝文王传曰:“王讳道子,简文皇帝第五子也。封会稽王,领司徒、扬州刺史,进太傅。为桓玄所害,赠丞相。” 于时天月明净,都无纤翳。太傅叹以为佳。谢景重在坐,续晋阳秋曰:“谢重字景重,陈郡人。父朗,东阳太守。重明秀有才会,终骠骑长史。 ”答曰:“意谓乃不如微云点缀。”太傅因戏谢曰:“卿居心不净,乃复强欲滓秽太清邪?”
99 王中郎甚爱张天锡,〔一〕问之曰:“卿观过江诸人经纬,江左轨辙,有何伟异?后来之彦,复何如中原?”张曰:“研求幽邃,自王、何以还;因时脩制,荀、乐之风。”荀顗、荀勖脩定法制,乐则未闻。〔二〕王曰:“卿知见有余,何故为苻坚所制?”张资凉州记曰:“天锡明鉴颖发,英声少着。”答曰:“阳消阴息,故天步屯蹇;否剥成象,岂足多讥?”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坦之卒于宁康三年,天锡以淝水败来降,不及见矣。此王中郎,盖别是一人。”
〔二〕 嘉锡案:乐谓乐广也。广未尝脩定法制,故云“未闻”。
100 谢景重女适王孝伯儿,二门公甚相爱美。谢女谱曰“重女月镜,适王恭子愔之。”谢为太傅长史,被弹;王即取作长史,带晋陵郡。太傅已构嫌孝伯,不欲使其得谢,还取作咨议。外示絷维,而实以乖闲之。及孝伯败后,太傅绕东府城行散,丹阳记曰:“东府城西,有简文为会稽王时第,东则孝文王道子府。道子领扬州,仍住先舍,故俗称东府。”僚属悉在南门要望候拜,时谓谢曰:“王宁异谋,阿宁,王恭小字也。云是卿为其计。”谢曾无惧色,敛笏对曰:“乐彦辅有言:‘岂以五男易一女?’”太傅善其对,因举酒劝之曰:“故自佳!故自佳!”
【校文】
注“谢女谱” 当是“谢氏谱”之误。
101 桓玄义兴还后,见司马太傅,太傅已醉,坐上多客,问人云:“桓温来欲作贼,如何?”〔一〕晋安帝纪曰:“温在姑孰,讽朝廷,求九锡。谢安使吏部郎袁宏具其草,以示仆射王彪之。彪之作色曰:‘丈夫 岂可以此事语人邪?’安徐问其计。彪之曰:‘闻其疾已笃,且可缓其事。’安从之,故不行。”桓玄伏不得起。谢景重时为长史,举板答曰:“故宣武公黜昏暗,登圣明,功超伊、霍。纷纭之议,裁之圣鉴。”太傅曰:“我知!我知!”即举酒云:“桓义兴,劝卿酒。”桓出谢过。檀道鸾论之曰:“道子可谓易于由言,谢重能解纷纭矣。”〔二〕
【笺疏】
〔一〕 李慈铭云:“案桓温下当有一‘晚’字。晋书作‘桓温晚涂欲作贼’可证。各本皆脱。”
〔二〕 李慈铭云:“案桓温桀逆,罪不容诛。当日王珣既被偏知,感恩短簿。谢公名德,亦以温府司马进身,故新亭之迎,九锡之议,当时懔懔,亦以不速毙为忧。乃至告终,哀荣备尽,盖王、谢二族,世执晋柄,终怀顾己之私,莫发不臣之迹。据晋书范宏之传,宏之申雪殷浩,因列桓温移鼎之迹,一疏甫上,遂为王珣所仇,终身沦谪。盖诸臣既各持其门户,孝武亦私感其援立,简文隐忍相安,终成灵宝之篡。观此景重之答,动以废昏立明,藉口归功,道子即举酒相劝。其君臣幽隐,已喻之深。道鸾尚称谢重能解纷纭,何其无识!终晋之世、昌言温罪者,惟宏之上会稽王书、与王珣书,辞气伉直,不畏强御,一人而已。”
