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妃剑
变生不测
萧氏父子一眼望见这种情形,心里何尝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但以他们的身份,此刻又势不能当着群豪一溜了之。
火眼金雕哈哈一笑,厉声道:“姓毛的,你过来做什么?难道你还真敢将老夫怎的?”
他这么一说,却已明显地露出了怯敌之意来了,左手神剑丁衣冷笑一声,傲然道:“姓萧的,你睁开眼睛来看看吧,今天你难道还想活着走下楼去,你难道还想那个叫‘金剑侠’的小子再来救你?”
金鲤萧平目眦欲裂,大喝道:“你们竟敢当着这些多人面前以众凌寡,武林之中,难道就没有公道了吗?”他将手朝后面的群豪乱拱,又道:“朋友们,你们可要出来主持公道,要是单打独斗,我萧平死而无怨,要是这么的话,我……我……”他猛一跺脚,竞说不下去了。
灵蛇毛臬仰天一阵狂笑,道:“好,好,单打独斗,死而无憾,好,好——”武林魁首竟一面挽着袖子,一面又冷冷说道:“那么你就过来,我‘毛大太爷’陪你玩玩,你要是在我手下走得着五十招去,我姓毛的就恭送你们下楼,这该算公道了吧!”
火眼金雕大喝一声,道:“姓毛的,你找后生小辈叫什么阵,你若真是个人物的话,一月之后,你我可另约时地,一决雄雌,此刻你借着诡计,将我父子骗来这里,此刻却又以众凌寡,以强凌弱,毛臬呀毛臬,你难道不怕天理循环,你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灵蛇毛臬面含狞笑,森冷地说道:“萧老头子,你虽然舌灿莲花,也无法自求生路了,你要想在毛某人面前讲什么公道,那么我告诉你,我毛某人就是公道。”
火跟金雕一咬牙,愤然道:“好,好,我老头子若能借着一死,让天下武林朋友认清你这个假冒为善的恶徒的真面目,那么我老头子死又何憾?”
这须发已近全白的老人,此刻声音悲怆,长须微颤,一分掌中的峨嵋刺,接着厉声喝道:“那么你们就索性全上来,老夫今日就和你们这帮恶徒拼了!”
左手神剑连声冷笑,道:“教训你这种糟老头子,还用得着别人动手吗?”健腕一翻,剑尖上引,正待出手,哪知蹬蹬蹬,楼梯口突然一阵声响,急遽地奔上两个人来,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生像是赶来奔丧似的。
这两人都穿着金色的长衫,但是想必因为经过长途奔波,此刻这两件金色长衫上已被灰沙汗渍渲染而变为土黄色了!
而且这两人虽然面目英俊,但面上亦是风尘满面,眼中更是黯淡无光,像是多日未睡,心神交瘁的样子,看上去俱都狼狈不堪。
这两人一上楼,目光四转,一眼瞥见毛臬,忙地抢上几步,“扑”地朝毛臬跪了下来,毛臬面色已为之大变,连声道:“东山、允泰,你们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计二爷呢?南松呢?唉——你们跪在这里干什么,快起来说话呀!”
这一向机智深沉的灵蛇毛臬,此刻不但语声惊惶,面色也变得铁青,一叠连声地催促着,但是这两个金衫少年,却不住地喘着气。
八面玲珑也是微变神色,走到远远一张还没有倾倒的桌上,倒了两杯酒,递到这两人面前,道:“来,你们先喝杯酒,喘口气。”已又转首向毛臬道:“大哥,你别急,计二哥不会出什么事的。”其实他口中虽如此说,心里却也有些发慌,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变故。
缪文似乎没有兴趣再看这局戏,长长打了个呵欠,伏到桌上假寐,毛文琪在他旁边轻声道:“你好生休息一会,等一下我们要走的时候,我再叫醒你。”
缪文头伏在桌子上,动也不动,仿佛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此刻这两个金衫少年已仰首喝丁酒,正待说话,毛臬却微一皱眉,朝侯林道:“老四,你真是的,将这么多好朋友困在这里委屈了一通夜,现在还不快送人家去歇息去。”一面又微微拱手道:“各位朋友请了,今日毛臬招待不周之罪,改日再向各位谢过。”
群众都知道这是他在下着逐客之令,相顾之下,也就都向毛臬说着客气话,一一下楼,这些人都是光棍朋友,谁也不愿意蹬这趟浑水。
左手神剑横身一拦,拦在萧氏父子前面,乎剑当胸,冷然说道:“姓萧的,你可还没有到走的时候!”
