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风四娘虽然板着脸,目中却忍不住有了笑意,道:“这倒真是怪事,他砍断了你的两条腿,你反而帮他说好话。”
飞大夫道:“他堂堂正正的来找我,堂堂正正的伤了我,我知道他是个堂堂正正的人,绝不做鬼鬼祟祟的事。”
风四娘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么样说来,你好像比我还了解他了。可是,这孩子临死前为什么要说出他的名字来呢?”
飞大夫目光闪动,道:“这孩子不认得萧十一郎,但你却认得他的,你若追着那凶手,就可查出他是谁了。”
风四娘失笑道:“说来说去,原来你是想要我去替你追贼。”
飞大夫黯然垂下头,望着自己的腿。
风四娘眼中露出同情之色,道:“好,我就替你去追,但追不追得上,我就不敢说了,你总该知道我的轻功并不太高明。”
飞大夫道:“那人背着口棺材,必定走不快的,否则这孩子就不至于死了。”
这孩子想必已追上了那人,而且还抱住了他的腿。
风四娘咬着嘴唇,喃喃道:“他为何要冒十一郎的名?为何要杀这孩子?否则就算偷了八百口棺材,我也绝不会去追他的。”
冷月,荒山,风很急。
风四娘是一向不愿迎着急风施展轻功,因为她怕风吹在脸上,会吹皱了她脸上的皮肤。
现在她却在迎风飞掠,这倒不是因为她想快些追上凶手,而是想藉这扑面的冷风吹散她心上的人影。
她第一次见到萧十一郎的时候,他还是个大孩子,正精光赤着上身,想迎着势如雷霆的急流,冲上龙湫瀑布。
他试了一次又一次,有一次他几乎已成功,却又被瀑布打了下来,撞在石头上,撞得头破血流。
他连伤口都没有包扎,咬着牙又往上冲,这一次他终于爬上了巅峰,站在峰头拍手大笑。
从那一次起,风四娘的心头就有了萧十一郎的影子。
无论多么急的风,也吹不散这影子。
风四娘咬着嘴唇,咬得很疼;她从不愿想他,但人类的悲哀就是每个人都会常常想到自己最不愿想到的事。
地上有个人的影子,正在随风摇荡。
风四娘满腹心事,根本什么也没瞧见,她垂首急行,忽然间看到了一张脸,这张脸头朝下,颚朝上,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几乎已凸了出来,正瞬也不瞬的瞪着风四娘,那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可怕。
无论胆子多么大的人,骤然见到这张脸,也难免要吓一跳;风四娘大骇之下,退后三步,抬起头。
只见这人被倒吊在树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风四娘刚想用手探探他的鼻息,这人的眼珠子已转动起来,喉咙里“格格”的直响,像是想说话。
风四娘道:“你是不是中了别人的暗算?”
那人想点头也没法子,只有眨了眨眼睛,嘎声道:“是强盗……强盗……”
风四娘道:“你遇着了强盗?”
那人又眨眨眼睛。
他年纪并不大,脸上长满了青渗渗的胡碴子,身上穿的衣服虽很华丽,但看起来还是满脸凶相。
风四娘笑道:“我看你自己倒有些像强盗,我若救了你,说不定反被你抢上一票。”
那人目中露出了凶光,却还是赔着笑道:“只要姑娘肯出手相救,我必有重谢。”
风四娘道:“你既已被强盗抢了,还能用什么来谢我?”
那人说不出话了,头上直冒冷汗。
风四娘笑了笑,道:“我怎么看你这人都不像好东西,但我却也不能见死不救。”
那人大喜道:“谢谢……谢谢……”
风四娘笑道:“我也不要你谢我,只要我救了你之后,你莫要在我身上打歪主意就好了。”
那人还是不停的谢谢,但一双眼睛已盯在风四娘高耸的胸膛上。风四娘倒也并不太生气,因为她知道男人大多数都是这种轻骨头。
她掠上树,正想解开绳索,忽然发现这人被绳索套住的一只脚只穿着布袜,没有穿鞋子,上面还染着斑斑血渍。
再看他另一只脚,却穿着只皮靴。
小牛皮的靴子上,镶着很精致的珠花!
风四娘呆住了。
只听那人道:“姑娘既已答应相救,为什么还不动手?”
风四娘眼珠一转,道:“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
那人道:“有什么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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