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帝在位二十四年,继承前代形成的衰朽之局,有心兴革而无力兴革。长期积累的种种社会矛盾,不断爆发为人民群众的武装反抗。嘉庆元年,川、楚、陕等省即爆发了规模浩大的白莲教农民起义。起义以反清复明为号召,参加者多至数十万人。武装斗争遍及三省边界和河南南部地区,延续了九年之久。清王朝为镇压起义,动用兵力十余万人,耗费军费二万万两。东南沿海人民的海上武装斗争,随之兴起,先后历时八年,波及浙江、福建、广东三省。直隶、河南、山东地区的天理会起义,威胁京畿,起义者曾打入皇宫,震动了宫廷。全国各地接连不断的人民起义,此仆彼起。以嘉庆帝为首的统治集团终日皇皇,不能自安。清朝的统治日益动摇。
乾隆帝为求立功耀武,连年在边疆地区和周邻诸国发动战争的局面,到嘉庆帝即位时已经终结。历史的发展,使清王朝转而面临着外国侵略的威胁。向东方寻求殖民利益的英国,不断在中国的东南沿海侵扰,堵截他国的商船。鸦片大量输入,使清朝的白银外流,也为社会经济的发展带来多方面的危害。日益衰弱的清朝面对着日渐强盛的英国的来侵,斗争不可免了。
(一)川陕楚地区的农民起义
一、起义的发动
嘉庆元年(一七九六年)正月,嘉庆帝刚刚宣告即位,湖北枝江、宜都等地即爆发了白莲教徒发动的农民起义。
乾隆帝镇压了王伦领导的农民起义后,白莲教仍在民间秘密流传。陕、楚交界处的南山和川、楚间的巴山,距省城遥远,山区的农民和山民,遭受着地方官吏和地主豪霸的残酷剥夺。乾隆时期,两湖、安徽、江西、四川、河南等地的饥民陆续进入山区,开垦荒地谋生,在山林间,搭棚居住,因而又被称为“棚民”。耕地不足,又在盐井和铁厂、纸厂、煤厂等处充当雇工或背运为生。数年之间,聚集数十万人。棚民遭受多方欺凌,最为艰苦。经过白莲教徒的发动,三省交界的山区,成为起义的爆发点。
乾隆帝退位前,曾对这些省区的白莲教徒严厉镇压。白莲教以其他名义,秘密传布。一七七五年(乾隆四十年),号为混元教的首领河南鹿邑县人樊明德被清朝逮捕处死。弟子刘松被发遣甘肃隆德县。一七八八年(乾隆五十三年),刘松又与弟子刘之协继续传教,改名三阳教,称刘松之子刘四儿为弥勒佛转世,辅助牛八(即“朱”,隐喻明室后裔)。次年,转往湖北襄阳,与号为收元教的教首宋之清联合,仍称三阳教。一七九二年(乾隆五十七年),宋之清与刘之协不合,另立西天大乘教,在川、楚、陕、豫等省区广泛传布,宣传辅佐牛八,反清复明。一七九四年(乾隆五十九年)夏,清朝在陕西兴安府破获西天大乘教,逮捕首领多人。又在四川大宁县,破获收元教。九月,宋之清、齐林等首领在湖北被逮捕。十月,收元教首王应琥也在湖北被捕。刘松及刘四儿等在陕西境内被捕。刘之协脱逃。乾隆帝处死刘松、宋之清、王应琥及各地教首数十人,随即诏谕各地,对白莲教徒严加搜捕。白莲教及改换名义的各教派,是起义农民秘密联络、策划反清的组织,也是贫苦无告的民众互助自卫团体,各地入教者不下数万人。地方官吏乘机以搜捕为名,对入教者严刑逼供,多方勒索,甚至“不论习教不习教,只论给钱不给钱”。习教和不习教的民众都被逼得无路可走。一场“官逼民反”的战争不能不爆发了。
一七九五年(乾隆六十年)冬,三阳教首刘之协与各路教首王聪儿(齐林妻)、姚之富、刘起荣、张汉潮等在襄阳集会,议定以“官逼民反”作号召,分东、中、西三线,于辰年辰月辰日(嘉庆元年三月初十)同时起义,派出传教师到各地组织筹划。
在湖北枝江、宜都、长乐、长阳等地传教的张正谟,于一七九五年十一月间邀同聂杰人、刘盛鸣、黄庭柱、向瑶明等在山洞打造刀枪等物,为辰年辰月辰日起义进行准备,被地方官发现。黄庭柱、刘光先等在长乐、长阳等地被捕,起义不得不提前发动。嘉庆元年(一七九六年)正月十一日,起义者聚集在宜都聂家河聂杰人家,首举义旗,武装占据灌脑湾,发展到一万人,内有白莲教徒二千人。二月,长阳林之华、覃士辉在九州河等地起义,张训龙策动弟子覃佳耀等在风火山起义。两支起义军联合,攻占榔平,发展到一万五六千人。二月十五日,来凤胡正中领导起义,三日内就发展到三四万人,攻下来凤城,占据旗鼓寨。附近教徒及农民群众起而响应。陈得本、刘秀石等聚众千人,由东湖进入当阳县境,得到县役杨起元、熊道成等接应,于二月十七日攻入县城,惩办贪官,擒捕县令黄仁出署,“以钱一串置令左手,银一锭置其右手中,拉杀之。”(石香村居士:《勘靖教匪述编》卷九)王聪儿、姚之富等于襄阳会后,在襄阳附近地区组织起义。二月二十日,姚之富之子姚文学率众围攻房县,另一首领曾世兴攻下保康。二十二日,吴明山攻下竹山,联络王全礼兄弟攻郧阳,约于三月十八日合兵攻白河、洵阳。三月间,聂杰人降清被杀。白莲教主要领导人刘之协、王聪儿、姚之富、刘起荣、樊人杰、张汉潮,张天伦等,率领一万人,在襄阳黄龙垱正式宣告起义反清,随即进攻枣阳、樊城、襄阳等地,发展到四五万人。湖北境内的农民起义军在一七九六年夏,迅速发展壮大。
四川达州白莲教领导人徐天德,与王登廷等于九月十五日起义,响应湖北,旬日间,发展到一万多人;东乡王三槐、冷天禄也聚众万人在丰城起义,响应徐天德;徐天德又派遣弟弟徐天富到太平鼓动黄富才、卿有才起义,占据城口、鞍子坪互为声援。起义军随即攻下东乡县城,控制了周围一百数十里的地区。十二月,巴州罗其清和苟文明等在方山坪起义;通江冉文俦和冉天元等在王家寨起义;太平龙绍周和徐万富等在南津关起义。四川几支起义军,都有一定的联系,并和湖北起义军互相声援,声势益盛。
十一月间,陕西安康冯得仕起义于将军山;翁禄玉、林开泰起义于大小米溪;王可秀、成自智起义于安岭;胡知和、廖明万、李九万起义于汝、洞二河,相继遭到清军镇压而失败。但陕西的白莲教徒和棚民,已然点起燎原的烈火,清军难以扑灭了。
起义爆发后,嘉庆帝命湖广总督毕沅镇压湖北荆州起义,西安将军恒瑞进攻当阳起义,都统永保率兵增援;陕甘总督宜绵镇压陕西起义军;四川地区先后由总督福宁,英善镇压起义。又陆续调遣八旗兵和各省绿旗兵参战。嘉庆二年(一七九七年)正月因领侍卫内大臣额勒登保之奏请,命荆州将军兴肇撤出镇压苗族的清军,带兵四千回襄阳,总兵张廷彦带兵二千赴长阳,都统德楞泰、将军明亮带兵六千赴达州,集中兵力镇压三省起义。
湖北农民起义军面对清兵的强大攻势,据守的城寨相继被攻破,一七九七年初,便改用流动作战方式,向陕西转移。三月初,起义军在王聪儿、姚之富、王廷诏、李全率领下,分兵三路,经过河南向陕西进军。进军途中,湖北、河南等地习教的农民“千百成群,一呼而至”(《剿平三省邪匪方略》卷二十六)。入陕西后,南部山区参加起义的农民有数千人。李全的弟子陈子明说:“三股原只四五千人,自到陕以来,陆续入伙及裹来者,现在两万有余。”(同上,卷三十八)农民起义军行军不整队,不迎战,不走平原,数百人一伙,忽分忽合,忽南忽北,使清兵无可奈何。六月,起义军集结于紫阳,渡过汉水,分路入川,和四川的起义军在东乡会合,商定编组办法和作战方略。起义军的编制是以青、黄、蓝、白等号为记,设掌柜、元帅、先锋、总兵、千总等。四川达州徐天德被当地地主武装乡勇包围,三月初六日坠崖自杀;起义军首领王三槐轻信知县刘清,被诱骗到清军大营,解送北京处死;首领罗其书、冉文俦、覃佳耀等也先后牺牲。
