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三
沈璧君全身都在颤抖着,眼泪如断线珍珠般不停的往下流落。
连城璧长长吸了口气,柔声道:“你本该已睡了的……”
他一步步走过去,沈璧君一步步往后退。
连城璧柔声接着道:“院子里很凉。你要出来,至少也得加件衣服。”
沈璧君忽然叫了起来,嘶声道:“不要走近我!”
她流着泪,咬着牙,接着道:“我如今才知道,原来你们是这样的英雄,这样的君子……”
她并没有说完这句,就扭转身,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醉了,真的醉了。
真的醉了时,既不痛苦,也不愉快,既无过去,也无将来,甚至连现在都没有,因为脑子里已成了一片空白。
真的醉了时,既不会想到别人,也不会想到自己,甚至连自己所做的事,也像是别人做的,和自己全无丝毫关系。
一个人真的醉了时,所做出的事,一定是他平时想做,却又不敢去做的。
他做这件事,一定是为了一个人,这人一定是他刻骨铭心,永难忘怀的人,就算他脑子里已成了一片空白,就算他已醉死,这人还是在他心底,还是在他骨髓里,已与他的灵魂纠缠成一体。
他会不顾一切的去做这件事,但他自己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他的心已被那人捏在手里。
只有真正醉过的人,才能了解这种感觉。
萧十一郎忽然跳了起来,冲到柜台边,一把揪住掌柜的衣襟,道:“拿来!”
掌柜的逃也逃不了,挣也挣不脱,脸已吓白,颤声道:“拿……拿什么?”
萧十一郎道:“金钗……那金钗……”
清醒的人,对喝醉了的人总是有点害怕的。
萧十一郎一把抢过了金钗,踉跄着走了几步,忽然一跤跌在地上,居然并没有站起来。
他就坐在那里,手里捧着那金钗,痴痴的瞧着。
他也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瞧着的是什么?想着的又是什么?
他只是在反反复复的唤着沈璧君的名字。
因为沈璧君这人并不在他脑子里,而在他骨髓里,血液里,在他心底,已与他灵魂纠缠在一起。
他又何必再去想呢?
那掌柜的也明白了,心里也在暗暗叹息:“这一男一女本来很相配,又很相爱,为什么偏要分手?”
萧十一郎痴痴的瞧着、反复的低唤……忽然伏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哭得就像是个孩子。
连那掌柜的心都酸了。
“那位姑娘若是瞧见他这模样,不知道还能不能忍心离开他?”
掌柜的心里暗暗庆幸,自己这一生中还没有为情如此颠倒,如此痛苦,现在又幸而过了为情颠倒的年纪。
他却不知没有经历过这种情感的人,人生中总难免有片空白,这片空白正是所有其他的任何事都填不满的。
“道是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几番细思量,还是相思好……”
门外已隐隐传来马蹄声、脚步奔腾声。
忽然间,“砰、砰、砰”,三声大震。
三面的窗子都被踢碎,三个人一跃而人,一人站在门口,手持一柄青森森的长剑,脸色都比剑还青、还冷,正是海南第一高手海灵子!
萧十一郎还似全无感觉,还是坐在那里,痴痴的瞧着手里的金钗,低低的呼唤着沈璧君的名字。
他真的醉了。
从左面窗中跃入的赵无极,眼睛里发着光,笑道:“想不到杀人如草的“大盗”萧十一郎,居然还是个多情种子。”
厉刚冷笑道:“难怪沈璧君要为他辩白,原来两人已……哼!”
沈璧君,有人在说沈璧君。
萧十一郎忽然抬起头,瞪着厉刚。
其实他也许什么也没有瞧见,但眼神看来却那么可怕。
厉刚竟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海灵子厉声道:“莫等他清醒了,快出手!”
喝声中,他掌中的剑已化为闪电,向萧十一郎咽喉刺出。
萧十一郎也许并不知道这一剑就可要他的命,但二十年从未放下的武功,也已溶入了他的灵魂。
他随手一挥。
只听“叮”的一声,他手里的金钗,竞不偏不倚迎着了海灵子的剑锋!
这名扬天下的海南第一剑客,竟被他小小的一根金钗震得退出了两步,连掌中的剑都几乎把握不住。
赵无极脸色变了变。
他自从接掌“先天无极”的门户以后,武功虽未精进,气派却大了不少,无论走到哪里,从来也没有人看见他带过兵刃。
但此时他却从腰边抽出了一柄精钢软剑,斜斜划了个圆弧,不但身法边式,气度更是从容潇洒。
“先天无极”门的武功,讲究的本是:“以静制动,以逸待劳,以守为攻,以快打慢。”
他剑方出手,只听急风一响,一柄旱烟筒已抢在他前面,向萧十一郎脊椎下的“沧海”穴打了过去。
屠啸天的人看来虽然土头土脑,甚至已有些老态龙钟,但出手却当真是又狠、又准、又快!
赵无极自恃身份,故作从容,出手一向好整以暇,不求急进,但瞧见屠啸天这一招攻出,他手腕突也一震,精钢软剑夹带着锐风,斜斜划向萧十一郎右颈后的大血管,只要这一剑得手,萧十一郎必将血流如注,至死无救。
那边海灵子还未等喘过气来,就又挥剑扑上。
海南剑法本以轻捷狠辣见长,海南门下的剑客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立刻要取人性命的杀手!
萧十一郎自出道以来,从未败过。无论谁能杀了他,都是件了不起的事,无名的人必将立刻成名,有名的人名声必将更响,是以这三人都在争先出手,像是生怕被人抢去了这分光彩。
只听又是“叮”的一响,火星四溅。
海灵子的剑竟迎上了赵无极的剑锋。
萧十一郎的人却已自剑锋下滚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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