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五年(弘治十八年)五月,孝宗病死,遗诏太子厚照即帝位。孝宗临终前,执大学士刘健手,叮嘱说:“东宫聪明,但年尚幼,先生辈可常常请他出来读书,辅导他做个好人。”(《孝宗实录》卷二二四)太子厚照(武宗)时年十五岁,奉诏即位,改明年年号为正德。尊皇太后王后为太皇太后,生母张后为皇太后。
明朝年轻的皇帝即位,大抵有两种力量可以依靠。一是前朝旧臣和东宫官属,一是东宫的内宦。武宗即位后,阁臣刘健、李东阳、谢迁先后加封柱国尊号,东宫官属太常寺卿兼翰林学士张元祯为吏部左侍郎,左春坊大学士杨廷和为少詹事,专司制诰。其他入值东宫的学士、侍读学士、左右谕德、侍读等均进封官爵。但处理朝政,则更加依赖内宦。武宗为太子时,入侍东宫的内宦刘瑾、马永成、谷大用、魏彬、张永、邱聚、高凤、罗祥等八人,均得武宗倚任,号为八党。武宗即位后,未能像他的父亲那样,迅速稳定统治,由于偏倚内宦,朝臣与内宦之争,有如水火。朝廷政局日益动荡。
一、罢退大臣
武宗倚信宦官,宦官们迎合武宗,在宫中导引游乐。八月间,大学士刘健上书,历陈监局、仓库、城门及四方守备内臣增置数倍,应予裁汰等数事,并请行新政,放遣先朝宫人,纵放内苑珍禽异兽。武宗不予实行。十一月,武宗任命成化末年得罪被废的太监韦兴分守湖广。兵部尚书刘大夏极力谏阻,武宗不听。吏部尚书马文升曾奉孝宗遗诏,裁汰传奉官七百余人,一五○六年三月,被宦官诬告,上书辞官,武宗不准。四月间,又因被御史弹劾,再请致仕,获准,武宗特赐玺书优礼。擢任结纳宦官的吏部左侍郎焦芳为吏部尚书。兵部尚书刘大夏上言:镇守中官江西董让、蓟州刘琅、陕西刘云、山东朱云,贪残尤甚,请求按治。不准。五月间,刘大夏疏请致仕,武宗赐给敕书,驰驿归里。六月,群臣以灾异应诏陈言,刘健将这些奏章摘录、分类,径送武宗,类别有:“勿单骑驰驱,出入宫禁”,“勿频幸监局,泛舟海子”,“勿事鹰犬弹射”,“勿纳内侍进献饮膳”等等。宦官日侍武宗骑射嬉戏,荒怠政事。
给事中陶谐、御史赵佑等交章论劾八党,下内阁议。户部尚书韩文与九卿诸大臣伏阙上疏,力斥八党。说:“伏睹近日朝政益非,号令失当。中外皆言太监马永成、谷大用、张永、罗祥、魏彬、邱聚、刘瑾、高凤等造作巧伪,淫荡上心,击球走马,放鹰逐犬,徘优杂剧,错陈于前,至导万乘(皇帝)与外人交易,狎暱媟亵,无复礼体。日游不足,夜以继之,劳耗精神,亏损圣德”。“今永成等罪恶既著,若纵不治,将来益无忌惮,必患社稷。”请明正典刑,潜消祸乱。武宗派司礼监太监陈宽、李荣、王岳等与阁臣商讨处理办法,意欲将八人安置南京。刘健、谢迁等拟乘机杀除。宦官王岳向武宗陈奏,赞同阁议。焦芳密报刘瑾。刘瑾与马永成等八人连夜去见武宗,伏地哭泣,刘瑾反诬王岳结纳阁臣欲限制皇帝出入。武宗大怒,即命连夜逮捕王岳,发落南京,任命刘瑾掌司礼监,马永成掌东厂,又恢复西厂,由谷大用掌领,缉查朝臣。次日,群臣上朝,见形势大变,刘健、谢迁、李东阳三阁臣上疏乞休。武宗准刘健、谢迁致仕,李东阳留任。王岳在赴南京途中,被刘瑾派人杀害。刘、谢罢后,焦芳与吏部侍郎王鏊入阁预机务。武宗即位年余,前朝旧臣中除李东阳外,多被罢退了。
二、倚信内宦
刘瑾战胜刘健,更得武宗倚信,进而擢用亲信,排斥异己。
户部尚书韩文首先上疏弹劾八党,刘瑾伺机报复,十一月,发现有人以伪银输交内库,因指罪韩文,落职罢官。给事中周昂疏救,被指为“党护”,除名。东宫旧官少詹事兼翰林学士杨廷和职掌诰敕,当以次入阁。一五○七年三月的一次日讲中,与翰林学士刘忠向武宗致讽谏语,对佞幸有所指斥。武宗对刘瑾说:“经筵讲书耳,何又添出许多后来!”刘瑾乘机说:“二人可令南京去。”于是杨廷和被改任为南京吏部左侍郎,刘忠改任为南京礼部左侍郎。刘瑾又将原大学士刘健、谢迁、尚书韩文、杨守随、林瀚、都御史张敷华、郎中李梦阳、主事王守仁、检讨刘瑞、给事中汤礼敬、御史陈琳等五十三人,列为奸党,榜示朝堂,传宣群臣跪于金水桥南宣戒。由此开创了内宦指朝臣为朋党的恶例!
