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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作者:王顺镇 (中华人民共和国) 收藏

 

第四节


    平定叛乱之后,杨坚在群臣的拥护下,终于登基称帝;女儿杨丽华才
  恍然大悟自己竟一直为父亲所利用。

  事情果然不出李德林所料,使三军不前者,乃将军们观望情绪也。李浑现身说法,将乃父李穆扣尉迟谊,奉熨斗,献金带于杨坚的事说了一遍,迟疑观望的将领心结果然解开了。
  于让说起乃父于翼扣留尉迟迥专使的事,也津津乐道。宇文忻听了,心理放松了许多。暗忖:你于让是文帝的外孙,都不在乎周室江山的得失,我只不过沾了一点宗室的边缘,又何必自作多情?所以,凡与宇文忻类似的皇亲国戚,心中渐渐坦然,羞愧的念头自然萎缩淡化了。
  韦孝宽虽然也有观望情绪,但他的心病要复杂得多。
  首先是这回进军路线。他命令六军分别由风陵渡与孟津北渡黄河,然后在河阳古城集中,再而强渡沁水,越过丹水,自河内而汲郡,直取邺城,活捉尉迟迥。这思路本来十分正确,因为这条路线他曾经由朝歌逃亡长安时实地考察过,而且与当年秦将白起伐赵的路线基本相符;然而,再想一想,便有点吃惊——他本是由汲郡的朝歌道回长安的,没来由又从长安再赶回朝歌,似乎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在作弄他!
  是什么力量呢,记得那夜在朝歌驿馆,明月在天,在明月的启示下,他想起了老对头斛律明月,也即是斛律光,并联想到参军曲岩的那两句坑害斛律明月的谣言——“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在童谣的启发下,他月夜离开了朝歌,平安地回到长安。这本是事情的完满结束,如今何以又要倒行逆施?他突然对“明月照长安”又有新解:这个斛律明月依然在长安上空,他阴魂不散?
  最近军中轰传一件事,道是护送千金公主去塞北的副使长孙晟,一箭射落双雕,他有点半信半疑,雕是极不好射的,那斜律明月只射落一雕,便号称射雕都督,名声响得很,那长孙晟又怎能一箭双雕?莫非斛律明月的阴魂附在长孙晟身上?人果有灵魂吗?传说那时斛律明月是在齐都邺城的凉风堂被绞杀的,是大力士杀手刘桃枝用弓弦绞杀的。定是绞断了颈脉,不然何以血流满地?据说,那地上的血迹铲了又生,再铲再生,不可思议。若无冤魂在,何以这般作怪?当时,他以反间计借刀杀人,杀了斛律明月,自鸣得意;如今想来,未免有点鬼鬼祟祟,阴险毒辣。明火执仗公开对阵,未必赢过人家。他又想起当年邺都黑、黄两种蚂蚁群打群架的怪事,当时黑色的蚂蚁战胜了,穿黑衣的西魏兵也战胜了,他是蚁王……但是,那杜庆信却将蚁王捏死了,那是在朝歌驿馆!
  凶兆,如今他似病非病。
  这回打进邺城,第一件事便是到那凉风堂去看斛律明月的血迹……如果所传不虚,却又如何?这回让我挂帅,莫非便是冥冥中的一种安排:要我去看凉风堂的血迹?
  他真的不想前进!不想朝邺城前进一步!
  嘿,秋夜的明月真亮,真亮,亮得令人心里发毛……
  他怀念起哥哥逍遥公来了。哥去世两年了,他一生无为,淡泊名利,可名声之大,竟盖过我这个战功赫赫的元帅、上柱国!且名声又有何用?哥哥著作等身,后来还不将它烧了?唉,这夜亮得古怪!那一窗明月似水流动,伸手可掬……
  监军高颎悄然立在床前,沉默着,似是有话要说。此人温良谦让,你不发问他是轻易不说的。他这次来得及时,许多事全亏他操心。
  “桥架好了吗?”韦孝宽说的当然是指横跨沁水的大桥。
  “架好了……”高颎犹豫着,似在考虑下面的话要不要说,还是说了,“可桥刚架好,尉迟惇在上游放下了无数火船,直往木桥冲来……”
  “桥烧了没有?”
