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
钟展正在问柳若松:“你既然创出了这一招剑法,为什么从来没有使用过?”
柳若松道:“我身为武当门下,而且以武当为荣,这—招只不过是我在无意间创出来的,我随手记了下来,也只不过是一时的兴趣,想留作日后的消遣而已。武当剑法博大精深,已足够我终生受用不尽,我这一生绝不会再使用第二家的剑法,也绝没有自创门派的野心,若不是迫不得已,我绝不会把这剑谱拿出来。”
这解释不但合情合理,而且光明正大,无论谁都不能不接受。
谢先生微笑道:“说得好,天一真人想必也会以有你这么样一个弟子为荣。”
钟展道:“这一招既然是你自创的剑法,丁鹏却是从哪里学来的?”
柳若松道:“这一点我也正想问问丁少侠。”
他转向丁鹏,态度还是很温和:“这一招究竟是不是你家传的剑法?”
丁鹏垂下头,道:“不是。”
说出这两个字时,他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在用力鞭打着自己。
但是现在他已不能承认,他毕竟还是个纯真的年轻人,还不会昧住良心说谎。
柳若松道:“那么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丁鹏道:“家父在无意间得到一页残缺的剑谱,上面就有这一招天外流星。”
柳若松道:“那是谁的剑谱?”
丁鹏道:“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剑谱中并没有记下姓名,就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剑谱是谁的,所以他不能不相信柳若松。
他说的完全是实话。
柳若松却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一个年轻轻的少年人,就已学会了说谎。”
丁鹏道:“我没有说谎。”
柳若松道:“你那页剑谱呢?”
丁鹏道:“就在……”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现在他已经不知道那页剑谱在哪里。
他记得曾经将那页剑谱交给了可笑,可笑虽然又还给了他,但是后来他还是让她收起来了,她将一切都交给了他,他也将一切都给了她。
以后这一段日子过得太温馨,太甜蜜,一个初尝温柔滋味的年轻人,怎么还会想到别的事。
柳若松冷冷地看着他,又叹了口气,道:“你还年轻,还没有犯什么大错,我并不想太难为你,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再追究你那页剑谱的来历。”
丁鹏垂下头。
他看得出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都已没有人会相信,他也看得出别人眼中对他的轻蔑。
柳若松道:“只要你答应我,终生不再用剑,也不在江湖走动,我就让你走。”
他的神情已变得很严肃:“但是日后你若食言背信,不管你逃到哪里去,我也要去取你的性命。”
一个学剑的人,一个决心要出人头地的年轻人,若是终生不能再使剑,终生不能在江湖中走动,他这一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现在丁鹏已不能不答应,现在他已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忽然觉得很冷,因为这时忽然有一阵冷飕飕的风吹了过来,吹起了他的衣襟,也吹起了柳夫人脸上的面纱……
天气已将变了,灿烂的阳光已经被乌云掩住。
丁鹏忽然觉得全身都已冰冷僵硬,忽然又觉得全身都像是被火焰在燃烧。
—种说不出的悲痛和愤怒,就像是火焰般从他的脚趾冲人了他的咽喉,烧红了他的脸,也烧红了他的眼睛。
就在轻纱被风吹起的那一瞬间,他已看到了这位柳夫人的真面目。
这位柳夫人赫然竟是可笑。
现在一切事都已明白了。
他永远想不到这件事的真相竟是如此卑鄙,如此残酷。
他忽然大笑,看着这位柳夫人大笑,他的笑声听来就像是野兽垂死前的长嘶。
他指着她大笑道:“是你,原来是你!”
每个人都在吃惊地看着他,柳若松道:“你认得她?”
丁鹏道:“我当然认得她,我不认得她,谁认得她!”
柳若松道:“你知道她是谁?”
丁鹏道:“李可笑。”
柳若松沉下脸,冷冷笑道:“我并不可笑,你也不可笑。”
这件事的确不可笑,一点都不可笑。
这件事简直令人连哭都哭不出来。
丁鹏本该将一切经过事实都说出来的——从她赤裸裸窜人他眼前开始,到他为她去找那梅花老人,被吊起……一直到她把一切都给了他,他也把一切都给了她。
可是他不能说。
这件事实在太荒唐,太荒谬,如果他说出来别人一定会把他当做个疯子,一个淫猥而变态的疯子。
对付这种疯子无论用多么残酷的方法,都没有人会说话的。
他曾经亲眼看见过一个这样的疯子被人活活吊死。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掉下去的这个黑洞,原来是个陷阱。
这一对君子和淑女,不但想要他的剑谱,还要彻底毁了他这个人。
因为他已经威胁到他们,因为这一战他本来一定会胜的。
现在他本来应该已经名动江湖,出人头地。
可是现在……
丁鹏忽然扑过去,用尽全身力量向这位并不可笑的柳夫人扑了过去。
现在他已经完了,已经彻底被毁在她手里。
他也要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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