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护国军第一军的作战企图和部署
素有“天府之国”之称的四川,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此次又是护国战争的主要战场。
1915年2月,袁世凯为控制四川,派其亲信、陆军参谋次长陈宦督理四川军务。陈宦以四川兵少难以镇慑为由,将中央直属第四、十三、十六混成旅带进四川。战前,连同川军两个师两个混成旅及各地警卫部队,在川军队总数已达四万人。其驻防地点如下:川军周骏第一师驻重庆、泸州,刘存厚第二师驻永宁(今叙永)、成都,黄鹄举第一混成旅(后并入周骏师)驻江津,钟体道第二混成旅驻顺庆(今南充),北洋军伍祥祯第四混成旅驻叙州,李炳之第十三混成旅驻綦江,冯玉祥第十六混成旅驻内江。
蔡锷分析了袁军的情况后认为:守叙州的旅长伍祥祯是云南人,不会与护国军死战;守永宁的第二师师长刘存厚已与护国军暗中联络,拟伺机响应;可能与护国军一战的仅有周骏第一师和冯玉祥第十六混成旅,而冯玉祥并非真心拥袁,周骏则不服从陈宦的调动。在这种形势下,只要护国军“趁北方援军未抵川黔以前,速与作战,一举破之”③,夺占川边几个战略要地,进而控制四川,是完全有可能的。于是,蔡锷决定分兵二路进攻四川,把攻击重点放在泸州。具体部署是:以第一梯团长刘云峰指挥的邓泰中、杨蓁两支队为第一军左翼,出昭通,取叙州,伺机进迫成都;蔡锷亲率赵又新、顾品珍之第二、第三梯团为中路,出叙永,取泸州,得手后顺江而下,进攻重庆。第一军右翼为黔、滇军。1916年1月初,戴戡率滇军徐进先遣纵队东趋贵州,敦促贵州护军使刘显世起义讨袁。1月27日贵州独立后,即委戴戡为第一军右翼军总司令①,令率滇军一个支队、黔军两团,出松坎,攻綦江,威胁重庆。
蔡锷原想集中第一军主力,潜动秘行,以突然动作一举突破泸州或叙州,然后乘势东取重庆,“与北洋军周旋于巫峡夔门以外”②。但由于各种原因,第一军形成三路出击,分散了力量;又由于云南兵马未动就公开宣战,因而破坏了秘密接敌、突然袭击的作战企图。加之各梯团向战区运动速度太慢,致使护国军主力尚未赶到泸州,袁世凯派往四川的北洋军已先期到达,战场形势发生了不利于护国军的变化。
二、叙州之战
护国军第一军左翼第一梯团两支队出发最早。邓泰中第一团于1915年12月16日离开昆明向叙州进发。五天以后,杨蓁率第七团也离开昆明前往川边。③该两团在行军途中,才接到改为护国军第一梯团第一、二支队的电报。1916年1月16日,两部顺利通过盐津县,抵达滇川接壤之新场。
驻守叙州的袁军第四混成旅旅长伍祥祯,早已派出军队在新场及纵深设防,但未注意重点控制险关要隘。1月17日,护国军在新场与敌接战,袁军一触即溃。护国军连占燕子坡、黄坡耳、捧印村等要点。18日晨又占领横江城。当天,护国军分兵两路,向安边镇推进,次日中午发动进攻。第一支队沿横江从正面进攻;第二支队东渡横江,又北渡金沙江攻敌侧背。敌不支,弃安边向柏溪镇和叙州逃窜。护国军乘胜追击,攻克柏溪镇,直逼叙州。21日,伍祥祯放弃叙州,向自流井(今自贡
市)方向退却,叙州遂为护国军占领。
叙州是云南入川的重要通道,沿途山势险峻,河流湍急,若伍祥祯部凭险固守,将给护国军造成极大困难。左翼护国军如此顺利地占领叙州,颇出意料。