  “没有。我在去桥十丈外的上游,预先设下许多土狗,将木筏火船搁在那里。”
  “好。”
  “我来此是想问:尉迟惇原先在沿岸布阵二十里,现在我们还没渡河,他们却往后撤……”
  “这是诱我大军过桥,待我军半数到达彼岸,突然将我切断,以便聚而歼之。”
  “那我军要不要渡河?”
  “这可能出现两种结局:一是韩信在齐与龙且君战,待其渡河半济击其中流,龙且君全军覆没,尉迟惇想当韩信;二是谢石与符融的淝水之战,将计就计,大败秦军。”
  高颎又问:“那我军渡是不渡?”
  “这要看士气。”韦孝宽思索道,“我军士气如何?你看……”
  “一般,尚可。”
  “那敌军呢?”
  “敌军打着勤王清君侧的旗号,不能一鼓作气进攻,只被动固守沁水东岸,其士气之衰可想而知,况且尉迟惇从未指挥过一场大战。”
  “那就大张旗鼓打过去!”
  “是。”
  “大军一过桥,马上兵分三路。”
  “是。”
  “两路迅速向左右拆开,痛击两厢伏击之敌,第三路中锋直进!”
  “是。
  “梁士彦有个家奴梁默,可由他率领敢死队为左路先锋;梁士彦帐下还有一个将领史万岁,可由他率领敢死队为右路先锋。只有这两人才能打出威风来。中路,可由宇文忻率领大军主力,中锋直进!”
  “是!”高颎原先的一连串“是”甚为淡然,说到这个“是”,才绽开了笑容。
  笳鼓齐鸣,喊杀声冲天,官军以迅雷之势横渡沁水,大战开始了!
  激战在左右两翼,两翼展开时,马上受邺城叛军的合击。
  左边,一个铁塔般的黑衣大汉骑着黑骏马率先冲向叛军,把自己的敢死队后摔了几十步。他手舞鬼头大刀,有如闪电环绕周身。马过之处,但见红雨冲天,一排排黄衣士卒如割稻一般齐刷刷倒地。但觉那黑衣大汉刀光吞吐闪烁,却不见那大刀是左来还是右去;黄衣军虽拔刀在手,却不知往何方挡架,只好呆在当场挨刀。黑衣人只管杀,一声不吭。黄衣人想要惊呼,但声未出口人头已然落地。那鬼头大刀出神入化,呼啸着只要人血,马前鞍后均可杀人,左右两侧风吹头落。两军战士都想看铁塔是如何出手的,但任谁也没看清一招半式。那黄衣军竟然忘了出手,也忘了逃跑,似乎一心一意只想看清那鬼魅般的怪物如何将自己的头颅砍掉。黑衣人对黄衣军没有尽杀,挑着杀,将大部分留给身后敢死队杀,自己冲入敌军纵深地带,人似鬼魅,马似鬼魅,刀也似鬼魅,闪电在黄衣军中鞭挞着,红雨挟着腥味横飞。他是沉默的雷霆,有闪电,有热雨,无声!他是梁士彦的苍头,名叫梁默!黄衣军终于明白他是死神,这是战争!不知谁喊一声“快跑”,黄衣军即如黄河块堤,四方冲突溃散,那颓势当真就像泥石流……
  右翼的史万岁骑着红鬃马,身穿血红色战袍,手执五石弓,沉着地迎向伏击的黄衣军,弦如霹雳,一箭飞驰出去。前面的黄衣军竟无一人倒下,当中的军士也安然无恙,但是,后面押阵的一名大将栽下马来。霹雳声声,是大雷雨的景象,只见黄衣军士卒一个无损,但那杂在军中的将领校尉,一个又一个饮箭落马,十个,二十个,全是军官,没错杀一个士兵,史万岁的箭是长眼睛的!于是黄衣军将领先逃跑,右翼的叛军不战而溃,如冰山之消溶……
  中锋亮着韦孝宽的旗号,也亮着宇文忻的旗号,那柱国大将军宇文忻,身穿银盔甲,骑着白骏马,威风凛凛走在前头。韦孝宽的声名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宇文忻的气势夺人!中路军没有遭到抵抗,所向披靡。
  攻下武陟之后,乘胜追击叛军。
  开头,叛军即分小股逃窜,为适应形势,朝廷的军队也相应分成小队追击;但是追到共城,连小股的敌军也不见了。
  官军当下疑虑丛生;敌人是逃回老窝邺城,还是潜回河内腹地?倘若折回河内从背后包抄过来,前头又有邺城的生力军南下,来个前后合击,那朝廷军就危矣!
