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〇
那年纪较大的黑脸汉子,忽然咧嘴一笑,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是不是来找人的?是不是想来找我们?”
沈璧君勉强抑制着自己的愤怒,以前她绝不会允许这种人留在无垢山庄的,可是现在她已无权再过问这里的事。
她垂下头,想走开。
他们却还不肯放过她道:“我叫老黑,他叫小白,我们正想打酒去,你既然已来了,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们喝两杯?”
沈璧君沉下了脸,冷冷道:“你们的连庄主难道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你们这里的规矩?”
老黑道:“什么连庄主,什么规矩?”
小白笑道:“她说的想必是以前那个连庄主,连城璧。”
“以前的那个庄主?”沈璧君的心也在往下沉道:“难道他现在已不是这里的庄主?”
老黑道:“他早就不是了。”
小白道:“一年多以前,他就已将这地方卖给了别人。”
沈璧君的心似已沉到了脚底。
无垢山庄本是连家的祖业,就和连家的姓氏一样,本是连城璧一生中最珍惜,最自豪的。
为了保持连家悠久而光荣的历史,他已尽了他每一分力量。
他怎么会将家传的祖业卖给别人?
沈璧君握紧了双手:“绝不会的,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老黑笑道:“我也听说过,这位连公子本不是个卖房子卖地的败家子,可是每个人都会变的。”
小白道:“听说他是为了个女人变的,变成了个酒鬼,外加赌鬼,几乎连裤子都输了,还欠下一屁股债,所以才不得不把这地方卖给别人。”
沈璧君的心已碎了,整个人都已崩溃,几乎已无法再支持下去。
她从未想到过自己会真的毁了连城璧。
她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老黑笑了笑道:“现在我们的庄主姓萧,这位萧庄主才真是了不起的人,就算一万个女人,也休想毁了他。”
“姓萧,现在的庄主姓萧?”
沈璧君突然大声问:“他叫什么名字!”
老黑挺起了胸,傲然道:“萧十一郎,就是那个最有钱,最……”
沈璧君并没有听见他下面说的是什么,她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她的人已倒下。
这庄院也很大,很宏伟。
风四娘看着屋角的飞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像这样的房子,你还有多少?”
萧十一郎淡淡道:“并不太多了,只不过比这地方更大的,却还有不少。”
风四娘咬着嘴唇,道:“我若是冰冰,我一定会找个最大的地方躲起来。”
萧十一郎道:“很可能。”
风四娘道:“你最大的一栋房子在哪里?”
萧十一郎道:“就在附近。”
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拭探着道:“无垢山庄好像也在附近?”
萧十一郎目中又露出痛苦之色,缓缓道:“无垢山庄现在也已是我的。”
花厅里的布置,还是跟以前一样,几上的那个花瓶,还是开封张二爷送给他的贺礼。
门外的梧桐,屋角的斜柳,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安然无恙。
可是人呢?
沈璧君的泪又流满面颊。
她实在不愿再回到这里来,怎奈她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又回到这地方。
斜阳正照在屋角一张很宽大的红木椅子上。
那本是连城璧在接待宾客时,最喜欢坐的一张椅子,现在这张椅子看来还是很新。
椅子永远不会老的,因为椅子没有情感,不会相思。
可是椅子上的人呢?
人已毁了,是她毁了的。
这个家也是她毁了的,为了萧十一郎,她几乎已毁了一切。
萧十一郎却没有毁。
“这位萧庄主,才是真了不起的人,就算一万个女人,也休想毁了他。”
这本是她的家,她和连城璧的家,但现在却已变成了萧十一郎的。
这是多么残酷,多么痛苦的讽刺?
沈璧君也不愿相信这种事真的会发生,但现在却已偏偏不能不信。
虽未黄昏,已近黄昏。
风吹着院子里的梧桐,梧桐似也在叹息。
萧十一郎为什么要将这地方买下来?是为了要向他们示威?
她不愿再想起萧十一郎这个人。
她只想冲出去,赶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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