御览四百九十七引檀道鸾晋书(按当作晋阳秋)曰:“桓玄诣会稽王道子。道子已醉,对玄张目瞩四座云:‘桓温作贼!’玄见此醉势难测,伏地流汗。” 嘉锡案:据此,则玄之伏不能起。不徒以道子直斥温名,加以大逆,使之无地自容而已,直恐其醉中暴怒,于座上收缚,或牵出就刑,故惧而流汗耳。 嘉锡又案:桓玄飞扬跋扈,包藏祸心,蜷伏爪牙,观衅而动,能早除之固善。然道子昏庸,见不及此。本无杀之之意,而乘醉肆詈,辱及所生。使之 羞愤难堪,是时四坐动容,主宾交窘。景重出而转圜,实足息一时之纷纠。其言宣武废昏立明,不过权词解围耳。使道子果欲正温不臣之罪,固当奏之孝武,明发诏令,岂容失色于杯酒闲乎?道鸾就事立论,未为大失;莼客之评,藉端牵涉,窃所不取。至于谢傅处置桓氏,实具苦心。若于温身后便削夺官爵,除其□典,不知何以处桓冲。设竟激之生变,如庾亮之于苏峻,小朝廷何堪再扰乎?莼客云云,又不审时势之言也。惟其论王珣、范宏之处,颇有可采,故仍存之。
晋书儒林传云:“范弘之字长文,安北将军汪之孙。为太学博士。时卫将军谢石薨,请谥。弘之议宜谥曰襄墨公。又论殷浩宜加赠谥,不得因桓温之黜,以为国典。仍多叙温移鼎之迹。时谢族方显,桓宗犹盛。尚书仆射王珣,温故吏也,素为温所宠。三怨交集,乃出弘之为余杭令。将行,与会稽王道子笺曰:‘桓温事迹,布在天朝。逆顺之情,暴之四海。举朝嘿嘿,未有唱言者。是以顿笔按气,不敢多云。王珣以下官议殷浩谥不宜暴扬桓温之恶。珣感其提拔之恩,怀其入幙之遇。讬以废黜昏闇,建立圣明,自谓此事足以明其忠贞之节。明公试复以一事观之,若温忠为社稷,诚存本朝,何不奉还万机,退守屏藩?方提勒公王,匡总朝廷,又逼胁袁宏,使作九锡。备物光赫,其文具存。朝廷畏怖,莫不景从。惟谢安、王坦之以死守之。故得稽留耳。今主上亲览万机,明公光赞百揆,复不于今大明国典,作制百代。不审复欲待谁?愿明公远览殷周,近察汉魏。虑其所以危,求其所以安。如此而已。’” 嘉锡案:谢石薨于太元十三年十二月。弘之谥议,当上于十四年。至其为殷浩请谥,不知何时。本传言其为王珣及谢氏所怨,出为余杭令。故通鉴一百七叙于十六年九月,以王珣为左仆射、谢琰为右仆 射之时。盖是也。越一年,而桓玄出守义兴,其或者庙堂之上,颇为弘之说所动欤?余尝推勘纪传,察玄之出处,则孝武太元之闲,政府用人之得失,亦有可言者。自宁康元年,录尚书大司马桓温薨,其二年,仅命仆射谢安总关中书事。尚书无录公者凡三年。太元元年,始进安中书监、录尚书事。八年,命琅邪王道子录尚书六条事,以谢石为尚书令。然政柄犹在于安。至十年八月,安薨,道子加领扬州刺史、录尚书。自是始专政,而谢石为尚书令如故。十三年十二月,石卒。十四年九月,以左仆射陆纳为令。桓玄至是二十二岁矣,尚未出仕。盖十五年九月以吴郡太守王珣为尚书仆射(珣传作右仆射),领吏部。谢安夙疑之而不用。安死,而政府犹沿其雅意也。十六年始拜太子洗马。其为珣所援引,较然甚明。观范弘之传,言珣之护持桓氏,及珣本传,言珣卒后,玄与道子书,悼叹之深,(此书见御览二百十一引晋中兴书及三百八十引谢安别传)可见二人互相交结。