  元帅部下令,分头向四面八方搜索敌踪!
  高颎亲率一小队人往共山搜索,虽用心查寻,仍不见敌影。时值傍晚,人饥马渴,大家累得不行,暂且在一块大石头下歇息。
  忽然,不远处的灌木丛中悉悉有声,一个战士认定是山兽蠢动,宰了它美餐一顿确实不差,于是张弓搭箭。
  高颎挥手阻止,放步走上前去,却见一个人在灌木丛中艰难地向西爬行。那人上身赤膊,下身仅穿一短裤。一条腿受了刀伤,肿得有两条腿粗,皮肤胀得发亮。他见来人,便停了下来。
  高颎问:“你是朝廷兵还是邺城兵?”
  那伤员迟疑了一阵,回答:“什么兵还不是由你一句话!”
  高颎说:“若是朝廷兵往回潜逃便是逃兵,逃兵要军法从事!若是邺城叛军,往西移动,是受谁指使?想断官兵的后路吗?”
  那伤员微微抬起受伤的大腿。那意思是:我伤如此之重,逃之唯恐不及,还能打仗断后?
  “那为何西逃?”
  “我要回家分田地……听说关中重新均田,有人便有田。我们种田人向来供养别人,也自己养活自己……”
  高颎怜悯道:“你腿肿这么大,何时能到关中?”
  “可是,如果没赶回去分田,谁来养活我们?”
  高颎沉默了一阵,又问:“你们叛军,先是分成小股活动,如何现在一股也不见了?”
  “什么小股活动?便沁水一战,我们就四散潜逃了,我们是约好要逃回老家分田的,所以趁乱逃亡,你以为我们真的不堪一击?”
  高颎心中忽闪苏威的影子,他落实均田制这一招果然厉害!
  这时又来了几名邺城兵,也是从东而西。
  高颎问:“你们也是跑回家分田的邺城兵?”
  五个人同时点头。
  又问:“你们是关中什么地方人?”
  “冯翊!”“弘农!”“扶风!”“上郡!”“延安!”所答非一。
  高颎又问那伤员:“你呢?你是哪里人?”
  “延安!”
  他们说出家乡的地名,眼睛都是闪闪发亮。
  高颎从怀中掏出一张盖上关防的帛书路引,递给伤员,说:“有此路引,一路可以畅通无阻,无人找你麻烦!”又转身对其他人说,“你们一路护送他回家,那路引对你们也有效!”
  其中一人道:“便是无那路引,我们也会照应他回乡!”
  高颎率人离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
  “你们的元帅哪里去了?听说过吗?”
  一人应道:“他手下一个兵也没有,只好骑上快马,只身落荒而逃。”
  原来沁水一战,敌人溃不成军,瓦解了。这得立即回去报告元帅。
  高颎一路问讯,得知韦孝宽已在朝歌驿馆。他赶到驿馆,每个房间寻遍,终是不见元帅。最后得人指点,找到厨房,这才发现韦孝宽手捧着一只玉盒,神情凝重地蹲在墙角下寻找着什么。
  高颎一向对韦孝宽目之为元帅,也尊为前辈。他自然不敢惊动元帅,悄无声息地走上前,不禁往那玉盒看了看。这一看,他大为惊异!原来盒中竟是养了好几只又黑又大的黑蚂蚁!嘿蚂蚁们正美滋滋地啃那盒中的牛肉干。韦孝宽忽然惊喜而呼,他又找到了一只黑蚁,把它“请”入玉盒之中,加入了食肉族。他依然全神贯注地在墙脚下寻寻觅觅。
  高颎心中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神秘与惶惑,此事一定涉及元帅极幽秘的事,触破它可是大大的不该!他立即脱身,更加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六路大军终于包围了邺城。
  韦孝宽令人将战表射入城中。守城将领将战书呈上尉迟迥。上面书云:

    薄居罗,你听着:
    你的末日已经来到,你便是缩进乌龟壳里,也难逃厄运。你当年攻克
  盖州的气概到哪里去了?是否藏到继室的荷包之中?假如豪气尚在,不妨
  明日在城南对阵。你那些黄龙兵实不足恃,我的黑蚂蚁必定吃掉你的黄蚂
  蚁!

