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
不管她是人,还是狐,她总是个女的,他不想被她看不起。
他试了一次又一次,全身都已跌得发青。
她悠悠站在岩石上,看着他一次次跌下去,既没有去拉他一把,也没有拉他的意思。
“无论我想得到什么,都要靠自己的本事。”
“没有本事的人,非但不能好好地活着,就连死,也不能好好地死。”
他咬紧牙关,再往上爬,这次他终于接近成功了,他几乎已爬上了岩石的平顶。
想不到就在这时候,那只鹰忽然又飞了回来,双翼带风,劲风扑面。
他又跌了下去。这次他跌得更惨。爬得越高,就会跌得越惨。
晕眩中,他仿佛听见鹰在冷笑:“像你这样的人,也配来寻忘忧草?”
这只不过是只鹰,不是神。鹰不会冷笑,更不会说话,说话的是骑在鹰背上的一个人。
鹰在盘旋,人已飞下。就像是一片叶子轻飘飘地落在岩石上。
凡人绝不会有这么轻妙的身法。
月光皎洁,他的人也在闪动着金光,他身上穿着的是件用金丝织成的袍子。一件三尺长的袍子。
因为这个人只有三尺多高,三尺长的袍子穿在他身上,已经拖下了地。他的胡子比这件金袍更长。他的剑比胡子还长。
一个三尺高的人,背后却佩着柄四尺长的剑,用黄金铸成的剑鞘已拖在地上。
这个人看起来实在也不像是个人。
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人,是神,这里本就不是凡人能够来的地方。
一个在人间都已没有立足地的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一个连人都比不上的人,又怎么能和神狐斗胜争强?
丁鹏忽然觉得很后悔,因为他根本就不该到这里来的。
金色的长袍,金色的胡子,金色的剑,都在闪动着金光。
这老人的身子虽不满四尺,可是他的神情,他的气概,看来却像是个十丈高的巨人。
他忽然问:“刚才惊走我儿子的人就是你?”
他在问青青,却连看都没有去看青青一眼,这世界上好像根本就没有人能被他看在眼里。
“你儿子?”青青笑了,“那只鸟是你儿子?”
老人道:“那不是鸟,是鹰,是神鹰,是鹰中的神。”
他说话时的表情严肃而慎重,因为他说的绝不是谎话,也不是笑话。
青青却还在笑:“鹰也是鸟,你的儿子是鸟,难道你也是只鸟?”
老人发怒了。他的头发已半秃,他发怒时,秃顶上剩下的头发竟一根根竖起。
据说一个人的气功如果练到登峰造极时,是真的能怒发冲冠的。
但是天下绝没有任何人的气功能练到这样的境地,这种功力绝不是任何人能够企及的。
青青却好像连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因为她也不是人。
她是狐。
据说狐是什么都不怕的。
老人的怒气居然很快就平息,冷冷道:“你能够惊走我的鹰儿,你的功力已经很不弱。”
青青道:“哦!”
老人道:“可是我不杀你!”
他傲然道:“因为这世上够资格让我杀的,已经只剩下两个人。”
青青道:“哎呀!”
老人道:“哎呀是什么意思?”
青青道:“哎呀的意思,就是你如果真要杀我,还是可以杀我!”
老人道:“为什么?”
青青道:“因为我根本不是人。”
老人道:“你是什么东西?”
青青道:“我也不是东西,我是狐。”
老人冷笑道:“狐鬼异类,更不配让我老人家拔剑!”
他不但气派大极了,胆子也大极。
他居然还是连看都没有看青青一眼,背负着双手,走向那株忘忧草。
——像他这么样一个人,难道也有什么忧愁烦恼要忘记?
青青忽然挡住了他的去路,道:“你不能动这棵忘忧草,连碰都不能碰。”
老人居然没有问她“为什么。”
现在她就在他面前,他已不能不看她,但是他仍没有抬头去看她的脸。
他在盯着她腰带上的那柄刀。
那柄青青的,弯弯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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