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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费尽心机名医解奇症 浪抛精力妙药付东流(3)
作者:梁羽生 (中华人民共和国) 收藏
摘要:梁羽生

 


  冯瑛急道:“你不是说非万不得已才不去的吗?”废园老人道:“我正是万不得已!”冯瑛急得流泪道:“他还有三天零半日,便是死期,你若不救,就没有谁能救他了。”废园老人微微一愕,苦笑道:“哦,他也能自知死期?”冯瑛道:“不是他能自知,是别人逼得他自知的。”废园老人更觉奇怪,道:“有这等事,我还未听说过,你说逼他的那人是谁?”冯瑛道:“是当今皇帝。”废园老人道:“哦,那我一定要医他了。”冯瑛道:“那么我背你老人家走,到天亮了咱们再雇马车。”废园老人又摇摇头道:“不,我不能去!你把他得病的经过和症状详细说给我听。”那侍立的老头又道:“师傅,你六十年来行医如一日,今晚可不要再操心了。”废园老人嗔道:“胡说,我听了奇难杂症,若不想法医治,死了也不能安心。”那侍立的老头无法,苦笑道:“好吧,那么我替你纪录医案。”

  冯瑛将唐晓谰一年前被雍正骗饮毒酒和近日的症状(身子发软,气力渐消,视物渐觉模糊……等等症状)都详说了。废园老人道:“居然有这样的毒酒?古今医案可都没有记载。这是什么毒酒呢?”又闭目想了半晌,似乎仍是想不出来,睁开眼睛,叹口气道:“可惜我不能亲去望闻问切。”冯瑛急极,颤声说道:“那么就无法可想了吗?”废园老人道:“别忙,你让我再想。”又闭目静坐,动也不动。冯瑛和那老头都甚着急,侍立在旁,听着鸡啼了一遍又一遍,他竟然坐了一个更次,才咳嗽一声,睁眼说道:“杨老弟,你给他配药。用我的六合宁神丸捣碎配上其他七味药。用秋天的桐叶和一对雌雄蟋蟀做引子。”那侍立的老头是他的高足弟子,家中藏有许多珍贵药品,依方配了,包成一包,说道:“好险,这七味药中有两味刚刚够用。秋桐叶只剩一片,雌雄蟋蟀也只剩此一对,刚配得这一剂,再配就没有了。”废园老人道:“这药也只能吃一剂试试。”又提起笔来开了一张方子,道:“吃了那药,若见效的话,再配这方子连吃三剂。这方子上的药都是普通的宁神安眠之药,容易配的。”

  冯瑛大喜,接过那包药和药方,正想道谢告辞,废园老人忽道:“喂,给你看了病,你不交诊费吗?”冯瑛料不到他有此一着,脸红说道:“我身上没有带钱,我,我给你这珠饰吧。”废园老人道:“我年纪这么大了,谁还要你这女孩儿家的东西?但你要替我做一件事,算作诊费。”冯瑛道:“请公公吩咐。”废园老人道:“我的医术是傅青主指点的,这几十年来,我总算不辜负他老人家的期望,也医好了不少病人,积下了不少医案,可惜不能让老人家过目。唉,唉。”那侍立的老头道:“师傅你不要伤心,傅老宗师知道咱们能继承他的衣钵,在天之灵,也一定欣慰。”

  废园老人忽冷笑道:“什么,你居然敢说咱们能继承傅老先师的衣钵?”那侍立的老头惶恐说道:“弟子愚鲁,医道浅薄,比起先辈自然是相差甚远,但师傅一生心力所奉,在医道上承先启后,也可以比得上当年的傅老宗师了。”废园老人摇头道:“还差得远呢!在医理上我还有甚多未明之处,像刚才这一桩就是如此。每当我在想不通之时就恨不得起傅老宗师于地下而问之。不过,我所积存的医案,却自信能超过前人。”顿了一顿,忽道:“你知道傅青主的武功医术,传给谁吗?”冯瑛道:“听说他的徒孙钟万堂,武功医术,均得其传。钟万堂将武功传于年羹尧,医术有没有传他,就不知道了。”废园老人叹息道:“传非其人,传非其人!”顿了一顿,又道:“你是易兰珠的徒弟,以易兰珠的徒弟,以易兰珠的身份,及她当年与傅老宗师的渊源,她大可以替无极派觅衣钵传人。”冯瑛道:“我也听师傅闲话说过,是有这个心愿。”

  冯瑛心中颇为奇怪,废园老人既说有事要她代办,何以却尽谈这些武林中废立之事。废园老人又咳了一声,面容端肃,沉声说道:“傅老宗师有一本遗书名为《金针度世》,乃是医学的宝藏。将来若你师傅代无极派立了传人,或有人已得了这本遗书,而行为又属正派的,你就带他到这儿来,叫他承受我的医案。傅老宗师当年奔波国事,浪迹江湖,医案积存无多。得了他的遗书,再参看我的医案,才能把医学发扬光大。我今生己矣,但愿有人能超迈前贤。这事十分重要,你知道吗?”冯瑛躬腰答道:“知道!”废园老人道:“我因你是武林侠女,所以才将这事重托于你。我将在临死之前,了此心愿,真是大慰生平。”

  冯瑛微微一愕,道:“晚辈定当做到。”废园老人忽又瞑目不动,渐渐垂首几及胸膛。那在旁侍立的老头上前替他把脉,忽然跪倒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道:“先师遗志,弟子定当继承。你的医案我替你好好保藏,以待贤者,你放心去吧!”