农民起义军在三年的战斗中,已经形成二十万人的大军,活动地区湖北有三十九州县,四川有三十六州县,陕西有三十五州县(厅),河南有二十州县。虽然在一些战役中,遭到清军的镇压而陷于失败,但清朝仍然难以制止农民起义军的继续发展。
二、嘉庆帝的对策
嘉庆帝初即位,即面对波及数省的农民起义风暴,为数十年来所未有。嘉庆帝在四年(一七九九年)正月,传谕川、鄂、陕将军督抚说,乾隆帝在位六十年,从未有数年之久,靡饷至数千万两之多,而尚未蒇功者(指镇压起义)。乾隆帝虽已退位,仍主持军国大事,不能不参予镇压起义。陕西巡抚永保追剿张汉潮兵败,以罪当死。乾隆帝亲自处治,免死降职留用。嘉庆帝在谕中说:“皇考焦劳军务,寝膳靡宁,即大渐之前,犹频问捷报。”(《仁宗实录》卷三十七)乾隆帝于嘉庆四年(一七九九年)正月初二日病死。嘉庆帝随即采取几项重大措施,以图消灭起义。
诛和珅 乾隆帝退位为太上皇后,仍信用和珅为心腹。大臣向太上皇奏事,均须通过和珅。嘉庆帝也不得不对他心存戒备。乾隆帝死后五日,嘉庆帝即将和珅革职拿问。依附和珅的户部尚书福长安(傅恒之子),也被革职监禁。随即命臣下举发和珅罪恶。正月十五日,条列大罪二十款颁谕天下。仪亲王永璇、成亲王永理奉旨审讯,和珅伏罪。嘉庆帝援引康熙帝诛鳌拜之例,命和珅自尽,福长安斩监候,秋后处决。和珅为相二十年,是贪官污吏的总首领。成亲王永瑆奉旨查抄和珅家产。据流传的查抄清单,在和珅家中抄出古玩玉器、珠宝器、金银器等各种珍贵用具三万余件。金、银元宝各一千个,赤金五百八十万两,生沙金二百余万两,元宝银九百四十万两,洋钱(银圆)五万八千圆。玉器、绸缎、洋货、皮张、瓷器、紫檀器、玻璃器等各有库房贮存。另开设当铺七十五座、银号四十二座、古玩铺十三座。私有田产八千余顷,内外住宅一百八十余间。查抄家产编号登录,共编一百另九号。据正月十七日对其中二十六件(号)的估价,即值银两亿二千余万两,相当国库数年的收入。和珅攫取财富之巨,使朝野为之震惊,也正是王朝上下竞相贪污掠夺的典型写照。和珅只是贪污官员的一个总代表。和珅以下的各级官员,攫取民财、侵吞官款虽不如和珅之巨,但贪污腐败之风,已然上行下效,弥漫全国,迫使广大农民不得不起而反抗。嘉庆帝诛和珅后下谕说:“教匪聚众滋事,皆以官逼民反为词”,“百姓幸际昌期,安土乐业,若非迫于万不得已,焉肯不顾身家,铤而走险!总缘亲民之吏,不能奉宣朝廷德意,多方婪索,竭其脂膏,因而激变至此。然州县之所以剥削小民者,不尽自肥己橐,大半趋奉上司。而督抚大吏之所以勒索属员者,不尽安心贪黩,无非交结和珅。是层层剥削,皆为和珅一人。而无穷之苦累,则我百姓当之。言念即此,能不痛心?现在大憝已去,纲纪肃清,下情无不上达。各省官吏自当大法小廉,湔除积习,民间无所扰累,亦可各遂其生。”(《仁宗实录》卷三十八)嘉庆帝不能不承认各级官吏“多方婪索”,但又把层层剥削归罪于和珅一人,企图以此来缓和人民的反抗,说:“庶被胁之人,闻知贪墨屏退,吏尽循良,自必幡然来归。”(同上,卷四十九)但诛和珅后,大小官员既不能“湔除积习”,减少扰累,“吏尽循良”也只是一句空话,人民反抗的浪潮仍然汹涌澎湃地向前发展。
用团练 乾隆时,满洲八旗兵已经日益腐惰。吏治的腐败,也不能不直接影响到八旗官兵。嘉庆帝在乾隆帝死后,即传谕军机大臣,指责带兵大臣及将领等“全不以军务为事,惟思玩兵养寇,藉以冒功升赏,寡廉鲜耻,营私肥橐。”(《仁宗实录》卷三十七)并说,在京的谙达(教皇子骑射者)、侍卫、章京等,遇有军务,无不营求前往。平日穷乏的人,自军营回来,便突然致富,请假回家购置田产。嘉庆帝进而指出:“试思肥橐之资皆婪索地方而得,而地方官吏又必取之百姓。小民脂膏有几,岂能供无厌之求?”“是原有之贼未平,转驱民以益其党。”(同上)嘉庆帝的诏书,大体上指出了八旗官兵临阵贪婪腐败的实状。军官的贪婪必然导致军兵的虚弱。经略大臣勒保奏称满洲健锐营、火器营兵丁俱“技艺平常,不耐劳苦”。嘉庆帝传谕说,这次两营的二千名兵丁,并非选充,而是以名帖求该管大臣出派。只想往返途中向地方驿站勒索钱文,坐食军饷。还没有启程,就已是居心卑鄙,临到阵前还能指望他们听命效力么!嘉庆帝严令该管大臣加强操练,以复满洲旧习。谕中还说:“今满洲兵丁,不但远逊当年,且不及绿营,以致人皆不愿带领。”(《仁宗实录》卷四十七)
清初建立的绿营,由汉人兵丁组成,用以镇压汉族人民的反抗。清军入关后,满洲八旗兵丁即因有优越地位而逐渐失去战斗能力。绿营兵一度成为数量多于八旗,战斗力也优于八旗的一支劲旅。但到乾隆末年,绿营兵也逐渐趋于腐化。勒索送礼、尅扣军粮、借端摊派等等陋习,被视为常事。将官贪贿享乐,兵丁疏于训练。嘉庆帝在一七九九年(嘉庆四年)正月的上谕中说:“近闻各省营务,如提、镇大员,一味养尊处优,全不习劳”,“所谓训练操防,全属有名无实。”在另一上谕中并举出乾隆时随驾南巡,亲见杭州绿营兵丁骑射:“射箭,箭虚发;驰马,人堕地。当时以为笑谈。”(《仁宗实录》卷三十七、三十八)同年五月又说,绿营兵丁“或在外兼习手艺,训练生疏,营伍废弛,所关非细。”(同上,卷四十四)绿营兵日益削弱了作战能力,也已不再是清王朝镇压农民起义的得力工具了。
面对着白莲教农民起义军的进军,嘉庆帝逐渐倚用汉人地主武装,配合官军镇压起义。一七九八年(嘉庆三年),四川招募武装乡勇达三十七万人,湖北也有三十六万六千余人。清军都统德楞泰、副都统明亮率领主力军在湖北襄阳镇压王聪儿、姚之富起义军,当地乡勇配合作战。王、姚军在郧西三岔河被知县孔继檊率领的乡勇堵截。起义军战败,王聪儿、姚之富投崖自杀。清军获得少有的胜利。湖北随州地主武装筑寨自保,也曾阻遏了襄阳起义军的进军。一七九九年(嘉庆四年)初,嘉庆帝遂命勒保会同各督抚,晓谕州县居民“扼要团练”,与官军配合作战。嘉庆帝又因黑龙江等地调遣一兵的费用,可以招募几十个乡勇,正式诏令以乡勇替代。各路官军在各地招募乡勇随军作战,临阵命乡勇居前,绿营兵在后,满洲兵在最后。乡勇有伤亡,不在军额之内,可以匿而不报,甚至也可以败为胜,谎报战功。有的官军则招募他乡游民充役,号为乡勇,实为散勇。针对这些流弊,嘉庆帝又下诏说:“至乡勇原为保护乡里而设,若仅募他乡游民,无田庐家室之恋,既去其乡,安望其勇?……何如省此养疲兵、募散勇之资,以团练本地之乡勇。”“总之,他省未练之新兵,不如本地之乡勇,而本省隔属招募之乡勇,又不如本乡守堡之团勇。自后各县练勇,各守堡寨,不许调往军营,致村庄反遭荼毒。其乡勇固守卡寨,以堵为剿。”(《圣武记》卷九)川北一带的地主武装团练,筑堡寨抗御起义军取得成效。嘉庆帝命陕西、湖北等地依仿实行。
