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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文学艺术
作者:李玉洁 (中华人民共和国) 收藏

 

  战国时期,楚国文学成就辉煌,主要表现在散文与诗歌。由于散文以《庄子》为代表,诗歌以屈原《离骚》及其他作品为代表,故两家合谓,人称“庄骚”(韩愈《昌黎集·进学解》:“下逮‘庄骚’,太史所录。”陆游亦有“闭门犹得读《庄》《骚》”诗句。)庄子作为一位博学的哲学家,不仅哲学、政治思想丰富多彩,而且文学艺术思想也很突出,甚至涉及到关于文学艺术的创作规律。他崇尚自然,对“窃国者为诸侯”(《庄子·月去箧》。)不满,主张“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庄子·天下》。),以达到“无为而无不为”的境界,即能顺乎“道”,消除人间一切的罪恶现象。他强调“圣人工乎天而拙乎人”(《庄子·庚桑楚》。,摒弃“人为”,赞美天然。他大声疾呼:“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庄子·秋水》。)他借“庖丁解牛”、“津人操舟”等故事,阐发了由“技”进入“道”、文学艺术创作进入“物化”境界,为后来文学艺术崇尚天然之美、创作应重意境等创作原则,奠定了思想基础。

  战国时代诸子散文文辞生动,写作技巧成熟,各具特色,而其中尤以《庄子》最为突出。《庄子》一书,千奇百怪,“寓言十九”,变幻瑰玮,叙事以明理。如为了说明凡事顺其自然,追求“素朴而民性得”的“至德之世”,在《马蹄》篇中以马为例,说马以蹄践霜踏雪,举足能奔跑跳跃,这是马的本性。伯乐则力加驯化,削蹄烧烙,使马惨遭祸患,死亡大半,这样“残生损性”,就是破坏了事物的本性,也就不是“至德之世”。又如《徐无鬼》篇中,叙一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郢人鼻端之垩尽去而鼻不伤,宋元君闻之,要匠石也为自己试试,匠石说:“臣则尝能斫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庄子以此说明自己失去了惠施,与匠石失去那位“郢人”一样,知遇已不存在,就没有交谈的对象了,只能作抱憾终生、知音难遇之感。像这样以寓言喻理的故事,比比皆是,无不逸趣横生,耐人寻味不已。寓言既为喻理,所以它与譬喻手法是紧密相联的。《庄子》一书,处处设譬,与寓言相映成趣,构成全书一大特色。如在《应帝王》中以“浑沌”喻纯真的万民,以“凿窍”喻扰民的政举。在《骈拇》中以鸭、鹤之腿长短不一,若接长或锯短,均会令其痛苦,比喻凡事应顺乎自然,切不可“残生损性”。其他如《则阳》中以蜗角触蛮喻诸侯争战、《养生主》中以庖丁解牛喻养生之道、《天道》中以轮扁斫轮喻读书之法等等,都贴切生动,意趣无穷。

  《庄子》在语言艺术上也有它的独特风格,如卮言、重言、寓言(《庄子·寓言》。张正明主编《楚文化志》说:“寓言是借叙外物以论本意,托他事以寓己言;重言是借古人之语以证本意,引长者之语以明己言;卮言是随文生发以见本意,自然天成以衍己言。”并用,“善属书离辞,指事类情”、“其言[氵光]洋自恣以适己”(《史记·老子庄子列传》),想像怪异奇特,描绘细致入微,虚虚实实,千变万化,层出不穷。在笔法上和《老子》一样多用韵,使文章声调铿锵,音韵和谐,充满了诗歌味和节秦感。如《[月去]箧》:“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 (掷)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又如《天道》:“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后,四时之序也;万物化作,萌区有状,盛衰之杀,变化之流也。”其他如《逍遥游》、《德充符》等篇,无不全篇押韵,错落有致,一气呵成,流畅生动。