叙州失守,使袁世凯大为震怒。他下令褫夺伍祥祯川南镇守使职务,责令戴罪立功。四川将军陈宦也悬赏五十万元,下令各部分四路向叙州反攻:伍祥祯率残部由自流井回攻叙州北,朱登五率巡防军十二个营由犍为进攻叙州西;冯玉祥率第十六混成旅由江安、南溪进攻叙州东①,并分兵一部绕高县进扰叙州南;另派亲军团长倪文翰①率兵一团另二营,由成都乘船,顺岷江而下,参加反攻叙州作战。以上各路总兵力达万余人。
1916年1月29日,伍祥祯部首先由北面迫近叙州。护国军梯团长刘云峰令第一支队前出至宗场(距叙二十余公里)进行阻击,继又令杨蓁率第二支队前往助战。双方激战两日,相持不下。旋侦知东路冯玉祥旅已进抵南溪,有从翼侧进取叙州之势,刘云峰急调第二支队预备队田钟谷营,由宗场赶赴叙东之白沙场组织防御,同时令宗场部队必须在31日下午3时前击退伍旅。宗场之部队拚死作战,至深夜始将敌击退。刘云峰立即调动部队,增援白沙场。
白沙场为叙东交通孔道,地势险要。冯玉祥率两混成营由泸州日夜兼程,于31日晨抵达白沙场,旋即遭到护国军田钟谷营的阻击。冯部占据白沙场当面之龙头山,集中火炮、机枪火力猛烈轰击田营阵地。田营虽伤亡巨大,但仍坚持战斗。下午,杨蓁率援军赶到白沙场,立即从正面和左翼反击,始转危为安。半夜,第一支队李文汉营也赶来助战。2月1日,护国军从左、右两翼进攻敌龙头山阵地,同时以一炮兵排迂回至敌侧后高地轰击敌人。战至2日下午,冯旅伤亡颇重,力渐不支,遂撤往泸州。行至江安,遭到已宣布讨袁的川军刘存厚部的截击,死伤惨重。
护国军击败冯旅不久,由成都顺江而下的陈宦亲军倪文翰部,又在犍为以南登陆,进窥叙州,其前锋于2月6日抵叙州近郊翠屏山。刘云峰一面令城内守军抗击敌人,一面急调叙东部队沿江西进,从吊黄楼渡到岷江南岸,抄袭敌军后路。敌猝不及防,纷纷溃退。护国军追击数十里,缴获辎重五十余船。2月7日,第二支队长杨蓁带兵三营连续作战,又击败了由屏山方向犯叙的川军朱登五部。至此,护国军第一梯团利用袁军缺乏统一指挥和协同动作的弱点,激战七八昼夜,终将四路敌人各个击破,挫败了陈宦反攻叙州的计划。
2月中旬,纳溪战场吃紧,蔡锷电令第一梯团增援。刘云峰先后派李文汉、金汉鼎等三营往援,叙州仅留田钟谷营和数营新兵据守。2月29日,冯玉祥旅乘隙由自流井进攻叙州。刘云峰率部凭险抗击,终因兵单不敌,于3月3日放弃叙州,退守横江。因冯玉祥也有反对袁世凯称帝,响应云南讨袁之意,故在进占叙州后,即顿兵不前,叙州方面的战局遂成相持状态。
叙州之战,护国军第一梯团的官兵先以勇猛突然的动作,快速挺进,轻取叙州;接着又以机动灵活的战术,各个击败围攻叙州之敌;最后在大部兵力调往纳溪,叙州仅余三四百人的情况下,仍然奋力作战,牵制了十倍于己之敌,表现了起义军队的勇敢善战。
三、泸、纳之战(参见附图二十九)
(一)川军第二师响应起义
护国军第一军中路各部队,原分驻滇省各地,确定作战编成后,才分别从驻地向泸州开进,时间参差不齐。蔡锷不待后方准备完毕,即于1916年1月16日②率第一军总司令部离开昆明,向泸州进发(其时左翼刘云峰梯团已与袁军接战)。第二梯团第三支队(支队长董鸿勋)作为中路先遣队提前六天出发。
当时,气候多变,雨雪霏霏,护国军“踏雪救国”,穿山越岭,兼程前进。1月26日,董支队抵达毕节。驻扎永宁的川军第二师师长刘存厚50000063_0159_1①,即派代表前往董处,密商配合作战的办法。双方议定:董支队先与刘师接战,刘师佯败,董支队尾追,进抵泸州,两军合兵一处,袭取该城。