清初建国,以八旗兵为主,绿营为辅,对汉人地主武装限制极严。嘉庆帝因镇压白莲教起义的需要,倡导汉人地主实行团练,武装自卫,是一项因时制宜的新措施。这一措施的实行,在以后的历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三、起义的失败
清军出剿 嘉庆四年(一七九九年)正月,嘉庆帝命勒保为经略大臣驻军四川,各路军兵受其节制。明亮、额勒登保实授副都统,为参赞大臣。起义军徐天德、冷天禄、王光祖、张天伦、李全、樊人杰等率领主力军进攻湖北;川北杨开甲、王廷诏在三月中远征甘肃巩昌、宕昌,五月间又回军四川。起义军不断获得补充,各自独立作战。清军顾此失彼,几至束手无策。会理四川军饷的福宁奏称:“据川东北各府州县禀报,多者万余,少者数千,其不知逆首姓名者,尚不知凡几。新起之贼,实多于剿除之数。地方之伤残更甚,黎庶之疾苦更深。贼愈剿而愈炽,饷徒糜而罔益。”(《圣武记》卷九)嘉庆帝将勒保逮问治罪,先后任命明亮、额勒登保为经略大臣,工部尚书那彦成、副都统德楞泰为参赞大臣。十月,湖北、陕西各路起义军又集中四川,十二月离川北去,留冉天元在大竹整顿队伍。嘉庆五年(一八○○年)正月十五日,冉天元率领三四千人,在定远石板沱渡过嘉陵江,进攻西充、蓬溪等县,起义军迅速发展到万人。二月南攻南部、盐亭、射洪,北攻梓潼、江油,在马蹄岗与清军决战。起义军三路会合,多至三万人。德楞泰身陷重围,激战三昼夜,无法逃脱。守备罗思举率领乡勇四千助清军作战,德楞泰据险自守,冉天元登山督战,受伤被俘。徐万富、张子聪等遂统率起义军在太河镇抢渡潼河,南攻遂宁、安岳、乐至等县,北攻中江。四月,回军川东。
陕西起义军在张汉潮率领下,一七九九年(嘉庆四年)初活动在南山地区,几次远征甘肃。九月,张汉潮在五郎与清军明亮部作战,败死。明亮与勒保弟永保互相攻讦,嘉庆帝命将二人逮捕入京,那彦成代明亮领兵。起义军冉学胜在甘肃继续作战,依恃老林,配合行动,那彦成军被困数月,无法前进。十二月,嘉庆帝下诏斥责那彦成,命即领兵赴陕守御。又赦明亮,命以领队大臣去湖北镇压起义。一八○○年春,那彦成与德楞泰、额勒登保兵分三路,堵截起义军北上的去路。那彦成在文县与起义军高天升、马学礼部作战。高、马部败入四川。那彦成领兵回陕。嘉庆帝斥责那彦成“剿贼不尽”。闰四月,那彦成被召晋京奏对,嘉庆帝将那彦成革职,降为翰林院侍读学士。
三阳教首刘之协在湖北起义军战败后,逃往河南。一八○○年(嘉庆五年)六月,在河南峡县与李岳、孙继元、王哲等千余人再度起义,树立大旗称天王刘之协。清布政使马慧裕乘起义军初起,发兵镇压。起义军战败,刘之协欲逃往湖北,途经叶县时,被清兵逮捕。
七月,嘉庆帝命将刘之协押送京师处死,并由此展开对起义军招抚的宣传。嘉庆帝指刘之协为“教匪首逆”,传谕各路带兵将领及陕、甘、川、楚等省督抚,“将刘之协擒获一事广为宣播”,说“教匪本属良民”,已被镇压的白莲教诸首领也都是“听从刘之协倡教而起”,“被裹胁之人”,“如能翻然悔悟,不但免诛,并当妥为安置”。“实系同教”之人,如果“弃械归诚”,“亦必贷其一死”(《仁宗实录》卷七十一)。随后,嘉庆帝又自著《邪教说》,对信教与“叛逆”加以区别,说:“苟能安静奉法,即烧香治病原有恻怛之心,在朝政之所不禁。若藉此聚众弄兵,渐成叛逆之大案,则王法之所不容。”又说:“夫官军所诛者,叛逆也。未习教而抗拒者,杀无赦。习教而在家持诵者,原无罪也。”“白莲教与叛逆不同之理既明,则五年以来所办理者,一叛逆大案也,非欲除邪教也。”至于以白莲教“聚众敛钱”者,则应由地方官员“实心训导,宣扬正学”(《三省边防备览·策略续》)。白莲教起义原由官府查禁白莲教徒而起。嘉庆帝在擒获刘之协后,自撰此文发布,意在对白莲教起义军分化招抚,以求速胜。但从另一方面说,这又等于事实上解除了教禁,承认信奉“邪教”为合法,民间宗教的秘密结社也由此得以公开活动。开放教禁,是嘉庆帝为镇压白莲教起义而采取的又一项新措施。如果说,前此采取的倚用团练的新措施,加强了清王朝和汉族地主镇压农民起义的力量,开放教禁则为此后农民反抗活动的组织和发动,提供了可以利用的条件。这两项措施的实行,在以后的长时期里从不同方面影响了阶级斗争的发展和历史的运动。
起义的失败 一八○○年以来,起义军面对着清朝的重兵围剿,日益陷于困境,但起义军仍然是分散各地,流动作战,缺少统一的指挥,使清朝易于各个击破。流动作战,原来便于夺取地主富豪的粮食,扩大起义农民的队伍,但自清朝倚用团练乡勇以来,各地豪强倚险结寨或挖濠筑堡,起义军到来时,在寨堡中聚集农民贮藏粮米,坚壁清野。义军驻营时,团练乡勇又可乘势出击。《三省边防备览·策略》卷说:“无人可裹,无粮可掠,贼势自衰矣。”一八○○年秋季以后,起义军在全局上日益陷于被动的地位,在有胜有败的作战过程中,逐渐走向失败。
起义军高天升、马学礼部进入四川后,曾攻下龙安,转战川西,后又北上甘肃,一八○○年六月间,至秦州,与起义军冉学胜、张士龙等部在秦州会合,有众二万人。追击起义军的清额勒登保军杨遇春部,与右翼总兵率领的吉林、黑龙江兵的长麟部也在秦州会合。起义军在甘肃徽县夜袭长麟军,获得胜利,清军前四川将军官成败死。七月,高、马部转向东南,攻打略阳、沔县、西乡。清固原提督王文雄败死。冉、张等部自阶州折回,被杨遇春军击败,损失三千余人。八月,转赴沔县。高、马部欲南渡汉水,遭到乡勇的截击。高部转入小巴山。马部与教首徐天德等至安康,遭到清军邀击。十月间,额勒登保向清廷奏报当时起义军的形势是,曾芝秀、徐天德、樊人杰等部已先后被逼入川境,冉学胜、张士龙、龙绍周等在川、陕边界,王廷诏、高、马部在陕、楚边界。额勒登保率大军入四川,各部起义军则先后转入湖北。王廷诏与马学礼部自安康渡汉水,遇额勒登保追击,损失惨重。樊人杰及冉学胜部也相继在途中败于清军。
一八○一年(嘉庆六年)初,嘉庆帝下诏,明指白莲教起义首领徐天德、王廷诏为“起事首犯”,高天升及弟天得、马学礼是屡戕清军大员的“元恶大憝”,擒获者给赏升官。樊人杰、冉学胜、龙绍周、苟文明等首领许降免死,缉获者也给予赏银。嘉庆帝指列起义首领姓氏,以激励将士集中作战目标,并进一步分化起义军。德楞泰驰军汉北,分兵追击高天升部,至山阳。高天升兵败,战死。
高天得、马学礼与王廷诏被额勒登保军追击,转而北上甘肃,与杨遇春军遇,折回四川。又被寨堡团练堵截,再折回两河口入陕。王廷诏在川、陕边界■子沟被杨遇春军俘掳,押送京师。高天得、马学礼领兵出斜谷,至大宁二郎坝龙洞溪遇杨军伏兵,也被清军擒获。嘉庆帝晋额勒登保二等子爵,杨遇春世袭骑都尉。
