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第 二 章 绝峰学艺
灵虚上人的徒儿云儿,也有着苦难的家世。剑英身世尤惨,他近年来每忆及父仇母恨常仰天长啸,痴痴伫立,每每都是云儿趋前软语慰解,劝他不要过份悲恸,免伤中元,影响进境。剑英对云儿自是感激莫铭,但他仍脱不了童心稚气,有时感伤过深,把云儿看成亲人,索性伏在云儿身上大哭一场,云姑娘每逢到这种情形,总是先让他哭了一阵,然后千方百计逗他破啼为笑,两个同门姊弟,几年来就在这种倏笑倏啼中逐渐长大。
云儿自是芳心已属,情苗渐长。英弟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一刻不见云儿就急得满山寻找,云儿每在厨下炊做,剑英也常常入厨忙着淘米洗菜,总之两人除了在灵虚上人面前习武读书时全神贯注用功以外,一有空暇就胶在一块儿,寸步不离。
上人禅功精深,知两小孽债天定,从中作梗徒费心机,也就来个不闻不问,只要他们能在用功时全神贯注,不分心念,其他时间倒任他们携手并肩,双双游嬉于绝峰之顶,溪水之滨。
第五年,俞剑英已是十五岁的人了,他功力精进,骨格奇伟,看上去已是风度翩翩的美少年模样。云儿也到了二九芳龄,已是个完全成熟的少女风韵,绝代风标,盖世艳华,婀娜中另透出一种刚健,她和小师弟剑英并不因为长大了而有所疏远,仍然是同出同游,把闲下来的时光消磨于山水之间,不过这时两人每在一起喁喁清谈时,彼此都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这感觉常常使两个人忸怩不安。
有一天,约到掌灯时候,两人刚从山下玩罢归来,见师父端坐茅舍中松木云床上,靠床边放一支松油火烛,师父双目神光电闪,直射两人,一脸庄严肃穆之色,灵虚上人这种异常的神态,不由使云儿剑英双双一惊,慌不及抢近云床,并跪榻前。
灵虚上人叹口气对两人说道:“你们两个一般武功基础都已奠定,可惜天赋不同,自不能齐头并进,云儿应从巧、快方面着手,以补力气不足,英儿得天独厚,饮得灵鳗神血,力气充沛,应求稳、实。由明天开始我分别按你们先天条件个别传授,为求你们能全神贯注,不分心念,暂时分开学习。英儿明天随我到峰后断崖下面另开居所,云儿可留峰顶原地进修。”
说完话,双目一闭,静坐不语,两个人叩个头退出来,彼此心中都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伤,呆站室外互相凝睇。
半晌,云儿才带伤感的低声说道:“师弟,明天我们就要暂时分离,虽说相距很近,但师父外和内严,没有他老人家的吩咐,决不能随便晤面,我担心你一个人住到那千丈深崖之中,吃喝都没有人再照顾你……”
剑英见云姊姊义重深情,这些琐事她都想到,不由剑眉轻扬,星目含情,看着她笑道:“云姊,小弟几年来承姊姊处处爱护,心中感激异常,现在我已长大,这些琐事哪能还让姊姊操心,再说我也不能让姊姊这样照顾我一辈子……”
他说话时,云儿一双秋水般的妙目一直盯在他的脸上,听他一口一个姊姊叫得怪甜,不由粉脸上轻泛笑意,听到最后那句话,蓦然色变,粉脸上笑意突敛,她口中“啊”一声,竟自转身向自己房中走去。
剑英虽然觉着云姑娘神情不对,还认为她心伤小别,情怀不开,不由得叹口气回到自己卧室去了,傻弟弟哪知道是最后那句话出了毛病。
云儿满腹委屈,憋着气走回自己的卧室,她默然独坐,思潮汹涌。在她一寸芳心之中,觉得自己这一生要嫁人,自非俞剑英莫属。
五年来朝夕厮依,同食同游,她在英弟弟身上不知道用去了多少心血,如果反使他起厌恶之感,那真是大大的冤枉,一想到此,处不由云姑娘寸心粉碎,愁肠百结,两眼热泪不由自觉簌簌下落。
第二天云儿天一亮就爬起床,她想以后不再管他了,但是想,两条腿不自主又走到英弟弟的卧室门外,两扇松木门大开着,屋中被褥不见,只余下一张空木床,剑英也没了影儿,再看他用的一把青钢剑同时不见,知他已随师父到峰后崖下去了,不由心中非常懊悔,昨夜自己负气一走,他会不合因此而感伤心……为什么走时竟不知会自己一声……
云姑娘呆站在小师弟房中乱想了一阵,猛抬头见师父站在门外面不远处直看着自己,不由她又羞又怕,无奈何摆柳腰,轻移莲步,壮着胆走近了上人跟前,口中问了声:“师父你早。”人却像插烛似拜了下去,伏地流泪,不敢抬头再看师父神色。
灵虚上人叹口气,扶起云儿说道:“痴孩子,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了,因果轮回,孽海茫茫,为师也要被你们这一对儿女冤家牵入情海漩涡之中。”
上人话中暗透玄机,可是已入情网的云姑娘一时间哪能意会到其中奥妙,她泪水盈睫,随上人一只挽着她右臂的手缓缓地站起身子,泪眼偷看师父神色全变,长眉舒展,满脸慈爱,云姑娘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娇喊一声:“师父,弟子我……”
灵虚上人截住了云儿的话笑道:“你不要再说下去,我全明白,现在你去取剑跟我到外面习剑去吧!”
