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王九命三宝扶持着他,走向王九的卧房,替他敷了伤骨散,又谈了一阵,马二别子才告辞而去。
飞凤阁经这次打闹后,果然清静了,马二别子在开封府的名气还真不小,就没有一个土混子敢再来飞凤阁白吃讹诈。
王九的名字渐惭地传遍了开封府,不到三个月时间人人都知道飞凤阁的店东不是个寻常人物。这期间虽然有不少人慕名自荐,愿拜师学艺列身名墙,但都被王九婉言谢绝,说自己不过是天生几分蛮力,略懂一点花拳绣腿,实不足以为人师。
三年光阴转眼逝去,飞风阁一天比一天兴隆,生意也愈做愈大,王九却把店里的事务一股脑托给帐房先生,自己在飞凤阁不远处另建一所房子,和高三宝闭门习武,深居简出,十天半月也难得到店中去看一次。
所幸帐房先生忠实异常,银钱帐目毫无差错,非重大的事情很少去惊动王九,飞凤阁用人不下二十多个,大家只觉得店东主和蔼可亲,但对这位主人身世却都不清楚,王九更是绝口不谈。
这一段日子过得极为清静,高三宝的武技也增长了不少。
这座房里除了住着王九师徒以外,马二别子是唯一的常客。原来三年前大闹飞凤阁后,马二别子已看出王九这人定是一位武林中高手,他过了半月等伤势好了之后,备了四色礼物,趁一个明月之夜,独自跑到飞凤阁来,长跪苦求王九把他收留门下。
王九见他虽身为土混头儿,但人颇有义气,又经不住他死求活求,笑允传他武技收为寄名弟子,但唯一条件就是不准他在外边说出是王九门下。
马二别子自是满口的答应,从此以后他每天夜里总到飞凤阁来练上一两时辰,再悄悄地离去。马二别子这个人还真知道尊敬师长,每逢年节,必定备点礼物去给王九叩安拜候,渐渐地王九对他也产生了好感,随让他和高三宝在一起练习武功,三年功夫,马二别子着实学了不少难得的武技。
这年夏天特别酷热,因而飞凤阁的生意也就特别兴隆。
有一天中午,飞凤阁外突然来了一辆马车,那么热的天气,四周都满围着黑色篷布,车前面坐个身穿白纱布裤褂的车夫。
本来这地方林密路狭,车子跟本不能通行,还是近年来飞凤阁生意兴隆,为便行人特以开出一条较宽的路来,绕林而入直达阁前一个空场。
车刚停好,那车夫很快跳下来,急急走进飞凤阁去,这当儿飞凤阁座无虚席,到处是呼酒要菜之声,那车夫匆忙穿过几张桌子直走到柜台桌边,对着帐房先生兜头一个长揖问道:“请问老丈一声,这飞凤阁可有一位姓王的掌柜,王振乾老武师吗?”
那帐房先生看看站在柜桌前面的汉子,摇摇头说:“不错,敝店东是姓王,不过可不是什么王振乾武师,客人找错了地方吧’”
那车夫装束的大汉全身一惊,怔怔地站在那里半响,他抬起一双失望的眼神,有气无力地问道:“那么他可是曹州府的人吗?”帐房先生见来人一脸戚色,不由点点头道:“敝店东确是山东人氏,是不是曹州府我就不大清楚了。”
那车夫一听之后,立时在那愁眉中透出一线喜色。接口又道:“既然贵店东是山东人氏,又是姓王,望尊驾能通禀一声,容我拜会一面。”说完话,又是深深一揖,帐房先生人本老诚,年纪也快到了六十左右,见人家那副欲泪的样子,分明是有着火急的事情,不由叹口气道:“我看你老弟全身上下汗透衣裤,一脸风尘,必是长途跋涉到此,你先喝杯茶定下神,我这就派人请敝店东去。”老帐房先生说完话,倒了一杯茶,隔着柜桌送过来,车夫大汉接过来,长鲸吸水似一饮而尽。
这时老帐房先生已叫过来一个跑堂伙计吩咐道:“张三,你去看看东家在家吗?就说号里面有人找他。”那伙计答应着人已出了飞凤阁。
大约有两盏热茶的工夫,酒伙计跟在王九身后边走进来,那车夫一见王九,已认出这位酒店老板正是目前江湖一代豪客,铁笔镇八方王振乾王大侠,也是自己主人的生平知交,这次主人蒙不白之冤惨死任上,自己为感报主人昔年开脱救命之恩,才决心一命相报,冒着缉捕之险,千里迢迢来寻这位风尘豪侠,一路上不知担了多少惊险,如今一见这位江湖豪客,只觉得悲仇填胸,不由地颤着声喊道:“王老师,你寻得我们主仆好苦啊……”
王九立时拱手抢前,右手一挽那车夫汉子的右小臂,沉声喝道:“你快静下,等会儿再详细点谈。”
那车夫被王九一挽右臂,只觉似被扣上了一道铁环,神志一清,立时领悟,慌忙改口道:“王老师,你老人家可好吧?”
