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〇
安小萍摇首凝注了方雪宜半晌,这才说道:“陈大侠既然说过,方兄一定是很明白了。”
方雪宜道:“明白什么?”他究竟是糊涂,还是真的不懂安小萍所问的话中之意,只怕连自己此刻也分辨不太明白了。
安小萍道:“方兄,我爷爷扬威中原的事,难道陈大侠未曾提及吗?”
方雪宜道:“提过了。”
安小萍道:“方兄,你师祖剑创我爷爷之事,你是不知道呢?”
方雪宜皱眉道:“这个,小兄弟未听说!”
安小萍呆了一呆,道:“没听说?为什么?陈希正难道忘了吗?”
她突然直呼方雪宜的师父名讳,不觉地使得方雪宜大为吃惊,而且,也滋生了一股怒意。
当下沉声道:“姑娘,你不得对在下先师无礼。”
安小萍见他忽然沉下了脸来,芳心一阵忐忑乱跳,低垂粉颊:“妾身一时忘情,方兄千万莫怪。”
方雪宜瞧她那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又觉心中不忍,摇头一叹道:“贤弟下回记住就是。”
语音一顿,接道:“先师祖与你爷爷之间的恩怨,兄弟也知道一些,不过,据我所闻,先师祖确实并未伤害过东海双仙,贤弟适才言下颇有怒意,其中必然有着什么误会之外了。”
安小萍摇头,但却又点头,道:“方兄,传闻之言,不见得都是真的。”
方雪宜刹那之间,忽然觉出,这位十分美丽的姑娘,只怕就是自己的对头之人,稍一沉吟,接道:“贤弟,倘若这并非传闻之言,而是出自先师祖之口呢?贤弟是否依然不肯相信呢?”
安小萍愣愣地道:“剑圣自己说的?”
敢情她知道方雪宜的一切,远超过方雪宜所想象的多,是以,这剑圣两字出口,方雪宜立即接道:“贤弟知道的事不少啊!”
安小萍叹息道:“知道太多,真不是福气……”
方雪宜虽然年纪不太大,但他也曾历经了甚多的艰困颠沛,尤其是嘉定城外,大伯父竟然要掌击自己之事以后,他那心灵之中,一直隐隐约约地有了一丝厌烦尘嚣之心,此刻听得安小萍这句话,不禁勾起他那潜伏的出世之思,颓然长叹道:“贤弟说的有理,咱们少知道一些事,正是多一分福气。”
安小萍怔怔地瞧着他,道:“方兄,你身传剑圣、剑神的一脉武功,展翅千里,鹏程未可限量,怎么忽然也说出这等悲观的话来呢?难道……”她忽然顿住话音,默然垂首。
方雪宜仰视那两岸群山,怅怅然接道:“贤弟何不说下去。”
安小萍道:“妾身忽然觉出,方兄不像那具有伤心怀抱之人,是以住口。”
方雪宜道:“伤心怀抱,小兄倒是没有,只是……只是……小兄却有几桩恩仇,必须在有生之年一一解决,方能安心。”
安小萍笑道:“方兄这么年轻,怎会牵涉了许多恩怨在身呢?”
方雪宜道:“上一代的恩怨,我等作为下一代之人,总不能袖手不问吧?贤弟,你呢,有没有什么窝心之事,叫你烦恼。”
两人的话头,竟然越扯越远了。
安小萍接道:“妾身尚无江湖恩怨缠身!”
但她又忽然低头一叹道:“方兄,妾身有一件事甚是不解,不知方兄可否指点迷津?”
方雪有一怔道:“什么事?”
安小萍道:“一个人习练武功,是否就是为了仇杀报复,恣造血腥事件呢?”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那怎么会?”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接道:“我等练武,从小处看,乃是强身保躯……”
安小萍道:“大处呢?”
方雪宜道:“行道降魔,为天下苍生立命。”
安小萍嫣然一笑,接道:“受教了。”
方雪宜剑盾一皱,道:“贤弟怎地忽然问起这等事来了,莫非你也不曾真正摆脱那恩怨仇恨吗?”
安小萍淡淡一笑道:“妾身只是一时好奇,方兄不必多心!”
她口中说得十分轻松,但心头却是一片沉重。
方雪宜未曾多心,自然不知身旁的这位少女心境,闻言之后,接道:“贤弟,昔年小兄的师祖在天台一战,虽然挫败了令祖东海双仙,实际上并未伤害这两位老人……”
他忽又回到本题,倒是大出安小萍意料之外,当下低声道:“方兄这话是令师说的?”
方雪宜道:“不错!”话音一顿,接道:“据先师告知,这事经过,师祖曾很详细地告诉过先师!”
安小萍忽然低低一叹道:“陈大侠真是很有眼光,看来剑圣绝学,必将很快再在武林之中扬名了。”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贤弟过奖了。”
安小萍目光一转,竟然娇滴滴地一笑,道:“方兄,倘若照你所说,长辈之言,应该终身奉行不易,妾身只怕有一件事正好与方兄的看法相反了。”
方雪宜一怔道:“什么事跟我相反?”
安小萍道:“有关我爷爷的事。”
方雪宜顿时呆了一呆,道:“令祖是怎样讲的?”
安小萍道:“我爷爷倒没有说什么,是我娘讲的。”
方雪宜道:“令堂怎么讲法?”
安小萍沉吟了很久,忽然抬起头来,道:“方兄,妾身还是不说的好。”
方雪宜道:“为什么?”
安小萍道:“我……怕你生气。”
方雪宜笑道:“贤弟只管说,我不生气便是。”
安小萍低声一笑,道:“方兄当真不生气吗?”
方雪宜道:“贤弟,愚兄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之人,有什么话,尽管说出便是。”
安小萍忽然长长地叹息一声,接道:“本来,妾身是不应将这等话说出来的,只是……”她顿了一顿话音,抬头看了方雪宜一眼,幽幽他说道:“只是方兄这等胸无城府,待我一片至诚,妾身如是存心欺骗方兄,岂不是叫我心中不安得很吗?”
方雪宜闻言,心中暗暗吃了一惊。
寻思道:她这等口气,莫非当真是对我不利。
但他口中却道:“贤弟,什么事欺骗了我?”
安小萍没有回答方雪宜的所问,反而问道:“方兄,你只知道妾身此次前来中原,当真是为了观赏名山大川吗?”
方雪宜怔了一怔,接道:“莫非不是。”
安小萍道:“当然不是啊!”
方雪宜纵然木讷忠厚,但此刻也听得出安小萍话中之意,弦外之音,都是为着自己而来的了。当下皱眉一笑,故作不解地问道:“贤弟若非为畅游中原山水,那又为了什么?”
安小萍心中一派苦涩,忖道: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解,还是有心做作?……略一沉吟,接道:“方兄,妾身说将出来,却怕你不会信,我正是为了方兄而来。”
方雪宜心中一惊,暗道:果然是了。但他却未曾点明,脸上一片诧异之色,问道:“贤弟为着愚兄而来?”
安小萍忽然扑哧一笑道:“方兄,你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装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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