于是,按商定办法,刘存厚师从赤水河(川黔交界处)节节退守,董支队紧紧跟进。时值袁军四路攻叙,蔡锷因第一梯团孤军无援,深为焦虑,急令董支队“兼程进发,袭取永宁,即阳攻泸城以牵贼势”;“并催促黔军速攻綦江,一面迫刘积之从速发动,以解叙危”。②董鸿勋接电后,率部疾速前进,有时日行军达一百一十里,于1月31日进抵永宁,2月4日抵纳溪。这时,刘存厚已于纳溪提前宣布独立。
原来,董支队抵毕节前,刘存厚曾发出请云南护国军速行入蜀之电,不料该电被毕节知事截获,并向陈宦告密,故当刘师回军纳溪时,陈宦已命驻泸州的川军第一师熊祥生旅严加戒备。刘存厚见袭取泸州无望,遂于2月2日在纳溪宣布独立,自称护国军四川总司令。董、刘两部会师后,决定并力强攻泸州。
(二)护国军会攻泸州
泸州位于长江和沱江的汇合处,东南临长江、北倚沱江,西有龙头关作屏障,南与蓝田坝隔长江相望,地势险要,素有“铁打泸州”之称。
陈宦得知刘存厚附义,泸州危急,急调已经抵渝的北洋军第三师第六旅和驻綦江的北洋军第十三混成旅兼程赴援。
2月5日,董鸿勋、刘存厚二部会攻蓝田坝。刘师团长陈礼门率所部沿大道进攻蓝田坝的正面,董支队绕道双河场、牛背石、南寿山,攻击蓝田坝翼侧。敌在蓝田坝守兵仅一营,稍事抵抗即放弃阵地渡江逃命。2月6日晨,董、刘部占领蓝田坝,进据月亮岩。扫清南岸之敌后,董鸿勋决定立即进攻泸州。鉴于蓝田坝渡口被对岸高地之敌炮火封锁,无法由正面渡江,遂决定陈礼门混成团驻守蓝田坝、月亮岩一带,防敌渡江,董带本支队并刘师两营从下游渡江,向泸州侧背进攻。
2月6日上午,袁军第三师王承斌团和李炳之第十三混成旅两营相继赶到泸州;不久,第三师第六旅旅长吴佩孚率张福来团继至,驻守小市,使泸州防御力量显著增强。
2月8日拂晓,董鸿勋率部由泰安场渡过长江,前进二里
许,即与两连敌兵遭遇。董部猛冲猛打,击溃阻击之敌,占领了临江制高点大龙山。9日,董部继续向罗汉场推进。敌以团长王承斌带兵一营往罗汉场阻击。董部背水作战,英勇冲击,于9日下午击退敌军,占领罗汉场。
新任防泸司令熊祥生见泸州侧背形势危急,决定从正面袭击蓝田坝,以调动董鸿勋支队。2月9日下午,熊祥生挑选精锐步兵两连,由沙湾秘密渡江(后又派两连续进),袭击月亮岩;同时命五峰顶之炮兵猛烈轰击月亮岩,掩护偷渡部队。防守月亮岩的陈礼门部猝不及防,慌乱溃逃。陈礼门愧愤自戕①。次日拂晓,袁军李炳之旅一个营全部过江,会合已抵南岸的熊旅四个连攻占了篮田坝。
时护国军第二梯团长赵又新已率部分部队抵达纳溪,闻蓝田坝失守,立即率所部警卫连往援。10日,会合刘师工兵营反攻月亮岩,一度将敌军逼退至江边。熊祥生见状,亲至龙头关高地,指挥炮兵轰击蓝田坝、月亮岩护国军阵地。刘师工兵营遭到炮击,四散奔逃,赵又新部势孤力弱,遂放弃蓝田坝、月亮岩,退守纳溪。
正在泸州侧后作战的董鸿勋支队,闻蓝田坝失守,急忙收缩兵力,于11日夜经泰安场撤回江南。次日晨,董又率部反攻蓝田坝,企图恢复原阵地。激战一日,未能奏效,恐敌迂回纳溪,切断退路,即于是日晚撤出战斗,退往纳溪。护国军出敌不意攻取泸州的计划未能实现。
(三)纳溪保卫战
在蓝田坝争夺战前后,泸州的袁军不断增加。至2月中旬,计有北洋军第十三混成旅一部、第三师第六旅、第七师全部先后抵泸,加上防守泸州的熊祥生旅,总兵力达二万余人。袁军攻占蓝田坝后,立即分兵两路向纳溪攻进。第三师第六旅旅长吴佩孚指挥右翼部队,由蓝田坝经石保沟取道棉花坡,进攻纳溪正面;第七师师长兼第二路军司令张敬尧指挥左翼部队,由南寿山、牛背石向双河场绕进,企图越过永宁河进攻纳溪侧背。
