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
卓长卿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像是在暗笑这僧人的莽撞,面上却故意森冷地笑道:“你快帮我把那三个女贼抓住再说,否则——哼。”
“哼”声犹自未落,他的身形,已如离弦之箭般,窜到树后,目光扫处,却见树后空空,哪里还有那三个红裳少女的人影?
他暗中一跺脚,也顾不得再和那僧人多说,身形轻折,朝树林深处,飞掠而去。
那僧人怔了半晌,望着卓长卿的人影,消失在林木深处,心中却不禁暗骂自己,怎么今日又做了无头无尾的糊涂事。
原来他行脚至此,贪图风凉,又懒得挂单,昨夜就在这浓密的林木中歇下了。今晨一觉醒来,却见有三个红裳少女飞也似的掠进树林里,像是在逃避着什么东西似的。
那三个少女一入林中,一眼望到林中的巨树下,躺着一个长大僧人,身旁横放着一柄精光雪亮的方便铲,似乎也微微一惊,六道秋波,一齐在他身侧的方便铲上扫了几眼。
其中一个红裳少女,就微频黛眉,朝他深深一福,道:“大师救救命,后面有人要……要欺负我们,已经追过来了。”
这魁伟的僧人生性最是喜欢多管闲事,出道以来,已不知惹下多少事端,此刻一听此话,立刻翻身跳了起来,伸手一抄身侧的方便铲,拍胸道:“有洒家在这里,你们还怕什么?有什么事,洒家完全做主。”
那三个红裳少女,媚目一转,却见卓长卿已如飞掠来,连忙躲到树后,却教这僧人和卓长卿糊里糊涂地打了场架。
此刻,他呆呆地站在树下,脑中却仍然是混混沌沌的,不知道在玄衫少年和那三个红裳少女之间,究竟有着什么纠纷。
此刻,他虽已不完全相信那三个红裳少女的话,可是对卓长卿的话,他也有些疑惑。须知他武功虽已登堂入室,临事却并不老练。江湖上有许多人故意捉弄他,他吃了亏却也不知道。
他怔了半晌,将右掌的方便铲,倒曳在地,左掌又自一拍前额,摇头叹道:“真奇怪,那少年怎会知道我的师承的?他又不认得我!”
倒曳着方便铲,方一转身,哪知树梢林叶深处,突然传出噗哧一笑,笑声之娇柔清脆,生像百啭黄莺。
他微吃一惊,横持起方便铲,抬头望去,一个满身红裳的绝色丽人,伸出一只纤纤玉掌,抓着一支柔弱的树枝,全身竟笔直地垂了下来,却用另一只玉手,整理着鬓边的发丝,正自垂首嫣然含笑。
翠绿的木叶掩映中,只见这红裳少女,更是美如天仙,生像是绿叶之中一朵娇艳的红花。
有风穿林而过,吹得树梢的枝叶,簌然发出阵阵清籁,那绝色丽人的轻红罗衫,也随着这微风清柔地飘起。
罗袖垂落,玉臂莹莹,更像是在这红花绿叶之中,多添了一节春藕。那一双明亮的秋波,如果望在你脸上,那么纵然是盛夏清晨的微风,也会远远不及这秋波动人了。
那鲁莽的僧人目光抬望处,也不禁为之凝目半晌,方自问道:“你这小姑娘,讪笑洒家什么?”
那绝色丽人“噗哧”又是一笑,玉掌微松,飘然从树梢落了下来,罗衫的衣袂,微微扬起一些,另一只纤手却仍理着鬓角巧笑道:“我笑大师真是有点糊涂。”
那僧人面色一凛,圆睁环目,厉声道:“洒家刚刚帮了你的忙,你却说洒家糊涂,难道洒家帮忙还帮错了不成?”
那绝色丽人放下纤掌,轻折柳腰,微微一福,娇声说道:“大师方才仗义援手,我先谢过了,只不过——”
她竟又嫣然一笑,道:“大师的确也有些糊涂。方才那个穿着一身黑衣裳的黑心肠,猜到了大师的师承,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我非但知道大师的师承,还知道大师的名字哩!”
她语声微微一顿,秋波在那僧人身上一转,掩口娇笑道:“大师可就是名闻天下的多事头陀,上无下根,无根大师?”
那僧人多事头陀无根,一顿掌中的方便铲,连声道:“这倒奇怪了,怎么你们都认得洒家,洒家却不认得你们?”
那绝色丽人咯咯笑道:“我们又何尝认得大师,只不过从大师的招法身段上猜出来的罢了。”
她缓缓伸出三只春葱般的玉指,又自笑道:“天下武林中人,谁不知道少室嵩山的少林三老?他们三位老人家虽然终岁隐迹深山,武林中人却也都知道,三老中若论内力修为,自然要数藏经阁的空灵上人,若论拳掌轻功,却要数罗汉堂的首座空慧上人,可是要论少林的镇山荡魔如意方便铲法,那就得数达摩院的空澄上人了——你说我这话对不对?”
多事头陀无根讷讷地点了点头,却听那绝色丽人又自笑道:“大师方才所使的那种降龙罗汉铲,只要是稍会武功的人,就可以看得出来那有什么高妙。除了空澄上人之外,又有谁传授得出像大师这样的弟子哩——你说这话可对吗?”
多事头陀目中禁不住闪过一丝喜悦的光彩,却兀自问道:“可是你却又怎么会知道洒家就是多事头陀无根呢?”
那绝色少女掩口笑道:“除了多事头陀无根大师之外,当今天下,又有谁会路见不平,拔刀来帮我们这三个弱女子的忙呢?”
多事头陀一拍前额,仰天大笑了起来,一面笑道:“你们年轻人真是越来越聪明了,这些道理洒家怎么想不出来?”
语音微顿,突然大喝一声,用一只蒲扇般大的手掌,指着那少女道:“姑娘,你是否在骗洒家?”
那绝色少女微微一怔,却见这鲁莽的头陀双手一抄,又将那精光雪亮的方便铲横持于手中,微一抖动,铜环叮咚。
而那绝色丽人面上,却立刻又泛出春花般的笑容,悄声道:“大师,难道你也要欺负我这个弱女子吗?”
多事头陀目光为之呆滞了一下,然而终于厉声喝道:“什么弱女子,难道你把洒家当成呆子,看不出你有武功来?哼——就凭你这身武功,天下还有什么人能欺负你?哼——那小子的武功也未见能高出你,难怪他说你是个女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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