起义军冉学胜部乘清长麟军南下,在川、陕边界之留坝,大败清军杨奎猷部,擒斩清总兵、副都统以下将士数百人,获得粮米牲畜,由秦州渡渭水。四月,额勒登保亲率大军追击,冉部渡汉南,入巴山,五月,与曾芝秀、张天伦等部会合,有兵五、六千人。额勒登保调杨遇春军来战。张天伦军遭清军突击,大部牺牲。曾芝秀、冉学胜部分兵败逃。
转战在湖北的徐天德部,五月间曾与苟文明、樊人杰等及曾芝秀部会合东进,遭地方团练堵击,不得不再分兵转战。徐天德率部入陕西,在西乡两河口渡河时,被德楞泰军追及,舟船翻沉,溺死。龙绍周、苟文明部转至陕西平利。曾芝秀等部在洵阳、竹山,冉学胜部向白土关转移。各路起义军都被压制于川、陕、楚边界。
清廷继续利用团练乡勇,加筑寨堡,以制止起义军流动作战。湖北提督长麟上奏说:“湖北边界与川、陕犬牙相错二千七百余里,出川、陕即入楚,出楚即入川、陕,层峦迭嶂,四路可通”,“但当并力守我有粮有民之区,逼贼归入无食无人之地,党孤食尽,自然窜出,以逸兵待困贼,不难一举扑灭。”(《圣武记》卷十)他建策推广郧西、竹山一带的“筑堡团乡之法”,使“层层俱有堡寨坚守”。秦陇以西,兴工筑堡。陕西境内西安、同州、凤翔三府及汉南平利、安康、紫阳一带邻近四川地区,各邑遍设寨堡,自百余至数百,以阻止起义军入陕。六月间,清经略大臣额勒登保与参赞大臣德楞泰在平利集议,察知边界起义军不过二万四千余人。清兵八万,分三路围剿三省边界。额勒登保自东北出兵,德楞泰与提督七十五(人名)由西南进攻,勒保一路居中。七月,勒保军在川北之南江击败起义军冉学胜部,冉学胜被擒处死。八月,德楞泰军追击大宁山中的龙绍周、苟文明部起义军。龙绍周转至平利,被清军追及,战死。苟文明部在大宁被七十五军战败,损失过半。十月,额勒登保部杨芳、杨遇春军分东西两路围攻川北起义军,起义军冉天璜部与李彬部分南北两路转移,在川北之东乡和陕南之西乡,先后被杨芳、杨遇春军击败。
额勒登保奏报,清军连续获胜,各路起义军总计只余一万余人。嘉庆帝以胜利在望,晋封额勒登保三等伯,德楞泰复一等子爵。诏谕二人通盘筹画,“所有官兵应撤应留之处,统俟额勒登保、德楞泰酌办”(《仁宗实录》卷八十八)。
十一月,额勒登保与德楞泰移军川北,勒保赴川东。起义军苟文明部有众二千余,乘七十五就饷太平厅,抢渡嘉陵江,奔赴甘肃阶州。额勒登保命杨遇春助七十五出击。苟文明部折返东南,至广元,发展到三千余人。十二月,转至开县、大宁之老林,与李彬余部会合。嘉庆七年(一八○二年)正月,在开县被德楞泰军战败,复归老林。嘉庆帝得报,大怒。将七十五革职,留营自赎;额勒登保免去伯爵,降为一等男。苟文明部西行,与宋应伏部数百名起义军会合,战败清副将韩自昌军。嘉庆帝又诏命德楞泰以参赞为成都将军,专攻川、楚;额勒登保以经略为西安将军,专剿陕西。二月,南山中之起义军刘永受部被清杨遇春军战败,在华阳与苟文明、宋应伏会合,越秦岭北上。四月,嘉庆帝切责额勒登保,革职留任,限令在六月间剿灭起义军,又谕令悬重赏购募起义首领。额勒登保请宽限一月。七月间,苟文明部分三路散居老林。清军以百、十人编为小队,深入林中搜捕,苟文明被杀。嘉庆帝诏复额勒登保三等伯爵,移军湖北。
湖北境内,一八○二年初起义军首领樊人杰、戴仕杰聚集曾芝秀等部,仍有数千人,转战于楚、陕边界。德楞泰率清军追击,五月间,战于房县、竹谿界之官渡河。起义军战败,在白铁峡陷入峡谷。时值大雨,起义军五百余人宁死不降,樊人杰、曾芝秀等率众投河自尽。戴仕杰部得以转移。九月,额勒登保至竹谿,与德楞泰等会议,分兵追剿。十月,德楞泰部与起义军战于兴山,戴仕杰战死。清军继续搜捕川、楚边界山林中的起义军余部。南山苟文明余部在苟朝九率领下,避过杨芳的追军,转赴宁羌,与先来宁羌的宋应伏部会合,有众二百余,转至汉南。
十二月,额勒登保、德楞泰会同川、陕、楚总督驰奏“三省荡平”。嘉庆帝随即传谕说:“兹幸三省余匪,一律殄除,耆定大功,飞章奏捷。从此海宇敉宁,昇平永庆。”(《仁宗实录》卷一○六)将士论功行赏。额勒登保晋一等侯,世袭,授御前大臣加太子太保衔,赏用紫缰。德楞泰晋一等候,加太子太保衔,赏用紫缰。勒保、明亮、杨遇春等,以次封赏。
起义的延续 嘉庆帝在宣谕祝捷的同时,命额勒登保、德楞泰等不必来京,继续领兵追捕山林边界的起义军余部。额勒登保领兵扼川北,德楞泰扼川东,勒保居中往来,堵截南路,分兵清剿。
白莲教起义军遭到惨重失败后,各地余部或数百人或数十人,拒不投降,坚持抗清。起义的余波仍然不时形成轩然大波。一八○二年间,起义首领李彬、张天伦等也相继战死。苟朝九与宋应伏合兵后,成为起义军的中坚。苟朝九率部攻入通江,宋应伏部与活动在南江的姚馨佐(姚之富之子)部联合。巴东一带,则有刘学礼部联合他部活动,有众六、七百人。额勒登保领兵去通江进剿苟朝九部,命左翼长、甘肃提督穆克登布去南江。姚部起义军冯天保等数十人埋伏林中,阻击清兵,穆克登布率兵勇一千五百余人入林,中矛身死。穆克登布在军中与杨遇春齐名,分任左右翼长,长期随从额勒登保作战,是清军的著名将领。穆克登布死,震动了清廷。三月,额勒登保部罗声皋追击苟朝九部。四月,苟部兵分两路,一路走太平,另一路北行入陕,遭到额勒登保邀击,溃败。额勒登保移军太平。川东一带,德楞泰于闰二月间战败刘学礼部。刘学礼余部二百人,逃往竹山,被清军追及,溃败。六月,德楞泰与勒保会师开县,分兵二十路在老林内排搜,起义军被擒斩二百余人。七月,额勒登保与德楞泰、勒保会奏“三省肃清,官兵凯旋”。嘉庆帝诏德楞泰进京,留额勒登保继续搜捕。
清廷为镇压白莲教起义,倚用团练乡勇。四川一省应募乡勇曾多达三十余万。后经裁汰,至嘉庆七年(一八○二年)时,川、陕、楚本地乡勇共计约二万人,外地流民编为随征乡勇者又有一万七千余人。清廷镇压白莲教起义后,额勒登保建策编入清官军。但清军额数粮饷有限,一八○三年(嘉庆八年),清廷先将各营随征乡勇遣散,各人缴出刀矛武器给银五钱,另给银二两回籍。被遣散的乡勇为清廷死战多年,战后无家可归,愤怨不平,或流居山林间,与起义军余部结合,抗清图存。一八○三年八月间,陕西被遣散的乡勇一百六十人入洋县山中,投奔起义军苟文润部。九月,杨遇春率领的清军自洋县入山,苟文润部转赴汉南,至西乡,与巴山老林中的起义军余部会合,又有通江遣散的乡勇五百人加入起义军队伍,斩清副将朱槐。原来被清廷用以镇压起义的乡勇转而起义抗清,起义军的队伍又不断扩大了。
十月,嘉庆帝诏额勒登保还朝,再命德楞泰出都。苟文润等活跃于川、陕边界山林中。十一月,德楞泰领兵入山剿捕,以乡勇为清军前队。两军交战,前队乡勇与起义军中的乡勇在阵前按兵不动,互诉委屈。清军自副将以下数十名军官,被起义军杀死。德楞泰派遣清军中的乡勇军官魏中才去起义军营劝降,被苟文润处死。
