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西门之盟,只是晋、楚双方暂时缓解激烈争夺之举,并未带来真正的停兵与和平。晋国由于它后方面临狄人与秦的袭击,急需与楚作一妥协,然后转向打击狄、秦。秦自[肴殳]之役后,一直与晋不和。尽管晋主动求和修好,但往往一厢情愿,为秦所不顾。所以秦、晋矛盾始终很尖锐。就在晋、楚宋西门会盟之际,秦就鼓动白狄攻晋。盟后,晋腾出手来攻狄,败之于交刚(今山]西[阝显]县境)。晋为集中力量打击秦国,于盟后次年,即公元前578年(晋厉公三年,秦桓公二十七年)春,晋征师于诸侯,并会齐、宋、卫、鲁、郑、曹、邾、滕之君于京师(《春秋·成公十三年)。夏,晋遣吕相(魏相)赴秦,历数秦恶以绝秦,把责任推在秦国身上,以鼓动诸侯支持晋国,参与伐泰 。吕相的绝秦书,开后来檄文之先河(《左传·成公十三年》。)接着,晋厉公率晋国四军(中、上、下、新)与上述各国军队联合伐秦,败秦军于麻隧(秦地,今陕西泾阳北),然后渡泾河,进抵侯丽(今陕西礼泉东)而还。时秦都雍(今陕西凤翔南),各国联军已深入到秦国腹地。曹宣公、成肃公(周大夫)皆卒于军中,秦成差及不更女父被俘(同上。)。可见这次战争规模是很大的,秦所受到的损失也是很重的,以至一时不敢与晋抗衡。
晋打击秦的目的得逞,势力更盛,中原诸国实为晋之属国。楚恪守盟约,未及时援秦,已使自己被动。公元前577年(楚共王十四年),郑恃晋势,公子喜(子罕)率军攻打楚之亲国许,为许所败。郑成公不甘失败,马上亲领军攻许,攻入外城,许被迫以叔申之封田向郑请和。
郑如此欺凌许国,当然为楚难以容忍。所以楚国已考虑北上,打击郑国,与晋对抗。
据《左传·成公十五年)载,公元前576年(楚共王十五年),楚将出军北伐,子囊(公子贞)说:“新与晋盟而背之,无乃不可乎?”子反说:“敌利则进,何盟之有?”楚共王支持子反的意见,遂率军伐郑,至暴隧(今河南原阳西)。接着又伐卫,至首止(今河南睢县东)。郑子罕反袭楚,取新石(楚邑,今河南叶县境)。晋中军帅栾书对楚意欲报复,韩献子反对。这年冬,晋士燮、齐高元咎、宋华元、卫孙林文、郑公子[鱼酋]、邾人会吴于钟离(今安徽凤阳东稍北)。吴始参加中原诸国盟会。显然,晋与各国与吴相会,目的就是把予头指向楚国,特别是鼓动吴抗楚。许在此形势下,害怕郑国再次讨伐,就请求迁到楚国。楚共王同意,遂遣公子申“迁许于叶”(今河南叶县南)。许从此成为楚国附庸,其旧地为郑所有。
楚与晋抗争,焦点仍在争郑、宋。故楚对郑除攻伐外,又采取求和的方针。伐郑的第二年,即公元前575年春,楚共王在武城(今河南南阳北)遣公子成赴郑,以汝阴之田(今河南郏县、叶县间)求和。郑获利,即叛晋,郑子驷与楚共王在武城结盟。楚对郑一打一拉,取得成功。同年夏,郑子罕领兵攻宋,先宋军败郑于[氵勺]陂(今河南商丘、宁陵间);继而宋军骄而不警,又为郑败于[氵勺]陵(今宁陵南)。郑背晋,又败宋,显然是楚北进的重大胜利,晋也当然不会置之不理。所以当郑伐宋不久,晋国君臣就准备兴师伐郑。《左传·成公十六年》载:“晋侯将伐郑。范文子(士燮)曰:‘吾逞吾愿,诸侯皆叛,晋可以逞。若唯郑叛,晋国之忧,可立俟也。’栾武子(栾书)曰:‘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必伐郑。’乃兴师。”晋一方面出动四军(上、中、下、新),一方面派人前往卫、齐、鲁乞师,参加作战。
郑国君臣闻讯,即向楚告急。楚共王决定出兵救郑。以司马子反、令尹子重、右尹子革统领三军,并会同蛮军,疾速进军,以救郑。
