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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时文人“雅兴”:白天围观杀头 晚上流连诗酒
作者:未知 (不详) 收藏

 

本文摘自《杂文选刊(上旬)》2009年第1期,作者:黄波,原题:《孙宝瑄的“看杀头”》

正如明末怪杰金圣叹所感叹,“砍头至惨也”。然而,身首异处虽为人间奇惨之事,有人却偏偏有一种奇异的嗜好,喜欢“看杀头”。

对“看杀头”这一幕描写最经典的,当然还是鲁迅。小说《药》中的这一节文字向来脍炙人口:

“那三三两两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进;将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住,簇成一个半圆。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

正是因为对看客心理的忧愤,才更坚定了鲁迅当年弃医从文,走上了提倡文艺,从精神上改变中国人的新路。

但是,鲁迅笔下,麻木愚昧的看客多是不通文墨、身体健壮的“短衣帮”,而以文明人自居的“长衫阶级”,有没有看杀头的癖好呢?其实也是有的。近读孙宝碹的《忘山庐日记》,发现文人们对“看杀头”同样具有浓厚的兴趣,不免让我小小地吃了一惊。

说起来,在晚清缙绅阶层中,孙宝碹还真要算一个头脑开明的新派人物。他出生于官宦世家,父亲做过相当于副部级的户部侍郎,哥哥孙宝琦清末为封疆大吏,人民国后一度出任国务总理,他的岳父,则是李鸿章之兄、曾官居两广总督的李翰章。出身于这样的阀阅之家,孙宝碹却不乐科举,喜欢搜求“西书”,举凡西洋政治、历史、哲学书籍,无不嗜读。在他的日记中,有很多痛批专制、向往民主的议论,像其宣称“尧舜不如华盛顿,何也?尧舜私荐人于天,华盛顿定公举之法者也”,在当时的知识分子阶层中,这样的声音简直就如凤鸣高冈。

孙宝碹的“看杀头”是在清光绪二十年,即甲午年(公元1894年)12月21日,这一天,他在日记中写道:“闻市将刑人,往视则甫搭棚,观者如堵,知为卫汝贵。今日刑部方奏其定案,必奉旨处决矣。至日中尚未来,即归。午后,复同地山、伯棠往视,仍未至。群谓今日不复行刑。俄日暮,忽报已来。余即往观,人声阗咽,拥挤不可近视。执戟者数十人。须臾,有乘舆者至,云为薛云阶大司寇。既至,半晌始纷纷散,则已毕刑。余遂归,赴徐博泉之约,夜饮于广和居。”

日记中写到的这个被观赏的死刑犯卫汝贵,也是一个趣人。他是淮军大将,甲午战争爆发后,奉命率军增援平壤。卫的部队军纪很坏,沿途骚扰,“遇贼即溃,遇物即掳”,以致声名狼藉。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卫汝贵一封家书落到了日军的手里,成了战争史上的笑柄。原来,卫将军的老婆在信中特意叮嘱丈夫,说你做到统帅这一级不容易,咱们现在也不缺钱,你年岁又大了,打起仗来可一定注意,不要冲在前面啊。战后清政府处决多名作战不力的将领,卫汝贵即其一。

卫汝贵被杀头,肯定是当年轰动的大事,“观者如堵”,“拥挤不可近视”,连孙宝碹这个新派知识分子都坐不住了。我们看他上午去了一次,结果苦等到“日中尚未来”,下午又特意叫上几个文友,但“仍未至”,一直等到“日暮”,才总算把这场杀头的热闹看完了,其看杀头的耐心委实让人佩服。金圣叹说“砍头至惨”,可是血淋淋的一幕似乎并没有影响文人们的雅兴,看完杀头的孙宝碹和他的朋友,晚上还是维持着诗酒流连的旧节奏,到北京著名的菜馆广和居去“夜饮”了。

看来,孙宝碹们看杀头的兴致并不比下层阶级人士低多少。喜欢鉴赏别人的痛苦,是否为人这一生灵的隐蔽之恶,而并不完全决定于某个体文化素养的高低?如果是这样,那么要想将这种人性之恶遏制,在努力提升民众的素质之外,最重要的还是破除习以为常的恶法,即彻底不给人们鉴赏同类头落的机会。一言以蔽之,只有良好的制度才是培育“善”的最好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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