一八○四年(嘉庆九年)二月,嘉庆帝复命额勒登保带钦差大臣关防出都,查阅陕、楚等省军营,扫荡川、陕边界大山老林,“搜捕净尽,永靖闾阎”(《仁宗实录》卷一二六),并处理裁撤兵勇等事。当时的形势是,起义军余部“具悉官军号令及老林径路,忽陕忽川,忽聚忽散,屡被围,复乘雾溜崖突窜,有中数矢犹力战者。”清军“分军遇之则不利,大队趋之则兔脱,仅余二三百贼而三省不得解严”(《圣武记》卷十)。兵士在山林中展转作战,备极艰苦,且已从战八年,师老兵疲,人无斗志,都想解役归乡。四月,额勒登保由兴安渡江督师,裁汰疲病兵勇,又下令:“凡士卒擒一贼者,即优遣回籍”(同上),分兵五路,人自为战。苟文润率部出山林,自大宁入四川,又有清军遣散兵勇二百人参加起义军。五月,嘉庆帝得报,下诏切责额勒登保、德楞泰等,说“所叙连日分兵探剿情节,不过杀贼一名”。“贼匪除二百三四十人外,又新掳百姓一、二百人,贼数竟添至一倍”。“此等败残零匪,不但不能歼除,又复展转奔逃,致增裹胁,均由伊等办理延误所致”。斥责额勒登保“今自与德楞泰会合以来,又阅月余,老师靡饷,一筹莫展”(《仁宗实录》卷一二九)。额勒登保、德楞泰降戴单眼花翎(原戴双眼花翎),并革去原赏用紫缰。德楞泰并由一等侯降为二等侯,“以示薄惩”。这时,川北大雨,军不能进,额勒登保、德楞泰均卧病不起。六月,起义军于夜间偷袭清营后逃脱。额勒登保冒雨扶病入山,马匹陷入泥中,跌死,被众官兵扯引下山。嘉庆帝指责额勒登保、德楞泰等,不知天时地利,不得人和,传旨严行申斥。
德楞泰等于上年冬招降起义乡勇失败,即悬重赏购捕苟文润。一八○四年(嘉庆九年)夏,苟文润部在川、陕边界之凤凰寨被德楞泰军击败,亡失一百六十余人。余部二百人转赴平利受阻,折回化龙山。八月,起义军中之乡勇赵洪周叛斩苟文润降清受赏,余众散去。同月,苟朝九也在南郑被当地寨堡兵勇擒斩。九月,额勒登保奉诏班师回京,德楞泰回任成都将军。嘉庆帝诏令新任陕甘总督那彦成于边界山林“留心防范”,对山中潜伏的白莲教徒众,勿再搜查滋事,“日久自可潜消”(《仁宗实录》卷一三四)。
波及川、楚、陕、甘、豫五省的白莲教农民起义,自一七九六年初发动至一八○四年秋败灭,前后延续了九年之久。起义军民被杀数十万。清廷出动官兵十余万,各地乡勇先后不下数十万。消耗军费银二万万两。嘉庆帝自即位以来,即全力镇压起义,于朝政无多兴革。起义震动了全国,给予清朝统治以沉重的打击,也鼓舞了被压迫的各地农民。川、楚、陕等地白莲教起义失败后,其他地区的农民起义又随之兴起。
(二)英国在海疆的侵扰与鸦片的输入
一、英国在海疆的侵扰
乾隆时期,英国已不断在海外殖民,向东方扩展势力。护送货船的英国兵船,经常在中国东南沿海侵扰,截掠他国船只。一七四二年(乾隆七年),英舰在澳门劫夺西班牙商船一只,并带入省河。清两广总督派东莞知县印光任前往质问,英舰被迫将二百九十九名俘虏释放。一七四四年(乾隆九年),又有英舰四艘在广东洋面截捕法国商船。一七八一年(乾隆四十六年),英舰在黄埔擅捕荷兰船只。广东巡抚李湖曾警告说:“倘仍冥顽不灵,不守天朝规矩,此后敢有一天在我天朝地方犯我法度,扰我客商,骚动一草一木,不论公班、港脚夷船,本部院总要按照大皇帝功令,连大班人等同本犯一并严拿,分别从重究治,不稍宽贷。”(《达衷集》一三三页)
嘉庆帝即位后,一七九九年(嘉庆四年)有英舰三艘从印度驶来,闯入中国境内,在穿鼻附近停泊。两广总督谕令,在半月之内移往潭仔洋面湾泊,并提出停止与英国贸易的严正警告。一八○二年(嘉庆七年),英国兵船开到零丁洋,准备进驻澳门。早在明嘉靖时,即有葡萄牙商人获准在澳门居住,明官府向他们征收租税,审理他们的案件。一六五一年(顺治八年),清廷派兵驻守澳门。一七四四年(乾隆九年),增设广州府海防同知(即澳门同知)驻前山寨,香山县丞移驻澳门统治。一八○二年,清朝接到住在澳门的葡萄牙人的报告,随即饬谕英舰不准登陆。一八○八年(嘉庆十三年),英国又以防备法国侵占澳门为由,由海军少将度路利(Drury)率军三百人,于七月二十一日到达澳门洋面,八月初二日径行登岸,占据澳门炮台三处。两广总督吴熊光派员晓谕撤出,并于十六日下令封舱,停止贸易。九月初一、二日,度路利带兵船三只,驶进虎门,停泊黄埔地方。二十天后,他又率领官兵五十余名,水手二百余人,到省城外十三行停留,求见总督。这时,英船陆续开到,连前共十三只;陆续登岸英人,连前共七百六十名。十月,吴熊光檄调督扰提镇各标官兵二千六百名,派令参将张绍绪等率领,札黄埔、澳门,并派员向英军宣示嘉庆帝谕旨,警告英军:“若再有延挨,不遵法度,则不但目前停止开舱,一面即当封禁进澳水路,绝尔粮食,并当调集大兵,前来围捕,尔等后悔无及。”(《仁宗实录》卷二○一)度路利见清廷调集水师,准备作战,遂于十月二十五、六日率兵退出虎门,十一月初二、三日退出澳门。英兵退后,吴熊光宣布开舱,恢复正常贸易。
嘉庆帝采取果断的态度,斥退英国兵船,随即查究此事,下谕斥责两广总督吴熊光说:“前此吴熊光在两广总督任内,英吉利国商船带兵入澳,占据东望洋、娘妈阁、加斯兰三处炮台,虽向系西洋商人防守所设,但究在中国地面,即与闯入内境无异。”吴熊光迟至月余始行具奏,既未亲往查办,度路利求见,又只派员晓谕,并未当面斥逐。“虽开舱在夷兵既退之后,而许其开舱,究在夷兵未退之先。是奏报既属迟延,办理又形畏葸。”(《清代外交史料》嘉庆朝二、三)将吴熊光革职拿问,充军伊犁。巡抚孙玉庭革职。
一八一四年(嘉庆十九年)四月,英国“脱里斯”号兵船在老万山群岛附近劫夺美国商船一只,五月又追逐一只美国商船,赶到黄埔截留。清廷为此向英属东印度公司提出强烈抗议,并准备停止英国商人贸易。东印度公司请求英王遣使来中国交涉。一八一五年,英国派出以阿美士德(William Pitt Lord Amherst)为首的使团出使中国,商谈解决纠纷,并再次带来马戛尔尼所提出过的各项要求,向清廷交涉。
阿美士德使团于一八一六年七月二十八日(嘉庆二十一年闰六月初六日)到达天津口外。清廷派长芦盐政广惠、工部尚书苏楞额接待,又派理藩院尚书和世泰、总管内务府大臣穆克登额前往通州迎候。进京途中双方讨论,清方要求英使觐见皇帝行三跪九叩礼,并令演习跪叩如式,方能进京;英使坚持不肯。和世泰等谎报:“谕以天朝礼节,该贡使等肃恭诚敬,具见顺从”,于七月初六日(八月二十八日)带领进京。次日清晨,嘉庆帝在圆明园正大光明殿接见使臣,阿美士德借口国书和制服未到,拒绝晋见行礼。和世泰等诡称正使患病,不能行动。嘉庆帝召见副使,又说副使也称病不至。嘉庆帝察觉真实情况,立即命英使回国,并将和世泰等人革职议处。阿美士德一行由清朝官员伴送,从通州沿运河至瓜州,溯江西上至南昌,沿赣江至大庾,过梅岭至广州,于一八一七年初离广州回国。嘉庆帝随即传谕直隶、山东、江苏、浙江、福建、广东各督抚,饬知沿海各地官员:“各将水师炮械,勤加训练,并留心察探。此后如有英吉利国夷船驶近海口,即行驱逐,并不许寄椗停泊,亦不准其一人上岸。倘该夷船不遵约束,竟有抢掠情事,即痛加剿杀,或用炮击,不可稍存姑息。”(《清代外交史料》六·五)嘉庆帝对于英国兵船在沿海的侵扰,坚决制止,是完全必要的。但由于礼仪上的纠葛而斥退阿美士德使团,则使清王朝失去了一次与英国商谈正常贸易的时机。