萧老雕厉声笑道:“你要我走我还不走哩,我要听听你们栽跟头的事。”
他将这活说得特别响,以期群豪都能听见,其实他不说别人心中也有数,知道那乘隙前住高、洪取宝的铁算子计谋,已栽了大大的跟头,甚至性命都已不保,只是大家都装糊涂,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锻羽而归
这两个金衫少年却正是灵蛇毛臬门下十大弟子中的“追云使者”尉迟东山,“神剑使者”梅允泰,也正是和铁算子计谋同去取宝之人。
是以灵蛇毛臬一见这两人狼狈归来,心中自然大惊,连火眼金雕那种讥讽的话也顾不得了,等到群豪一下楼,又急切地问道:“你计二叔出了什么事?我交待你们的事做了没有,快说呀!”
“神剑使者”喝了杯酒,定了定神,才站起来,急急答道:“弟子们和计二叔到了洪泽湖和高邮湖之间的水闸那里,就按着图上所示的地方开始寻找,这里面当然是尉迟师兄两弟兄的水性最高,计二叔就叫他们换了水靠,下水搜寻。”
灵蛇毛臬目光转到另一人——尉迟东山面上,尉迟东山叹厂口气,悲怆地说道:“弟子和南松弟下了水,果然看到在旁边湖底靠近湖岸的地方,有图上所示的汜号,当然高兴得很,到水面换了口气以后,就循着那记号所示的方向,又找着一条沉船,弟子们就用绳子捆在船上,和在岸上的计二叔和梅师弟他们一齐用力,将那艘沉船移开,果然看到沉船下面有一块生满了锈的铁板。”
这时不但灵蛇毛臬全神凝注在这“追云使者”的话上,其余的人,也都睁大了跟望着他,关切之容,溢于言表。”
那火眼金雕却低骂子一句:“难道湖上伏桩的狗才都死光了不成?”
尉迟东山望了他一眼,接着说下去道:“弟子们一见那铁板,当然高兴得很,一面上去换气,一面就将它告诉了计二叔,哪想就在这时候,突然有弩箭朝我们射来,弟子们就知道身形已被高、洪水寨伏桩的弟兄看到了!”
萧老雕哼了一声,尉迟东山又望了他一眼,冷冷接口道:“哪知高、洪水寨里这批家伙却无用得很,片刻之间,就部被制住了。”他眼角一瞟,见萧迟的面目又气得连连变色,接着义道:“弟子们这才又潜下水去,移开铁板,铁板下面的一个大地窖里,果然有好几十口箱子——”他略为一顿,毛臬已着急地催促道:“快说下去!”
“弟子们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就将这些箱子,都吊到岸上,南松弟就要先打开一口箱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尉迟东山说到这里,灵蛇毛臬就冷哼一声,像是对此举深表不满。
尉迟东山喘了两口气,悲怆之色,突又涌现,梅允泰就接着道:“计二叔想了想,就答应了,这些箱子外面都生满了铁锈,尉迟二哥扳了几扳,才把箱子扳开,哪知箱子刚开,里面竟然射出一蓬小箭来,尉迟二哥猝不及防,身上竟中了七箭,直透入骨,连话都来不及说,就……就咽了气了。”
众人不禁又都倒抽—口冷气,尉迟东山俯首不语,梅允泰长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哪知箱子一打开,里面装的却是一大堆烂石头,弟子们又悲痛,又吃惊,又气愤,计二叔用两口剑将这十几口箱子都打开了,每口箱子里都装着暗弩,而每口箱子里装的竟然都是烂石头。”
说到这些,灵蛇毛臬等人更是面色惨变,那火眼金雕却纵声狂笑起来,但这时备人心中惊怒、失望,紊乱如麻,竞都没有对这种恶意的笑声如何,却听“神剑使者”梅允泰接着道:“这一来弟子们俱都大惊失色,计二叔将那些箱子卫装着的消息弩箭仔细地查看了一遍,面色突然变得更加难看,连连地叹着气,告诉弟子们说,这些弩箭安装的方法,竟然和数十年前名震武林的前辈异人圣手书生淳于独秀同出一辙!”