则玄之出仕,必珣所引用,其故可知也。及十七年出玄补外,珣仍握选政而不能救,是必出于谢琰之意,而道子从之。珣迫于录公,故不能抗耳。玄自义兴还后,上疏自辩曰:“自顷权门日盛,丑政实繁。咸称述时旨,互相扇附。以臣之兄弟,皆晋之罪人;臣等复何理苟存圣世?”(玄传)玄此时羽毛未丰,忧危方盛,必不敢指斥相王。当代大臣,家世足当权门之目者,非谢氏而谁?称述时旨者,言石、琰等祖述安之意旨也。则玄之不得志,始终为安兄弟父子所扼,又可知矣。琰虽恶范弘之,而于其暴扬桓温之恶,未必不采纳其言。道子于众中辱玄,言桓温晚来欲作贼,殆亦有弘之所上之书存于胸中,故乘酒兴,不觉倾吐而出也。然春秋传不云乎,当其时,不能治也。后之人何罪?东晋君臣,畏桓氏之强,于温之死,方宠以殊礼,称为伊、霍。道子身为辅相,朝野具瞻,既不能用弘之之言, 大明国典;复不能慎其颦笑,知玄之雄豪可疑,而无术以制之,加以挫辱,使之愧耻,无以自容。徒一旦得志,肆其愤毒。遂致父子俱死人手,为天下笑,非不幸也。
晋书桓玄传云:“玄常负其才地,以雄豪自处。朝廷疑而未用。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马。时议谓温有不臣之迹,故折玄兄弟而为素官。太元末,出为义兴太守,郁郁不得志。尝登高望震泽叹曰:‘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弃官归国。” 嘉锡案:玄死于元兴三年,年三十六(见本传)。其二十三时,乃晋孝武太元十六年也。建康实录九云:“太元十七年九月,除南郡公桓玄义兴太守。”太元凡二十一年,则十七年不得谓之末。晋书误也。玄其时年二十四,其自义兴还,不知何时。魏书岛夷桓玄传云:“玄出为义兴太守,不得志,少时去职。”考释宝唱比丘尼传一云:“荆州刺史王忱死,烈宗意欲以王恭代之。时桓玄在江陵,知殷仲堪弱才,乃遣使凭妙音尼为堪图州。 ”检孝武纪,太元十七年十月,王忱卒。十一月以殷仲堪为荆州刺史。玄以九月出为太守,旋去职,还都,见道子。而十月已在江陵,则其到义兴任,不过十许日耳。玄擅自去官,而道子不问,亦不复用,又从而挫辱之,宜玄之益不自安,切齿于道子矣(见道子传)。通鉴一百八以为玄先诣道子,后出补义兴太守,亦误也。 嘉锡又案:御览三百八十七引续晋阳秋曰:“桓玄尝诣会稽王道子。道子已醉,对玄张眼属四坐云:‘桓温作贼!’玄见此辞势难测,伏席流汗。长史谢重敛板正色曰:‘故大司马公废昏立明,功全社稷。风尘之论,宜绝圣听。’”孝标以其与世说无大异,故但存其论说。然其言仍可供参考,爰复录之于此。
102 宣武移镇南州,〔一〕制街衢平直。人谓王东亭曰:王司徒传曰:“王珣字元琳,丞相导之孙,领军洽之子也。少以清秀称。大司马桓温辟为主簿,从讨袁真,封交趾望海县东亭侯,累迁尚书左仆射、领选、进尚书令。”“丞相初营建康,无所因承,而制置纡曲,方此为劣。”晋阳秋曰:“苏峻既诛,大事克平之后,都邑残荒。温峤议徙都豫章,以即丰全。朝士及三吴豪杰,谓可迁都会稽,王导独谓‘不宜迁都。建业,往之秣陵,古者既有帝王所治之表,又孙仲谋、刘玄德俱谓是王者之宅。今虽凋残,宜修劳来旋定之道,镇静群情。且百堵皆作,何患不克复乎!’终至康宁,导之策也。”东亭曰:“此丞相乃所以为巧。江左地促,不如中国;若使阡陌条畅,则一览而尽。故纡余委曲,若不可测。”〔二〕
