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
二婢齐齐含笑答道:“不敢当,相公珍重。”
掉头摇橹,疾驰而去,倏忽之间,隐没于起伏的江涛之中。
李文扬暗中留心观察,只见林寒青头上的汗水逐渐消退,紧张脸色,又恢复了淡淡的忧郁,心中大感不解,忖道:此人适才那等神情,直似突然间得了什么急病,但此刻看来,却又完好无恙,愈想愈觉不解,越思越是困惑。
但他丰富的阅历经验,使他不肯轻易发言,只把此举反复思想后,闷在心头。
三人登岸之后,立时向钟山青云观中赶去。
李文扬轻车熟路,带着放腿而奔,林寒青、于小龙虽有代步,但因李文扬没有坐马,只好牵马赶跑。
大约有二个时辰工夫,东方天际旭日将出之际,三人已到青云观外。
这青云观建筑的规范,并不算大,占地只不过半亩大小。
三人刚到了青云观外,忽听那紧闭的观门,呀然大开,一个四旬左右,长髯垂胸的道人,迎了出来。
李文扬抢在前面一步,说道:“不敢,不敢,有劳道长大驾亲迎。”
那原来这道人正是他们要找的青云观主。
只见青云观主微微一笑,道:“李公子竟然也赶来。”
李文扬笑道:“久日不见观主,思念甚切,特地赶来拜访。”
那道人连连说道:“贫道那里敢当,几位快些请入观中待茶。”两个道童,由那道人身后,闪了出来,去接于小龙手中两匹缰绳。
于小龙望两个道童一眼,递过马缰,却伸手取了马背上的行李。
青云观主目光闪了几闪,两道冷眼般的眼神,缓缓由林寒青和于小龙脸上扫过,说道:“那一位是林公子?”
林寒青一抱拳,道:“晚辈林寒青,道长可是青云观主知命子老前辈么?”
那道人微微一笑,道:“正是贫道,令堂已遣飞鸽传书贫道,说你最近几日要到,贫道已然引颈相望,等待多时了。”
林寒青黯然叹息一声,垂下头去。
知命子微微一皱眉头,道:“诸位请入观中。”转身带路,向前走去。
李文扬、林寒青、于小龙紧随在如命子身后而行,两个道童牵马绕入了另一条小径之中。
穿过了一座满植花树的庭院,登上了七层石级,绕入大殿左侧一座精致的院落中。
一排花树,环绕着一座瓦舍,知命子带三人直入那瓦舍之中,只见木椅竹几,打扫的纤尘不染,一个眉目娟秀的道童,垂手站在一侧。
知命子低声说道:“三位请坐……”泪光一转,望着那道童说道:“献茶。”
那道童应了一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手中托着木盘,走了进来。
知命子低声说道:“三位请自用茶,贫道去去就来。”
李文扬道:“老前辈请便。”
知命子点头一笑,匆匆出门而去。
李文扬似是觉出情势有些不对,回顾了林寒青一眼,道:“林兄。”
林寒青原本忧郁的脸色,更显得忧郁了,双眉愁结,若有无限心事。
只听他轻轻应了一声,抬起头来,说道:“李兄有何见教?”
李文扬道:“林兄早已认识得青云观主么?”
林寒青摇摇头,道:“不认识。”
李文扬不再多问,伸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陷入了沉思之中。
沉默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连那终日挂着笑容的于小龙,也似是受到了强烈的感染,一张嫩红的小脸,紧紧的绷起,端坐不言。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工夫之久,知命子面带微笑,缓缓而入,说道:“林公子。”
林寒青抱拳道:“老前辈。”
知命子道:“周大侠又渡过一次险期,林公子总算赶上了。”
林寒青脸色大变,全身也微微颤抖起来,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知命子大感奇怪,微一沉吟,道:“令堂传书之上,提到你带来了起死回生的千年参丸……唉!”他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为了周大侠的伤势,贫道已然尽了最大的心力,总算撑过了这段惊涛骇浪的日子……”
李文扬突然插口说道:“难道除了那千年参丸,周大侠的伤势,就无法医好么?”
