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堆穷人坐在茶店门口谈天,有的互相追打找乐子。这是一群古怪、幽默的人民,随时观赏或是评论城外一些发生的事情。老彭看了看四周,知道周围都是朋友,大家都会知道这是游击队的通道。有两个一男一女的年轻人,样子很像学生,正由附近的茶店里注意着他们。
男学生走到了他的面前问他:“你是赶路呢?还是坐车到乡下?”他的头发又粗又浓,脸上显出饥饿的样子。
老彭凝视着他:“我是赶路。”
年轻人带着笑说:“刚才有些人转回去了,你们还是等今晚再走,如要急着走,离这半里的城墙上有个地方,你可翻墙过去,不过对小姐来说就困难了。”
老彭谢过他后,又回到黄包车上了。
这里到处都是中国人聚集,一个日本兵都没有。这儿的小黄包车夫和北平车夫一样,喜欢一面跑一面唠叨。
“每天有更多人参加他们。”他说。“这儿一定有几千人在西山,你愿意去吗?”他问同行的老车夫说。
“我太老了,”梅玲的老车夫回答说,“我过去曾参加义和团战争,但我现在已老了。”
“有一天我会杀死几个日本兵来让我心中痛快一番,在乡村他们没法对我们怎样。”
他们现在进了一个商业街,虽然现在吃午餐仍早了点,老彭却在一个饭店门口停下,把黄包车打发走了。他们进去租了间小房间。
“我们如何消磨这一天,也许可找一家小旅舍休息一些时间。白天日本兵不会搜查旅馆的,今晚咱们可以穿过城门,我们有口令。可是今晚无法到山上,得暂找一个村庄住下来,你还愿和我一起走吗?”
“我必须出城,而且愈快愈好。”
“这是一趟很苦的旅程。你必须买一些暖和的衣服,再加一件简单的棉袍于丝袍内。”
“博雅会担心我们。我们能否打个电话给他?”
“不,最好不要,我可寄一封信给他,今晚等他收到时,我们也走了。”
他们吃完了一餐清淡的午餐,梅玲无法吃下,脖子上的腺体又隐隐作痛。吃完了饭两人出去买了几件远行的衣服。老彭终于决定应该买两条毯子,梅玲还买了一件雨衣,和一件厚毛衣,又听老彭的话,买了两双软底的中国鞋子。
他们在一家前门外的小客栈订了一个房间,老彭叫梅玲休息,因为他们无法在午夜之前找到睡觉的地方,他的态度显得很慈爱、亲切,和博雅一样关心她。
天气不冷,老彭命令仆人把炉子点上。梅玲躺在床上休息。他把窗子关上,让火炉的火烧得正好。她看到他弯着腰拿起煤夹添火,非常感动。“彭先生,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慈祥的人。”
“我要你好好休息。”说完把门关上,就走出去了。
等到他回来,梅玲刚从睡梦中醒来。他一进门,她就醒了。
“我替你又买了两样。”
老彭把包裹打开,梅玲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双羊毛做的袜子,她发出了笑声。“这是你们男人的袜子,这叫我怎么能穿?”
“这是保暖的。”
“这又是什么?”
他拿着一双棉腿鞘,男女在冷时可穿在裤子外面,足部勒紧,顶头系好,只有臀部剪掉了。
“这是给你自己,还是给我呢?”
“当然是你啊?我已经有了,有了这两样,你就不会再冷了。”
“噢!彭大叔,你很会设想。穿上这些东西,我看起来一定像一个农妇了。”
“你现在最好穿上。”
梅玲很想穿上,但她还躺在床上,“把棉袍给我。”梅玲说。老彭递给她后,她拉上床帘,在床上开始穿衣服。她穿上了袜子,再穿腿鞘。发现没有裤子可以系腿鞘的绳子,因为她身穿西裤呀。
“哇,很好也很暖和。”
“女人为什么只穿丝袜,把小腿露在外面着凉呢?”老彭说。
“我现在必须写一张条子给博雅了”,她说,“我应该如何写才能使他安心呢?”
“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吧!我无法提供你意见。”
她在桌边坐了数分钟,写完字条:
博雅兄:
发生意外,我只有不告而别实在无可奈何,请别误会。旅程上需要爬山涉水,但是那些只会增加我到上海见你的信心。我在你家打扰了一个月,代我谢谢你罗娜舅妈等人,彭君是一个质朴的君子,把我当亲人对待。我想他是柳下惠。情长纸短。请保重身体,直到我们再见。
妹 莲儿上
梅玲拿给老彭看。当他看她的文字比一般大学生写得还好,很惊讶的样子。体裁属文言文,和现在这条不一样。看到他被称为“彭君”,又比喻为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他笑了。
“我不值得你这样说。”老彭说。
“这是博雅对你的评价。”梅玲答说。
新买这些东西,他们需要一个篮子来放才行。等一切办好,他们就去吃晚饭了,再回到旅馆。老彭在七点左右到城门去观看一番,听说日本兵已经走了。
“我觉得很奇怪,下身从没被包得这么厚重。”她现在的丝袍上被罩了件灰色棉袍,看起来很像一个单纯的贫家女。
黄包车在泥沼的街道上发出吱嘎的响声。八点左右,他们到了城门边,内门的卫兵已撤走了,他们在黑夜中穿过一道六、七十尺的通道,走过被封的半圆形空间,他们看见五六个卫兵在外门值勤。
其中一个卫兵上来问话:“这么晚了你们去哪?”
“我们要赶路到城外的乡下去。”
卫兵手执手电筒照照老彭,又照了照行李和梅玲。
“你们今天早上来过吗?”
老彭不知如何回答,又说:“你可搜查行李,我们是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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