  《庄子》不仅是一部哲学著作,也同时是一部有鲜明特色的散文著作。它思想奔放,文笔变化多端,具有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对后世文学影响很大。鲁迅说:“其文则汪洋辟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鲁迅全集》第8卷,第270页。)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崇高的地位。

  楚国的诗歌源远流长,至战国中后期,大诗人屈原在楚国诗歌的基础上,与哲学思想一样,融南北夷夏之交,创造出一种新的骚体诗歌----楚辞。“楚辞”一名,秦汉间已出现,至刘向收屈原及其后学宋玉等人的作品,编辑成集,从此,《楚辞》就成为楚国诗歌总集的名称。东汉王逸为此作注,是迄今所见最早的楚辞注本----《楚辞章句》。由于《楚辞》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故宋人黄伯思说:“盖屈、宋诸骚,皆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故可谓之楚辞。”《离骚》是屈原的代表作品,全诗2400多字,是我国古典文学中最长的抒情诗。司马迁说:“离骚者,犹离忧也。”(《史记·屈原列传》。)班固解为遭忧,王逸解为别愁,说法虽不同,意思却相通。“屈原放逐,乃赋离骚”(《汉书·司马迁传》。)可见《离骚》大约是作者在楚怀王时期受谗被贬离郢都时所作。由于其时君昏臣奸,政治腐败,国势日颓,故诗人思前顾后,感慨万分,一方面尖锐地抨击了权贵的腐朽没落和苟且偷安行为;另一方面又阐明自己的政治理想与抱负,表达了对祖国和人民的无限忠贞。全诗洋溢着诗人为崇高理想而奋斗的奉献精神、真挚执着的念祖爱国忠君恋乡的爱国主义感情,也表现了不畏邪恶势力、刚正不阿的高尚品格。《离骚》在艺术上也具有独特的风格,主要表现在采用夸张手法与比兴手法,是积极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高度结合的杰作。由于它开创了楚辞创作的新途径,奠定了楚辞的历史地位,故后人称楚辞为“骚”,称屈原诗歌为“屈骚”。从此,“风骚”(屈原的《离骚》和《诗经》中的《国风》,系我国古代的重要作品,故“风骚”并称,代表《诗经》和《楚辞》。并行,对后代文学影响深远。

  《九章》包括屈原的九篇诗歌,即《惜诵》、《涉江》、《哀郢》、《抽思》、《怀沙》、《思美人》、《惜往日》、《橘颂》、《悲回风》。其内容主要反映了作者两次被放逐的经历、处境和苦闷悲愤的心情,表现了对祖国的无限热爱和对腐朽没落政治的极度痛恨。但题名非作者自定,而是后人辑录在一起的。《九章》的思想内容与《离骚》相近,但其文笔则比较朴素,多运用白描手法,感情炽烈,多直抒胸臆,具有强烈的感染力。此外,《远游》、《卜居》、《渔父》亦表现了对祖国的无限眷恋之情和坚持真理、忠贞不屈之志。故其思想内容与《离骚》、《九章》是基本一致的,但是否为屈原作品,历来多有疑问,一般以为是熟知屈原身世的楚人所作。

  《天问》是屈原又一首长诗,计370多句、1500多字。这里的“天”,不单指自然界,也包括人类社会。故其所问,涉及自然现象、神话传说、历史与现实诸多方面,充分体现了楚文化的兼收并蓄和博大精深的特点。通篇诘问,但问而不答,基本上为四言诗,但间或有五、六、七字一句,参差错落,跌宕有致。

  《九歌》本是古代的乐曲,在楚国早已流传。屈原所作的这组诗歌是借用这一曲名。王逸认为,《九歌》作于沆、湘之间,这一带民俗信鬼神,喜祭祀,祭祀时必奏乐歌舞以娱乐鬼神,屈原放逐江南时仿这种祭歌形式创作而成(近来多有学者认为屈原作于放逐之前,以供祭祀之用。)《九歌》包括《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国殇》、《礼魂》等十一篇。除末篇《礼魂》是送神曲外,其余每篇祭一神(闻一多、郑振铎等认为,首篇《东皇太一》为迎神曲。见黄寿棋、梅相生《楚辞全译》注(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1984年第1版)。