护国军梯团长赵又新仓促组织部队转入防御,以刘存厚师之工兵营防守棉花坡,阻击正面敌人;董鸿勋支队防守高屋基一线,阻击由翼侧进攻之敌。
2月13日晚,护国军第二梯团之何海清支队抵达纳溪,14日奉赵又新之命,会合董鸿勋支队第二营,反击逼近双河场之敌,将敌军击退至高泉场。是日上午,袁军田树勋旅赶到高泉场,占领两侧高地,以猛烈炮火压制护国军。何、董支队反击受阻,遂撤出战斗,退至永宁河以西,于沿岸组织防御。
在纳溪保卫战中,棉花坡战斗最为激烈。棉花坡系纳溪镇东面一高地,周围丘陵起伏,竹木丛杂,水田环绕,中有石板小路与蓝田坝相通,是纳溪与蓝田坝之间的重要据点。护国军能否控制棉花坡,是保卫纳溪的关键。进攻棉花坡之敌为袁军吴佩孚旅和熊祥生旅各一部。吴旅为袁军精锐,战斗力较强,攻势凶猛。防守棉花坡之刘师工兵营依托壕垒抗敌,渐有不支之势。2月14日,第三梯团之禄国藩支队和从左翼第一梯团调来的李文汉营,相继赶到纳溪,随即增援棉花坡阵地,稳定了防御。2月16日,赵又新又将在右翼作战的董鸿勋支队一部调赴
棉花坡,接替刘师工兵营,增强该方向防御力量。这时,正在开进途中的蔡锷,接到纳溪战斗激烈的报告,立即催令已抵永宁的第三梯团之朱德支队,火速前进,增援纳溪。朱支队冒着雨雪,于17日上午抵达纳溪。由于情况紧急,部队枵腹调上棉花坡阵地。其第二营士气高涨,刚抵战地,即从正面反击敌人,迫敌放弃前沿阵地,后退数里。旋因两翼友军未能配合进攻,朱德支队不便孤军深入,又退回原阵地。
2月18日上午,袁军再次发动进攻。第七师进攻双河场,吴佩孚旅进攻棉花坡。护国军第一军参谋长罗佩金于是日抵达纳溪,即亲赴战地指挥抗敌。各部官兵扼守险要,顽强作战。朱德支队之曹之骅营长阵亡,董支队之董鸿铨副营长负伤,各部士兵也伤亡严重,棉花坡阵地险象频生。幸连日大雨,山路泥泞,给不习惯山地作战的袁军造成意外困难。激战竟日,袁军撤兵回守,护国军阵地始得以稳固。
为了打退袁军的进攻,2月19日拂晓,罗佩金和第二梯团长赵又新指挥部队分四路对敌实施反击:禄国藩率一个营附山炮一门、机枪一排,由黄土坡向蓝田坝进攻;何海清率两个营附炮二门、机枪一连,沿永宁河向双河场进攻;朱德率两个营附炮兵一连、机枪一排,由棉花坡向菱角塘进攻;刘存厚师之一部迂回渡江,佯攻泸西龙头关,掩护主力反击作战。进攻开始后,各路部队猛冲猛打,连续作战。右翼何海清支队进展顺利,第一天即收复双河场,迫敌后退十余里。2月20日,罗佩金鉴于朱德支队反击受挫,便令何海清支队改变进攻路线,由双河场向菱角塘侧后攻击前进,与朱支队夹击菱角塘之敌。反击作战一直持续到22日下午,菱角塘之敌虽被何海清支队击退,但由于袁军援兵源源开到,护国军弹药不济,被迫于23日转入防御。这次反击作战,袁军死伤千余人,护国军也伤亡营长以下官兵二三百人。
2月23日,蔡锷赶到纳溪前线,研究了前线形势,决定从25日晨起,再次发动攻势。其部署是:以右翼何海清支队为主攻部队,向朝阳观方向实施突击,其它各支队均依托现阵地牵制当面敌人,同时集中炮火压制朝阳观之敌,支援何海清支队作战。护国军企图以集中火力的方式,首先突破袁军左翼阵地,为全面反击打开缺口。与护国军上述反击行动几乎同时,袁军为打破战场僵局,命川军团长刘湘率所部于25日拂晓从长江北岸的石棚向纳溪对面运动,企图抄袭纳溪护国军的侧后。蔡锷闻讯后,立即令何海清所部拨出一营,于当夜秘密渡江,协同已在江北的刘存厚师一个营,驱逐江左之敌。护国军迅速击退了刘湘团,占领了石棚附近之方山,以保障护国军翼侧的安全。由于刘湘团的袭扰,蔡锷企图首先突破袁军左翼阵地的作战计划未能实现。
