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
燕南飞道:“更不能走!”
傅红雪道:“莫忘记我借给你一年,这一年时光,就是你欠我的。”
燕南飞道:“你要我还?怎么还?”
傅红雪道:“去做完你该做的事。”
燕南飞道:“可是我……”
傅红雪霍然抬头,盯着他道:“你若真是个男子汉,就算要死,也得死得光明磊落。”
他抬起头,燕南飞却垂下头,仿佛不愿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
谁都无法解释那是种什么样的表情——是悲愤?是痛苦?还是恐惧?
傅红雪道:“你的剑还在,你人也未死,你为什么不敢去?”
燕南飞也抬起头,握紧手里的剑,道:“好,我去。可是一年之后,我必再来。”
傅红雪道:“我知道!”
桌上还有酒!
燕南飞突然转身,抓起酒罐子,道:“你还是不喝?”
傅红雪道:“不喝!”
燕南飞也盯着他,道:“不喝酒的人,真的能永远清醒?”
傅红雪道:“未必。”
燕南飞仰面大笑,把半罐子酒一口气灌进肚子里,然后就大步走了出去。他走得很快。
因为他知道前面的路不但艰难,而且遥远,远得可怕。
死镇,荒街,天地寂寂,明月寂寂。
今夕月正圆。
人的心若已缺,月圆又如何?
燕南飞大步走在圆月下,他的步子迈得很大,走得很快。
但傅红雪却总是远远地跟在他后面,无论他走得多快,只要一回头,就立刻可以看见孤独的残废,用那种笨拙而奇特的姿态,慢慢地在后面跟着。
星更疏,月更淡,长夜已将过去,他还在后面跟着,还是保持着同样的距离。
燕南飞终于忍不住回头,大声道:“你是我的影子?”
傅红雪道:“不是。”
燕南飞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傅红雪道:“因为我不愿让你死在别人手里。”
燕南飞冷笑,道:“不必你费心,我一向能照顾自己。”
傅红雪道:“你真的能?”
他不让燕南飞回答,立刻又接着道:“只有真正无情的人,才能照顾自己,你却太多情。”
燕南飞道:“你呢?”
傅红雪冷冷道:“我纵然有情,也已忘了,忘了很久。”
他苍白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又有谁能看得出这冷酷的面具后究竟隐藏着多少辛酸的往事、痛苦的回忆?
一个人如果真的心已死,情已灭,这世上还有谁能再伤害他?
燕南飞凝视着他,缓缓道:“你若真的认为你已能照顾自己,你也错了。”
傅红雪道:“哦?”
燕南飞道:“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能伤害你。”
傅红雪道:“谁?”
燕南飞道:“你自己。”
晨,日出。
阳光已照亮了黑暗寒冷的大地,也照亮了道旁石碑上的三个字:“凤凰集”。
只有这石碑,只有这三个字,还是和一年前完全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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