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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箫心剑气(3)
作者:梁羽生 (中华人民共和国) 收藏
摘要:梁羽生

 


  中年书生道:“你问我什么?”车缭喝道:“没听见吗?我问你,你是什么人?”

  中年书生说道:“我已经回答你了,你怎么这样蠢,还要问我。我是特地来瞧瞧金国的一等巴图鲁是如何威风的人!嘿,嘿,我如今已经瞧见了,原来一等巴图鲁的威风,就是会欺侮孩子!”

  车缭冷笑道:“原来阁下是为这孩子打抱不平来的,你是他的什么人?”

  檀羽冲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中年书生,正是在他和母亲为了避难而离开盘龙山那天,隔着一个山头,看见的那个大杀金兵的人!

  他不禁惊喜交集,冲口而出,叫道:“师父,师父,我找得你好苦!”车缭大感意外,说道:“原来你就是他的师父吗?”

  那书生说道:“不错,我虽然没有教过他的武功,但他早已是我的记名弟子!”

  车缭喝道:“好,那么我正要找你!快说出檀公直的下落,否则就拿出你的本领让我瞧瞧!”

  那书生淡淡说道:“第一,檀公直的下落我正要问;第二,你要看我的本领,我可没有什么本领拿得出来见人,只能吹个曲子给你听听!”

  车缭只当他是存心戏弄,哼了一声,说道:“你的曲子最好是留到阎王殿上吹奏,我可没有这个雅兴!”张开蒲扇般的大手,立即向那书生抓去。

  那书生道:“你不想听也得听,因为你必定比我先见阎王。今日不听,你就没有机会听了。”

  车缭练的是大力鹰爪功,这一抓有开碑裂石之能。那书生竟然既不闪避,也不招架。眼看这一抓已是抓向他的脑门,他双手还是握着玉箫,而且把玉箫凑近唇边,当真吹起来了。

  在这生死关头,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吹箫,这不是把性命交到对方手上吗?檀羽冲都吓得跳起来了。

  “呜”的一声,箫声响起,车缭五指如钩,距离他的脑门已不到三寸。忽地只觉一股热风迎风吹来,虎口热辣辣的顿时使不出气力,关元穴也忽地一麻,那感觉有几分像是给人点着穴道,又像是给香火灼着一般。但书生的双手还是握着玉箫,连一根小指头都没伸出。

  车缭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知他这玉箫什么古怪,生怕还有什么暗器之类从箫管中吹出来,一抓抓下去?急忙斜身倒纵,书生淡淡说道:“我早说过,这支曲子你是非听不可的!”

  车缭斜跃出一丈开外,脚跟刚刚着地,只见那书生已是挡在他的面前。

  车缭毕竟是个武学大行家,突然想起一种极为厉害的武功,据说内功练到最高的境界时,可以练成伤人于无形的罡气,只须吹一口气,就可以克敌制胜。但这种功夫,只是见于传说,从没听过有谁真正练成功的。“难道这酸丁从玉箫中吹出来,就是传说中可以伤人于无形的罡气?”车缭没有猜错,这书生手中的玉箫乃是一件稀世之宝,用西昆仑的暖玉造成的,名字就叫“暖玉箫”,书生的罡气其实还未练得成功,只是具有几分功力而已。但借助这暖玉箫之力,吹出来的罡气却已是可以伤人的了。

  不过车缭也非等闲之辈,他的内力受了影响,身体并没受伤,脚跟刚一着地,业已把真气纳入丹田,穴道的痒麻之感,亦已解了。

  好在那书生仍是自顾自地吹箫,并未还击。车缭避开正面,立即展开绕身游斗的打法。罡气不从正面袭来,他的内功所受的影响就减轻了许多。

  车缭的武功是内外兼修的,不但掌力刚猛,身法也很轻灵。

  他避开正面和罡气接触,为的就是想乘暇抵隙,一击得手。

  但他展开迅捷的身法和对方游斗,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沾上。

  那书生好似闲庭信步,随随便便踏上一步,就恰好避开了他的攻击。

  车缭心头一凛,说道:“你这是天罗步法?”

  书生说道:“想不到你倒识货。”

  天罗步法就像“罡气”一般,是只见之于传说中的一门上乘武功,据说练到最高境界,可以在百万军中来去自如,别人休想碰着他一根汗毛。

  这书生虽未练到最高境界,但用来对付车缭的游斗,却已绰绰有余。

  车缭的心不由得一沉,心想这书生若真的练成了天罗步法,岂非业已立于不败之地。

  但他已是欲罢不能。

  那书生仍然没有出手,继续吹箫。

  箫声高亢,响遏行云,吹到急处,宛如万马奔腾,千军赴敌!

  车缭听得热血沸腾,不知不觉跑得越快越急。挥拳踢足,虽然明知打不中对方,却也在不知不觉之间,越来越是用力,这情形就好像是一个精力过剩的小伙子,做一些无聊的动作,只求发泄一般。

  但车缭早已不是毛头小伙子了,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武学大行家。

  突然他觉得有点不对了。若还控制不住自己,这样浪费气力下去,不必对方还手,他自己就要倒下。

  心头一清醒,他急忙跃出圈子,和那书生保持三丈开外的距离,绕身游斗的打法虽没改变,但只是跟着对方的身形移动了。

  书生的箫声忽又一变,从高亢变为低沉,曲调越来越是凄怆,宛如三峡猿啼,鲛人夜泣。

  车缭听得心中如坠铅块,跟着节拍,脚步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旁观者清,褚岩失声叫道:“车大人,你怎么啦?”

  车缭瞿然一省,这书生还没出手,他的心灵已受控制,他是情知打不过对方的了。但他可不甘心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败给对方。

  他滴溜溜一个转身,手中倏地多了一把精芒耀目的长刀。

  这把刀的形式十分古怪,刀身细长,刀锋薄得透明,刀柄和刀身相比,短得不成比例,若是拿来和普通的钢刀相比,甚至根本不能说是“刀柄”,只是用两块小小的铁片镶嵌在“应该是刀柄”的部位。原来这是一把用百炼精钢打成的“缅刀”——当时铸造刀剑的技术,以缅甸最为优良,质量最佳的宝刀,是当真可以把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的。车缭这把缅刀就正是最好的一种,不用之时,他是当成腰带卷在腰间的。

  初时他见这书生手中只有一支玉箫,他以金国一等巴图鲁的身份,自是不能倚仗这种宝刀取胜。而且他原来的计划,也只是想把这书生活捉,以求逼出他的口供的,他有大力鹰爪功,以为已是可以稳操胜券了。

  此时他已经知道对方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当然是不论什么手段都要使用了。

  他把缅刀一抖,倏地变成了一把三尺多长的软刀,喝道:“你这些邪门歪道,收起来吧。有本领的和我见个正章。”刀光霍霍,俨如一道银虹盘旋飞舞,转眼之间,已把这书生的身形笼罩在刀光之下,但那书生仍是意态悠闲,自顾自地吹箫,他的天罗步法展开,随意所之,有如行云流水,车缭的缅刀仍是砍他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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