纳溪战线稍趋稳定后,蔡锷对指挥人员作了必要的调整。鉴于董鸿勋初战失利,撤销其第三支队支队长职务,改由第六支队长朱德接任,第六支队长则由第三梯团参谋长王秉钧补任。27日下午,从叙州第一梯团抽调之金汉鼎、马鑫培两营援兵赶到,蔡任命金汉鼎为第一支队长。时熊克武正率四川护国讨袁军取道泸北,向泸州方向前进。纳溪护国军的兵力得到一定的加强,蔡锷遂决定于28日组织一次总攻,以改变僵持局面。其作战部署是:何海清支队携炮二门、机关枪二挺,为主攻部队,从棉花坡翼侧攻击袁军防御阵地石保沟;朱德、王秉钧支队配合主攻部队行动,从所在阵地攻击前进;何支队发起攻击后,其它支队的炮火即向石保沟集中射击。另第二梯团长赵又新指挥防守双河场之部队(共约三个连),实施阵前反击,策应正面行动;金汉鼎支队为总预备队,在双河场附近待命。为确保反击作战顺利进行,蔡锷与刘存厚亲自带领督战队,在进攻部队后面督战,明令“凡无命令后退者,立即当地枪毙”②。
2月28日上午开始,护国军在左起长江边右至双河场绵亘十余里的战线上,冒着绵绵细雨,不顾料峭春寒,夜以继日地奋力猛攻,多次与敌短兵相接,白刃格斗。经数日激战,护国军虽在左右两翼取得一些进展,但由于袁军兵力较厚,注意纵深设防,并占据石保沟、朝阳观等险要据点,以致始终未能攻破敌之正面阵地。这次作战,护国军虽予敌以重大杀伤,但本身也伤亡和失踪不下千人,兵力大为减弱。蔡锷感慨地说:
“此三星期之剧战,实吾国有枪炮后之第一战也”①。
(四)护国军退守大洲驿一带
2月下旬,护国军几次反攻均未能达到预期目的,且因连日激战,官兵伤亡颇重,弹药消耗殆尽,又得不到后方接济,形势极为严重。此时,罗佩金、刘存厚等人“深以子弹不给,士气不扬,疲劳太甚为虑”,建议暂时退却,“俟子弹续到,元气稍固,再行进取”。②蔡锷起初不以为然,认为退却对战争全局影响甚大,恐一退而不可收拾。后由于部下多方促迫,遂于3月6日下令后撤。除第三梯团留少数部队担任阻击任务外,各部队分路撤至叙蓬溪(今护国镇)、白节滩、大洲驿一带。蔡锷等积极整顿队伍,构筑防御工事,并电催唐继尧迅速接济弹药,以便伺机转入反攻。
袁军在第一阶段作战中,虽然依仗兵力优势,取得了一些胜利,但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袁军遇到的主要困难,除士气低落外,就是对战场条件不适应。川南地区山高林密,地形复杂,且时值气候多变,雨雪连绵。在北方平原地区训练出来的北洋军,来到崎岖泥泞的山地作战,经常打滑跌胶,行动非常困难。据称,袁军进入川南以后,由于山路险窄,所有枪炮弹药和急需物品均雇民夫抬运,陆炮每尊需民夫七十人,山炮每尊需三四十人,一个混成团需民夫一千一百余人,以致一个营开进,行军长径十余里。由于地形不熟,机动困难,所以护国军退却时,袁军只占领了纳溪等地,未敢继续追击。
护国军退至大洲驿一线后,蔡锷总结了纳溪作战的经验教训,决定将下一步的作战方针改为“扼守要点,集结主力,多张疑兵,以分敌势,俟有隙可乘,分头击破之”①。据此,护国军设总司令部于大洲驿,并调整了兵力部署:以朱德等三个支队守卫永(宁)、泸(州)大道,为中路;以何海清支队和刘存厚部为左翼,沿江安西进,准备增援叙州作战;罗佩金指挥金汉鼎支队和川军张煦支队①并加强一个营,防守右翼,在白节滩构筑阵地,警戒牛背石方向之敌,“守则固我右侧,出则冲彼侧背”。