五月,晋军渡河,闻楚军将至,范文子欲返,栾武子主战。六月,晋、楚两国军队遇于鄢陵。晋臣大都主战,唯范文子仍不欲战,主要是晋国内部矛盾已日益尖锐,故宁可“释楚”而缓解“内忧”(杨伯峻《春秋左传注》:“晋国大臣大多数主战,唯士燮始终主退。
士燮见厉公骄侈,群臣不和,如战而胜楚,内忧益滋,故欲释楚以缓和国内矛盾,非惧战败也。”)。但两军已相遇,一解即发,范文子已无法控制局势。
甲午日晨,楚军逼近晋军营垒布阵,晋军吏惊恐。栾书说:“楚师轻佻,固垒而待之,三日必退。退而击之,必获胜焉。”[谷阝]至说:“楚有六间,不可失也。其二卿(指子反、子重)相恶,王卒以旧,郑陈而不整,蛮军而不陈,陈不违晦,各顾其后,莫有斗心;旧不必良,以犯天忌,我必克之。”(《左传·成公十六年》。)晋厉公采纳[谷阝]至意见,统军迎战。两军对阵,楚共王登上巢车(楼车),望晋军,并让大宰伯州犁(伯州犁,晋伯宗之子。伯宗在晋被害后,伯州犁逃来楚国,时任大宰。)进行“战祷”。晋厉公则让苗贲皇(苗贲皇,楚斗椒之子。斗椒在若敖氏叛乱中被楚庄王所杀,苗贲皇畏罪逃到晋国,晋赐以苗色。)立其侧。苗贲皇对晋厉公说:“楚之良,在其中军王族而已。请分良以击其左右,而三军萃于王卒,必大败之。”(《左传·成公十六年》。)晋厉公采纳这一建议,先攻楚之左、右军,后攻中军。晋将吕[钅奇]射中楚共王目,楚共王召来养由基,给他两支箭,令其射吕[钅奇]。养由基一箭射中了吕钅奇]的颈项,吕[钅奇]伏于弓套而死。携另一支箭向楚共王复命。楚共王不顾中箭疼痛,仍坚持指挥作战。战斗从晨至暮,楚军略受挫,但双方胜负未定。楚共王决定明天再战。子反派军吏视察伤员,补充步兵与车兵,修理盔甲武器,清理战车马匹,命令明日鸡鸣时吃饭,整装待命,投入战斗。晋苗贲皇也通告全军作好准备,明日再战,并故意放松对楚俘的看守,让他们逃回楚营,报告晋军备战情况。楚共王听到晋军已有准备后,立即召见子反讨论对策。子反当晚醉酒,不能应召入见。楚共王无奈,引军夜遁。楚军退至瑕(随地)时,子反为子重所逼,畏罪自杀(同上。)鄢陵之战虽然是晋、楚争霸的继续,但它毕竟是弭兵运动过程中的插曲,和过去激烈的争霸战争迥然相异。战之前,晋遣使至齐、鲁、卫诸国“乞师”,但战之日,齐军始至,鲁、卫之军则刚从国内动身。临战时,晋军内部是战是和,意见不一。楚军少挫,与晋胜负未分,楚共王就悄然退兵;而作为中军主帅的司马子反,竟临阵醉酒,在战争史上实属罕见。至于战斗中,晋将[谷阝]至见楚共王必下,“免胄而趋风”,脱下头盔,快步趋前,向楚共王表示恭敬。[谷阝]至与另一晋将韩厥明明可以追获郑成公,却故意放掉,更富有戏剧性。这些迹象表明,晋、楚一方面在打,另一方面则仍以和为重,双方都留有余地(《左传·成公十六年》。)。
由于晋、楚在鄢陵之战中持郑重态度,故晋争郑服郑问题并未解决。战不久,晋即在沙随(宋地)重会诸侯谋伐郑,接着,晋、齐、宋、鲁、邾等国军队伐郑,继而伐陈、蔡。郑子罕出兵夜袭,宋、齐、卫三国军队被击败。次年,即公元前574年,郑子驷主动出击,攻晋之虚、滑 (今河南偃师),卫出兵援晋。夏,楚遣公子成、公子寅领兵戍郑,助郑抗晋。不久,晋厉公果然会周、齐、宋、鲁、卫、曹、邾等各国军队攻郑,楚子重率军援救,晋等各国军队害怕,主动撤退。冬,晋又会上述各国军队伐郑、围郑,楚公子申率军救郑,各国军队又畏楚强而退(左传·成公十七年)。鄢陵之战为争郑而起,但晋并未征服郑,战后又多次伐郑,楚亦多次出兵救郑,可见鄢陵之战只是晋、楚的一次正面冲突,并未展开决战,战后双方实力未减,仍保持着两强并霸的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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