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在此期间,他结识了台湾作家朱西宁、朱天心、朱天文父女。从文化学院离职后,曾有半年时间暂住在朱家隔壁,埋头写《禅是一枝花》,同时也成了朱西宁两个女儿的“精神导师”。
朱西宁是台湾的“首席张迷”,认识了胡兰成后,对胡兰成也推崇备至。他早年在南京读书时,就是个铁杆张迷,这时便起了念头,要为张爱玲写传。他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给张爱玲,表示了写传的意思,同时也为胡兰成曲意辩解,试图令二人重修旧好。
朱西宁的这一动作,使胡兰成也有所心动,便将他新出的《华学、科学与哲学》一书立即寄去美国。但张爱玲在复朱西宁的信中,只是请朱不要写她的传记,对胡兰成则一字不提,而后也再没有与朱联络。至于胡兰成寄去的书,连拆也没拆开,就原封退回了。
——“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也不转过去。”鲁迅语。
这就是胡、张之间数十年恩怨的大结局。
对于张爱玲的“无言”,胡兰成大约是深受刺激。他可能认为,张爱玲的轻蔑,是因为她在学识上仍压了他一头。
于是,他越发刻苦读书,与日本的数学家冈洁、诺贝尔物理奖得主汤村秀树、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川端康成频繁交往,以增进自己的“品位”。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之交,他又有《禅是一枝花》、《中国文学史话》在台湾“三三书坊”相继出版。这个书坊,就是他的崇拜者、女作家朱天文开办的。
许是写书写得太辛苦了吧,1981年7月25日胡兰成在东京,参加完一个活动回到家,晚上因天热洗了个冷水澡,之后在灯下继续写作,突然心脏衰竭,倒了下去。
尘埃至此全部落下——他再也无法和张爱玲继续“较量”了。
中年之后的张爱玲,只有两次对友人提起过胡兰成。一次是在给夏志清的信中,这已是在《今生今世》出版9年之后:
胡兰成书中讲我的部分缠夹得奇怪,他也不至于老到这样。不知从哪里来的quote(引用)我姑姑的话,幸而她看不到,不然要气死了。后来来过许多信,我要是回信势必“出恶声”。
(1966年11月4日致夏志清信)
1970年代某一年过年前后,张爱玲在给夏志清的信中再次提及:
三十年不见,大家都老了——胡兰成会把我说成他的妾之一,大概是报复,因为写过许多信来我没回信。
按说在《今生今世》里,提到姑姑张茂渊的地方只有4处,比如“与姑姑分房同居,二人锱铢必较”、“爱玲说祖父好,姑姑却不喜”之类,似并无不敬之处。但张爱玲反应如此之激烈,怕意不是指此,而是想申明全书的不可靠。
很多张迷也据此认为,《今生今世》是掺了许多水分的。而待到2009年2月《小团圆》出版,人们才大吃一惊:原来《今生今世》基本是纪实!
——作家的声明,有时是靠不住的,连张爱玲也在内。
18、有惊无险的罗湖桥头
1949年的张爱玲,平静地迎接了巨变。
姑姑当时在上海一家电影公司任职,爱玲就常和姑姑一起去看电影,见了熟人就点头微笑,但仍如过去那样不应酬、不抛头露面。
只是她和“燕山”的一段情缘,不知为何,无疾而终了。
从《小团圆》提供的线索看,两个人并没有闹翻,一直友好相处,可是燕山却要娶一个女演员为妻了。
看样子爱玲是和燕山有过协议的,不想再拖累燕山。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被母亲管得很严,要是在解放前,一定是会嫁给开戏院的大老板,轮不到燕山这样的年轻人。
燕山结婚后,爱玲还不知道,有一次问他:“预备什么时候结婚?”
燕山说:“已经结了婚了。”
她怔住了,“立刻觉得有条河隔在他们中间汤汤地流着”。
他的脸色也变了——他也听见了那河水声!
在当时上海惟一剩下的一份小报上,张爱玲看到了一则报道——《燕山、雪艳秋小夫妻俩来报社拜客》。
后来燕山考虑到,张爱玲看了一定会受刺激,就托人去说了,今后报社不要再登他私生活的事。
爱玲曾经看过雪艳秋的戏装照片,没什么印象,只能看出相当瘦小。
她恍惚看见,他的头,现在是依偎在另一个女人的胸前了。那个女人就像是自己,那个女人的身体,也就像是自己的。
她感到心里像火烧一样!
《小团圆》里对这件事,是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结束的:“但是燕山的事她从来没懊悔过,因为那时候幸亏有他。”
俱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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