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曲终人散(2)
“万万花中第一流,残霞轻染嫩银瓯。能狂紫陌千金子,也感朱门万户候。朝日照开携酒看,暮风吹落绕栏收。诗书满架尘挨扑,尽日无人略举头。”
箫声止了,完颜夫人却好似还在梦中,怆然说道:“玄元,你为什么要来?二十多年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么?”
女仆失惊声:“夫人,你说什么?他不过是个花店小厮!”
完颜夫人忽地坐了起来,叫道:“不对,他不是花店小厮,快叫他进来。”不待那女仆传呼,檀羽冲已经踏进她的卧房了。
“你究竟是谁?”完颜夫人颤声问他。
“我是兰姑的儿子,拜见夫人!”檀羽冲跪下去给她行礼。
完颜夫人呆了一呆,蓦地起身,说道:“我早就该想到你是兰姑的儿子了,我怎能受你的大礼,快快起来!”
她无力拉起檀羽冲,竟然也跪下给他还礼。女仆这一惊非同小可,说道:“夫人,你、你!”只道主人疯了。
“你知道他是谁?”完颜夫人道。
这个女仆是她回到金京之后才跟她的,说道:“我知道兰姑是你从前心爱的侍婢,但她的儿子 ——”
完颜夫人道:“你知道什么,他是小贝勒的身份;他的母亲也不是寻常人,她是南宋名将岳飞的外孙女儿!他的身份比我高贵得多!”
那个女仆登时呆若木鸡。
檀羽冲将完颜夫人扶起,说道:“夫人,请你不要这样说。什么贝勒的身份与我无关,我只是用兰姑的儿子的身份来见你的。”
“从前我不知道你们母子的身份,实在委屈了你们,请你原谅。”完颜夫人道。
檀羽冲道:“我们母子在患难中得你庇护,大恩大德,永难言报。我是为了死去的母亲向你磕头的。”
完颜夫人道:“啊,令堂她,她仙逝了。”
檀羽冲道:“就是在夫人出去那天,家母不幸在你的牡丹园里,中箭身亡的。”
用不着他多说,完颜夫人已经知道他的母亲是给自己的丈夫叫手下射杀的了。
完颜夫人忍着眼泪,问道:“飘香呢?”飘香就是她出走那天,特地留下,叫她去阻止耶律玄元向她丈夫寻仇的侍女。
檀羽冲道:“飘香也是给府中的武士射杀的。”
完颜夫人道:“那支玉箫呢?”
檀羽冲道:“她身亡之后,想必是落在你丈夫手中。”
完颜夫人欲哭无泪,说道:“都是我不好,害死了你的母亲,又害死了飘香。”
檀羽冲道:“夫人,这不关你的事。我的母亲虽然死了,也还在感激你的。夫人,你的面色好像有点不对,不是生病吧!”
完颜夫人道:“这是我的老毛病,不要紧的。对啦,你的玉箫可以让我看看吗?”
檀羽冲道:“当然可以。”
完颜夫人接过玉箫,又是欢喜,又是感伤,说道:“这支玉箫,你、你是怎样得来的?”
檀羽冲道:“是恩师给我的。”
完颜夫人道:“啊,他已经收你做弟子了。他、他好吗?”
檀羽冲道:“他,他老人家很好。只是,只是——”完颜夫人道:“只是怎样?”
檀羽冲道:“只是挂念夫人。夫人,有几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完颜夫人道:“你说!”
檀羽冲道:“钓鱼台恐非隐居之地,夫人,你若决心放弃富贵荣华,不如,不如……”
完颜夫人陡地喝止他:“你,你不要说下去了!已经太迟了,我,我不能这样做了!”
女仆呆立一旁,不知他们说些什么。只见完颜夫人已是颓然倒卧,面色更加难看。
“夫人,你、你怎么啦?”女仆给吓慌了。
檀羽冲道:“别慌,让我看看。”耶律玄元杂学甚广,医卜星相无所不能,檀羽冲在他门下八年,粗通医术。他给完颜夫人把了把脉,说道:“夫人,你这好像是心气痛的毛病,只要心境宽舒,自然会好的。”
檀羽冲不敢让完颜夫人再受刺激,转过话题问道:“我那妹子为何不在你的跟前服侍?”
完颜夫人道:“我早就应该对你说了,你的妹子,她、她——”
檀羽冲吃了一惊,一面替她推血过宫,一面问道:“她怎么样?”
完颜夫人气息调匀,说道:“你别惊疑,她只是不在这里。”
檀羽冲道:“她去哪里去了?”
完颜夫人正想回答,忽地听得有人敲门。
完颜夫人皱起眉头,对女仆道:“你去看是谁?若是那些无事来献殷勤的夫人小姐,你给我挡驾!”
“开门,开门!”来客似乎等得不大耐烦,从敲门变成拍门了。
完颜夫人觉得声音好似熟人,一时间却想不起来是谁,皱眉道:“怎的这样没有礼貌!”
檀羽冲小声道:“来的一共是三个人,好像是一主二仆。”
完颜夫人道:“你怎么连身份也听得出来?”
檀羽冲道:“叫开门的是两个人,另一个人不出声。这不出声的自必是主人的身份,而且身份一定非同小可!”
完颜夫人道:“何以见得?”
檀羽冲道:“他们敢在你们的门前大呼小叫,当然是倚仗主人的身份。”
完颜夫人哼了一声道:“如此无礼,管他是谁,我都不见!”但在不知不觉之间,声音已是有点发颤,而且好像怕给外面的人听见,说话的声音比檀羽冲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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