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血旗秘辛(2)
铁青笺连忙赶了过来,作出温柔的笑容,扶起水柔颂的臂膀,柔声道:“柔颂,我们就快有好日子过了,这些财宝……”
话声未了,身子突地一阵痉挛,仰天跌了下去。
只见水柔颂满面俱是悽厉的狞笑,嘶声狂笑着道:“财宝,财宝,你这个又怕死又贪财的臭男人!”她竹杖飞舞,挑起了成堆的珠宝,撒在铁青笺尸体上,狂笑着接道:“今日我就教你死在这些财宝里!”
水灵光颤抖着身子,突地放声痛哭起来,那种潜伏的父女之情,使得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悲哀。她狂呼一声:“娘,你……”牙关一紧,晕倒在铁青笺的尸身上。
狂笑声与痛苦声一齐绝灭!
这神秘的宝窟中,立刻变作慑人心魄的静寂,仿佛正有一个死亡的神灵,隐身在角隅中,望着满地尸身狞笑!
珠光,映照着蓬乱、枯瘦、丑陋、残废的水柔颂。
她目光已变得赤红,面色却有如铁青,她仿佛已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而变作了一具丑恶的躯壳。
铁中棠静静地凝注着她,心里不知是憎恨还是怜悯。对这所有的尸身,他心里也不知是憎恨还是怜悯。
他们之间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已随死亡而终结,他们对财宝的贪婪与奸谋,也随着死亡而消失!
水柔颂眼神霍然移向铁中棠,面上又泛起了狞笑。
她狞笑道:“好小子,你骗了我女儿,若不是我偷偷跟了来,岂非要活活地饿死在那里?”
铁中棠长叹道:“夫人只要对她好些,不要将上代的罪孽迁怒到下代的身上,她自然会孝顺你的。”
水柔颂呆了一呆,怒骂道:“放屁!你不过只是欺负我是个残废而已,我今日就要你尝尝残废的滋味!”怒骂声中,她竹杖轻点,身子已飞升而起。
铁中棠只见她乱发飘飞,双目如火,看来当真有如恶魔一般,张牙舞爪地扑向自己,心头一凛间,两条挟带劲风的竹杖,已闪电般划向他胸膛。
他大惊之下,更不知自己武功、体力是否已完全恢复,哪里敢与她硬拼?肩头微耸,纵身避过。
水柔颂狞笑道:“你跑得了么?”竹杖飞舞,急攻而至。她双腿虽废,但以手代足,身形仍然其快绝伦。
铁中棠连闪数招,腰弯的伤疼,又渐发作,举手投足间,已大是不便,何况他纵然无伤无痛,也无法抵敌水柔颂这奇诡的招式。
但见漫天杖影中,她掌中杖,竟有如双头毒蛇般,左右交衔,连绵不绝,左杖方落,右杖即起。她身形凌空飞舞,绝不落地,那狰狞的笑容,竹杖点地的叮叮连响,更助长了她慑人的威力。数十招眨眼而过,铁中棠更是不支,突觉膝弯一软,竟被“小雷神”的尸身绊倒在地。他和身一滚,随手拾起了一柄尖锄,反手挥出。
水柔颂身子微退,铁中棠已摸着了一柄满镶碧玉的宝剑,翻身掠起,扑了上去。
他知道水柔颂此刻已不可理喻,是以也立下拼命之心。
三招过后,他心念一闪,宝剑不找水柔颂的身子,专削她掌中的竹杖,正是用上了“射人先射马”的兵家至理。
水柔颂狞笑道:“好小子,你真的欺我残废?”语声中招式突地一变,大见缓慢,每一杖挥出,杖头如挑千钧之物。她坐关二十年,内力之深厚,已骇人听闻。
铁中棠连退数步,突地斜斜一剑削去。大旗门武功霸道,多是硬拆硬砍的招式,这一剑更是大旗武功的妙着。
但见剑带青芒,如雷如电,直削水柔颂掌中竹杖。剑杖相交,砰的一响。
水柔颂掌中竹杖,竟丝毫未动。要知她杖上已满注真力,便是百炼精钢之利剑,也难斩断了。
