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
柳若松道:“从那次事到现在才四年,一个人如果运气特别好,在四年之中,可能会发横财。”他微笑接道:“但是武功就不一样了,武功是要一天天用苦功练成的,绝不会像大元宝一样,绝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柳夫人道:“他不敢上门来找我们,就因为他虽然发了财,武功却还是跟以前差不多。”
柳若松道:“以他的武功,就算遇到名师,就算再苦练十年,也绝不是小宋的对手。”
柳夫人道:“小宋?你说的是宋中。”
柳若松笑了笑,道:“姓宋名中,一剑送终,除了他还有谁?”
柳夫人端起了摆在旁边茶几上的一碗莲子汤,慢慢地啜了几口,悠悠地说:“这个人我倒认得。”
柳若松道:“我知道你认得。”
柳夫人道:“你好像也认得的。”
柳若松道:“我认得没有用,你认得才有用。”
柳夫人道:“哦?”
柳若松道:“因为他只听你的话,你要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柳夫人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要他杀人,他也会去。”
柳若松微笑道:“你要他杀一个人,他绝不敢杀两个,你要他去杀张三,他绝不敢去杀李四。”
柳夫人道:“如果我要他去杀丁鹏,丁鹏就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柳若松拊掌道:“一点也不错。”
柳夫人忽然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两年他太出风头了,已经变得又骄又狂,怎么会听我这么样一个老太婆的话?”
柳若松笑道:“这两年我出的风头也不小,连我都要听你这老太婆的话,他怎么不敢不听?”
柳夫人慢慢地放下了莲子汤,用两根春葱般的手指,拈起了一粒蜜饯,送进比樱桃还小,比蜜还甜的小嘴里,用一排雪白的牙齿轻轻咬住,“咯”的一声,咬成了两半。
然后她又用眼角瞟着柳若松,轻轻的问道:“他真的听话?”
她的眼睛里又发出了光,炽热的光。
她的牙齿雪白,嘴唇鲜红。
她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个熟透了的樱桃,等着人去采撷。
柳若松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下子又完了……
柳若松躺在他那张特制的软榻上,满身大汗,连动都已不能动。
他从十月初就开始养精蓄锐,及时进补,一连吃了两条虎鞭,好几付黄教大喇嘛秘方配制的神丹,为的本来是准备要对付一个他的好朋友特地花了好几千两银子从江南乐户买来送给他的清倌人。
他准备好好地“对付”她几天,让她知道他还没有老。
可是这下子全都完了。
柳夫人看来却更娇艳,就像是一朵已经过雨露滋润的鲜花。
她正在看着他媚笑。
她一定早就算准了这两天他“进补”已经进得差不多到了时候。
她笑得愉快极了,得意极了。
柳若松也只好陪着她笑,苦笑:“现在你总该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听话了。”
柳夫人媚笑道:“听话的人,总有好处的。”
她忽然问:“你想不想知道那位丁鹏丁公子这两天在哪里?”
柳若松道:“想。”
柳夫人道: “这两天他正在游西湖,就住在贾似道以前住的半边堂,红梅阁里。”
柳若松道:“这位丁公子的气派倒真不小。”
贾似道是南宋的权相,权倾朝野,富甲天下,大宋的江山,至少有一半是断送在他手里的,他那半边堂的豪阔,可想而知。
柳若松道:“你当然也不会不知道小宋这两天在哪里?”
柳夫人道:“你想见他?”
柳若松道:“很想。”
柳夫人又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如果我早知道你想见他,就把他带来了。”
柳若松道:“现在呢?”
柳夫人道:“现在要找他只怕已很不容易。”
柳若松道:“为什么?”
柳夫人道:“因为我已经叫他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柳若松道:“这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
柳夫人道:“杭州,西湖,红梅阁,半边堂。”
柳若松笑了,道:“我虽然是个活人,可是我心里会打什么主意,用不着等我说出来,你也能猜得到的。”
柳夫人用一排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樱桃般的红唇:“你真的是个活人?”
她的眼睛里又发出了光,炽热的光。
柳若松赶紧摇头,苦笑道:“我已经死了,就算还没有完全死,最多也只剩下了半条命。”
宋中斜倚在马车里,仿佛已睡着。
马车走得很平稳,车轮,车板,车轴,车厢,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特别制造的,拉车的马也经过良好的训练。
车厢里宽大而舒服,因为宋中每当杀人前,一定要保留体力。
只有一辆平稳而舒服的马车,才能使他的体力不致于消耗在路途上。
所以柳夫人替他准备了这辆马车。
她对他简直比一个母亲对儿子还要体贴关心。
宋中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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