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惊闻碧落(4)
铁中棠呆了一呆,虽然急着要听,却也无可奈何。只见他缓步走向那道窄门,走得十分小心,似是生怕将碗中肉汁溢出,面上笑容早消,神色间竟似变得十分慎重。
铁中棠大奇忖道:“这门里是什么人?这怪人为何对他如此恭敬?”艾天蝠苦不能见,却也在凝神倾听。
那怪人走到门口,口中忽然发出“咪咪”猫叫之声。铁中棠大奇忖道:“门里莫非只是只猫么?”却见怪人将门户轻轻推开一线,侧身走了过去,口中笑道:“你……”一个“你”字,方自门里传出,忽然“哎呀”一声惊呼,“呛啷”一声碎响,显见那碗肉也落在地上。
接着,“砰”的一声,窄门大开。
铁中棠身不由主,窜了过去,只见窄门里这小小一间茅屋,布置得竟是精致华丽已极,四面锦帐流苏,牙床妆台,床上堆着翠衾,台上悬着门镜,镜旁还有几副女子梳髻用的木梳,梳上还缠着几根青丝,那怪人木立在铜镜旁,满面惊骇之色,如遭雷击一般。
这“小小少林寺”内,竟有间女子闺房,委实令人惊异。
但这间精致的闺房中,却渺无人迹,风吹锦帐,露出里面墙壁,铁中棠目光锐利,一看那墙壁竟是青铜所制,墙壁外面,却圬着泥木,是以由外看来,宛如普通茅屋一般,但由内向外,却再也无法破壁而出。
那怪人目光茫茫四顾,喃喃道:“到哪里去了,哪里去了……”忽然发现屋角有个土坑,深达地下。他大喝一声,一足踢开那牙床,床下果然满堆泥土。原来屋中人早已暗地筹谋,掘了条直通外面的地道,却将掘出的泥土,悄悄堆藏在床下。
铁中棠看得目定口呆,只听那怪人嘶声道:“她走了,走了……连‘嫔奴’也被她带去了……”
忽然窜到铁中棠身前,抓住肩头,惶声道:“你若肯帮我个忙,我日后永远也忘不了你。”
铁中棠讷讷道:“但请吩咐。”
那怪人切齿道:“她此番逃将出去,乱子就要惹大了,洒家无论如何,也要抓她回来,你且替我照料这里。”他也不管铁中棠是否答应,话声方了,便已飞身钻入那地道,等到铁中棠赶过去时,他已走得无影无踪了。
铁中棠立在地道口,一时间当真不知所措。
只听艾天蝠缓缓道:“我已心灰意冷,不堪重回人世,正可代你照料此间,你若要去,只管去吧!”
铁中棠黯然一笑轻身走回,道:“昨日之事……”
艾天蝠道:“往事已矣,还说什么?以我之武功,若被那‘雷鞭”风梭’辱骂了,我岂非诌耳无可奈何。”
铁中棠知他已想通了,心里也不知是感慨还是欢喜。
他口中还未答话,眼前突然瞥见妆台下竟压着张纸柬,只是那怪人方才震惊之下,竞未发觉。
只见上面写的是:“我终于自由了,你寻我不到的,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为我受的苦,都是你自愿的,你活该!阴嫔留。”
这字柬自是留给那怪人的,但铁中棠却知道艾天蝠电必定欲知内容,是以观看之际,便随口念了出来。艾天蝠本已安祥的面容,听得“阴嫔”两字,突又大变,骇然道:“阴嫔,阴嫔……原来在这里!”
铁中棠奇道:“阴嫔是谁?”心念一动,突又大惊脱口道:“阴……阴嫔……莫非和令师有些……”
艾天蝠缓缓道:“阴嫔便是家师的三妹。”说这话时,他冷漠的面容,竞似泛起一阵恐惧与怨毒之色。
铁中棠知此人孤傲不群,渺视生死,如今面上竟会出现恐惧之色,其中必定有原因。他越想越奇怪,当下缓缓道:“难怪那怪人知道‘九子鬼母’的名姓,原来他竟与令师的妹子有交……”语锋忽然一转,接道:“闻道令师本有姐妹三人,昔年俱是天香国色,并肩走动江湖,后来却不知为何失散了?”
艾天蝠“哼”了一声,也不答活。
铁中棠想他必定知道其中隐秘,试探着又道:“江湖传言,阴氏三姐妹中,三妹最美,也最是毒……”
语声未了,突听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轻轻笑道:“多谢你的夸奖,但我却有些不敢当哩!”
这语声之娇柔甜美,连铁中棠这样钢铁般心肠之人,听了都不禁为之心旌摇摇,难以自主。
但转目四望,四下哪有人影,这语声竟不知自哪里发出来的,铁中棠心头大骇,艾天蝠更是容颜惨变。两人双拳紧握,不敢作声。死一般静寂中,只听那妆台上的小小木柜里,发出一连串轻微的骨节声响。
接着,柜门缓缓而开,里面缓缓伸出一只手掌,晶莹柔嫩,肤光灼灼,纤细手指,远胜春葱。
铁中棠从未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手掌,更未想到这小小木柜里,会钻出个人来,一时间当真骇得呆了。只见那柜门越开越大,柜中笑声盈盈,荡人心魄。
忽然间,艾天蝠大喝一声,嗖地窜到铁中棠面前,挡住他视线,颤声道:“快转回头去,不能看她!”
铁中棠听他语声中充满惊骇惶急之意,亦是自己从来未见,不禁呆了一呆,方待转过身,只听柜中又自娇笑道:“好侄儿,你莫怕,小婶子早已将脸蒙住了,要他瞧瞧,也没关系。”语声之中,柜中传来一阵浓郁的媚香。接着,铁中棠只觉眼前一花,室中已多了个身材修长,体态婀娜,身穿轻红罗衫的宫髻美人。她面上也蒙着轻红罗纱,隐约间露出面容轮廓,当真是美得惊人,宛如烟笼芍药,雾里看花。那层轻纱,使得她绝美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神秘的魅力,令人不由自主想掀起轻纱看看,她究竟美到何种程度。
铁中棠目光不可抗拒地被她吸引住,心中却大骇忖道:“这木柜如此窄小,便是幼童也难容身,但她却能藏在其中,这‘缩骨之术’,是何等功力?”目光凝注,不觉瞧得痴了。艾天蝠木立当地,却动也未动。
那罗衣美妇娇笑不绝,眼波隔纱,瞟了铁中棠一眼,突然扳过艾天蝠的身子,娇笑道:“许久不见,你好吗?”
艾天蝠虽然极力控制,但指尖似已微微颤抖起来。
罗衣美妇眼波四转,笑道:“那蠢物已走了吧?他见我掘了条地道,只当我已自地道中走了,哪知我却偏偏留在这里,要他猜也猜不到,找也找不着。喂!你说我这小婶子,做事可还聪明吗?”
铁中棠暗地心惊:“好个奸狡的女子!”他已知道她便是阴嫔,却未想到鬼母之妹看来竟是如此年轻。
艾天蝠仍然木立未动,额上却已沁出了汗珠。阴嫔自袖中取出方罗帕,在他头上轻拭了一下,又伸手在他颊上拧了一下,娇笑道:“傻孩子,呆了么?怎的不叫婶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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