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
她咬了咬樱唇,再追问道:“除了沈二侠和沈四侠外,还有谁负了伤?”
龙一闪缓缓摇了摇头,叹道:“除了他两位外,就再也没有别人了。”
他说的虽然好像是“再也没有别人负伤”,其实意思却显然是说:“再也没有别人活着。”
沈璧君再也忍不住了,嘎声道:“我那祖……祖……”
话未说完,一跤跌在地上。
龙一闪道:“沈天柏与沈天竹就在那边船上,夫人何妨也到那边去歇着,再从长计议。”
湖岸边,果然可以隐约望见一艘船影。
沈璧君眼瞧着远方,缓缓点了点头。
龙一闪道:“夫人自己是否还能行走?”
沈璧君望着自己的腿,长长叹息了一声;
雷满堂忽然道:“在下今年已近六十,夫人若不嫌冒昧,就由在下携扶夫人前去如何?”
沈璧君忽然道:“且慢。”
她声音虽弱,但却自有一种威严。
雷满堂不由自主停住了脚,瞪着眼睛,像是觉得很奇怪。
沈璧君咬着嘴唇,慢慢道:“沈二侠和沈四侠真的在那船上?”
雷满堂蜡黄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怒道:“夫人莫非信不过我兄弟?”
沈璧君讷讷道:“我……我只是……”
她自己的脸也有些红了,对别人不信任,实在是件很无礼的事,若非连遭惨变,她是死也不肯做出这种事来的。
龙一闪淡淡的一笑,道:“夫人身遭惨变,小心谨慎些,也本是应该的,何况,夫人从来就不认得我兄弟。”
他这几句话说得虽客气,话中却已有刺。
沈璧君红着脸,叹道:“我……我绝不是这意思,只是……不知道沈二侠和沈四侠的伤重不重?是否可以说话?”
雷满堂沉着脸,道:“既然还未死,怎会不能开口说话?”
龙一闪叹道:“沈四侠两天来一直未曾合过眼,也一直未曾闭过嘴,他嘴里一直翻来覆去的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沈璧君忍不住问道:“谁的名字?”
龙一闪道:“自然是那凶手的名字。”
沈璧君全身都颤抖起来,一字字问道:
“凶……手……是……谁?”
凶手是谁?
这四个字说得虽然那么轻,那么慢,但语声中却充满了怨毒之意,那店伙听得不由自主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雷满堂冷冷道:“夫人既不信任我兄弟,在下纵然说出那凶手是谁,夫人也未必相信,不如还是自己去看看的好。”
龙一闪笑了笑,接着道:“此间四下无人,夫人到了船上,也许还可放心些。”
他的人看来虽粗鲁,说话却极厉害。
这句话的意思正是在说:“这里四下无人,我们若对你有什么恶意,在这里也是一样,根本不必等到那船上去。”
沈璧君就算再不懂事,这句话她总懂的,莫说她现在已对这二人没有怀疑之心,就算有,也无法再拒绝这番好心。
她叹了口气,望着自己的脚,讷讷道:“可是……可是我又怎敢劳动两位呢?”
雷满堂“哼”了一声,将雷公凿往腰带上一插,忽然转身走到那马车前,只见他双手轻轻一扳,已将整个车厢都拆开了。
拉车的马惊嘶一声,就要向前奔出。
雷满堂一只手抓起块木板,一只手挽住了车轮,那匹马空白踢腿挣扎,却再也奔不出半步。
那店伙瞧得吐出了舌头,哪里还能缩得回去?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矮小枯瘦,其貌不扬的小矮子,竟有如此惊人的神力!
沈璧君也瞧得暗暗吃惊,只见雷满堂已提着那块木板走过来,往她面前一放,板着脸道:“夫人就以这木板为轿,让我兄弟抬去如何?”
这人如此神力,此刻只怕用一根手指就可将沈璧君打倒,但他却还是忍住了气,为沈璧君设想得如此周到。
沈璧君此刻非但再无丝毫怀疑之意,反而觉得方才实在对他们太无礼,心里真是说不出的不好意思。
她觉得这世上好人毕竟还是很多的。
船并不大,本是游湖用的。
船舱中的布置自然也很干净,左右两边,都有张很舒服的软榻,此刻软榻上各分躺着一个人。
左面的一人脸色灰白,正闭着眼不住呻吟,身上盖着床丝被,沈璧君也看不出他伤在哪里。
但这人正是“鲁东四义”中的二义士沈天竹,却是再无疑问的。
右面的一人,脸上更无丝毫血色,一双眼睛空空洞洞的瞪着舱顶,嘴里翻来覆去的说着七个字:“萧十一郎,你好狠……萧十一郎,你好狠……”
语声中充满了怨毒,也充满了惊惧之意。
沈璧君坐在那里,一遍遍的听着,那温柔而美丽的面容,竟忽然变得说不出的令人可怕。
她咬着牙,一字字缓缓道:“萧十一郎,我绝不会放过你的,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这声音和沈天菊的呓语,互相呼应,听来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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