护国军在大洲驿一带经过休整,兵力和弹药得到补充,士气有所恢复。而袁军方面,由于护国军右翼戴戡所部进攻綦江,急调李炳之旅前往增援,纳溪的兵力有所减弱。其部署在第一线的部队不过二三千人,分别防守鹞子岩、牛背石、双河场、棉花坡、纳溪各要点,兵力分散,士气低落。其次,袁军后勤保障也遇到了极大困难。北洋军远离北方到西南作战,部队的弹药、物资、粮秣供给和技术保障等问题接踵而来。至3月初,袁军枪械损坏甚多,“缺乏机关枪子弹及山炮、子母、开花各弹甚伙”①,张敬尧等向袁世凯迭电告急,请求接济。然而“川江道路遥远,输运倍极困难”①,一些作战物资,从北京运到武汉,再由武汉逆江而上运到四川,需六十余日。沿途激流险滩,又遭民军袭击,所运辎重往往损失过半,能补充到作战部队的所剩无多。即使毫无损失地前送至部队,当时一次补给量也只能维持一个师激战十天之用。3月中旬,前线袁军再次面临弹尽粮竭的困境。蔡锷决定趁此时机,对敌展开全线反击。3月15日,蔡于大洲驿发布作战训令:以右翼之朱德、金汉鼎、张煦、廖廷桂四个支队为主攻部队,由第二梯团长赵又新为前敌指挥,从白节滩进攻牛背石,进而向纳溪、蓝田坝侧击;以中路顾品珍梯团由本道“阳攻”,占领茶塘子一带高地,相机进攻鹞子岩之敌,以牵制当面敌人,掩护护国军右翼行动;刘存厚部进驻牛滚场,威胁江安方向之敌,并掩护中路顾梯团的进攻;以何海清支队为左翼,进驻合面铺、中兴场,警戒叙州、江安之敌①;另以屯扎赤水的黔军杨汝盛营,相机规取合江,得手后进袭江津,切断綦江之敌的后路。蔡在训令中强调指出,此次攻击,“我军对其正面只宜配布少数之兵,而以主力冲其侧背,彼自溃走。宜切谕诸将领,务多留预备队在指挥官之掌握,俾便运用”。 50000063_0170_3①
3月17日,各路部队同时发起进攻。右翼赵又新所部四个支队,由于步队之间以及步队与炮队之间协同配合较好,先后攻占了沙山、大小山坪和牛背石,并于19日下午进占高洞场。袁军一部退往蓝田坝,主力退守双河场,依托阵地进行抗击,并出动飞机进行侦察轰炸。赵又新命金汉鼎支队猛攻双河场之敌,朱德、张煦支队进攻朝阳观之敌,廖廷桂支队向分水岭、先市方面进攻。战至22日,右路朱、张支队已推进至距蓝田坝仅四公里的南寿山;金汉鼎支队也攻占双河场,与敌隔永宁河对峙;廖廷桂支队进据分水岭。此时,赵梯团因“弹药已损耗十之八九”,遂停止进攻。担任正面攻击任务的顾品珍梯团,于发起进攻后,迅速冲入敌阵,与敌白刃格斗,占领了茶塘子、鹞子岩,迫敌退守纳溪镇后面之光山(今观山)。在左翼担任掩护任务的何海清支队,乘机攻占了江安城。
3月23日,蔡锷发现袁军新援之第八师一个旅已至合江,有沿赤水河抄袭护国军侧后之势,乃下令全线停止进攻,“暂取攻势防御”。护国军遂退守茶塘子至红花地一线,整顿部队,休养兵力。袁军在占领双河场至纳溪城东一线阵地后,亦改取守势。
在这次作战中,护国军共毙伤敌九百余人,缴获大炮七门、机枪九挺、步枪九百余支、炮弹二百余发及子弹无数。经过一个多月的反复争夺,袁军死伤惨重,其主力第七师“将校伤亡殆尽,士兵损失过半,已无再战之能力”②。正在这时,袁世凯迫于国内外形势,于3月22日宣布取消帝制。
在四川方面,陈宦也派人到大洲驿护国军第一军司令部,要求停战议和。蔡锷鉴于护国军经过一个多月的激烈战斗,兵员军需均待补充,遂同意停战。先议定从3月31日至4月6日停战一周,以后又派刘云峰与张敬尧谈判,双方继续休战。
