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奉之战甫告一个段落,河南又爆起了战火。
河南是吴佩孚的根据地,他和河南督军赵倜之间面和心不和。直皖战后,吴赵之间曾有过一段故事,前面已有交代,就是吴和赵成为政治性的把兄弟,吴赵的两位夫人也结拜为干姊妹,然而这一切都经不起考验。
赵倜是河南汝阳县人,粗通文理,清末投入毅军马玉昆部下,受到姜桂题的提拔。在袁世凯时代以追剿白朗而得到河南地盘,他在河南就像一个土皇帝。10年冬天,他的七岁幼子染上伤寒病,送往南关医治,他竟学三国时代的袁术借寿,建醮上奏天庭,勒令河南的高级职员一律借寿五年,他自己为了起领头作用,愿借十年寿命给爱子,连同大小官员所借的寿命加起来,这位宝贝儿子应该可以活到300岁还有多。借寿的功德圆满完成后,赵督帅的“西屋太太”又做起二十大庆,潢川县长车云献了一双大红绣花缎鞋,鞋内用金钱镂成“卑职车云谨呈。”
赵倜的兄弟赵杰绰号赵三麻子,无恶不作,赵倜派他当宏威军司令。吴佩孚曾调宏威军打湖南,赵杰在前线并未立功,可是竟升任了河南暂编第一师师长。于是他在河南各地招兵买马,招来的兵士都是些横行霸道、强赊白吃的吸鸦片和抽白面的无赖。他的部下有一支驻扎临汝,白天是官军,晚上是土匪,老百姓受不了,都纷纷跑到洛阳去告状,吴佩孚劝赵倜兄弟解散这支部队,赵杰置之不理,阳奉阴违,吴佩孚大为不满,曾愤慨地说:“赵倜有个宝贝兄弟赵杰,和张敬尧之有张敬汤一样,真是先后辉映。”
11年春天,吴佩孚声讨梁内阁,四面八方邀请各省军阀予以响应。赵倜既是吴的假兄弟和假亲戚,当然表面上要和吴亦步亦趋,可是他又怕得罪张作霖,因此就对吴打太极拳,不肯发电表明立场。吴严词督促他,他才勉强地发出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电报,同时却暗中打一个密电给张作霖,向奉张解释自己的不得已和被迫情况。张作霖接到赵倜这通电报,立即转给曹锟,并且附以按语说:“你的部下强迫别人打电报反对我,你如果不能制止,我就代替你来制止了。”曹锟接到奉张的质问电,就转发给吴佩孚,叫他不要惹是生非。吴佩孚看到赵给张的电报,才知道赵倜暗通奉系,是个口是心非的骑墙派,派人到开封去向赵质问,吴带口信给赵说:“我打电报征求你的同意,请你联署或者响应,你愿不愿意随你自便,怎么能够算是强迫你?”赵倜这一来弄得非常丢脸,只好向吴所派的来人说:“我是上了别人的当了,我早就要辞职,只是承老弟厚爱,要挽留我,今后我在职一天,一定唯子玉老弟之命是从!”