  冯瑛大骇,道:“叶老公公怎么啦?”那老头道:“他已死了!”冯玻垂泪道:“是我累他劳心过度么?”那老头道:“不关姑娘你的事,先师精太素经。他早已料到今夕寿元即终。所以连夜传我心法。不过,在他临终之前,还替你的亲人开方治病,却是意想不到。”冯玻感激之极,也跪倒地上瞌了三个响头。

  那老头送冯瑛出门,郑重说道:“这包药你千万不可遗失了。失了无可再配。但愿你的亲人能药到病除。”冯瑛拜谢,一看天色已白,急急告辞。心想似自己的轻功,尽可在期限之前大半天赶到,心中大为欣悦,一路上摸那包药,生怕遗失,后来索性把药捏在手心。

  不说冯瑛一路紧张。且说邝琏被吕四娘与冯瑛从陆家撵走之后,心中大愤。那几个头目道:“这女娃子好狠辣,咱们请寨主来,绝不能放过她。”邝琏默然不语,忽而想道:“这女娃子先前在田野之中与我们厮杀时,出手更毒,毫不打话,就用飞刀伤了三人。后来在陆家之时,出手虽狠,但却只是削掉他们兵器,轻伤一人,比起先时,似乎己是手下留情了,不知是何原故。咳,看她小小年纪,大约只有十七八岁,武功却如此高强,我的两个外孙女儿若然还在世的话,年纪大约也和她差不多。”

  张天池等人在八达岭附近的一个山头等他,邝琏请不到医生,又被伤了一人,很是羞愧,一路行走,一路思量让不让张天池率众报仇。张天池武功比邝琏高,但邝琏却比他老成持重。邝琏心知以张天池性子之躁,今次手下被伤了四人,定然要找那女娃子拼命,但那女娃子本事甚高,而且和她同行的少女,武功神奇,更是深不可测。张天池多半不是她们对熟酰邝琏想道:现在已是势穷日蹙,如何还可招惹强敌?我受张灵风大恩,又怎能让他的儿子糊里糊涂去送死。心中盘算不定,不知该如何才能拦住他。黄昏时分,遥见八达岭绵亘目前,张天池藏匿的山头,便在附近。正行走间,山坳处忽然闪出一人,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给我站住!”

  邝琏一看,只见来人鹰鼻狮口,相貌狰狞,此人非他,正是十六年前率众道追周青,杀了他的亲家冯广潮的龙木公。龙木公是黎族酋长,相貌奇特,邝琏一见,心中火起,仰天打了一个哈哈,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龙大卫士,幸会,幸会!”

  原来在侯三变带走冯瑛之后,宫廷震怒,生伯侯三变熟悉宫中道路,再引人来,而且怕他在宫中尚藏有内线。于是一面整肃卫士,幸喜剩下几个老卫士,经此一闹都已逃了;另一方面哈布陀又广派心腹武士,到处搜查侯三变和冯瑛下落。京城一带,由哈布陀亲自率高手搜查,邻近县份,则派海云和尚与他的徒弟龙木公去查探。这日他们穿过八达岭,海云和尚先上岭了望,让龙木公在下接应。

  龙木公起初以为邝琏等只是黑道中的无名之辈,想顺手擒来,立一小功。不料给邝琏一口道破来历,不觉愕然。睁眼一扫,依稀认得。邝琏喝道:“你狗眼瞧清楚没有?河南汝州冯武师一家,被你们弄得死的死,逃的逃,这笔血帐,你还记得么?”龙木公怪眼一翻说道:“哈,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漏网的老匹夫。老子生平杀人不计其数,哪记得许多!你有什么能力,要替冯广潮报仇?”长剑一翻,便先动手。

  十七年前,邝琏被龙木公杀得狼狈逃生,两人武功可说相差极远。龙木公哪里把他放在心上,一动手,便脚踏中宫,欺身进剑。那知十六年间,变化极大,今日的邝琏,已远非昔日可比,旱烟袋一招“举火撩天”便立刻把龙木公的长剑封了出去。龙木公吃了一惊,邝琏的烟袋往下一滑,疾点他的“天枢穴”,龙木公被逼得连退三步,高声叫道:“师傅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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