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泰山英雄会(3)
马叔泉以闪亮的枪尖、缠丝的枪杆,在身外一尺处挥起一道光墙,决不容对方的招式欺人。
蒋笑民却是步步进逼,分寸必争,只因他若不能欺人对方怀里,便永远无法占得机先。
要知以兵刃而论,“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这句话正是千古不易之至理名言。
而枪为百兵之祖,正是长兵刃中威力最强的;铁骨扇一身数用,奇门八打,又正是短兵刃中绝险者。
此刻百兵中至强与绝险之两件兵刃动起手来,自是精彩百出,险象环生,但见枪起处如蛟龙出水,威风八面,扇点处如龙首夺睛,险绝天下!——台下群豪俱都瞧得惊心动魄,早已无人再去想“小花枪”的隐秘究竟是什么。
丁老夫人叹道:“无情公子果然无情。以蒋、马两家的情谊,他此刻无论如何,出手也该稍留情份才是。”
一木大师接口叹道:“马施主家传枪法虽然精妙无俦,但马施主看来非但力气不强,而这招使出亦嫌太过柔弱,马家枪法中那种刚猛辛辣之意,他竟一半也发挥不出。昔日马神枪那般英雄,怎的有子如此?”
丁老夫人微喟道:“这其间只怕……”
突听马叔泉轻叱一声,枪尖乱点而出,红缨颤动,看来虽似广被数丈,
其实却不离蒋笑民咽喉方寸之处。
这一招“天花乱洒染维摩”,正是马家枪法中神来之笔。
蒋笑民眼见这一枪刺来,不避不闪,目光凝注着枪尖,掌中铁骨扇随着枪尖微微颤动。
突然“叮”的一响。
铁骨扇点上了枪尖,两人腕力强弱果然相距悬殊,枪扇相击之下,银枪虽未脱手,却竟已被震得飞起。
蒋笑民一看占得机先,下手更不容情,手腕一抖,铁骨扇突然洒开,有如——片乌云般向马叔泉削了过去。
马叔泉大惊之下,藏头缩尾,力求闪避。
但蒋笑民已欺人他怀里,他如何还能闪避,只听又是“叮”的一响,他顶上束发玉冠已被震得粉碎。
群豪耸然失色,只道蒋笑民跟着一招击下,马叔泉顶上那颗大好头颅便要和他玉冠一样命运。
哪知蒋笑民此番竟并不追击,反而退后数尺,手中折扇轻摇,面上似笑非笑,双目也带着笑望着马叔泉。
马叔泉头发已散,流云般披了下来,他似已被惊得楞在当地,乌黑的头发,衬着他红中透白、白里透红的脸。
突然有人喝道:“小花枪原来是个女子。”
于是群豪亦自恍然喝道:“原来这就是她的秘密。”
马叔泉又羞又恼,泪珠在眼眶里直转。
她以枪尖指着蒋笑民,恨声道:“你好!你好!我再也想不到你竟如此没良心,竟敢如此对我……我……我恨死你,恨死你了!”
蒋笑民微微笑道:“我又未对你怎样,你何苦如此恨我?我只不过要叫朋友们知道,‘小花枪’马大侠乃是个女子。”
马叔泉跺足大叫道:“女子又怎样?女子难道就不是人么?告诉你,不管女子男子,都是一样的,男子可以做的事,女子也可以做。”
蒋笑民冷冷道:“男子可以浪荡江湖,女子行么?”
马叔泉道:“为何不行?谁说不行?”
蒋笑民道:“拥挤吵杂之客栈中,男子可以与人杂睡,女子行么?苦旱无水之地,男子可以与人共浴,女子……”
马叔泉道:“放屁放屁,这些都不是理由。”
蒋笑民道:“这些既不是理由,女子既与男子完全一样,你又何必假冒你夭折的兄长之名,假冒男子,才敢出手与人争雄?”
马叔泉怔了一怔,道:“这……这……”
她实在辩不过他,眼泪只有流下,顿足大骂道:“你好,你是小贼,我……我……到你家去告诉你妈……”
顿足飞身而起,掩面狂奔而出。
他两人这番对话,群豪本就听得又是惊奇又是好笑,此刻听她竟使出了最后的法宝,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充满杀机的山坪上,不免现出了些轻松之气,这就是生死相搏的泰山大会上惟一的轻松插曲。
丁老夫人干咳一声,忍住笑道:“第四阵蒋笑民蒋大侠胜。第五阵‘天刀’梅谦梅大侠,‘巨灵斧’方长冬方大侠。”
“天刀”梅谦这四字一说出口,群豪立刻肃然。
这四个字个个似乎有一种慑人的魔力。这四个字仿佛正象征着快刀、杀机、鲜血、死亡!
刀,闪亮,准确,迅速,锐利。
斧,却是沉重、强大而微显笨拙。
巨斧开山,威势凌人,虎虎的破风声,震慑着每一人的心神,但刀光一闪、再闪、三闪。
持斧人便倒了下去。
没有惊呼,也没有喝彩,只因群豪都已被梅谦刀法中所显示的那种无情与冷酷所震慑,连喝彩都已忘记。
“天刀”梅谦已自怀中取出一方丝巾,擦干了刀锋上的鲜血。他面上绝无表情,神情间亦无丝毫变化。
一到了擂台上,他整个人都似已变作一种机械,不再有人类的怜悯、同情、惊惶、恐惧……不再有人类的任何感情,一种奇异的力量正推动着他,他惟一的目的,就是尽速将对方置之死地。
一木大师沉声叹道:“三刀,仅仅三刀,绝没有一刀是多余的、浪费的,他甚至在动手杀人时,也决不肯多浪费一丝力气。”
丁老夫人道:“这绝非中土流传的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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