王九动作如电,又加上飞凤阁人声吵杂,那车夫汉子声虽不小,似乎尚未引起别人注意,王九松了那车夫汉子的右臂,回头含笑吩咐那帐房先生道:“这位是我多年未晤的老朋友,这几天我们准备痛痛快快的玩一下,店里的事不管大小,你不必请示,授你全权处理,凡是开封府地面上熟人找我,你可一口回绝不在算了,回头准备一桌上好的酒席,叫伙计们送过去,我有事时自会叫宝儿找你。”
帐房先生没口的答应着,王九却回身和在座的熟客们打打招呼,这才和那车夫装束的汉子并着肩走出飞凤阁。
王九眼神如电,出了门即低声对那车夫汉子说道:“我知道一定是出了非常的变故,那辆密裹黑布的马车,想定是老弟你赶来的了,这地方人杂眼多,你把车辆赶到后面再说。”
那车夫眼圈一红,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他急急地奔过去。也不上车,只抓着前头那匹健骡的嚼环,跟在王九身后,绕着那些垂柳白杨向后边走去。约有一箭之路,那柳林浓荫下隐现出一座新建的茅舍。
四周绿草如茵,竹篱环绕,孤零零独立一处,王九穿篱进门,轻轻地一叩门环,两扇黑漆木门立时大开,一个廿左右黑面环眼的强壮少年,垂手侍立,含笑迎客。
王九返回身走近那车夫汉子旁边,低声对他说:“车上是什么东西,趁此无人赶快拿到房里去,外面的事你就不用管,我叫宝儿招呼。”
那车夫装束的汉子这时再也忍不下去,他流着泪咽着声道:“王老师,那车上是俞老爷二夫人受伤的玉体,和他的唯一骨肉剑英公子。”王九一个箭步跳过去,伸右手一把撤去那车门前黑色布幔,车上直躺个花信年华的少妇,淡青罗衣满涂着残余血污,清秀的脸儿上惨白得没有了一丝血色,左臂右腿满裹着白色纱绫,那少妇身边躺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子,看上去似是两人好梦正甜,实则已是奄奄一息,气若游丝了。
王九悲火中烧,哪还顾得到男女之嫌,一伸手托起少妇玉体,这当儿那开门少年也抢到车前,他不用王九吩咐,抱起少妇身边的小孩子,急风似托入正庭,把那少妇和孩子放到左间两张软榻上。
王九用手轻轻地在少妇和那小孩子胸前摸摸,觉得两个人都还有救,急急拿出一个小黑木箱,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小心翼翼地去了瓶塞,倒出两粒黄豆大小的白色药丸,左手大食指微在少妇牙关处一捏,趁势把丸药送入她口内,又用白开水冲下丸药,再用同样的手法喂过那孩子药丸,收拾好白玉小瓶,怔怔的站那里看着两人反应。
好不容易听到他们母子肚子里一阵轻响,王九脸上才露出一丝微笑,他回头对李义道:“不妨事了,二夫人和公子都算有了救,这药力虽然极强,但我看他们母子元气伤损过重,必需多候一刻,等药力行开才能醒来,我们到外间坐坐吧。”
他们两个人,离了内室,在客厅里落了座。
王九倒杯茶递给李义道:“李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王振乾十年前行道江湖,被人暗器打伤,命在垂危,正遇俞大人路过,救了他一命,故此二人订下生死之交。
李义长长地叹了口气,刚说了句:“王老师,俞大人遭了奇冤。”
忽闻内屋传来了一声悠悠轻咳,王振乾警觉到这是二夫人的声音,他顾不得再听李义说下去,一迈步抢入内室,二夫人正在挣扎着坐起来。
王振乾抢前去单腿一跪,口里急急道:“嫂夫人,你伤势未愈,元气未复,暂动不得,快请躺下去,小弟王振乾给你请安了。”
二夫人一挣扎,震动了右臂右腿的伤口,只痛得她银牙咬紧,但她神志已恢复清醒,见王振乾单膝点地跪在榻前,急忙道:“兄弟,你快请起来,恕我伤势疼痛不能还礼了,瑞祖他一向视你如自己兄弟,所以在临危时他告诉我们这孤儿寡母来投奔兄弟你处,可是那些虎狼般的官兵铁骑,如何肯放过我们这弱女幼儿,幸仗李义死命力战,才得破围逃出,虽然我身负数伤,可是我没有死,兄弟!天可怜我今天能见到你面,我要把剑英这孩子亲手交给你。”
说着她淌下来两行泪水,指着旁边的孩子,继道:“我就是为俞门这点骨肉,不能追随瑞祖和那多情多义的姐姐于泉下,现在我总算没有负了你大哥的嘱托,我死也瞑目九泉了。”
二夫人强忍痛楚有气无力地说着,她可没注意王振乾眼蕴泪水,全身颤抖,咬着牙答道:“嫂子,你放心吧!就是天塌下来有兄弟我顶着,有我姓王的在一天,我就不能让他们动嫂夫人和剑英的一根汗毛,你现在歇一会,等下我叫人送点燕窝参汤来,你吃过东西再讲话,现在你静心地养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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