“圣手书生”四字一出,众人更加大惊,原来这圣手书生淳于独秀不但武功卓立,尤精消息埋伏,只是此人多年前已失踪迹,也未曾听过他传有弟子,众人虽惊疑,但却知道铁算子计谋也是个中老手,眼光绝对不会看错。(圣手书生事迹请见《孤星传》)
灵蛇毛臬一跺脚,恨声道:“这老不死的怎地又重现江湖了?允泰,你快说下去!”
世上有许多事看来毫无连贯,又近不可思议,其实这仅是因为人们的愚昧,无法知道那其中究竟的真相而已。
此刻,这些人为此事大感惊诧,但他们若知道那圣手书生已和海天孤燕同隐一岛,而海天孤燕又正有份三才宝藏的秘图,再将这些和另外的一些事稍加连贯,那么这些神秘的事就不再神秘了。
梅允泰略略喘了口气,就接着道:“计二叔又说,照这种情况来看,这批宝藏一定已被圣手书生,或者是他的弟子捷足先得,弟子们听了,又懊恼,义气愤,看着尉迟二哥的惨死,又觉得难受,哪知道祸不单行,计二叔正对我们说着话,弟子们竞突然看到他老人家身后多了一条人影。”
梅允泰脸上的肌肉略略扭曲了一下,像是此刻还在为那时的景况而惊悸着,接着又道:“那时候天已经黑了,湖岸边风吹草动,一条黑影像鬼似的,站在计二叔后面,计二叔却仍说着话,一点儿也不知道。”
毛文琪一捏自己的掌心,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她心中动处,那曾经和她交手的黑衣夜行人的影子又在她心中闪过。
但那黑衣人是否就是站在计—谋身后的黑衣人呢?这个毛文琪却也不能确定!她目光一转,看到每个脸上却有惊慌之色,那梅允泰更是连连伸手拭着冷汗,强自按捺着说道:“后来计二叔发现弟子们的神色,才回过头去,弟子们只是见那黑衣人嘿嘿一声冷笑,双手一扬,掌中竟发出好几道金光来,这时我和尉迟大哥正站在箱子后面,连忙往箱子后面一伏,可是——”
说至此处,他连声音里都变得颤抖起来,冷汗直冒。他又用袖子擦了两下,接着往下面说道:“可是等到弟子们站起来的时候,跟弟子们一齐去的五个神鞭队的弟兄们都已惨叫着,倒在地上,每个人的胸前都插着一件金光闪闪的暗器,计二叔站在那里,晃了两晃,也倒在地上,而那个鬼魅一样的黑衣人,却走得不知去向了。”
“弟子和迟师哥壮着胆子一看,那些神鞭队里的弟兄胸前,插着的竟然都是柄金色的小剑,计二叔胸前虽然没有插着剑,但是他老人家头顶却中了一掌,连天灵盖都被打得粉碎了。”
“弟子们再一看先前挡在弟子们前面的那两口箱子,箱子盖那么厚的铁板,竟也被打得洞穿,上面的那两柄金剑,竟从箱子盖的一面穿到那一面去了,这种手劲,弟子们别说没有看到,就连听也没有听过,这黑衣人双手竟发出十件暗器,每一件都有着如此力道,这……这简直……这简直有些骇人了!”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竟又“噗”地坐到地上,地上狼藉的酒汁菜汤,弄得他本已污秽的长衫更加淋漓不堪,他却像是丝毫都没有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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