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环 第二回 暴雨荒冢(1)
霹雳一声,闪电照亮了荒冢累累的乱石山岗。
山坳里,两个衣衫褴褛,歪戴着破毡帽的大汉,正在暴雨中挖坟。
暴雨打灭了满山鬼火,也打灭了他们带来的灯笼,大地一片漆黑,荒坟间到处都弥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森森鬼气。
这两个是什么人?
他们要埋葬的人,又是什么人呢?
其中一个塌鼻斜眼的猥琐汉子,正在喃喃地埋怨:“若不是昨天晚上在场上输得精光,就算再多给我二十两,我也不来干这种鬼差使。”
“这差使就算不给钱,咱们也得干。”另一个人虽然口嘴有点歪,眼睛却不斜:“赵老大平时对咱们不错,现在人家出了事,咱们难道能不管?”
斜眼的叹了口气,用力挥起了锄头。
又是一声霹雳,闪电击下,一条铁塔般的大汉,赶着辆驴车,冲上了山岗,车上载的,赫然正是两口崭新的棺材。
“赵老大来了。”
“你猜棺材里装的是谁?”斜眼的还是满肚子疑心:“死人总是要人土的,为什么偏偏要做得这么鬼祟?”
“这种事咱们最好少问,”歪嘴的冷冷道,“知道得越少,麻烦也越少。”
驴车远远地停下,赵老大正在挥手呼唤,两个人立刻赶过去,抬了口棺材,赵老大自己一个人扛起了另一口,嘴里叱喝着,将棺材摆进了刚挖好的坟坑。
三个人正准备把土推下去,“砰”的一声,仿佛有人在敲门,声音还很大。
这里既没有人,也没有门,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斜眼的机伶伶打了个寒噤,突然间,又是“砰”的一声响。
这次他总算听清楚了,声音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棺材里怎么会有人敲门?
赵老大壮起胆子,勉强笑道:“说不定是只老鼠钻到棺材里去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棺材里突然又响起一阵阴恻恻的笑声。
老鼠决不会笑,只有人才会笑。
棺材里却只有死人。
死人居然在笑,不停地笑。
三个人脸已吓得发绿,对望了一眼,拔腿就跑,跑得真快。
雨还在不停地下,三个人眨眼间就逃下了山岗,连驴车都顾不得带走。
棺材里的笑声,却突然停止了。
又过了很久,左边的一口棺材,盖子竟慢慢地抬了起来。
一个人跟着坐起来,鹰鼻、锐眼,黑衣上满是血污,左臂已被齐肩砍断了。
他四周瞧了两眼,一翻身,人已狸猫般从棺材里窜出。
看他惨白的脸色,就知道他不但伤势极重,失血也极多。
可是他的行动仍然十分矫健,一窜出来,就掀起了另外一口棺材的盖子,沉声道:“你还撑不撑得住?”
棺材里的人咬着牙,勉强点了点头。
这人的脸着实比死人还可怕,也是满身血污,断的却是条右腿,所以连坐都没法子坐起来。
“撑得住还要躺在棺材里装死?”
这人牙咬得更紧,恨道:“你看不出我只剩下一条腿?”
“没有腿也得站起来,否则就得烂死在棺材里。”这鹰鼻锐眼的黑衣人,心肠就像是铁打的,“我岂非早已叫赵老大替你准备了根拐杖。”棺材里确有拐杖。
比黄豆还大的雨点,一粒粒打在他身上、脸上,这个整个一条右腿都被砍断了的人,竟真的挣扎着撑着拐杖站了起来。
看来他也是个铁打的人。
双环门下的七大弟子,本来就全都是铜浇成的,铁打成的。
有人甚至认为,你就算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他们也还是照样能张嘴咬你一口,咬进你的骨头里,喝干你的血。
这两人正是七大弟子中,还没有死在乱刀下的杨麟和王锐。
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乱石和荒冢。
王锐用他的独臂,从驴车上提起口木箱,反手一抡,抛给了杨麟。
杨麟居然接住了,居然没有倒下。
可是支持着他身子的拐杖,却已被压人了地上潮湿的泥土里,他可以感觉到右腿根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在流血。
王锐又从车上提起一大壶水,用力猛踢驴股,驴子负痛惊嘶,奔下山岗。
杨麟看着他提着水壶大步走过来,目中竟似充满了悲愤痛恨之意。
王锐道:“箱子里有干粮和刀创药,只要节省着用,足够我们在这里过半个月的。”
杨麟在听着。
王锐道:“葛停香绝对想不到我们还会回到这里来,有半个月的功夫,我们的伤也差不多就能够好了。”
这片山岗就在双环山庄后,埋葬在山岗上的,至少有一半是死在双环门下的。
盛天霸一家人的尸体,也早被葛停香葬在这里。
王锐道:“白天我们一定得躲在棺材里,可是天黑了之后,我们还有很多事可做。”
他也紧咬着牙关,勉强抑制着心里的悲愤,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接着道:“师傅和大哥的坟一定就在这附近,我们虽然暂时无能替他老人家报仇,至少也得在他老人家坟前磕几个头。”
杨麟盯着他,慢慢将箱子放在棺材里,忽然道:“我们同门已有十年,这十年来,你跟我说过多少次话?”
王锐道:“不多。”
杨麟冷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因为我本来是黑道上的人,你总认为我是被逼得无路可走,才投入双环门的。”
王锐也冷笑道:“是不是,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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