  尉迟迥字薄居罗,尉迟氏本是鲜卑的一个部落,所以名字有异于汉人。他看了韦孝宽的信,气得发抖。当即号令三军,准备明日在城南应战。
  尉迟迥尚有十三万兵,加上他侄儿尉迟勤驰援的五万,共计是十八万;而韦孝宽帐下所统的兵也不过十八万,可谓旗鼓相当。
  所不同的是韦孝宽手下有数十员名将,而尉迟迥的将领几乎全是名不见经传,这是劣势;但尉迟迥也有他的优势,他有一万多名的亲兵,号曰“黄龙兵”,乃是他数十年经营所得,个个骁勇善战,这却是韦孝宽所无。
  三四十万军对垒鏖战,确是罕见的物事。邺城的人相当好奇,当年蚁群争斗,聚观民众数千,如今真人真刀对仗,旁观的民众竟多至数万。
  开打了!
  笳鼓喧天,简直震耳欲聋。
  不久即出现混战的局面,黑兵黄兵混杂一团,蠕动着,折腾着,起伏着,有如一锅沸粥!但是见过当年蚁群争斗的老人却道:一样的!一样的!完全与蚂蚁争斗相同!
  立在一旁观战的元帅长史李询马上感到这种打法不对,那一万多名绑绿巾的“黄龙兵”果然了得。混战中将领的优势无从发挥,而那一万多黄龙兵几乎所向无敌!史万岁、梁默又没有下场,韦元帅不让,说是钢要用在刀刃上。这样,一直被动挨打,恐怕要糟!
  他把这种想法告诉身旁的高颎与宇文忻。他们两人也有同感。
  朝廷的黑衣军开始后退,有的甚至是溃散,情形越来越不妙。
  宇文忻忽道:“我有一个歪点子可以济急,那就是,请李长史带一支兵,冲入观战的民众之中!”
  去打杀观战的邺城市民?两人都摇摇头,不可理解!
  宇文忻解释道:“一旦我军冲入观战的人群,情急之下,他们必定往邺城叛军靠拢,甚至于冲入叛军中寻求保护。这样,叛军必乱,我军就可趁乱杀敌,扭败为胜!”
  两人眼睛一亮:有道理!
  宇文忻又道:“你们冲入观战者中,顺便可以剥下市民的衣服穿上,混入市民群中,随大流进城,杀了守门的敌军,打开四城门,破城就在今日!”
  “好!”两人异口同声。
  李询思索道:“我要将梁默、史万岁一起带去。”
  高颎马上点头。
  不一会,李询带了一支人马冲入数万观战的市民,顿时哭声、喊声交织一片,继而,市民疯狂般奔向邺城兵的后队,如浪潮汹涌,无可阻挡。黄衣军大乱。
  宇文忻带领亲兵冲杀过去,齐喊:“贼军败了!”
  后退的官军回顾敌营,果然一片混乱,便又开始反攻;而邺城兵听得官军齐呼:贼兵败了,又见后营大乱,亦自心慌,不敢恋战。
  官军果然反败为胜。
  邺城兵大败,走保邺城;官军也将邺城团团围住。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城内忽然大乱。
  不一会,西城门已然大开,李询、梁默、史万岁三人立在门口,朝官军挥手。
  宇文忻一马当先冲进城来。原来李询等化作市民的官军有一百多人,他们集结一起,突然袭击西门的守军,顺利打开了西城门。
  官军有备而来,瞬间冲进了数万。
  尉迟迥只好退守内城,但官军又蹑踵跟来。当他窘迫逃上楼时,却发现三十步外有个朝廷的将领跟踪上来。于是他张开弓,搭上箭……
  然而,那将领不闪不避,反而摘下自己的头盔,冲着尉迟迥说:
  “认得我吗?”