  所祭鬼神,包括天神、 地祗和人鬼三类。《汉书·地理志》说:“楚人信巫鬼,重淫祀。”故屈原笔下的《九歌》,是楚人崇尚巫术之风的直接反映,表现了楚国原始的巫术宗教活动长盛不衰。《九歌》想像丰富,语言精美,充满浪漫气息,具有极强的艺术魅力。

  另外,《招魂》、《大招》两篇 作者是谁,说法不一。前者,司马迁归为屈原作品,王逸则认为宋玉所作。所招之魂,说法亦不一,除说宋玉招屈原魂外,还有屈原招楚怀王魂和屈原招自己生魂两说。后者,有说作者是屈原,亦有说作者是景差。

  招魂是楚国巫术宗教活动的一种形式。《招魂》想像奇特,铺张丰富,内容和形式结合得极其完美,是一篇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作品。《大招》也是招魂词,所招之魂,有说是屈原招自己生魂,有说是景差招屈原之魂。其结构、写法亦与《招魂》相似。

  屈原是我国古代伟大的爱国诗人。他的诗篇光彩照人,开辟了诗人从集体歌唱到个人创作的新时代。他独辟蹊径,兼收并蓄,吸收民间诗歌形式,创造了句法参差灵活的新体裁。他广泛地吸收了民间丰富的神话传说,发展了积极的浪漫主义的创作方法。他承继和发展了《诗经》的比兴手法,“寄情于物”、“托物以讽”,富有艺术感染力,所比之物也更具有美学价值。屈原无论从思想品格到创作方法,都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司马迁说:

  余读《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悲其志;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沈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史记·屈原列传》。)

  李白在《江中吟》吟道:

  屈平辞赋悬日月,楚王台榭空山丘。

  鲁迅在论及《诗经》与《楚辞》时,称后者:

  较之于《诗》,则其言甚长,其思甚幻,其文甚丽,其旨甚明,凭心而言,不遵矩度。故儒文服膺诗教者,或訾而绌之,然其影响于后来之文章,乃甚或在三百篇以上。(《汉文学史纲要》,见《鲁迅全集》第9册。)

  司马迁说:“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史记·屈原列传》。)

  宋玉,鄢(今湖北宜城)人,生卒年不详,王逸说他是屈原的弟子。他深受屈原影响,是著名的楚辞作家,后人常以“屈宋”并称。其作可信的是《九辩》(《汉书·艺文志》记载宋玉之赋十六篇,不可考。《古文苑》载有宋玉赋六篇,系伪作。《文选》载有宋玉作品五篇,亦有学者认为是后人假托之词。现在流传下来的《九辩》,则公认为宋玉所作。

  《九辩》模仿《离骚》而作,是一首自叙性的长篇抒情诗。该诗情景交融,意境深化,情感凄凉。句法灵活自由,字数增加,加强了诗歌的节奏感。《九辩》的这一模仿《离骚》写作,而又富有艺术创作特色,对后世文学亦产生了一定影响。

  唐勒、景差当也是屈原之后的楚辞作者。但他们生平不详,作品也早已失传了。前述《大招》一篇,是屈原作,抑或是景差作,王逸也说“疑不能明也”,作者是谁,难以确定。

  荀子不仅是一位大思想家,而且也是一位文学家。《荀子》一书论理透彻,层次清晰,行文精炼,辞采缤纷,论点明确,每篇都是深刻有力的论说文。但作为一位文学家,其真正具有文学性质的作品则是《成相篇》和《赋篇》。《成相篇》是运用通俗文学形式来表达作者的政治见解的作品,表明作者已注重汲取民间文学的营养,借助民间喜闻乐见的曲调来传播政治主张,在文学创作上作出了有益的尝试。《赋篇》则是我国文学史上第一篇以“赋”名篇的作品,成为后世赋体的直接源头。荀子在楚国从事写作,无疑广泛地吸收楚国民歌的养料,这是荀子文学创作的一大特色。篇末附《[亻危]诗》二首,颇似屈原辞赋中的格调,具有较高的艺术造诣,故荀子与屈原被誉为辞赋之祖。