铁中棠手腕一麻,心头大震,接着一剑挥去。
水柔颂厉喝道:“来得好!”另一根竹杖,随声而起。
铁中棠手腕又是一震,长剑竟被震得脱手飞去。
刹那之间,他只觉右半身已全都麻木,手足都难抬起,哪里还有反击之力,心头不觉大是惊骇。而此时此刻,却根本没有他思考之余地,长剑方自脱手,水柔颂掌中竹杖,左落右起,划空急至。
铁中棠仰面仆倒地上,就地一翻,滚到了水池边。
水柔颂凌空一跃,掠上了水池边缘,厉叱道:“拿命来。”左手一沉,竹杖急点铁中棠胸膛。铁中棠暗叹一声,他历尽千辛万苦,方自逃脱性命,不想此刻,竟要丧生在理智已失的半疯女人手上。转念间,竹杖已触及了他胸膛,他力气已尽,半身麻木,竟已无闪避之力,哪知就在这生死俄顷的刹那之间——
突听“咯”的一响,点在水池边缘的竹杖,突地折断。水柔颂重心骤失,大惊之下,不及伤人,先求自保,凌空一个翻身,提起左手竹杖,点上了水池边缘。她心惊之下,用力稍猛,这竹杖竟也“咯”的折为两段,她连翻腾越,真气已尽,再也把不住重心,“啪”的落人水中。
原来方才剑杖相击,这两根竹杖,已被铁中棠斩开两条裂口,是以水柔颂稍一用力,竹杖便断。
只因铁中棠服下了那千年参果后,伤口虽未复元,内力已无形中增长,这连铁中棠自己都不知道,是以没有自信之心,水柔颂更是低估了他的真力,大意之下,突遭此变,自是措手不及。水花四溅中,铁中棠喘了口气,翻身掠起,退到石壁边,暗调真气,戒备着第二次攻击。哪知过了许久,水池中仍无动静,水柔颂仰面躺在水池中,身躯竟缓缓浮了起来,宛如死尸一般。
铁中棠目光动处,不禁呆了一呆,立刻恍然忖道:“水中有毒,水柔颂必定已呛入了池中毒水,毒发而死了!”
他深知这水中毒性之烈,发作之快,方才那些大汉饮下少许,便立刻丧生,何况水柔颂泡在水中。
刹那之间,只见水柔颂枯瘦的身子,已渐渐痉挛收缩起来,四肢扭曲,乱发飘散,形状更是可怖。
铁中棠静静地观望了半晌,直到此刻,他才看清了满地尸身的形状,心里突地泛起了一阵呕吐的感觉。他忍不住奔出洞外,在山道中寻了个角落,尽情呕吐起来,直到无物可吐,胃中只剩下一些酸水。此刻洞中又传出了水灵光的惊呼痛哭之声。
铁中棠心里既是悲哀,又是怜惜,这可怜的少女,片刻之间,父母双亡,这种巨大的变故,便是心如铁石之人也禁受不得,何况她心肠又那么柔弱。他叹息着步入洞中,只见水柔颂的身子已被水灵光捞了起来,放在铁青笺的尸身旁边。
珠光宝气的洞窟中,已被愁云惨雾满布,使得四下眩目的珍宝,也蒙上了一层恐惧凄凉的颜色。
铁中棠木立当地,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于她。他只愿世上根本没有这些宝藏存在,那么,这一切悲惨痛苦的事,也就根本不会发生。财富虽然可爱,但跟随财富同来的,常会是贪婪、吝鄙、阴谋、杀戮、冷酷、争夺、陷害、死亡。怎奈人们的眼睛,都已被财富的光芒所眩,只看得见财富的光亮,却看不到光亮后隐藏的阴影。
铁中棠呆了半晌,也不去劝阻水灵光的痛泣,只因他深知世上唯有眼泪,最能发泄少女心中的哀痛。他在衣箱上坐了下来,取出那“灾祸之箱”中的书册与污布。书册乃是锦缎所订,那污布赫然竟是一面鲜血染成的旗帜,只因年代久远,鲜血变色,是以看来黯淡无光,但却另有一种神秘的慑人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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