师徒出了茅舍竹篱,绕过竹阵,走入一块五丈方圆的习武场中。
这块地方是云儿和剑英习拳练剑的场所,四年多来她和英弟弟每天必在这儿学上两个时辰的工夫,相互对手比试。师父从旁指点各种拳剑窍诀,改正两人错误,今天习武场中景物依旧,仍是短草如茵,但她却感到像失去了一件心爱的东西一样。虽然在师父跟前不敢形露于外,但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滋味。
灵虚上人从云儿手中要过长剑,自己先练了一趟“越女剑”,只是招式非常缓慢,移步发招,吐剑转身,每个姿势变化都似蜗牛慢步,徐徐出手,足足有一个时辰,才把一百廿八手“越女剑”练完。
上人收剑对云儿笑道:“越女剑法,讲求轻灵迅捷,出手变化尽力求快速,这趟剑法最适宜于女子习用。刚才我已把剑法中各种变化窍诀,都于化解演出,你可照样练习,不过必需先求稳实缓进,到你能全部领悟其中奥妙之后,再由缓求快,由快化急,纯熟之后自能得心应手,收发随意,运用自如了。”
上人说毕把剑还给云儿,让她照样练习,自己又从旁指点,直到云儿把一趟“越女剑”练完,师徒才离开习武场回到茅舍。
此后灵虚上人每天都分别奔走峰顶、深崖之间,两面督促指点这—对男女爱徒读书习剑,云姑娘除了在师父面前练剑读书时尚能摒弃杂念,全神贯注以外,其他时间常常愁锁柳眉,一颗心全跑到英弟弟身上去了。
相思岁月,度日如年,云姑娘怀念师弟日甚一日,她渐渐的芳心结,人逐渐消瘦,灵虚上人冷眼旁观,知云儿陷身情海,已难自拔。但他为造就剑英绝学武功,使他能成为武林奇葩,决不能让儿女情爱迷乱了孩子的天生灵慧,误他进境,所以任云儿幽怨满腹,只给个不理不问。
而且他教育剑英、紫云两人的方法也各自不同,对云儿是和颜悦色谆谆诱导,对剑英却是厉颜疾色,限制极严,每次规定的功课,必需在限期内完成,稍有延误必重予斥责。
孩子只感觉相云姊姊分开独居崖底以后,师父好像换了一个人样,每天规定的进修的课程又非常紧促,被迫得喘不过气来,哪里还有余暇让他去想云姊姊,所以俞剑英的武功进境真有一日千里之势。
灵虚上人把自己苦心研究各派武技精华独创的奇门八卦剑法和独步武林的轻功绝技梯云纵,在俞剑英独居崖底三个月后,也开始逐步传授。
俞剑英神注心专,功力上突飞猛进,在他本人并不觉得,可是灵虚上人旁观者清,见爱徒不负所望,自己一身绝世武功承继有人,心中自是暗里欢喜,也就更细心教授。
断崖谷底中,俞公子埋头苦练,不过半年时间,他竟把奇门八卦剑法完全学会,这趟剑法是灵虚上人半生研究南北各派武技精华,取长舍短苦心化合而成,再加上他独创手法,随成独步武林自成一派的剑术,剑法共有一百三十六式,暗合八卦循环之理。
上人见爱徒已通窍,所差者火候而已,只要他以后能不断练习自会达到预期成就。
基础既奠,就又把他带回峰顶。云儿和剑英半年小别,骤然见面,说不出两人心里有多高兴,尤其是云姑娘,她一见着师弟,说不出心中是爱是恨,千般感慨,半年未展的愁眉苦脸立时一扫而空,可是碍着师父,两人只是相视一个会心的微笑。
好像是隔了几十年似的,笑去了千种幽怨。
灵虚上人看他们这个情景,心中立时起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他笑对两人说道:“半年来你们分开学习,都有很大的进步,今天特准你们去打些野禽山兔之类,破例饮一次酒,休息两日。”
两个人一听之下高兴得差一点跳起来,慌忙一齐对着上人跪地一拜,离开茅舍。云儿走前面,俞剑英跟在身后,两人绕出竹阵,急走如飞,约有一顿饭工夫,已离开排云岭峰顶,来到一个山腰中。
云儿靠在一株古松上,看了剑英一眼,立时低下头去,一语不发。
一路上两人话也没讲一句,只顾疾走,现在这样一停,局面自然不同,云姑娘先来个低头不语,英师弟只好走近姑娘身边低喊一声:“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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