  战国时期,楚国艺术取得了光辉的成就,主要表现在音乐、舞蹈、绘画与雕刻等方面。

  据屈原《九歌》与《大招》等所载 ,楚国乐器种类齐全,有钟、磬、鼓、瑟、竽、笔[竹/虎]]、排箫等。这些乐器在湖北、湖南、河南各地战国楚墓出土的乐器实物得到了印证。

  钟(编钟),出土完整的有三套,即湖北随州擂鼓墩1号墓出土一套计65件(战国早期)、擂鼓墩2号墓出土一套计36件(战国中期)和河南信阳长台关出土一套计13件(战国中期)。其中最具有典型代表意义的,是中外闻名的擂鼓墩1号墓所出土的一套,即曾侯乙编钟。

  曾侯乙编钟65件,除去楚王[今/酉]章B05A外,其余均可供演奏。这64件,包括钮钟19件,甬钟45件。钟的截面为合瓦形,如同诸夏,但与古代欧洲、印度的钟截面作正圆形不同。合瓦形钟,铣边有棱,对声振动起着制约作用,声音衰减较快,所以能编列成组,作为旋律乐器使用。欧洲和印度的钟,声音衰减较慢,仅能作节奏乐器使用。这是中国古代(包括楚国)的钟的特点,至今仍为人们所欣赏。

  钟与钟钧附件及钟架上,均有铭文,共2800多字。铭文记录了曾、楚和华夏各国律名、阶名、变化音名的相互对应关系。每件钟都标有音阶名,只要准确敲击,便能发出与铭文相符的乐音。它以姑洗律为基调(相当现代国际上通用的C大调),音域宽达五个半八度,中间三个半八度,十二个半音齐备,可以旋宫转调,演秦多种乐曲,音色优美和谐,是目前世界上已知的最早具有十二个半音的乐器(《曾侯乙编钟的复制研究》(湖北省博物馆编,1984.9)。

  磬(编磬)通常与编钟并出,在曾、楚墓中均有出土,其中亦以擂鼓墩1号墓所出的一套为最好。原有32件,至今完好的只9件。编磬亦有铭文,现残存的有600余字。钟铭与磬铭内容相通,为研究先秦乐律提供了极其珍贵的资料(张正明《楚文化史》。)鼓,是楚国民间祀神所用的主要乐器。如屈原《九歌》所载,巫合着鼓点,边歌边舞,以娱乐鬼神。荀子《成相篇》包括三首歌,每首开场的第一句“请成相”,就是请准备打鼓而歌唱的意思。故“相”即鼓,“相如鼓,可以手拍之”(朱师辙《答杜国庠论〈成相篇〉很象凤阳花鼓词书》(见《杜国庠先秦诸子的若干研究》,三联书店,1955年版)。

  实际上,在王室和贵族家室中,鼓也是重要的乐器。现见于考古发掘资料,战国时期各地楚墓出土的鼓很多,是继钟、磬之后最有特色的楚国乐器之一。鼓可分四类:悬鼓、手鼓、建鼓与鹿鼓(张正明《楚文化史》。)悬鼓中以虎座鸟(凤)架最多,多见于江陵战国楚墓中出土。它不仅是乐器,也同时是珍贵的艺术品。虎座立凤,鼓悬两凤之间,凤翘首昂望,虎匍伏在地,倾力负重,三者构成和谐的立体形象美。

