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堂之行和梅玲的谈话,已经迷住了博雅。他决定和她示爱。第二天下午,博雅再一次去找梅玲,并邀她外出散步,也邀罗娜和他们同行,因为不求她似乎不太好,她同意了。他们穿过了西边的月形拱门,来到通往桃园的假山边。秋风渐凉,桃树已落下叶子。梅玲说她觉得冷,她必须回去添件毛衣。
“我去替你拿,”罗娜笑着说,“你们在这里等我。”她快乐地看着博雅和梅玲说。
梅玲和博雅留在那儿。当博雅注视她时,她连忙转头,仿佛很不好意思。她穿着低跟的中国丝拖鞋,静静地站着,博雅激动地走来走去,石道上只听到他那双外国皮鞋的响声。不久,一个女仆拿件毛衣给梅玲,她说少奶奶有一些针线活儿要做,请他们自己去。
“怎样嘛?”梅玲十分窘迫地说,“我们要不要去?”
“告诉少奶奶我们很快回来。”博雅对女仆说。他转向梅玲,帮她穿上毛衣。这是件深棕色的大针毛衣,仅及腰部。梅玲把下摆扣上,在和风中甩甩卷发。他的注视使她不自在,紧张加深了眼睛的斜视,但是并不觉得碍眼,反倒替她的面孔增添了一份异样的迷人,正如稍微的南方口音更加深了她声音的魅力。这件棕色毛衣,如此简单的颜色,强调了她的纤腰,也衬出她美好的身段。
“好啦?”博雅说,他没有更好的话说,转身扶着她穿过花园。他曾希望有这种机会和她单独谈话,他也相信罗娜是有意离开他们。
“博雅,”梅玲说,“真奇怪,由于这场战争我在这遇见你……我的唯一遗憾是我们相见太晚了。”这是对新朋友的客套话。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也许不该这么说,因此也就包含特别的意义。
“是啊,可惜我们没有早一点相识。也许这也不太晚。”她的眼光和他的相迎。
他们走缓下来。梅玲有些不好意思,开始沿路摘着花叶。
“你为什么这样摧残花叶呢?这会使人夭寿的。”
“我正喜欢这样,这真的会缩短人的寿命吗?”梅玲嬉笑地问。
“不,这只是一种说法,你爱摘多少就多少,我不在乎。”
几步外有一株盛开的大木兰花,梅玲好玩的冲动,跑上去折下三四枝小枝,一枝接一枝,当她听到树枝劈啪响声,不觉大笑。博雅也跟着笑。
“这!”她把木兰花交给他,“这会缩短我几年的寿命?”
“别这么说——我只是开个玩笑。”他引用一句诗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梅玲立刻明了这是一句影射青春和爱情的诗句,她撅撅嘴。“这些花我要怎么办?”她说。
“我会替你拿着。”
“我想我真做错了,”梅玲懊悔地说,她的脸色也变了。“我不该这样……没有人曾教过我别这样……女人做的事情没有一样是对的。”她悲伤地说。
她嬉笑的心情迅速转为认真。
“你怎么说这种话呢?”博雅困惑地说。
“你不认为这是事实?女孩子家所做的每件事都不对。”
“为什么呢?”
“比方说,我和你在这里约会,我想是错的,人们通常指责女方。”
“我不相信这点。”博雅热心地否认。
“你从来没当过女孩子。”
伤心的表情消逝,她又恢复活泼的态度。他们继续穿过庭院,进入池塘前边的“微香斋”,然后顺着封闭的通道,来到有覆盖的小径。博雅指出,渠道由这里向南弯曲,他们其实是站在跨水的有顶桥面上。梅玲在木板上踹脚,因吱吱发响而大笑,她又俯身看水,伸出舌头来。她那天真的兴致和顽皮的笑容使博雅觉得很有趣。她的眼睛更加明亮了,笑容更纯真了,声音也更清脆了。博雅曾看过她快乐,也曾看过她脸罩哀思,但是却从来没见过她如此高兴、如此快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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