吴佩孚不愿在和奉系交战之前先在河南惹出麻烦,所以对赵倜仍旧容忍,只写信要赵速筹300万元军饷赎罪。
赵倜接到吴佩孚来信,叫他筹措300万军饷,乃和他的心腹赵杰及宝德全等商量,他们都大不以为然。一方面舍不得把已经搜刮的钱拿出来,同时自己的军饷也已积欠了数月,如果拿出钱来解往洛阳,如何向自己军队交代。同时这次如果完全顺从了吴,以后还不知吴会陆续提出若干条件,将来如何应付?因此决定拒绝吴佩孚的要求,同时放出谣言说是有人要暗害赵氏兄弟,遂在开封宣布戒严,并在郑州、中牟、开封三个地方布置了三道防线。并与安徽的张文生,山东的田中玉建立了三省攻守同盟。
豫、鲁、皖三省攻守同盟的出现,好像是直奉之外的一个势力集团,江苏督军齐燮元也自动要求参加,于是“三”变为四,四省攻守同盟力量更大了。不过齐燮元是直系,所以齐一面参加,一面却将实际情况向吴佩孚密告,吴佩孚得知内情,对赵倜益为不满,于是决定派王承斌继任河南督军。赵倜听到这个消息,慌了手脚,只得硬摸腰包,拿出40万元送来洛阳。
吴佩孚为了积极准备对奉系用兵,不能不四处张罗军饷,不止是向赵氏兄弟勒索,就是与直系不合作的田中玉、李厚基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4月3日各省军阀纷纷到洛阳祝贺吴佩孚的四旬晋九寿诞。赵倜虽然不是直系的嫡系,可是近在咫尺,又“义”结金兰,不能不有祝寿的表示,因此派赵杰前往祝寿。赵杰怕碰吴佩孚的钉子,临上车时竟称病不肯动身,并派兵扼守中牟以资防卫。这一来,吴不能不有所戒备,乃从岳州调第二十四师四十七旅(旅长王为蔚)进驻郑州,并由第三师控制陇海路。4月11日京汉路客车因而停开。赵倜看见形势不对,又软了下来,承认派豫北马志敏一旅参加讨奉战争,又将驻中牟军队撤回开封,13日京汉路才告通车。
4月25日吴佩孚由洛阳动身赴保定前,希望赵倜到郑州当面一谈。赵接电报后不敢不去。他上车前对送行的人说:“我此去是鸿门宴,只怕今生今世不能再和各位相见了。”一边说一边流下了“英雄泪”来,送行人见到这种情景,便生拉活扯地把他劝下车来。吴这时又有电报调赵杰的军队开赴前方助战,赵杰怎肯打仗,当然不愿受调。
吴佩孚这时决心把赵氏兄弟调离河南,他打算把陕西督军冯玉祥和河南督军赵倜对调,或者是把赵杰的军队调离开河南,使他们兄弟俩不会扯他的后腿,同时也不会为害河南,自己对河南的请愿民众有了一个交代。
可是赵氏兄弟软硬功夫全来,就是不肯离开河南,因此吴佩孚断定赵氏兄弟存心与自己为敌,所以便急调冯玉祥到洛阳来监视开封方面的行动,以巩固后方的安全。
4月26日冯玉祥率领第十一师和陕军第一师胡景翼、第四混成旅张锡元等部开抵洛阳。冯和赵倜兄弟是有夙怨的,当直皖战后冯玉祥还是一个旅长,驻扎在河南驻马店,曾与赵倜所属宏威军发生冲突,赵倜指斥冯玉祥勾结成慎,扣留税款,向驻马店进攻,劫夺宏威军的枪支,冯也指斥赵倜首先派兵进攻确山防地,因此予以还击。经过这件冲突后,冯和赵之间便积不相容,而张锡元以前也曾被赵倜参劾过,现在赵的两个仇人一齐开入了河南,使赵倜了解吴佩孚对河南是不怀好意了,因此决心与奉军合作,想乘奉直军打得你死我活,难解难分的时候,就扯直军的后腿,把直系势力赶出河南。
直奉战争发动后,奉军一开始在东线和京汉路东侧都占了上风,吴佩孚为了应付战场的情势,所以不顾一切地调动后方军队支援前线,第十一师二十一旅(旅长李鸣钟)和二十二旅(旅长张之江)的一团都被调走。除陕军第一师留在洛阳未动而外,在郑州只有第二十四师王为蔚一旅,第十一师张之江的一团,第八混成旅靳云鹗的一团(勒的另一团在信阳)。就在这个时候,张作霖的告捷电报到处乱飞,皖督张文生的老上司张勋一再催促安徽发动响应奉军,张文生又暗约赵倜同时动手进攻郑州。5月4日张作霖又打来大获全胜的电报,更妙的是赵倜派在北京的军事密探,打给赵一个密电说:“吴佩孚业已阵亡。”于是赵倜便以为直军确已战败,当天便授意河南省议会和各团体,联名通电痛斥吴佩孚盘据洛阳,干涉用人行政,勒派地方税捐,此次对奉用兵,又强迫河南出兵出饷,还有冯玉祥以前在信阳截留军饷,劫夺军械,现在又无端出兵侵入河南。接着又于同日宣布“武装中立”,凡有加入战斗的客军,不论通过河南或是留驻河南,均须解除武装,否则视为破坏中立,即以武力对待。