  瑟,春秋中晚期,湖北当阳、长沙等地楚墓中就有出土,战国时期,江陵雨台山、拍马山和当阳、鄂城、长沙、擂鼓墩1号墓都有出土。有23弦、24弦、25弦的不一。

  竽,长沙浏城桥、江陵天星观和擂鼓墩1号墓等均有出土。分别为10管、12管、14管、18管不等。

  [竹/虎],仅见于擂鼓墩1号墓出土的2件,形状似笛。

  排箫(《九歌》中称参差),早在春秋初,河南光山黄君墓就出土了排箫,现见于战国时排箫,是擂鼓墩1号墓出土的2件,各有13管。

  琴,楚人善操琴,《左传》等有关古文献均有记栽。见于战国时考古发掘资料,有长沙五·邮3号墓出土的10弦琴1件,擂鼓墩1号墓出土了5弦琴和10弦琴各1件。

  另据《吕氏春秋·慎大览·贵因》载:“墨子见荆王,锦衣吹一笙,因也。”墨子本来尚俭非乐,为投楚人所好,亦吹笙。《七国考·楚音乐》引《阚子》说:“楚笙冠中国。”楚国当有笙这种乐器。

  从上述可见,战国时期,楚国既有打击乐器(钟、磬、鼓),亦有吹奏乐器(竽、笙、[竹/虎]、排箫)和弹拔乐器(瑟、琴)等,可谓乐器齐全,洋洋大观。今天湖北荆州博物馆演出的“楚乐”,就是根据这些乐器,生动地显示了古代楚国演奏的情况的。

  楚国是南方的民族融合中心,所以在古代视乐为“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风移俗易”(《史记·乐书)。的气氛中,楚国音乐亦表现出了民族性和融合性的特点。《文选·宋玉对楚王问》载:“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流徵,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人而已。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下里巴人》当为楚人、巴人杂居地区所流行的通俗歌曲,人们演唱起来,简直是载歌载舞,场面十分热闹。其余歌曲,由于难度较大,人们能演唱的也逐渐减少。这一记载,非常真实地反映了楚国这一音乐之邦,在音乐发展中,允许夷夏并存,雅俗共赏,从一个侧面,展现了楚人的开阔胸怀和融夷夏为一体的开放精神。