泸纳之战是护国战争中最为激烈的一战。在整个作战过程中,护国军以劣势兵力,在饷弹两缺,后方接济间断的情况下,始终保持旺盛的战斗意志,连续奋战,勇猛打击北洋军的精锐之师,虽未能按预定计划夺占泸州,却顶住了袁军的攻势,牵制了袁军的主力,有力地配合了其它方向的作战。第一军总司令蔡锷抱病①亲临前线,废寝忘食,运筹决策,其舍身精神,大大鼓舞了全军将士的战斗热情。
四、綦江之战
贵州护军使刘显世在黔军团长王文华等促逼下,赞成讨袁,因黔省兵力薄弱,又毗连湖南,恐袁军由湘入黔,难以抵御,故暂时隐忍不发。自戴戡率滇军徐进先遣纵队于1916年1月24日到达贵阳后,刘即亮出讨袁旗帜,于27日宣布独立。众推刘为都督。当时,贵州省仅有步兵六个团、炮兵一个营及巡防军数营,共约六千余人。贵州宣布独立后,刘显世等立即召开军事会议,商订黔军出师计划,决定编滇军炮队、机枪队及黔军第五、第六两团为护国军第一军右翼军,以戴戡为总司令,率部攻打四川綦江,威胁重庆。另升任黔军第一团团长王文华为贵州护国军右翼东路司令,率黔军三个团和滇军徐进先遣纵队之步兵及部分湘军,进攻湘西。
(一)黔军进攻綦江
黔军进攻綦江,是为了由此突破,进取川省门户重庆。袁军以重庆为前进基地,对叙、泸方向采取攻势,对綦江方向采取守势。扼守綦江,主要为了防御从贵州攻川之黔军,保障重庆的翼侧安全。为此,袁军以綦江为重心,右至江津、荣昌,左至南川、涪州(今涪陵),组成一道弧形防线,配置重兵防守。其兵力部署是:川军周骏师之第五十九团(团长伍德明),以一营驻荣昌,两营驻江津;第六十团(团长张鹏舞)一部驻南川,一部驻涪州;北洋军第十三混成旅之第三团(团长刘虎臣)驻綦江。贵州独立后,袁军又以北洋第三师之阎相文团增援綦江,以北洋第六师之齐燮元旅由湘西增援南川。这样,袁军在川黔交界地区的兵力达五六个团。黔省护国军仅以两团多的兵力,企图实现由綦江进攻重庆的计划,显然是很困难的。
1916年2月2日,戴戡率队由贵阳出发,13日抵松坎。他将黔军第五、六两团编成三个支队:熊其勋之第五团为左支队,进攻敌九盘子阵地,得手后向东溪、綦江方向发展;胡忠相指挥第六团一、二营为右支队,进攻青羊寺(今青羊市),尔后向南川发展;另以第六团第三营为一个支队,取道新洲袭击南川,策应主力行动。各支队同时于14日发起进攻。
熊其勋率左支队于2月14日拂晓前秘密接敌,6时对九盘子之敌发起进攻。九盘子为川南天险,两山壁立,仅通一线小路。黔军攀藤附葛,缘崖而上,节节仰攻,至午后2时占领九盘子。黔军乘胜推进,三路皆捷,连克青羊寺、赶水、东溪等要地,并冲过分水岭、柑子桠等险隘,于15日午前攻占马口垭,前锋进逼桥坝河(今桥河镇),距綦江仅十余里。袁军在
桥坝河筑有坚固的防御工事,以重兵伏壕据守,封锁河谷平地。黔军左支队进攻受阻,退守两路口。
(二)龙台寺攻守战
袁军见黔军以主力进攻綦江,急欲改变不利态势,遂遣驻江津之伍德明团第一、二营,于2月24日由江津向綦江西南之龙台寺、高庙一带进攻,拟从翼侧抄袭攻綦黔军之后路。时防守龙台寺的黔军仅一个连,以寡敌众,使两路口之黔军主力面临腹背受敌的威胁。戴戡急命驻青羊寺之胡忠相支队西进,在龙台寺东北之分水岭一带组织防御,以保障攻綦部队的侧后安全;另调已于23日抵达东溪的滇军华封歌支队②之部分兵力前出至高庙,增援龙台寺作战,以主力增援正面之熊其勋支队,拟合力攻下綦江,使袭击龙台寺之敌“不攻自退”。
