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陌路惊逢三恶贼 穷途巧遇两摩诃(2)
尚宝山更是吃惊,“他这接发暗器的手法,我虽然勉强可以做到,但要打到百步开外,分毫不差的正中心窝,而且还是在背后的两个人,取了他们性命,这个本领,我可是没法比上他了。”
黑摩诃一声长笑,“尚宝山,你伤了我两个手下,礼尚往来,我也只是伤了你们的两个人,总算是公平交易了吧?”
余峻峰怒道:“你的手下可不是我杀的!”
黑摩诃哈哈一笑,说道:“反正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你若怪我不分皂白,尽可上来替你的手下报仇!”
铁杖禅师道:“咱们的赌赛怎样?”
黑摩诃笑道:“你急什么?我见识了余庄主号称天下无敌的快刀,自然还要会你。你可不用替我担心,余庄主的快刀虽然号称天下无敌,料想也未必就能够将我一刀杀死了。”他连接两句“号称天下无敌”,把余峻峰直气得七窍生烟。
白摩诃脾气比哥哥急躁,听得铁杖禅师一再挑战,禁不住把绿玉杖重重一顿,喝道:“你这秃驴,也真是太不知自量,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向我们兄弟同时挑战,哼,你要是活得不耐烦,我和你单打独斗!不必什么彩物,拿性命作赌注好了!”
黑摩诃笑道:“弟弟,你和我都是一大把年纪的了,火气也该收敛一些。戏应该一句一句的唱,同时唱两台戏,看得人眼花撩乱,观众只怕也要喝倒彩的。”
孪生兄弟心意相通,白摩诃对哥哥要和余峻峰先行较量的用意,猜到了几分,便道:“好,哥哥,我听你的,让这秃驴多活片刻。”
铁杖禅师怒道:“我等着替你念往生咒呢,谁死谁活,走着瞧吧!”其实他已是色厉内荏,巴不得余峻峰替他先接一场,好让他看清楚了黑摩诃的武功家数,待会儿对付自摩诃就有利得多。
余峻峰自恃快刀无敌,对黑摩诃刚才显露的那手神出鬼没的本领,心里虽也微有怯意,但却想道:“我不信他能快得过我的快刀,他若像对付尚宝山那样来对付我,未欺到我的身前,我已先在他的身上搠几个透明的窟窿了,怕他作甚?”胆气一壮,便即说道:“黑摩诃,你指名挑战,余某敢不奉陪。你若输了怎样?”
黑摩诃道:“你要怎样?”
余峻峰道:“还是刚才的那句话,只要你的一半家财。”
黑摩诃道:“你若输了如何?”
余峻峰道:“从此闭门封刀!”
黑摩诃哈哈大笑道:“好,就照你划出的道儿,这便宜我是稳占的了!”
余峻峰道:“你莫猖狂,亮兵器吧!”
黑摩诃道:“你急什么?”忽地走到陈石星面前,说道:“借你的宝刀一用。”陈石星一来盼他得胜,二来也知他若要夺刀易于反掌,索性大大方方的把云浩那柄宝刀交给了黑摩诃。
余峻峰大惑不解,心里想道:“他的绿玉杖就是一件宝物,为何向这少年借刀?”要知黑白摩诃的双杖合璧,不仅称雄天竺,在中土也曾横扫江湖,罕逢敌手的。余峻峰和他们兄弟虽是初次对敌,但对他们“双杖合璧”的厉害,却是闻名已久的了。黑摩诃舍弃使惯的兵器不用,却向一个衣裳褴褛的少年借刀,自是难怪余峻峰猜想不透。
黑摩诃缓缓走了回来,在余峻峰面前一站,宛似渊停岳峙,慢慢拔刀出鞘,只见刀锋宛如一泓秋水,射出一道光芒。云浩这口刀不知染过多少人的鲜血,但它仍是那样明亮,就像刚出熔炉的宝刀!
余峻峰心头一凛:“不错,这倒端的是把宝刀!”黑摩诃冷冷说道:“余庄主,你号称快刀无敌,我刚刚跟这位小兄弟学了几手刀法,想向你领教领教!”
此言一出,余峻峰不由得勃然大怒,他是天下闻名的“刀王”,黑摩诃和他比刀,已经分明乃是蔑视,何况黑摩诃还说是刚刚学来的刀法,“教”他刀法的人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穷小子!
余峻峰暗自思量:“他纵然能仗宝刀之利,刀法上也决非我的对手。”气极怒极,反而哈哈大笑:“黑摩诃,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狂笑声中,但见四面八方都是刀光人影,余峻峰已是把他的快刀绝技施展出来。虽然只是一人一刀,但由于使得太快,就好像有十几个人四面八方的同时向黑摩诃攻来。看这情形,只怕眨眼之间,黑摩诃便有丧身在“乱刀”之下的灾祸。陈石星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弦绷紧,想道:“余峻峰号称刀王,果然名不虚传。这个黑老头恐怕是过于轻敌了。”心念未已,只见黑摩诃刀锋回舞,闲雅舒徐,当真说得上是从容应敌,和余峻峰的火爆猛攻,大异其趣。但他刀锋那么轻轻一掠,却是恰到好处的把余峻峰的攻势解开,满天刀影,顿时收敛。
陈石星看得心旷神怡,暗自赞叹:“好啊!原来这一招雁落平沙是应该这样使的。我却只是学到姿势,未得神髓。”双方互为攻守,转眼斗了数十招。余峻峰的刀法虽然比黑摩诃快了几分,却也只能堪堪打成平手。陈石星看得有点迷惑起来,“这几招可不大像云大侠刀谱上的招数,但沉稳而又轻灵的格调却是一样,不知是否云家刀法的变招?”
