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壮士挥拳(3)
铁中棠望着这曾经救过自己两次的痴情女子,想到她对自己的浓情深声,却又不禁想到冷家与自己的累代仇恨……船身在浪头上起伏颠沛,他心女也正如这轻舟一般,把持不定,望着她的粗布衣裙,又过了半晌,忍不住黯然道:“姑娘怎会做起这般事来?”
冷青萍仍未回头,只是轻叹道:“我已经是被世人遗弃了的人,不做这事,叫我去做什么?”
她是自愿来做个低三下四的人,藉身体的苦役,来减轻心头的悲痛,但却又不愿被男子所奴役。是以,自从那日她逃出了荒寺,离别了铁中棠,便四处流浪,遇着蜂女姐妹,她便投靠了她们。蜂女们对男子虽然心狠,但对这孤苦伶仃的女孩子却甚是怜悯。她若不再遇见铁中棠,只怕她便会如此凄苦地度过一生。此刻她不愿回头,也不敢回头,只因她面上已泪珠纵横。
铁中棠想到这娇纵的少女,如今为了自己竟这般落魄,心头更是悲怆,黯然道:“冷姑娘……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冷青萍黯然良久,方自幽幽道:“你放心,我知道你的苦衷,决不会跟着你,拖累你的……”
铁中棠心头一阵激动,忍不住颤抖着伸出了手,要去扳她的肩头,他手若是触及了她的肩头,她定会翻身扑进他怀里。
但是他手掌方自伸出,便又叹息着放了下来。
抬眼望去,浊浪滔天,还是不到岸。
铁中棠突然探手入怀,自一串钥匙中取下了一枚,缓缓道:“在开封广源银号里,在下存着只铁箱,那铁箱便是在下要奉赠给令姐的,此刻我将这钥匙交给你,你取出那铁箱,便毋庸再流浪了。”
冷青萍垂首道:“你为何不交给她?我也有许久未见她了。”
铁中棠心头又是一阵悲怆,讷讷道:“令姐……令姐她……”
冷青萍霍然回首,变色道:“她怎样了?”
铁中棠长叹一声,还未答话,突见远处浪上,一条舟影,星丸跳跃般,如飞驶了过来。这舟影乃是条羊皮筏子,本是水流湍急的黄河上之最轻便的行舟之物,刹那间便追上了冷青萍的木舟。冷青萍倏地变色。铁中棠凝目望去,只见那皮筏之上,影影绰绰有三五条人,竟仿佛俱都是女子。
要知自从沈杏白点了他的晕穴之后,在那蜂女香舟上所发生的一切事,铁中棠丝毫也不知道。云沉水急,两舟眨眼间便又近了一些。
冷青萍道:“你快弃舟逃走吧,我来挡着她们。”
铁中棠暗忖道:“这次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再要你为我受难了。”口中也不答话,霍然长身而起。
皮筏来到近前,他才看出这几个锦衣女子竟是那横江一窝女王蜂中之人。蜂女们却不认得他。只听姚四妹在筏上戳指大骂道:“秋姑,我姐妹看你孤苦可怜,好心收留了你,你竟敢背着我们带人私逃,不要命了?”