知命子摇头说道:“除了那千年参丸,贫道还想不出有何药物能够疗治周大侠的伤势。”
林寒青缓缓抬起头来,正待开口,知命子又抢先说道:“周大侠内功精湛,健异常人,如以他伤势而论,实难撑得过这些时日,但他竟然拖过了数月未死。”
李文扬道:“道长的医术,举世无双,调理得法,才保得周大侠的性命。”
知命子抬头望望天色,笑道:“他已经入睡了,至少得二个时辰,才能醒来眼药,咱们还可以多谈一阵……”
他微微叹息一声,接道:“他身上连受一十七处剑伤,三剑深伤筋骨,内腑之中,又被掌力震伤,全凭深厚的内功,支撑着,奔行至此,贫道虽然略通医理,但术难回天,这等惨重之伤实非一般药物能够疗治,一面飞鸽传书枫叶谷,报告凶讯,一面道人搜购药物,以延续周大侠的生机。”
林寒青突然插口说道:“道长可否带晚辈去探视一下周大侠的伤势。”
知命子沉吟了一阵道:“他此刻已然是气若游丝,生机频绝之际,昏迷近日,迄未醒过,林公子要见他,最好是待他服过千年参丸,神志稍复之时,再看他不迟。”
林寒青突然站了起来,道:“晚辈可否到周大侠的病室外面,看他一眼?”
知命子道:“林相公何以急欲一见周大侠呢?”
林寒青两目圆睁,眼角迸裂,鲜血汩汩而下,道:“晚辈带来的一瓶千年参丸被人偷去了。”
知命子如受突然一击,全身震颤了一下,道:“参丸被人偷去了?”
林寒青道:“唉!被人偷去了,晚辈有负慈母之命,丢掉了参丸,误却周大侠的性命,虽万死不足以赎罪。”
知命子虽然为人沉着,但遇到此等之事,亦有些茫然无措,轻轻叹息一声,道:“那参丸在何处被人窃去?”
于小龙抢先答道:“就在桃花店中,事情不能怨我师哥,别人又不是抢去的。”
林寒青一语不发,但眼角的鲜血和汗水,却如雨滴一般,滚落在白衫之上。
李文扬道:“追寻失去参丸,非一朝一夕之功,眼下紧要之事,是要道长多用一些心思,暂保周大侠的性命。”
知命子缓缓站起身子,强自按耐下心中的激动,淡然一笑,低声对林寒青道:“参丸既已被人窃走,林公子也不用太过伤心,贫道当尽我之心,以延续周大侠的性命。”
林寒青缓缓举起衣袖,拂拭一下脸上的血迹泪痕,缓缓说道:“在下遗失了千年参丸,如若因此延误了周大侠的性命……”
忽听一阵羽翼划空之声,一只通体雪白的八哥,穿门而入,就落到李文扬的肩头之上。
知命子回顾了那雪羽红嘴的八哥一眼,说道:“周大侠一生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扶忠除奸,心胸磊落,积善无数,吉人天相,决不致就此含恨九泉,林公子也不用为此自苦伤身。”
林寒青一双神光四散的目光,突然神芒泛动,似是这在一瞬之间,他决定了一件重大之事,缓缓说道:“周大侠清醒之后,盼道长能让在下一见。”
只听那雪羽八哥清脆的叫着:“道长,道长。”
知命子道:“好!贫道当使林公子心愿得偿。”
李文扬一皱眉头道:“舍妹这寸步不离的雪媚儿,突然飞来青云观中,好生叫人不解……”
只听一个清脆的笑声,传了过来,道:“大表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道就不会有人偷了她的雪媚儿么?”
李文扬微微一怔,还未来及开口,一个全身青衣,头梳双辫,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已缓步走了进来,带着一脸天真的憨笑,一步一跳的蹦到了李文扬的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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