二、鸦片的输入
早在明朝万历年间,荷兰、葡萄牙商人即曾把少量鸦片作为药材贩运到中国。鸦片是从罂粟中提炼出的含有刺激性和麻醉性的毒品,清人或称为阿芙蓉。提炼的烟膏又称烟土或大烟。抽吸后即不易戒绝。清朝初年,英国在和清朝的贸易中,从中国购买大批丝、茶、瓷器等商品,造成贸易逆差,每年需要支付大量白银。雍正时,英国开始经营鸦片交易。一七二七年(雍正五年),向中国输入鸦片二百箱(每箱重一百三十余磅),中国吸鸦片者逐渐增加。广州等地出现了供吸食鸦片的烟馆。一七二九年(雍正七年),雍正帝曾下谕严厉禁烟,“兴贩鸦片者,照收买违禁货物例,枷号一月,发近边充军;私开烟馆引诱良家子弟者,照邪教惑众律,拟绞监候”(李圭:《鸦片事略》卷上);失察的地方文武官员及海关人员,也都要严加议处。但此后吸鸦片者并未敛迹,英国鸦片商人通过向清朝官员行贿,鸦片作为药材纳税后,仍然不断输入中国,有加无已。乾隆时期,英国的东印度公司控制了孟加拉等鸦片产地,从而取得向中国贩卖鸦片的垄断,经由私商,大量贩运鸦片,牟取暴利。鸦片的售价,高出成本数倍。
嘉庆帝即位后,英国东印度公司每年向中国输入的鸦片,已经多达四千箱左右。各地吸食鸦片者也日渐增多,成为流毒全国的一大祸害。一八○○年(嘉庆五年),清廷再次禁止鸦片输入,停征鸦片税,并规定外国商船来广东,必须由广东行商具结担保不夹带鸦片,才准驶入黄埔。英国商船遂将鸦片由广州内河移到澳门,加以伪装,分船装运。再行贿行商具保,买通当地官员,走私运入黄埔。行商明知运入鸦片,受贿后继续具保。当地商贩代英商销烟,按箱收取佣金。官员和行商因走私鸦片而收取的贿赂,每年多达十万元左右。英人格林堡记载说:“贪污风气已经达到如此程度,以致运送鸦片的走私船常常就是那些负责缉私职务的官船。同样,每年由广州到北京装着呈献皇帝贡品的贡船,也成了运送鸦片到北方各省的一个得力工具。”(格林堡:《鸦片战争前中英通商史》页100—102)中国官员和行商、商贩因走私鸦片而获得巨额贿赂和佣金,不惜千方百计输入鸦片。英国商人和东印度公司因贩运鸦片而获得高额利润,英印政府每年由此取得大量税收,不遗余力地向中国输入鸦片。嘉庆帝禁烟的诏令不能不成为一纸空文。
嘉庆帝在位二十五年间,每年输入的鸦片始终在四千箱左右,并未因清廷的禁令而有所减少。鸦片不仅在广东、福建等地贩卖,而且逐渐行销于内地各省,直到京城。一八一○年(嘉庆十五年)三月,嘉庆帝在一个诏书中说:“鸦片烟性最酷烈,食此者能骤长精神,恣其所欲,久之遂戕贼躯命,大为风俗人心之害。”“近闻购食者颇多,奸商牟利贩卖,接踵而来。……仍著步军统领、五城御史于各门禁严密查访,一有缉获,即当按律惩治,并将其烟物毁弃。”(《仁宗实录》卷二二七)鸦片大量输入,吸食者日众,官吏、将士以至满洲贵族因吸食鸦片而更加昏怠腐败。清王朝的对外贸易也由出超渐变为入超,白银内流变为外流。鸦片贸易也使正常的商业的发展受到重大的影响。英国政府和商人由经营鸦片而获得巨大利益。清王朝的社会经济却面临着日益严重的威胁。
(三)浙闽粤沿海人民的斗争与豫鲁直三省的农民起义
嘉庆帝面对乾隆时期所形成的吏冶腐败、军兵虚溃、社会矛盾加剧的局面,曾经企图在诛和珅后,有所兴革,但事实上积重难返的局势并不能有所扭转。一七九九年,翰林院编修洪亮吉上书,大致说出了当时的情势。他说,“今天子求治之心急矣,天下望治之心孔迫矣”,但“机局未转”,言路似通而未通,吏治欲肃而未肃。一是处事太缓,二是集思广益之法未备,三是进贤退不肖尚在游移。他指出,“官场以摸棱为晓事,以软弱为良图,以钻营为取进之阶,以苟且为服官之计。”朝内诸臣,事本不多,还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外督抚,“贤者斤斤自守,不肖者亟亟营私”。“国计民生,非所计也,救目前而已。官方吏治,非所急也,保本任而已。虑久远者,以为过忧;事兴革者,以为生事。”赏罚不明,风俗日下,贪欺害政,比比皆是。(《卷葹阁文甲集》卷一)洪亮吉上书成亲王永瑆,奏呈嘉庆帝。嘉庆帝大怒,交廷臣会审,当以“大不敬”罪处斩,从宽免死,革职遣戍伊犁。洪亮吉上书得罪,说明嘉庆帝虽然求治心急,却无意集思广益,励精图治。官府与民众的阶级矛盾日益尖锐了。
延续九年的川、楚、陕白莲教起义后,东南沿海随即爆发了蔡牵领导的武装斗争。此后又爆发了林清、李文成领导的农民起义,摇撼着清朝的统治。
一、蔡牵等领导的海上斗争
浙江、福建、广东沿海地区无地或少地的农民,多依海谋生,或作水手,或捕鱼虾,乘船在海上往来。他们不堪官府的敲索压迫,往往结为帮伙自卫互助。清廷把他们和劫掠海上的盗匪不加区别,统称为“海盗”或“洋盗”。两广总督百龄向嘉庆帝奏称:“洋盗本系内地民人,不过因糊口缺乏,无计谋生,遂相率下洋,往来掠食。伊等愚蠢无知,但知趁此营生,不知干犯王法。岁月既久,愈聚愈多,甚至不服擒拿,冒死抗拒。”(《仁宗实录》卷二二七)百龄的陈述,大体反映了历来所谓洋盗的实状。清廷的擒拿,迫使他们冒死抗拒,自乾隆时,即已形成自己的帮伙武装。
东南沿海的帮伙有水澳、凤尾等帮。各帮又相互联合。广东沿海以自称海南王的走私商人朱濆为首。浙江、福建海域以弹棉花出身的福建同安县贫民蔡牵为首。各有船数十艘。蔡牵得渔民船户拥戴,势力日渐扩展。一八○二年(嘉庆七年)五月,曾率部攻下厦门海口大担、小担等岛的清军炮台。清军原来雇商船剿捕渔船,不能与敌。浙江巡抚阮元捐资,命定海总兵李长庚在福建造大船三十艘,名为“霆船”,配铸大炮四百余尊。李长庚擢任浙江水师提督,统领兵船。
蔡牵雄踞闽海,有船五十余艘。嘉庆八年(一八○三年)正月,驶入定海登岸,至普陀山进香。李长庚率部来袭。蔡牵败走福建海面,向闽浙总督玉德伪降。玉德纳降,命浙师停止追击。蔡牵乘势扬帆遁去。
蔡牵原居陆上,得岸上商民支持。用重金托闽商购造较清军霆船更为高大的战船,闽商载货出海,送船接济,伪报被动。蔡牵得大船,声势又振。一八○四年(嘉庆九年)夏,驶近台湾,夺取台湾粮米数千石,接济朱濆领导的广东海上武装,联合战船八十余只,进入福建海面,清官兵不能抵御。八月,进入浙江海面,结连战船百艘为一阵,声势浩大。李长庚率兵船直贯其中,分割蔡牵、朱濆战阵,命令镇兵对付朱濆,亲自带兵追击蔡牵,遇风雨退回。蔡牵责备朱濆没有配合作战,朱泼遂脱离蔡牵而去。一八○五年(嘉庆十年)十月,蔡牵率船百艘攻台湾,得台湾起义军民的支持,二十三日攻克凤山县,沉舟塞鹿耳门,阻止清军登岸。联合台湾起义民众万余人,围攻府城,自称镇海王。建立年号,树起反清旗帜,有众二万余人。嘉庆帝得报蔡牵称王台湾,特命广州将军赛冲阿佩钦差大臣关防,赴闽剿办,节制诸军。
