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毁家逃难(4)
军官说道:“朋友,你是装胡涂吧?你莫多疑,我们是已经和哈必图见过面的,甘必胜是宋国的大内卫士,他也是哈大人的新交。”
虬髯汉子冷笑道:“原来金国的什么官儿已经做了一伙吗?我是普通百姓,不论金国的官儿和宋国的官儿,我都高攀不起!”
两个军官面色登时大变!
胖的那个军官喝道:“你既不是甘必胜那一伙,独自一个人跑来盘龙山干什么?”
虬髯汉子哼了一声,说道:“我也正想问你们呢,你们这一大堆人又跑来盘龙山干什么?”
瘦的那个军官喝道:“混帐东西,你还要不要性命,要性命的快说实话,你是不是来找檀公直的?”
虬髯汉子哈哈一笑,道:“妙极,妙极,我正愁没处打听檀公直的消息,你们却凑上来了!”
胖的那个军官摇一摇手,示意叫部下不可妄动,说道:“你要打听什么?”虬髯汉子道:“实不相瞒,你们不来问我,我也要问你们。我要问你们这班混帐东西,到底把檀公直怎么样了?”
瘦的那个军官喝道:“大胆混蛋,乱刀把他宰了!”
胖的那个军官却道:“别忙,别忙,谅他已是插翼难逃,待我问他,他若然还敢放肆,再杀不迟!”回过头来,阴恻恻地对那虬髯汉子冷笑说道:“朋友,你的胆气我很佩服。但俗语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纵然你的武功不错,也只能白送一条性命。不过,看在你是一条好汉的份上,只要你肯说实话,我倒可以饶你不死。我问你,你是不是檀公直约来的?他的家人躲在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
虬髯汉子喝道:“你听着,老子平生从来不惯受人盘问,如今是我盘问你们,你懂不懂?快说实话,檀公直是给你们害了,还是已经给你们押上京师?哼,你们若是不能将檀公直交出来,我叫你们一个个都活不了!”
那个小队长按捺不住,首先冲上前去,喝道:“混帐东西,且看是谁不能活——”
话犹未了,只听得乓的一声,那小队长已是给虬髯汉子抓了起来,一个旋风急舞,摔了出去。
“当然是你不能活命!”虬髯汉子喝道,那小队长给他猛力摔出去,撞到了两名官兵,那两名官兵登时也骨碌碌地滚下山坡,短促的惨叫声一发即止,显然是都已气绝而亡了!
虬髯汉子飞身跃起,乒乓两声,又踢翻了两名官兵,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朝着那个骑在马上的胖军官扑下。
那个胖军官身材虽然肥胖,身手倒很灵活,一个蹬里藏身,宝刀已是出鞘,一招“斜切藕”斩那汉子手臂。
虬髯汉子身子悬空,眼看这一刀就要把他的一条手臂卸下,只听得他陡地一声大喝,不知怎的,却是那个胖军官跌下马来。
胖军官坠马,那匹马受惊,向前一冲,虬髯汉子也未能够落在马鞍,跟着扑下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瘦的那个军官抖起一根长矛已是从马上朝着他猛刺。
虬髯汉子身形一闪,避过矛尖,一抓抓着矛杆,陡地又是一声大喝,瘦军官也给他拖得滚下了马背。
官兵大惊,四面八方围上,虬髯汉子抢了胖军官那把宝刀,“铮”的一弹,哈哈笑道:“好一把宝刀,正合我用!”宝刀挥出,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两柄钢刀,一杆花枪全都给他这柄宝刀削断。
他刀斫掌劈,高呼酣斗,迅猛有如怒狮。
张雪波从高逾人头的茅草丛中看出去,只见四面八方都是那虬髯汉子的影子,刀光俨若银虹,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看了片刻,只见刀光滚滚,连他的影子也不见了。围攻他的,尽管有二三十人,刀光所到之处,却是如汤泼雪,挡者辟易!
