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惊心怪客传书柬 孰料娇娃是贼徒(2)
这时已是夕阳落山,天将入黑的时分,江海天四顾苍茫,大是踌躇,那少女忽然跪了下来,叫了两声“恩公”,泪水汪汪地望着江海天。江海天连忙将她扶起道:“有话好说,何必如此?”
欧阳婉道:“我怕,我怕……”江海天道:“贼人都打跑了,还怕什么?”欧阳婉道:“贼党众多,难保不会再来。我得恩公救了性命,本不敢再累恩公,只是我孤单一人,怎能到得太原?”
江海天心乱如麻,只得问道:“你的意思是想我送你到太原去么?”欧阳婉道:“我若得父女团圆,决不会忘了恩公的好处。”江海天道:“此处离太原多远?”欧阳婉道:“我也不知,但我昨日遇盗之处,离太原是三天路程,我逃出来不辨方向,要是方向对的,后天就能到了。太原是在西边。”
新月从山间升起,江海天面向月亮,说道:“方向倒是对了。但我不能送你到你父亲的衙门,今晚咱们暂且找一处人家权住一晚,明天我给你雇一辆骡车,送你到太原城边,我便要走了。”
欧阳婉喜道:“但得如此,如愿已足。只是未能报答大恩,心实不安。”江海天道:“这是我理所当为的事情,你不用道谢,我也决不望你报答,还有,请你不要口口声声叫我恩公,我姓江。请上马吧!”
欧阳婉道:“嗯……江,江相公,我,我不会骑马。”江海天大是为难,心里正道:“这怎么办?”只听得欧阳婉道:“我、我也走不动了。”
江海天心想:“救人要紧,只好不避嫌疑了。”慨然便道:“你坐在后面,扶着我吧。”将欧阳婉扶上马背,欧阳婉唯恐跌下来似的,双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气喘吁吁,吹气如兰,江海天第一次这样亲近的嗅到少女的气味,但觉又是难受,又是舒服。说不出是个什么味儿。
那匹马连日奔驰,多了一个人,不免吃力,黑夜中道路崎岖,高一步低一步的令得那少女颠簸不休,忽然觉得那少女站了起来,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十只指头用力的在江海天腰眼一抓。左手抓的正是愈气穴的方位,右手抓的则是狂笑穴的方位,愈气穴是人身死穴之一,而狂笑穴则是麻穴之一,幸而江海天早已练成护体神功,倘若换了他人,即算不死,武功也要立即消失!
江海天自小得他父亲江南传授,本来早就学会了颠倒穴道的功夫,但他做梦也想不到这少女会对他暗算,所以丝毫未加防备,只靠着护体神功自发的反应,虽然未受到伤害,但因“狂笑穴”被抓,也禁不住笑出声来。
江海天发笑的同时,那少女也是“哎哟”一声,叫将起来,半边身子倾斜,离开了马背,她是因为受了江海天护体神功的震荡,幸而江海天不是有心反对她,否则她早已给摔得发昏了。
要是换了个稍有江湖经验的人,都会识破这少女的暗算的行径,偏偏这少女碰上的却是个忠厚老实,全不懂得人心险恶的江海天,他听得少女的叫喊,还好生过意不去,急忙反手将她抓牢,说道:“快坐稳了,不要害怕,已经到了平地了。你的手臂可感到麻疼吗?”
欧阳婉伏作一团,靠着江海天粗阔的肩膊,长发散开,刺得江海天的脸上痒痒的,她娇声道:“吓死我了,我几乎就要摔下去了,怎么,你却还在好笑呢!”
江海天只觉得欧阳婉的身子软绵绵的,好像没有半点气力,更不会怀疑她有点穴的功夫,只道是偶然的巧合,同时他也给这紧靠着他的、软绵绵的少女的身躯,弄得有点神迷意乱,急忙将欧阳婉的身子扶直,自己也挪开了一些,然后说道:“我不是笑你,只是因为你恰巧抓着我的痒处。现在已经到了平地,你可以不必再抓得那么紧了。你手臂麻疼吗?我这里有散瘀清血的药膏。”
欧阳婉故作歉然,说道:“我从未骑过马,给这畜生一吓,料不到竟抓着了你的痒处,真是对不住你。还好,我的手臂刚才有点麻疼,现在己不紧要了。我只怕抓坏了你。”这以后,她果然不敢再用力紧抓了。这不是因为江海天的吩咐,而是因为她己识得了江海天的厉害。
走了一会,欧阳婉忽道:“你看,那边是不是有间屋子?”江海天定睛一看,说道:“不错,哈,你的目力比我还强,看来是个农家,咱们正好前往投宿。”欧阳婉忽地又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江相公,我求你认我作妹妹。”江海天怔了一怔,随即说道:“啊,敢情你是怕别人猜疑么?也好,咱们就暂以兄妹相称。”说话之间,已经到了那家人家的门前,江海天将欧阳婉扶下马背,便去扣门。
这家农家孤零零的坐落山边,前后左右都没人家,江海天觉得有点特别,但这时也无暇推究,只是使劲地敲门。
过了半晌,那两扇板门“呀”的一声打开,一个老汉探头出来,大声问道:“什么人?”这老汉鬓眉皆白,但双目却炯炯有神,江海天给他双目一瞪,大声一喝,也禁不住吓了一跳。
欧阳婉答道:“我们是兄妹二人,不幸中途遇盗,财物尽失,还望老爷子见怜,收容我们住宿一宵。”
江海天觉得不好随便打扰人家,忙道:“妹妹,我还有几两银子藏在身上,未曾给强盗搜出来。老爷子,你若肯收留我们,这几两银子,我愿意与你权作饭钱房钱。”
那老汉的目光突然变得一片慈和,随即就打个哈哈说道:“笑话,笑话,你们己不幸遭劫,我怎好还要你们的钱,一个人行善最乐,老汉无力行善,但一顿家常便饭,还是有的,赶快进来吧,我就叫老伙伴给你生火造饭。”歇了一歇,又说道:“我起初听你敲门敲得这样急,还当是强盗呢,后来一想,我也没什么给强盗劫的,这才敢开门。想不到你们才是给强盗劫的。”
说话之间,江海天已随那老汉走进屋内,只见四面墙壁都挂着兽皮,还有血淋淋的半边兽肉,江海天心道:“原来不是农家,乃是猎户。怪不得这么壮健,不似普通的老人。”
那老汉唤起妻子与他们相见。那老婆婆更是慈祥,听说他们被劫,连声说道:“可怜,可怜!这小娘子的衣服都已破碎,又满是污泥血渍了。”那老汉道:“他们乃是兄妹。”老婆婆道:“罪过,罪过。我见你们相貌不同,只当是对夫妻呢。想来你们不是一母所生的。”江海天含糊应是。
那老婆婆又说道:“我昨天刚好做了一件新衣,是准备给我那出嫁的女儿的。小姐,你不嫌弃的话,就拿去换一换吧。换下来的,我给你洗净补好,这里山风很大,到了明天,想必也会吹干了。”那老汉笑道:“你还是早一些给人家弄饭吧,换衣服慢点也不迟。”
过不多久,那老婆婆把饭端了出来,还有一大盘热腾腾的兽肉,说道:“委屈你们吃点剩饭,幸好我这老伴昨天打了一只獐子,饭若不够,你们就多吃一点獐肉吧。”那老汉道:“咱们还有几斤老酒,你也暖它一壶拿出来吧。”
江海天好生过意不去,说道:“遇难之人,但求果腹,于愿已足,怎敢厚扰?”那老汉说道:“相公不必客气,晚上山风很大,吃一点酒可以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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