嘉庆十一年(一八○六年)正月,李长庚率兵三千增援台湾,派小船封锁南北二汕。蔡牵围攻府城不克,又在南汕战败,兵船被焚,退守北汕。二月初七日,大风,鹿耳门沉舟被风浪漂起。蔡牵率兵船夺门而去,退出台湾。李长庚部仅有三千余人,不得闽师援助,不敢追击。嘉庆帝诏责闽督玉德,降职示惩。随后又将玉德革职,调湖南巡抚阿林保接代。
蔡牵率领的反清兵船得到沿岸居民的广泛支持。嘉庆帝在斥责玉德的诏书中指出:“洋匪帮船所用水米,自必藉各口岸私行接济”。“至火药一项,必非洋匪所能自行配造”。“官贮火药较少,而盗匪转多有积存,若非内地奸民私运接济,即系营汛弁兵牟利营私,暗中售卖。可见沿海一带,非特视诘奸为具文,竟以通盗济匪为常事。”(《仁宗实录》卷一六一)蔡牵自鹿耳门退出后,迅速在沿岸得到补济。五月间,李长庚奏报说:“蔡逆此次在鹿耳门窜出时,篷索破烂,火药缺乏,一回内地,在水澳、大金装篷燂洗。现在盗船无一非系新篷,火药无不充足。”(同上)蔡牵率领的队伍,不仅有沿岸商民和弁兵不断接济水米火药,而且还有不少官兵暗中传送消息,官船的动静,事先便可得知。闽商代造的大船,高过清军艇船五、六尺。嘉庆帝也已察知“蔡逆贼船较大,驾驶便捷。官兵乘船低小,每致落后。即追及时,仰攻亦不能制胜。”(同上)英国和葡萄牙停驻澳门的兵船,要求出师助剿,被广东官员拒绝。
阿林保到任后,见势难取胜,与李长庚密商,斩一假蔡牵首级报功了事。李长庚不从。阿林保即上密疏,弹劾李长庚逗留不进。嘉庆帝命浙江巡抚清安泰察访。清安泰奏称李长庚熟悉海岛形势,倾其家资造船,奋勇作战,“实水师诸将之冠”。嘉庆帝怒责阿林保“忌功掣时”,将追剿蔡牵事责成李长庚一人专办。赛冲阿调任福州将军。八月间,李长庚曾追击蔡牵于渔山,身受重伤,清军伤一百四十人。十月,在广东海域,击灭蔡牵侄蔡天来的兵船。
一八○七年(嘉庆十二年)春,李长庚军在广东海上之大星屿与蔡牵军作战,蔡牵败走。清军奉旨加造大船,并严防沿岸兵民与海上的联系。夏、秋间,蔡牵率领的反清兵船远流海外,无大战事。嘉庆帝命赛冲阿还任广州将军本官。冬十一月,李长庚在福建海上之浮鹰岛败蔡牵军。十二月,与福建水师提督张见升追击蔡牵至黑水外洋。蔡牵统领大兵船三艘被李长庚追及。李长庚以火攻船挂蔡船后艄,企图登船生擒邀功。蔡牵般尾猛发一炮,李长庚中炮身死。张见升仓皇退走,清军大乱。蔡牵亦率部远去。李长庚战死,清廷震动。嘉庆帝说:“览奏,为之心摇手战,震悼之至。”(《仁宗实录》卷一九一)追封李长庚伯爵,在原籍同安县建祠祭祀,命李长庚部将王得禄、邱良功继续领兵追剿。次年,王得禄调任福建提督,邱良功为浙江提督。
清军失主帅,损失惨重。蔡牵军也多次战败受损。由于与岸上兵民的联系被割断,补济困难。一八○八年(嘉庆十三年),蔡牵军在安南海面休整后,返回广东海域,得到朱濆部的接济。蔡、朱再度联合,进入浙江沿海,与海上张阿治部的反清船队联络。复任浙江巡抚的阮元(前以丁忧离任,由清安泰代)用计离间朱、蔡。朱濆再度离去,率部去福建,至东涌外洋。金门总兵许松年奉命追击,至长山尾。朱濆率兵船四十余艘,与清军激战,中炮死。张阿治率众五百人,献炮八十余尊降清。
蔡牵率部自浙江驶入福建沿海。一八○九年(嘉庆十四年),各帮反清兵船均活动于福建海域。七月,嘉庆帝调阿林保为两江总督,擢任陕西巡抚方维甸为闽浙总督。八月,蔡牵率部再入浙海。福建提督王得禄与浙江提督邱良功联合,在定海县属渔山岛乘顺风攻蔡牵。蔡牵率兵船驶向东南,至绿水洋。次日,浙、闽清军围攻蔡牵。浙船在蔡船之东,并船激战。邱良功中枪矛负伤。闽船继续在浙船之东阻截。蔡牵兵船三十余艘,被清浙、闽诸船从中隔断,不能相救。炮弹用尽,以刀矛拼斗。王得禄受伤,冲击蔡牵兵船,兼用火攻。蔡牵兵败被围,沉船自杀。朱濆弟朱渥率众三千余人向福建清军投降,交出船四十二艘、炮八百余门。次年,蔡牵余部一千三百余人也在福建海上降清。浙、闽、粤三省的海上反清斗争,遭到失败。
海上船民的武装反清斗争,自蔡牵发动,先后延续九年,波及三省。在白莲教起义失败后,又一次震撼了清朝。
二、林清、李文成领导的天理会起义
川、陕、楚白莲教起义和浙、闽、粤海上斗争失败后,紧接着,又在直隶、河南、山东地区爆发了天理会起义。起义者直接攻打了首都的皇宫。
天理会又名白阳教龙华会,是白莲教遭到禁止后形成的一个支派。天理会的秘密组织以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卦为号,因而又称八卦教。坎卦教首林清原籍浙江绍兴,出生于京畿大兴县黄村宋家庄。青年时期,在北京药店学徒,以后当过商店伙计、衙门书吏。后在苏州做粮道的长随。失业后,为粮船拉纤,返回通州,在北京开店卖鸟为生。一八○六年(嘉庆十一年)加入天理会,被推举掌管直隶坎卦组织,自称是弥勒佛转世。河南震卦教首李文成,滑县谢家庄人,木匠出身,人称“李四木匠”。其师梁健忠,与李文成争做卦首。一八一一年(嘉庆十六年),自春至冬,林清三次去滑县扶立李文成,宣称李文成是原震卦王教主转世。梁健忠交出经卷底簿及钱粮号簿,不再争位。此后,河南震卦教徒日增。山东定陶人张廷举为首的乾卦、山西岳阳人邱玉为首的坤卦、山东武城人程百岳、张景文分领的巽卦、离卦、河南虞城人郭泗湖统领的艮卦、山西岳阳人侯国龙统领的兑卦等组织,都隶属于震卦,李文成成为八卦教的教首。署名兰簃外史(盛大士)所撰《靖逆记》说:“震为七卦之首,取帝出震宫之意,习教者共听约束。文成兼长九宫,统管八卦,众至数万。”李文成统管教众,扶立他的林清在教内拥有崇高的地位。李文成向他跪拜,尊称为“当家的”。
一八一二年(嘉庆十七年)春,林清至滑县与各卦首领集会,密谋起义。十一月及次年正月,李文成与接管离卦的河南滑县人冯克善先后到黄村宋家庄,会见林清,商议起义的组织和计划。林、李二人共掌教事,林清称天皇,李文成称人皇,冯克善称地皇。林清曾于一八○八年(嘉庆十三年)在保定结识滑县革职库书牛亮臣,并经牛的联系,得与李文成、冯克善相识。林、李商定,以牛亮臣为起义军的丞相。以次各卦首领,各有分职。起义沿用民间熟知的反清复明口号,新创的王朝称为“大明天顺”。起义者以小白旗为标志,定于西之年戍之月寅之日午之时即嘉庆十八年九月十五日午时举事,林清攻直隶保定,李文成攻河南彰德,冯克善攻山东德州。
一八一三年(嘉庆十八年)七月,林清去滑县与李文成会商,修订起义计划。九月十五日,趁嘉庆帝去热河驻夏,由林清指挥京城教徒攻打皇宫,李文成选派精兵一千名化装进京协助。同日,李文成在滑县率众起义响应。