  尉迟迥怎能不认得?此人正是他小儿的岳父,尉迟迥的姻亲崔弘度!
  崔弘度说:“今日各图国事,不得徇私;但以亲戚之情,我自当遏制乱兵,不许侵害眷属。大势如此,你要早为身计,不待他人动手!”
  尉迟迥抛下弓箭,银样的须发戟张,双目圆脸,胸膛不住地起伏,突然大吼一声,怒骂起来:
  “杨坚!你这猪狗不如的奴才,人面兽心的窃贼!周室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你借刀杀人除去了皇亲国戚,大周的栋梁!你调虎离山,放逐了五王又软禁了五王!你阴险狠毒的嘴脸骗得了他人,骗不了我尉迟迥!杨坚!我操你十八代祖宗!”
  尉迟迥骂完,拔刀一挥,自刎了。
  众官兵听骂,越聚越多。
  崔弘度低声对身边的乃弟弘升说:“快动手,将他的头割下。”
  这可是大功一件,倘若被他人割去,岂非吃了大亏!
  每一次战争几乎都要经历一场道德的大崩溃与大瓦解,这所付出的代价并不比家园毁灭来得轻松!
  第二天,韦孝宽来到了八年前刘桃枝绞杀斛律明月的遗址——凉风堂。凉风堂的地砖不知何时重新铺过,已无血迹可寻,这倒让他好了一口气;然而,他不禁又想,倘若没有血迹的一再重现,后人又何必将地砖重新铺过?
  心中的血迹是永远抹不掉的。
  他又忍不住好奇心登上尉迟迥自杀的那座高楼,地板上血迹斑斑。他又寻思,倘若宇文招五个兄弟没有应召入京,中了调虎离山的计,就不会有今天这个结局。
  随着邺城的陷落,于仲文也平定了河南,王谊也击败了司马消难,梁睿也消灭了玉谦,天下一风吹平。
  于是,李穆、梁睿上表劝进,杨坚也顺理成章地当了皇帝。
  在称帝之前,杨坚干了两件事。
  一是将宇文氏皇族的男子斩尽杀绝。李德林坚决反对,认为他们不过是一群无辜的孩子,滥杀无辜,实非以道临天下的明君所为。杨坚恼羞成怒,斥道:“君是书生,不足平章此事!”从此李德林成为秋天的扇子。
  第二件事,是将在帝的四个皇后以及小皇帝的皇后司马氏赶进万善尼寺。周宣帝盖万善尼寺,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到,这座寺院来日是要安置他的皇后们的。
  当太监将皇后们集中起来,准备押送去万善尼寺时,皇后们都哭得泪人一般。
  这时来了一个中年尼姑,诚恳地对她们开导:“寺中不见得比皇宫差,你们想左了,到时自然明白。”
  她是魏文帝第五个女儿元胡摩,当年魏文帝生恐宇文泰抢去他的江山,赶紧将女儿配给宇文泰的世子宇文觉;然而宇文觉终于夺走了魏室江山,成为大周的第一个皇帝,元胡摩自然成为第一个皇后;过了半年,宇文觉被堂兄宇文护杀死,元胡摩便被迫削发为尼。皇家的剧变大起大落她看多了,也受够了,才有此一说。她不骗人,她的话是真诚的,不过她的现身说法这些皇后们不能接受,至少现在还不甚理解。皇后还会不如尼姑?
  她又说:“依贫尼来看,寺中的岁月比皇宫里好,好多了!”
  一个小女孩却信了。她一直手拉着尉迟繁炽的衣襟,神色惶恐,但听罢突然冒出一句:
  “那我也去!我也到寺里去!”她自然就是尉迟明月了,此刻还不知自己已经家破人亡。
  但想去的太监却不让去。
  杨丽华自然不用去当尼姑,但她比所有的皇后都更恨杨坚,更恨自己的父亲!她在为四皇后送行,哭得比她们还伤心,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一直被父母所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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