黑摩诃好像知道他的心中疑惑,一招“横云断峰”,挡住了余峻峰的攻势,缓缓说道:“武学贵在创意,只要得其神韵,任何上乘刀法,都可随意变化。甚至完全不依所学,自出机杼也行。嘿嘿,余庄主,你说是么?”原来黑摩诃的武学修为,还在云浩之上。云家的刀法,他当然没有陈石星学得那么纯熟,(故此他刚才要诱使陈石星把全套刀法使出来,好让自己温习一遍。)但这几招深得云家刀法神韵的自创新招,即使云浩复生,弹精竭虑,料亦不过如是。他这番话其实是说给陈石星听的,但在余峻峰听来,却好像黑摩诃是在教训他了。
余峻峰怒道:“黑摩诃,你也未免太狂妄了,我姓余的刀法,还用得着你教么?”气呼呼的就好像扯起了风箱。黑摩诃哈哈一笑,说道:“岂敢,岂敢。谁不知道你余庄主是号称快刀无敌的刀王呢?不过愚者一得,我或者还可与你切磋切磋。依我看来,刀法只是使得快,恐怕还不能算是登峰造极的刀法。”
余峻峰冷笑道:“你的刀法是登峰造极了么?”
黑摩诃笑道:“我没有这样说。我倒是说过,我这几手三脚猫的刀法,只是刚刚跟这位小哥学的,和‘登峰造极,差个十万八千里呢,怎能比得上你号称天下无敌的刀王呢?不过,我好比一个食客,你好比一个厨师,虽然我不懂得烹饪,你弄出来的菜肴,味道好不好,我还是可以品评的啊!你说不对吗?”又是接连几句“号称”,说得余峻峰更加气恼。余峻峰喝道:“你是比刀不是?休要罗嗦!”就在说这两句话的时间,一口气劈出六六三十六刀。
黑摩诃轻描淡写的只是使了七招,就把他的三十六刀一一化解开去,笑道:“我又要比刀,又要说话。你划出道儿的时候,可并没禁止我开口的啊!喂,你瞧清楚了,我认为上乘的刀法,只贪图快没有大用,刀法的要诀是以我为主,与其为客犯主,不如为主待客。嫩胜于老,迟胜于急。别人斫出十刀,我一刀就可以抵敌十刀。如果你以为我说得不对。咱们可以印证印证。”
所谓主、客、嫩、老,都是刀法中的术语,先发制敌,是以客犯主,后发制敌是为以主待客,以刀尖开之称“嫩”,以刀柄碰磕为“老”,磕托稍慢为“迟”,刀尖先迎为“急”。黑摩诃一面说一面用刀比划,让陈石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陈石星“无师自通”学了几个月的云家刀谱,所得的实在只是表面功夫。此时方才真正是得到了名师的指点,心中许多疑难之处,豁然贯通。
黑摩诃说到“印证”二字,左手虚招,忽地指东打西,一招“玄鸟划沙”,刀锋自肘底穿出。这一招拿捏时候,妙到毫巅,余峻峰的快刀刚要斫到他的胸前,他已是好像预先知道余峻峰的来势,宝刀先迎上去。这么一来,余峻峰的刀法本来比他快的,却反而变成比他慢了半分了。
只听得“当”的一声,火花四溅,余峻峰斜窜三步,低头一看,刀背上已是损了一个缺口。余峻峰使出“夜战八方”的藏刀式,护着身躯,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幸亏我这是厚背扑刀。”原来他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反转刀背,用刀背和黑摩诃的宝刀相碰,这刀只是损了一个缺口;否则要是锋刃相交的话,余峻峰那口刀非给削断不可。他能够随机应变,变招如是之快,刀法上的造诣也是非同小可。黑摩诃心想:“余峻峰号称刀王,虽嫌夸大,倒也并非浪得虚名。”当下说道:“刚才余庄主是‘为客犯主’,我则是‘为主待客’,一下子就变得主客易势,可见我所说的似乎也还有点道理吧?”他用实战作为例子,给陈石星讲解刀法,陈石星心领神会,好生感激。余峻峰则以为黑摩诃是在教训他,不由恼羞成怒。
余峻峰恼羞成怒,喝道:“你不过赢了一招,就敢把我当作晚辈!”咬紧牙根狠狠打,刀光霍霍展开,强行采取攻势,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黑摩诃道:“岂敢,岂敢!不过我可提醒你,心浮气燥,乃是武学的大忌,你犯了这个毛病了!好,现在我再和你印证印证‘嫩胜于急,迟胜于老’的各种刀法诀窍,瞧清楚了!”他是叫陈石星“瞧清楚了”,但余峻峰也是不能不全神贯注,注视他的刀尖。暗自想道:“想不到黑摩诃竟也是个刀法的大行家。但他也忒小觑我了,他说的这些道理,难道我还不懂,要他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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