【笺疏】
〔一〕 程炎震云:“文选二十二殷仲文南州桓公九井作一首注引水经注曰:‘淮南郡之于湖县南,所谓姑孰,即所谓南州矣。’案赵一清曰:‘ 今本水经注沔水篇无此文。’”
程氏又云:“晋书哀帝纪: ‘兴宁二年五月,以桓温为扬州牧,录尚书事。八月,温至赭圻,遂城而居之。’通鉴:‘兴宁三年,移镇姑孰。’盖遥领扬州牧,州府即随之而移。以姑孰在建康南,故得南州之名,如西州之比矣。”
〔二〕 嘉锡案:景定建康志十六云:“今台城在府城东北,而御街迤逦向南,属之朱雀门。”则其势诚纡回深远不可测
103 桓玄诣殷荆州,殷在妾房昼眠,左右辞不之通。桓后言及此事,殷云:“初不眠,纵有此,岂不以‘贤贤易色’也。”孔安国注论语曰:“言以好色之心好贤人则善。”
104 桓玄问羊孚:羊氏谱曰:“孚字子道,泰山人。祖楷,尚书郎。父绥,中书郎。孚历太学博士、州别驾、太尉参军。年四十六卒。” “何以共重吴声?”羊曰:“当以其妖而浮。”
105 谢混问羊孚:“何以器举瑚琏?”晋安帝纪曰:“混字叔源,陈郡人,司空琰少子也。文学砥砺立名。累迁中书令、尚书左仆射。坐党刘毅伏诛。 ”论语:“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郑玄注曰: “黍稷器。夏曰瑚,殷曰琏。”羊曰:“故当以为接神之器。”
106 桓玄既篡位,〔一〕后御床微陷,群臣失色。侍中殷仲文进曰:续晋阳秋曰: “仲文字仲文,陈郡人。祖融,太常。父康,吴兴太守。仲文闻玄平京邑,弃郡投焉。〔二〕玄甚说之,引为咨议参军。〔三〕时王谧见礼而不亲,卞范之被亲而少礼。其宠遇隆重,兼于王、卞矣。及玄篡位,以佐命亲贵,厚自封崇。舆马器服,穷极绮丽,后房妓妾数十,丝竹不绝音。性甚贪吝,多纳贿赂,家累千金,常若不足。玄既败,先投义军。累迁侍中尚书。以罪伏诛。” “当由圣德渊重,厚地所以不能载。”时人善之。〔四〕
【校文】
注“咨议” 景宋本作“谘议”。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元兴二年,桓玄篡位。”
〔二〕 程炎震云:“晋书云:‘仲文为新安太守,弃众投玄。’此处盖有脱文。”
〔三〕 文选集注六十二江文通拟殷东阳兴瞩诗注引王韶晋纪云“仲文少有才,美容貌,桓玄姊夫。玄甚悦之,引为谘议参军。”
〔四〕 李慈铭云:“案此学裴楷‘ 天得一以清’之言,而取媚无稽,流为狂悖。晋武帝受禅,至惠而衰,得一之征,实为显着。灵宝篡逆,覆载不容,仲文晋臣,谬称名士。而既弃朝廷所授之郡、复忘其兄仲堪之仇。蒙面丧心,敢诬厚地。犬彘不食,无忌小人。临川之简编,夸其言语,无识甚矣!”