武宗日事游乐,政事越来越倚用刘瑾。刘瑾在武宗游戏时,送上群臣章疏请决。武宗说:我用你是做甚么的!这些事还来麻烦我么!刘瑾不再奏事,事无大小,自行剖断,传旨实行。孝宗弘治末年,原拟限制宦官出镇。刘瑾传旨,内阁撰敕,镇守太监悉如巡抚、都御史制度,干预刑名政事。宦官权势更盛。
刘瑾权势倾动朝野,群臣章奏先具红揭投刘瑾,号“红本”,然后再上通政司,号“白本”,都称刘太监而不敢称名。刘瑾不会批答章奏,拿到家中,与妹婿礼部司务孙聪及松江市侩张文冕商量处理,交焦芳润色。一五○八年六月二十六日早朝,在丹墀发现一封匿名信,告刘瑾不法状。刘瑾当即下令召百官跪伏奉天门下,严加责问。五品以下官尽收入狱,共三百多人。次日,大学士李东阳上疏申救,刘瑾也听说此信乃宦官所写,才释放百官。时当盛暑,一些官员竟因不耐热渴而死。刘瑾操纵东厂与西厂,侦查官员行动。提督西厂的谷大用,分遣官校远出各地侦事,勒索贿赂。刘瑾又立内行厂,亲自掌管,屡起冤狱,邻里皆坐,造成一片恐怖。
吏部尚书焦芳助刘瑾除刘健有功,对刘瑾称“门下”,呼刘瑾“千岁”。一五○七年八月,刘瑾荐用他为谨身殿大学士,与李东阳、王鏊同值内阁。十月,武宗又起用东宫旧臣杨廷和入阁,由南京户部尚书改任京师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刘瑾因李东阳、杨廷和曾在孝宗朝予修会典,摘取会典中的失误,将李、杨降俸二级,以为钳制。后因纂修《孝宗实录》成,复还。刘瑾企图控制内阁,多方擅作威福。一五○九年四月,王鏊因与焦芳、刘瑾不和,请求致仕。刘瑾用刘宇入阁。刘宇原为右都御史总督宣府大同军务,因焦芳之介,向刘瑾行贿万金。刘瑾大喜,说“刘先生何厚我!”入朝为左都御史。焦芳入阁后,吏部尚书由兵部尚书许进改任。刘宇进为兵部尚书。刘瑾又借故迫令许进致仕,任刘宇为吏部尚书。吏部为六卿之长。王鏊致仕后,刘宇入阁,兼文渊阁大学士。刘瑾的另一亲信张綵进为吏部尚书。张綵,原为吏部主事,历任文迭司郎中,由焦芳荐与刘瑾,得刘瑾赏识,超拜吏部右侍郎,一年之中自郎署而长六卿。刘瑾荐刘宇入阁,实为擢任张綵掌管吏部。刘宇受命后,即请告归里省墓。张綵得刘瑾倚信,因焦芳受贿荐官甚多,逐渐失和。张綵向刘瑾揭露焦芳。一五一○年五月,焦芳也被迫乞归。焦芳、刘宇、张綵等依附刘瑾得致高位,贪贿诛求,被称为“阉党”。
武宗将朝廷政事委付给刘瑾和阉党诸臣,在宫中多方享乐,挥霍无度。一五○七年修理南海子及制造元宵灯诸项工程,用银二十余万,尚未完工。又在西华门别构院落,修筑宫殿,造密室于两厢,名为豹房。武宗每天去游乐,或即歇宿,命内侍环值,名为“豹房祗侯”。又召教坊乐工承应,将河南诸府乐户精技业者,遣送入京,日以百计。一五○八年,武宗又谕钟鼓司太监:“近来音乐废缺,非所以重观瞻”,要礼部选三院乐工,严督教习,并责令移文各布政司,精选通艺业者,送京师供应。武宗的游乐,造成极大的靡费。正德元年光禄寺查看所征厨料及内外近侍官员每日所费酒馔,比弘治元年增加一倍。为继续修理南海子等未完成工程,一五○七年八月,公然下令卖官集银。阴阳僧道医官有缺,许其生徒及仕宦子孙、农民纳银送部,免考授官,分为四等。军民客商人等纳银,许授七品以下散官,荣其终身,仍免杂徭,分为三等。民间子弟纳银,许授都、布、按、府、州、县诸司承差、知印吏役,分为八等。一五○八年四月,再次卖官,令军民输银者授指挥、佥事以下官。
武宗荒嬉,刘瑾擅权,明廷政治日益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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