八月,林清回到黄村宋家庄,组成陈爽、刘呈祥、陈文奎、刘永泰等率领的一百四十人攻打皇宫的小队。随后进京与皇宫中的天理会教徒太监刘得财等六人会商,联络正蓝旗豫亲王府的包衣陈爽、祝现,正黄旗汉军独石口都司曹纶及其子曹福昌,宗室子弟海康、庆遥等八旗会众,参加起义,分头接应。
李文成、牛亮臣也在滑县大坯山东坡,打造军器,树起“大明天顺李真主”大旗。被老岸司巡检刘斌侦知,报告滑县知县强克捷,李文成被捕受刑,足胫被夹断。九月七日,牛亮臣、于克敬、刘成章等率领三千人,攻占滑县县城,杀死强克捷(一说潜逃,后在封丘自杀)、刘斌等官吏,救出李文成,提前宣布武装起义。直隶长垣、东明,山东曹县、定陶等地天理会教徒和农民群众纷起响应,十日攻下定陶,十一日攻下曹县。河南、直隶、山东三省交界地带,起义军东西相联,声势浩大。直隶总督温承惠、河南巡抚高杞、山东巡抚同兴等派兵加强设防,不敢出战。起义军因而也无法按计划北上,支援京城。
九月十四日,林清仍按原计划攻打皇宫,命小队潜入京城,分散于饭铺、酒楼等处。十五日,或头裹白布,身藏小刀;或扮作卖柿子的小贩,在柿筐中藏刀,分东西两路进入内城。东队由陈爽、刘呈祥带队,太监刘得财、刘金领入东华门;西路由陈文奎、刘永泰带队,太监张泰、高广福领入西华门。太监王福禄、阎进喜等专为内应。东队接近东华门,被护军察觉,闭门拒守,起义军小队进入宫门者只有五、六人。西队七十多人进入西华门后,击毙护军,冲入尚衣监水颖馆,攻打隆宗门,被清护卫军击败,向南撤退,在宫城树起“大明天顺”、“顺天保明”的白旗。皇次子绵宁、总管太监常永贵指挥侍卫、太监进行镇压,仪亲王永璇、成亲王永璇、庄亲王绵课等率领健锐营、火器营官兵千余人从神武门进宫。起义军小队激战一昼夜,至十六日午,战死三十余人,被俘四十余人,攻打皇宫的战斗遭到失败。
林清坐镇黄村宋家庄,等候滑县援军。十五日夜,在东华门被阻不能进宫的小队十余人返回黄村报告。十六日,不得消息。十七日晨,县衙差官伪装起义军,来迎林清入京。林清中计被捕。十九日,嘉庆帝自热河返回北京,处死林清及响应起义的太监。命陕甘总督那彦成为钦差大臣,与提督杨遇春、副都统富僧德、总兵杨芳等领兵去河南,镇压起义。又派兵分赴直隶开州及山东曹县,镇压当地的起义军。
李文成占领滑县后,树立“大明天顺李真主”大旗,以牛亮臣为军师,宋元成为大元帅,以县北道口镇为军事据点,北攻浚县。九月二十二日和二十六日,起义军两度大举攻城,清兵增援三千人,起义军两次战败,损失惨重。李文成得知清廷派大兵来攻,命浚县退兵,集结于道口以待。又命曹县起义军三千人由徐安国率领向道口结集。九月二十七日,清军进攻定陶,起义军在髣山战败,退入曹县扈家集。十月初四日,清军来攻,定陶、曹县起义军战败,全部覆灭。十月初,清杨遇春军与直隶总督温承惠军合攻道口,遭到起义军袭击,大败而退。那彦成至河南卫辉府,部署重兵,围困道口。起义军面临大敌,处境艰难了。
面对严峻的形势,李文成与牛亮臣、宋元成等集议,命曹县来此的徐安国率二千人突围渡河去太行山,与山西起义会众联系,作转移的准备。徐安国遭到清军堵截,不能渡河。十月二十七日,清军万余名分七路围攻道口。道口起义军也有万余人之众,两军激战,互有胜负。清军以大炮轰击,攻入镇上,纵火烧镇,起义军大败。徐安国率众数百人,败归滑县。道口重镇,陷于清军。
十月末,李文成与牛亮臣、宋元成、徐安国等计议,牛、宋、徐等留滑县坚守,由驻守滑县东北桃源镇的兑卦首领刘国明护送李文成向太行山转移,扩充兵力,再反攻清军,救援滑县。由于清重兵在滑县以西,李文成东走直隶南部的开州、东明、长垣,再向西南绕道赴辉县,去太行。当时直隶南部的形势是,开州、东明、长垣一带都有天理会起义军活动,十月初以来,清军曾先后三次进攻。起义军坚持抵抗,并曾于十月二十三日在开州获得胜利。李文成、刘国明率领军士一千名,顺利经过直隶南部,西行至辉县。沿途扩充队伍,至四千余人,驻于辉县西北山中,在司寨扎营。
十一月中,那彦成得报,命杨芳领兵追击李文成。司寨依山背河,易守难攻。清军计诱义军出寨,设伏兵围攻,义军损失二千余人。十一月二十日,清军大举攻寨。自晨至午,司寨被攻破,起义军退据民房抵抗,枪炮齐发,清军死伤甚众。杨芳又用火攻,在寨内纵火。刘国明跃出碉楼,击杀清兵数人,战死。杨芳向李文成喊话诱降。楼内大呼“李文成在此,欲杀即杀,断不肯降!”(《靖逆记》卷三)李文成与战友数十人,自焚而死。
这时,直隶南部开州以南的各地起义军也相继遭到清军的镇压而失败。起义军的主力据守滑县,仍有众二万余人,由牛亮臣、宋元成等统领。在杨芳部攻陷司寨的同时,那彦成于十一月十九日调集重兵,发起对滑县的围攻。清军约两万人分路攻打滑县四城的城门,都不能攻下。清军挖掘地道,也被起义军发现捣毁。起义军坚守滑县的战斗,持续二十日。清军久攻不下,架云梯登城,被起义军击退。十二月十日,清军暗中在城墙角下埋置炸药,炸开西南城墙,乘势攻入县城,展开巷战。义军奋勇抗击,伤亡惨重。次日,清军又施火攻的故技,纵火焚烧城内房舍。起义军被困。李文成妻张氏挥刀杀敌,在家中自缢殉难。突围军士约四、五千人,遭清军阻截,战死。二千余人被俘。宋元成战死。牛亮臣、徐安国等被俘不屈,被押送京城处死。起义军将领及军士数千人遭到清军的残酷屠杀,壮烈地结束了战斗。
林清、李文成领导的天理会起义,前后持续了三个月。起义发动时,即揭出推翻清朝重建新朝的目标,建立“大明天顺”旗号。起义者联合满汉人民,深入皇宫,更为前此起义所罕见,极大地震动了清朝。以滑县为中心的三省边界的起义军,邻近京畿,给予清王朝以严重的威胁。嘉庆帝调动数万重兵镇压了起义,随即命刑部酌议传习白阳等教分别治罪条例,搜查各地教徒。白阳、白莲、八卦等教,传徒为首者处以绞刑。奉教的“愚民”,“许以自赎”,由地方官“详为化导”(《仁宗实录》卷二八一)。
此仆彼起的各地农民起义,不断冲击着腐朽的清王朝。清朝的统治日益动摇了。
(四)嘉庆帝病死
当林清起义军在一八一三年(嘉庆十八年)九月攻入皇宫养心殿附近时,嘉庆帝第二子、三十一岁的旻宁曾击毙起义兵士二人。嘉庆帝得报大喜,称赞他“忠孝兼备”,加封为智亲王。嘉庆帝晚年,面对重重矛盾,难于有所作为。一八二○年(嘉庆二十五年)七月,去木兰狩猎,旻宁随行,驻于热河避暑山庄。一日,嘉庆帝登山骑射,突然发病。次日,立旻宁为皇太子,随即病死,年六十一岁。旻宁(宣宗)奉梓宫回京,即皇帝位。改明年年号为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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