目睹这样惨烈的厮杀,莫说那些和他搏斗的官兵,躲在草丛中偷看的张雪波亦是为之心悸。只听得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围攻他的官兵倒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只剩下那两名军官了。那个胖军官见势不妙,转身便逃,虬髯汉子喝道:“哪里跑?你的宝刀,请你受用!”手起刀落,把那胖军官劈为两半。
瘦军官吓得双腿软了,卜地跪倒,叫道:“你、你是耶律……”虬髯汉子道:“想求饶吗?”那瘦军官垂下头瘫作一团,却已发不出声音,原来竟是给他吓死了。
虬髯汉子一声长笑,说道:“我早说过要你们一个都不能活命的,我从来言出必行,如今你们该相信了吧?”大笑声中,他已抢了一匹坐骑,绝尘而去了!
仰天长啸,壮怀激烈。这虬髯汉子尽歼金兵大笑而去,和岳少保当年在朱仙镇大捷之后仰天长啸的豪情岂不正是相同?
快意恩仇,人生能得几回有?他发泄了心头的悲愤,也抒发了痛快的心情。人已绝尘而去,笑声尚在山谷回旋,好像是要张雪波分享他的痛快。
张雪波像是在恶梦中惊醒过来,但她的心头却是如坠铅块,想笑也笑不出来。
“你,你是耶律……”这是被虬髯汉子吓死的那个军官最后叫出来的,一句尚未说得完全的话。张雪波清醒过来,首先想到的也就是这一句话。
“啊,原来他就是冲儿的师父,是公公要我们去寻找的那个人!”
心念未已,她的孩子亦已跳了起来,叫道:“妈妈,这个人是爷爷的朋友,他是为了替爷爷报仇,把这些强盗都杀光的!哈,他一定是爷爷替我找的那个师父,我有这个师父,真好,真好!”
“我真胡涂,孩子都想得到的事情,我却失之交臂!”张雪波黯然说道:“可惜他已经走了。都是妈妈不好,错过了这次机会。”其实这又怎能怪她,在刚才那样骇人心魄的高呼酣斗之中,她又怎敢出声呼唤。莫说刚才,如今她兀是惊魂未定。孩子反而安慰她道:“妈妈,不要紧的。咱们找不到师父,师父也会来找咱们。”
张雪波微笑道:“你怎么知道?”
檀羽冲道:“爷爷不是说过,要亲自送我去拜师的么?但师父不待爷爷把我送到他那里,他就回来找爷爷了。我想,一定是他已经知道有坏人要来害爷爷,他放心不下,这才跑回来的。他不怕危险也要来找爷爷,他答应了的事情又怎能不做?我想,他要找咱们,可能比咱们要找他还更心急!”张雪波呆住了,孩子不过七岁,在她的心目中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如今她才发现,她以为什么也不懂的孩子竟然这样聪明,甚至比她还要聪明。他竟然懂得依理推测,而且说得条理分明。
夕阳已经落山了,天边晚霞如血,血腥的气味从那边的山坡随风吹来。
“妈妈,天色已晚,今天恐怕不能下山了。咱们到那边的山坡过一晚好不好?”孩子说道。他们所在的这面山坡满是荆棘,那边的山坡则是比较平坦的。
张雪波皱眉道:“你不怕那堆死尸?”檀羽冲说道:“怕什么,他们都已给师父杀了。”张雪波道:“血腥气味也是难闻。”檀羽冲道:“咱们又不是睡在尸首堆中,离远一些也就行了。总比睡在荆棘丛中好。”张雪波拗不过他,只好答允,道:“好吧,咱们到上风处找个干净地方过夜,但那些尸首的形状一定很可怕,你最好闭上眼睛。”她哪知道孩子的好奇心理,他正是要去看他师父的英雄业绩。檀羽冲道:“妈妈,昨天你不是也曾杀过人么,怎的忽然胆子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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