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看着地板:“红玉阿姨死时,你是何等心情?”
阿非的双眼在灰白的鬓角间露出深深伤感的表情,多年来他一直搁在心底这份痛苦。“喔,很难,”他慢慢地说,“尤其在那种情况下,我不明白。我不妨告诉你,她是为我死的,她的丫头说的。”
他停下来,声音沙哑。
“我提起这件事,”做侄儿的说,“因为丹妮对红玉阿姨特感兴趣:她特别说要看,我就带她去看看春明堂的遗像。”
阿非双眼一亮:“那张画还在呀?”
“嗯。”
两个人各自陷入沉思。博雅提到红玉,使他的恋史在叔叔眼中更加亲切了。最后阿非终于说:“丹妮有点教我想起红玉。定下心来等着看吧。”
他们不再提红玉了,宝芬回来,发现两个男人默默相对,仿佛见了鬼一样。
旅馆告诉她说,博雅不会回来了,丹妮回去后总觉得有些事情很奇怪。她整晚胡思乱想,希望能等到电话铃。一晚过去,等待变成强烈的渴望,困惑和怀疑也产生了,她尽量说服自己,也许他正找律师。
她习惯于通宵等同居的人,深知躺在床上幻想男人在别的女人怀抱里的滋味。她简直睡不着,迷糊中睡了一个小时,又醒来听脚步声,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充满了渴望。
第二天近午时电话铃响了,她躺在沙发上,马上兴奋地跳起来。博雅在电话中说话含混不清,很难懂。她挂上电话,唯一想到的就是他不肯来看她,女性的直觉告诉她,他正躲开她,她对他的理由不感兴趣;其实他也没说出理由来。然后她慢慢想起几句话来,他叫她尽 快离开上海,要她自己打算。他为何不自己来说,是不是前天叫他写誓言,他想抛弃她了?因为这次恋爱对她情深意长,因为她没有保留,甚至愚蠢地期望太多,她感受的疑云就更大了。
玉梅看到她倒在沙发上,泣不成声。
“怎么啦,小姐?少爷出了什么事?他病啦?”
丹妮泪水满面说:“我要走,我们马上离开,我们自己走。”她不哭了,把脸埋在沙发上。
她躺了良久,心里想着那句话,“我不能见你”,其他事都忘了。因为她习惯了他每天来访,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加上她的恐惧和疑心,一切更严重了。她是不是对他表现得太贱了,现在也像别的男人一样,想甩掉她?这次恋爱在他眼中是不是逢场作戏?她只是他的另一个姘妇而已?她不能打电话问他,因为他不来旅馆,她根本不知到哪儿去找他。
她心中升起强烈的愤恨——基于她过去的经验,她恨所有的男人。
“薄情郎!薄情郎!”玉梅听到她说。“女孩子把身心献给男人,等他满足了,他就弃你而去了。”
“他说什么?”
“他不来看我。”
“他怎么能这样对待小姐呢?”玉梅怒气冲冲地说。“等他来,我找他算账。”
“他不来。玉梅,我失败了。我毫无机会,也许他的女亲戚们说我的坏话。不过男人心最狠,女人只是他们的玩偶罢了。”
“小姐,我听说他结过婚,你还和他出去,我很担心。他是坏人,他欺负你。”
“你觉得他是坏人吗?”丹妮半为他辩解说。
“他已结婚,这难道不是欺负你是什么?”
“是啊!我瞎了眼,天下男人都不可靠。”丹妮软弱地说。
“不是全部,”玉梅说,“彭大叔就是好人。”
一说到他,她对男人的恶感减轻了些。“是的,”她慢慢地说,“我们到汉口去见彭大叔。”
她起身装扮自己,但一坐到化妆台边,看到的都是博雅——他送的小香水瓶、玉别针——在他眼中像玩物似的——他喜欢的花边,以及镜中的她。她闭上眼,还感觉他用特别的方式闻她的脸,还感觉他的手托住她的小脸。一切都过去了?她的结论是不是下得太早了些?老彭那句“你们不能相互猜疑”的话又在她耳际出现,仿佛他还在房中,他清新的话还在空中回转。那晚她心痛如绞,半是激情,半是悔恨。
一清早她叫玉梅到张华山旅社去,看看有没有彭大叔的信。玉梅满脸带笑回来,手上拿着两封信。
丹妮一把抓过来,一看就知是老彭和博雅写的,她先拆博雅的,上面写着:
莲儿妹妹:
有件事发生了。我无法在电话中或信中说明,但相信我,妹妹,别猜疑,准备立刻出城,找彭大叔,遗憾我无法帮助,但你要自己打算,我只关心你的安全。你要格外小心,别和陌生人说话,别去找香云。
连名都没签,丹妮初看时很高兴,只是有点困惑。后来没有说出理由,更感觉在欺骗她,心中的疑云和怨恨没有消失。
“上面说什么?”玉梅说。
“还是一样。”她短促地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你还没看另一封呢?”
评论 0 条 / 浏览 643 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