无奈,战况并未如戴戡所预想的那样顺利。龙台寺方面的护国军,由于袁军攻势猛烈,无法守住阵地,被迫于2月24日晚退守东溪。在此情况下,护国军不得不放弃攻綦计划,而以主力于25日晨反击进据龙台寺、高庙之敌。经一日激战,终于夺回龙台寺,解除了侧后威胁。
2月27日,綦江袁军反攻马口垭,华封歌支队奋勇迎战,将敌击退。时已抵南川的北洋第六师齐燮元旅出南川,拟经油萝坪、青羊寺向护国军右翼进攻,企图夺回赶水、东溪。护国军再次面临两面受敌的威胁。董鸿勋、华封歌等召开前敌会议,一致认为:护国军出战以来,连战皆捷,勇敢精神诚属可嘉,“惜乎地方太宽,兵力单薄,防守不足,若一味进攻,綦江固不难取,而敌人左右转袭,我军即将受困”,且“黔军已无后继”,于是决定“暂退东溪,缩小范围,聚集力量”,以便“防守出击,较有把握”。③当夜,各支队悄悄撤出阵地,于28日退驻东溪一带。
(三)护国军退守松坎
护国军撤至东溪后,重新调整部署,以熊其勋第五团防守右路,阻击由南川进犯之敌;华封歌团防守中路,警戒綦江方向之敌;胡忠相第六团防守左路,防御由江津来犯之敌。
袁军于护国军撤退后,进占龙台寺和分水岭。旋在右路和中路暂取守势,集中兵力进攻护国军右翼。3月1日,齐燮元旅进袭油萝坪,威胁青羊寺。熊其勋率部前出至玉皇观抵御敌人。此后,双方在油萝坪至青羊寺一线展开拉锯战,互有进退。9日,袁军李炳之旅一个团从泸州来援,与齐燮元旅改从中路进攻,占领扶欢场。护国军连日激战,伤亡严重,且因战线过长,兵力过单,渐呈不支之势。
3月中旬,北洋第八师等部队又进抵川境,增强了前线兵力。蔡锷判断敌可能在泸州方向取守势,綦江方向取攻势,遂于16日电示戴戡,指出:“近日敌军纷纷向重庆进发,恐泸州取守势,綦江取攻势,我军既是单弱,尽可竭力将范围缩小,以免将来腹背受敌”④。护国军本已是强弩之末,接蔡锷电后,立即从东溪退守松坎一线。袁军进占东溪、九盘子等要点后,未再追进。护国军的攻取綦江、进规重庆的作战计划,终因兵微力弱和未能集中兵力歼敌有生力量而无法实现。
在此之前,已参加中华革命党的刘伯承与王伯常等人在涪州一带起义,建立川东护国军。他们攻长寿,打丰都,袭击袁军运输线,有力地牵制和打击了川东袁军,对在川南正面战场作战的滇、黔护国军起了积极的配合作用。
四川战役历时两个多月,护国军第一军虽然不畏强敌,打得非常勇猛顽强,但并没有取得理想的战果,达到预期的目的。其主要原因在于过早地对袁宣战,未能实现秘密接敌、先发制人的作战计划。其次是多路出击,分散了兵力。攻川之滇、黔、川护国军,总数不足万人,却分兵三路,各自为战,致使各个突击方向上的部队皆无法完成预定的作战任务。后来,尽管蔡锷认识到这一失误,提出了“以重兵趋綦渝”的主张,但因各路护国军都已遭到重大消耗,并被袁军牢牢拖住,已难于集中兵力于綦渝方向。再次,护国军主要着眼于攻夺城市,并未立足于运用灵活的战法调动敌人,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蔡锷等为了攻占叙州、泸州,不惜以有限兵力在正面与敌反复争夺,死打硬拚,而不注意发挥滇、川、黔军队善于在山岳丛林地带运动作战的特点,采取乘隙捣虚、迂回包抄等多种战法打击敌人,致使护国军付出很大代价而战果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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