  楚国舞蹈源远流长,见于《楚辞》等有关篇章和考古发掘资料,战国时期,楚国舞蹈的发展情况更加明晰可见。首先,由于楚人信巫鬼,重淫祀,在民间早已流行的巫舞,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精神生活的丰富,更具艺术特色。屈原笔下的《九歌》等篇,就生动地反映了巫舞的各个方面。如在乐器伴秦上,前已指出,就有钟、磬、鼓、竽、瑟、参差(排箫)、[竹/虎]]等多种,其中尤以鼓为主。如《九歌·礼魂》:“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说祭祀大典临终时,鼓儿齐敲,频频舞蹈,情犹未了。鼓虽很突出,但在舞蹈中,鼓与其他乐器是同时敲击与弹秦的,如《九歌·东君》:“[纟互]瑟兮交鼓,萧钟兮瑶 。鸣[竹/虎]兮吹竽,思灵保兮贤[女夸]。 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拨瑟击鼓,鸣[竹/虎]吹竽,钟声不断,“灵”(装扮神灵的巫)就在众多乐器伴奏下,翩翩起舞。又如《九歌·东皇太一》:“扬[木包]兮[扌附]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鼓声响,竽瑟齐鸣,各种音调交汇。这里说的“五音”,即周制旧传的我国古代五声音阶中的五个音级。可见民间巫舞是很讲究乐器伴奏的,舞蹈的气氛热烈和谐,场面十分热闹。此外,巫舞除了讲究音乐美外,还注重舞蹈者本身的装扮。如《九歌》中有关篇章都记载了男觋女巫们整脸修容,身着华丽服装,手执鲜花,全身散发出经沐浴后的芳香,场面既热闹又高雅的情况。在舞姿上,讲究曲线律动之美,如《东皇太一》的“灵偃蹇兮姣服”、《云中君》的“灵连[足卷]兮既留”、《大司命》的“灵衣兮被被”等都反映了这种优美舞姿的特点。“偃蹇”,翩跹起舞,轻盈而自若;“连[足卷]”,曲折波动,若云行回环状;“衣兮被被”,舞者的衣服如被风吹的那样,徐徐飘动,可见巫舞在人神交接的氛围中,若神若人,飘忽不定,显现了舞姿的典雅与优美。其次,民间巫舞既是楚国舞蹈的源头,所以楚国宫廷乐舞也充满了民间舞蹈的气息。在奴隶主专制下,乐舞作为一种程式化了的艺术,它同礼一样,是受到严格限制的。春秋战国间,随着礼坏乐崩局面的出现,宫廷乐舞一方面向下扩展,另一方面又吸收民间乐舞,这样,楚国乐舞就很难划清民间乐舞和宫廷乐舞的区别了。现在见到能反映楚国宫廷乐舞的,一般认为是《楚辞》中《招魂》与《大招》两篇。从这两篇看,楚国宫廷乐舞不同于民间乐舞的主要表现在场面要大得多,当然也就要豪华得多。如《招魂》所写:“肴羞未通,女乐罗些。陈钟按鼓,造新歌些。涉江采菱,发扬荷些。”“被衣服纤,丽而不奇些。长发曼[髟/前],艳陆离些。”“竽瑟狂会,[扌真]鸣鼓些。宫廷震惊,发激楚些。”《大招》所写:“二八接舞,投诗舞只。叩钟调磬,娱人乱只。”另外,由于随着各国各地文化交流的密切,楚国宫廷乐舞中也广泛地吸收或引进了各国各地的乐舞,成为楚国乐舞的一大特点。如《招魂》所写:“二八齐容,赵郑舞些。”“吴[俞欠]蔡讴,奏大品些。”“郑卫妖玩,来杂陈些。”《大招》所写:“代奏郑卫,鸣竽张只。”各国各地乐舞同时表演,竟到了“四上竞飞,极声变只”(《大招》)的地步。尽管宫廷乐舞的规模超过民间巫舞,但它所具有巫舞的内容与舞蹈形式则是基本相同的。再次,无论是民间的巫舞或宫廷乐舞,它都特别讲究舞蹈者线条美、律动美。如《招魂》、《大招》多处说到“[女夸]容修态”、“长发曼[髟/前]”、“丰肉嫩骨”、“容则秀雅”、“小腰秀颈,若鲜卑只”、“长袖拂面”、“丰肉微骨,体便娟只”,可见楚人是追求修长细腰之美的,否则舞蹈起来,是不可能达到“偃蹇”、“连[足卷]”的效果的。关于这一点,从所见楚墓出土的文物亦可得到证实。如江陵望山2号墓出土的女俑,发髻垂肩,面容秀丽,腰细而系带(湖北省文化局文物工作队《湖北江陵三座楚墓出土大批重要文物》(《文物》1966年第5期)。江陵武昌义地6号墓出土的男俑,身材修长,眉清目秀江陵文物局《湖北江陵武昌义地楚墓》(《文物》,1989年第3期)。故从体形看,男女并无区别,都讲究人的体形美。另从著名的《人物龙凤帛画》、《人物御龙帛画》这两幅帛画,前者1949年2月出土于长沙陈家大山楚墓,后者1973年5月出土于长沙子弹库1号楚墓。两墓均为战国中期。)看,也是如此。前者所绘一贵妇人宽袖细腰,长裙曳地;后者所绘一男子身材修长,博袍佩剑。1941年在长沙黄土岭战国楚墓出土的一件彩绘人物漆奁,共绘有11个舞女,其中二人长袖细腰,翩翩起舞,其余8人或静坐小憩,或一旁观赏,1人挽袖挥鞭,似在指挥,也全都长衣曳地,面清目秀,体态轻盈。这件漆奁生动地展现了楚国集体舞蹈的场面,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入战国后,楚国的绘画有很大的发展,取得了突出的成就,主要有帛画、壁画与漆画等。