5月6日,归德镇守使兼暂编第二师长宝德全、暂编第一师师长赵杰、豫皖毅军总司令常德盛、豫西镇守使丁香玲、南阳镇守使李治云、豫北镇守使马志敏等联合发表通电,痛斥吴佩孚和冯玉祥。电略云:
“吴佩孚盘据洛阳,分兵许郑,劫饷夺械,侵权干政,勒捐商款,剥削民膏。一面指派我军为调虎离山之诡计,一面嗾令陕督为假途灭虢之阴谋。以为鄂王可取而代之,豫赵何妨逐而走之。冯玉祥前在信阳劫饷夺械,侵权干政,一如吴佩孚之在洛阳。此次不知奉何人命令,无故出关,破坏中立。
……”
赵倜等实在消息欠灵通,因为当他进兵郑州,正是吴佩孚大举破奉军于长辛店之时。
5月5日,赵杰率军二十营,宝德全率军十营先将京汉路丰乐镇的桥梁炸毁,并拆毁彰德的一段铁路以阻北来之师,即向郑州偷袭,敌对两军在郑州站五里外的古城开火,直军因寡不敌众而败北。郑州守军公推靳云鹗为守城司令,飞调信阳靳军来援,可是来援的靳军又在驻马店附近和尚桥被豫军击败,放弃信阳退入武胜关内。豫军又拆断李家寨、柳林的铁路以阻南来的鄂军。6日郑州形势更为危殆,宝德全部绕道黄河南岸发动攻势,幸亏胡景翼率领陕军第一师第二旅岳维峻部由洛阳赶来,匆匆下车抵御,才将豫军击退。7日冯玉祥自己统率第三师第五旅、镇嵩军第三路、第十师之一部及第一、第二、第四混成旅来援,郑州之围才告解除。这天吴佩孚发出急电,认为进攻郑州是赵杰干的,与赵倜无关,应当解除赵杰的武装,不必多所牵连。
同日田中玉、陈光远、张文生、齐燮元联名通电调停河南之战,原来张文生在豫军发动时已下戒严令,准备履行攻守同盟的任务,但得到奉军战败的消息,遂临时中止。田中玉、齐燮元都是张文生的盟友,他们并邀陈光远参加调停,目的在挽救赵倜的督军地位。吴佩孚这时不愿扩大河南纷争,也答应暂维豫局。
8日赵倜下了停战令,并在开封找出吴佩孚的老上司裴其勋,联合中外人士组织调人团,于10日在郑州举行调停会议。
9日徐世昌以大总统名义下令,令云:
“据直鲁、豫巡阅使曹锟电呈:据驻郑旅长靳云鹗、王为蔚等报称:河南第一师师长赵杰率领所部袭攻郑州,职旅迫不得已,竭力抵御。等情。查郑防向由该两旅驻守,赵杰竟敢声言驱逐,迳行袭击,已电饬该旅长等固守原防勿得轻进,请即将赵杰夺官勋,并免去本兼各职,交河南督军依法讯办等语。豫省地方紧要,该师长赵杰身为将领,岂容任意称兵,扰乱防境,着即褫夺官职,并勋位勋章,交河南督军赵倜,依法讯办,以肃军纪。此令。”
这个处置办法吴佩孚是同意的,可是冯玉祥率军离陕时,曾声明决不回任,如今他替吴佩孚立了大功,吴不能不给他报酬。他不理停战命令,10日冯军仍向中牟进攻,豫军退守开封。11日北京政府调冯玉祥为河南督军,赵倜撤职查办,并令刘镇华暂兼陕西督军。
赵倜上了假情报的当,自知大祸铸成,11日他令宝德全维持开封治安,不许对客军抵抗,宝这时已通款于吴佩孚,吴令宝解散赵杰的第一师,并保举宝为河南军务帮办。赵杰则已闻风先逃。11日宝关闭开封城门,不许第一师败兵入城,败兵遂在城外大烧大抢,到12日才被宝部击散。赵倜于12日晚离开封向归德逃走。14日宝德全到车站迎接冯玉祥。15日,冯玉祥杀宝德全,并将其所属第二师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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