那圣女面容,荡妇身材的李二姐,面容冰冷,一言不发,抖手抛出了一条长索,索头乃是个小小银锚。只听“叮”的一声,银锚便已钉在木舟上,皮筏乘势急荡了过来,姚四妹振腕击出三道寒芒,直取冷青萍。冷青萍振腕挥出木桨,去挡寒芒,寒芒却早巳被铁中棠掌风震得歪了,斜斜落入河水中。
杨八妹飘然自这李二姐身后掠出,手掌快如闪电,接住了冷青萍的木桨,只听“叭”的一声,木桨竟应手一折为二,原来杨八妹纤手之上,竟戴着双银光闪闪,仿佛是银丝织成的手套。
冷青萍身躯骤然失去了重心,在这惊涛骇浪的轻舟上便再也站不稳身形,奋身一跃,跃起数尺。
杨八妹冷笑叱道:“你这是找死!”袖中突地飞出一条长索,夭矫如蛇,刷地去缠冷青萍双足。冷青萍禀赋虚弱,喜静恶动,既没有练武的身子,也不是练武的性格,虽然生长在武林世家,武功却不甚高。此刻她凌空飞起,真力不济,见到长索缠来,心里已自慌了,蹴足一甩,堪堪躲过了飞索,但俯首下望,河水滔滔,却已无落足之处。
这时铁中棠和姚四妹已各各接了十数招之多。
水急浪猛,一舟一筏,在浪头上起伏翻滚,他两人一个立在舟头,一个立在筏上,身子也随着舟筏,高低起落,招式部位,更拿捏不准,尤其是生长在边漠的铁中棠,根本不通水性,此刻只觉头晕目眩,本有十成的武功,此刻竟是三成也使不出来。但是他掌势之快,变招之急,却足已惊人。
李二姐以银锚长索搭住木舟,不使舟筏飘离,口中道:“四妹,你看这厮好快的手脚,可要我来助你?”
四妹笑道:“用不着了。”又道:“喂,小伙子,咱们对你没有恶意,你为何不乖乖跟咱们回去?”
铁中棠还未答话,突听一声轻轻惊呼,接着“扑通”一响,原来冷青萍寻不着落足处,竟已落入水中。
铁中棠大惊之下,顾不得眼前对手,正待翻身去救。
哪知他身形方动,便有两道银光迎面击来,光芒闪动,来势奇急,带起尖锐风声,宛如裂帛一般。
铁中棠不愿闪避,迎掌去接,哪知这两道银光,竟是活的,突然变了个方向,斜击铁中棠下腹。铁中棠前后受敌,又不敢跃起,左掌自胁下穿出,掌心凝力,硬接身后姚四妹的招式。这一招他虽然后发,却较姚四妹先至。
姚四妹根本料不到他手腕竟如此灵活,变招竟有如此之快,撤招已不及,只得硬生生和他拼了这一掌。她娇躯便也立足不稳,斜斜向后倒去,幸好还有李二姐在她身后,伸臂扶住了她的身子。
但铁中棠去抓前面银光的右掌,却慢了些。他手掌方出,只听“叮”的一声,两道银光互击,斜岔分飞,却又各各划了半个弧,左右夹击而来。这银光之飞灵迅快的变化,竟使人骤眼看不出是何兵刃。
原来这竟是杨八妹掌中的长索,而长索两端,各带着一截形如判官双笔,又似点钢枪头般的兵刃。这两截兵刃,既可分持在掌中,又可以“流星锤”“练子飞抓”这些外门兵刃和招式,飞出伤人。铁中棠本已头晕目眩,此刻眼前银光闪动,眼睛更是有些发花,是以举掌出招,便慢了一些。只见两逼银光左右交击而来,分击他左右双颊上的“太阳双穴”,他弓腰仰面,双臂乍分……哪知他招式骤变,这两道银光招式竟也变了,突地由两变一,“白虹贯日”满带劲气,直击而下。
铁中棠临危不变,双掌急收,“童子拜观音”,他竟敢以这招粗浅的招式,以一双铁掌,去抓银光。
但他却忘了,自己身在舟上,与陆上动手迥然而异,一个浪头抛来,轻舟急荡而前,他身子也跟着被抛上,整个胸膛,便全身在那银光带起的劲风之下,倒仿佛是他自己送上去挨打似的,眼见再已无法闪避。
他几次出招变招,甚至比双目交睫还快几分,此刻距离冷青萍落水,不过仅有一句话功夫。而姚四妹正跌人李二姐的怀抱,李二姐左臂接住了她,右臂气力便弱了些,长索一松,舟筏便被浪头打得分开数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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