  前面提及的《人物龙凤帛画》和《人物御龙帛画》,是迄今所见我国古代最早的两幅帛画,是“早期国画的双璧”(张正明《楚文化史》。)《人物龙凤帛画》,长31厘米,宽22.5厘米。画中一妇人侧立,高髻细腰,宽袖长裙,雍容富贵,合掌作祈祷状。妇人头上,左前画有一凤,作飞翔状;凤对面画有一龙,作腾升状。对此画,研究者甚多,故其立意,说法不一(郭沫若主妇人祈祷和平说,见《文史论集》(人民出版社,1957年);熊传新认为是有关宓妃神话传说的写照,见《江汉论坛》(1981年第1期);张正明认为龙凤呈争斗之状,似有祈求善而美的凤战胜恶而丑的龙,保护墓主在冥府平安生活之意,见《楚文化史》。此外,还有其他说法。)《人物御龙帛画》,长37.5厘米,宽28厘米。正中画一男子,侧立面左,高冠博袍,腰佩长剑,立于巨龙之背。龙昂首卷尾,宛如龙舟。龙左腹下画有一条鲤鱼,龙尾画有一立鸟(似鹤)。男人头上方还画有华盖一重。人、龙、鱼均向左,以示前进方向,连华盖上的缨络也迎凤飘动。整个画面呈行进状,充满了动感。其立意,有的以为表示主人公在冥府仍可象在人世一样逸乐(张正明主编《楚文化志》),有的则考证为主人公因水而死,其身份为巫刘信芳《关于子弹库楚帛画的几个问题》(《楚文艺论集》,湖北美术出版社出版,1991年12月版)。此外,还有其他不同的解释。

  这两幅帛画,基本上运用白描手法,但也有地方使用平涂,人物则略施彩色。画面布局精当,比例准确。线条流畅,想像丰富,表现了楚艺术谲怪莫测的独特风格。

  另外,江陵马山1号墓亦出过一幅帛画,因内容无法辨认,故很少为人提及(湖北荆州博物馆《江陵马山1号楚墓》(文物出版社出版,1958年)。

  楚国的壁画,历来以王逸《楚辞章句·天问》为据。王逸认为,屈原放逐,“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奇玮谲诡,及古圣贤怪物行事”,故屈原《天问》中所问之事,当见于壁画。江陵天星观1号墓椁室的横隔板上,绘有画。另11幅彩绘壁画,所绘为菱形、田字和云纹等几何形纹样,墓主为邸阳君(湖北荆州博物馆《江陵天星观1号楚墓》(《考古学报》1982年第1期)。由此可见,王逸说的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有壁画,当是可信的。

  楚国漆器业发达,所以楚人也善于在漆器上绘画,成为我国古代独特的艺术珍品棗漆画。见于考古发掘资料,各地楚墓出土的漆画很多,如1941年长沙黄土岭出土了彩绘车马人物花纹漆奁、1952年长沙颜家岭出土了绘有图案的漆奁、1957年信阳长台关出土了绘有狩猎场面的漆瑟、1978年随州擂鼓墩1号墓出土了绘有二十八宿图案的漆箱和绘有人、物的鸳鸯形盒等。特别令人注目的是,1987年荆门包山2号墓出土的绘有众多的人、物的漆奁,堪称楚漆画中的奇葩,在我国古代绘画艺术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这幅漆画,长87.4厘米、高5.2厘米,绘有26个人、4辆马车、10匹马、2头猪、1条狗、7只雁和5棵柳树。以黑漆为底色,兼采红、黄、褐、绿诸色,运用线勾平涂等手法,使众多的人、物组成一幅色彩富丽、和谐别致、生动活泼的富有立体感和动感的组合性画面。其内容,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如有“金秋郊游图”、“春游图”或“王孙亲迎图”、“出行·迎宾图”等各种说法(参见郭德维《楚艺术人物形象特点试探》(《楚文艺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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