107 桓玄既篡位,将改置直馆,问左右:“ 虎贲中郎省,应在何处?”有人答曰:“无省。”当时殊忤旨。问:“何以知无?”答曰:“潘岳秋兴赋叙曰:‘余兼虎贲中郎将,寓直散骑之省。’岳别见。其赋叙曰:“晋十有四年,余年三十二始见二毛,以太尉掾兼虎贲中郎将,寓直散骑之省。高阁连云,阳景罕曜。仆野人也,猥厕朝列,譬犹池鱼笼鸟!有江湖山薮之思。于是染翰操纸,慨然而赋。于时秋至,故以秋兴命篇。”玄咨嗟称善。刘谦之晋纪曰:“玄欲复虎贲中郎将,疑应直与不,访之僚佐,咸莫能定。参军刘简之对曰:〔一〕‘昔潘岳秋兴赋叙云:“余兼虎贲中郎将,寓直于散骑之省。”以此言之,是应直也。’玄欢然从之。”此语微异,又答者未知姓名,故详载之。
【校文】
“殊忤旨” “殊”,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绝”。
【笺疏】
〔一〕 程炎震云:“刘简之文选十三秋兴赋注引作刘荀之,御览二百四十一引作刘兰之,皆误也。简之者,谦之之兄,彭城吕人,见宋书刘康祖传。” 嘉锡案:姚振宗隋志考证三十九以简之为即本书方正篇之刘简,误也。简之弟名谦之、虔之,简弟名耽,非一人明矣。隋志:梁有晋太尉咨议刘简之集十卷亡。
108 谢灵运好戴曲柄笠,丘渊之新集录曰:“灵运,陈郡阳夏人。祖玄,车骑将军。父涣,秘书郎。灵运历秘书监、侍中、临川内史。以罪伏诛。”〔一〕孔隐士谓曰:“卿欲希心高远,何不能遗曲盖之貌?”〔二〕宋书曰: “孔淳之字彦深,鲁国人。少以辞荣就约,征聘无所就。元嘉初,散骑郎征,不到,隐上虞山。”谢答曰:“将不畏影者,〔三〕未能忘怀。”庄子云:“渔父谓孔子曰:‘人有畏影恶迹而去之走者,举足逾数而迹逾多,走逾疾而影不离,自以尚迟,疾走不休,绝力而死。不知处阴以休影,处静以息迹,愚亦甚矣!子脩心守真,还以物与人,则无异矣。不脩身而求之人,不亦外事者乎?’”
【校文】
注“以罪伏诛” 景宋本及沈本俱无“以罪”二字。
【笺疏】
〔一〕 晋书谢玄传曰:“子瑍嗣,秘书郎,早卒。子灵运嗣。瑍少不惠,而灵运文藻艳逸。玄尝称曰:‘我尚生瑍,瑍那得不生灵运?’” 嘉锡案:玄以晋孝武帝太元十三年卒,年四十六,而据宋书谢灵运传灵运以宋文帝元嘉十年于广州弃市,年四十九。以此推之,当生于太元十年。玄卒之时,灵运尚不满四岁,甫能牙牙学语,何从知其文藻艳逸乎?宋书作 “瑍生而不慧,灵运幼便颖悟,玄甚异之,谓亲知曰: ‘我乃生瑍,瑍那得生灵运’”,是也。晋书妄加改窜,遂成语病耳。诗品上云:“灵运生于会稽,旬日而谢玄亡。”此又传闻之谬,与晋书所言两失之矣。
〔二〕 程炎震云:“晋书艺术陈训传云:‘周亢问训以官位,训曰:“酉年当有曲盖。” 后亢果为金紫将军。’蜀志诸葛亮传注:‘亮南征,赐曲盖一。’吴志孙峻传注:‘留赞解曲盖印绶付子弟以归。’”程氏又云:“古今注:‘曲盖,太公所作也。武王伐纣,大风折盖。太公因折盖之形而制曲盖焉。战国常以赐将帅,自汉朝乘舆用四,谓为●輗盖。有军号者赐其一也。’”
俞樾春在堂随笔八云:“古今注:太公因折盖之形而制曲盖焉。曲盖之制,于古无征。余观冯氏金石索载嘉祥刘村洪福院汉画像石,有周公辅成王像。成王居中,旁一人执盖,其盖折而下垂。此正古曲盖之制。盖太公因折盖而制曲盖,自当曲而下垂。若曲而上,则失其义矣。世人罕知此制,故特表出之。” 嘉锡案:崔豹之书名古今 注,其舆服注一篇,皆考当时之制,而证之于古。然则有军号者方得赐曲盖,晋制盖与汉同。笠者,野人高士之服,而曲柄笠,笠上有柄,曲而后垂,绝似曲盖之形。灵运好戴之,故淳之讥其虽希心高远,而不能忘情于轩冕也。灵运以为惟畏影者乃始恶迹,心苟漠然不以为意,何迹之足畏?如淳之言,将无犹有贵贱之形迹存于胸中,未能尽忘乎?
〔三〕 李慈铭云:“案‘将不’者犹言‘将毋’也,即今所谓‘得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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